說話的聲音,不止一道,有男有女。
“這次從邊域回來,也算是老老實實,在宗門之中修煉了一段時間…”
“所以,這一出關,就想來問問各位,有沒有棋譜的消息。”
眾人的說話聲都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層紗。
但這個聲音,宋宴很有些耳熟。
“什么啊,特意把大家喊出來,就是為了這點事呀?”
說話的,是個女聲,聽起來年紀不大。
語氣聽起來,有些失望。
“我還以為是你從邊域帶回來什么好玩的東西呢…”
進入空間不再有暈眩感,眼前隱隱約約能夠看清一些輪廓。
眼前的黑霧正在逐漸消散,宋宴運轉觀虛劍瞳,加快了這個過程,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還是那座龐大無比的人形雕像。
宋宴的身影輪廓,出現在了巨大雕像的右手大拇指上。
然而這一次,這片空間之中,卻不再像之前那樣空空蕩蕩。
巨大人像雙手張開的十個手指上,除了自己之外,竟然還有四個人站著。
分別站在左手大拇指、無名指,以及右手中指、右手食指上。
與宋宴一樣,所有人都只有一個黑色的輪廓,還有一雙眼睛,看不清面容。
站在左手無名指上的那個人,身量不高,與顧卿卿相若。
此刻,這個人影忽然瞪大的眼睛,望著宋宴這邊的方向。
“哇!快看!”
人影伸出手,遠遠指著他。
“大拇指上的那個人出現了!”
從她說話的聲音來看,這應該是個女孩兒,但宋宴無心關注這些人的性別。
因為在場的四個人,正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自己。
宋宴不知道這些人是做什么的,也完全沒有搞明白眼前的狀況。
原本想偷偷觀察一會兒,沒有想到一下子就被發現了。
不過想想這也很正常。
一共只有十個手指,如果這也發現不了,神念強度恐怕不足以支撐這些人讓面具認主。
站在右手食指上的那個人,距離宋宴最近。
他此刻也正側過目光,望向這邊,似乎是想要說點什么,卻被左手大拇指上的那個人出聲打斷了。
“啊!想起來了。”
這個人仿佛忽然醒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才是在下將大家召集起來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們有了一位新的道友。”
“是嗎?”左手無名指上的女孩兒有些狐疑:“你剛剛好像完全沒提過這事兒…”
“我看像是現掛。”
“咳咳。”
左手大拇指上的人影輕咳了一聲,沒有理會女聲的拆臺,望向宋宴:“道友,不知你…”
然而,當他看見黑暗之中,那雙金色的眼睛,聲音忽然一頓。
這片空間之中,忽然陷入了寂靜。
幾息的時間過去,他才繼續說道:“這位道友,不知你如何稱呼?”
只是這個時候,他的語氣,似乎有一些微妙的變化。
宋宴微微皺了皺眉,這里的所有人都只能夠看到輪廓和眼睛,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
然而他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從進入此地開始直到現在,一直都運轉著觀虛劍瞳。
如果這里有人見過自己的這門瞳術,再聯系上自己的聲音,恐怕很容易就會把自己認出來。
比如,這個左手大拇指上的人。
這個聲音熟悉,尋找棋譜…
宋宴第一時間想到的人,就是王軻。
不過眼下并無直接的證據,他也沒有點破。
心念一動,感受了一下自己與面具的聯系,確保自己能夠第一時間離開這片古怪的空間,他才放心了些許。
望向左手大拇指上的那個人,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反而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是什么地方?”
從這幾人此前的對話可以推測出,他們應當之前就曾在這里見過面。
自己并不是第一個,反而是比較靠后的位置。
既然如此,那也就沒有必要不懂裝懂,故作高深。
坦率些直接發問,比拐彎抹角的所謂“打探”,要快得多。
“呵呵,倒是我心急了。”
這個人輕笑了一聲,驅散了幾分陌生感。
這聲音…太像王軻了。
“此事說來話長。”
“這片空間,其實也不是出自在下之手,我可沒有那個能耐。”
“只是我無意間發現的而已。”
“在下生平喜歡收集些古籍舊物,數年前,在與友人一同探尋一處秘地時,發現了一張面具。”
“當時那面具丟在角落石縫里頭,無人問津,甚至幾乎是被泥土覆蓋了大半。”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在下將之取回,以水凈之,見其形制古樸,非金非木,入手極沉。”
“好奇之下,以神識嘗試溝通,便覺神魂被一股磅礴吸力卷入,隨后就出現在了此地。”
宋宴微微點了點頭。
跟自己進入此間的方式沒有什么區別。
心中信了幾分。
“起初我也不清楚這面具有什么效用,這空間有什么奇異之處,只有這尊巨像。”
“后來我也費了些心神,從宗門的典籍之中,查閱了所有關于儺神的古籍,互相印證。”
“我的那張面具上,刻著的名字是錯斷。”
“上古傳說中的十二儺神之一。”
“后來有一日,這里出現了第二位道友,也就是‘伯奇’道友。”
他隨手一指,指向了那個站立在右手中指上的人影。
可是這位“伯奇”道友,卻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沉吟,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
左手大拇指上的這個人繼續說道:“隨后,諸位亦陸續因緣際會,得到了各自的儺面。”
“‘攬諸’道友。”
他指向那個無名指上的女孩兒,后者向宋宴揮了揮手,友好問候。
“‘祖明’道友。”
他指了指宋宴身邊,那個站在右手食指上的人影。
對方微微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每當有新的道友到來時,我們便會聚在一起互相溝通,也印證彼此進入此地的信息。”
“所以在下剛剛問道友名諱,實際上,是想要知曉道友的儺面,是十二儺神中的哪一個?”
換位思考,無論是誰,突然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實名諱老老實實交待出來。
況且,左手大拇指上這個疑似王軻的人,也就是“錯斷”。
他所提到的那些信息,與楊氏玉簡記載的內容可以互相印證。
應該不是假的。
根據楊氏玉簡上所說,“十二儺神分別是‘甲作’、‘巰胃’、‘雄伯’、‘騰簡’、‘攬諸’、‘伯奇’、‘強梁’、‘祖明’、‘委隨’、‘錯斷’、‘窮奇’、‘騰根’”。
這樣來看,自己的這張面具,竟還排在首位。
宋宴思忖片刻,認為此事的確也無需遮掩。
“我的面具上刻著的是甲作。”
錯斷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似乎早就已經猜到了。
反倒是其余幾人微微一驚。
祖明再次扭過頭,望向宋宴,連一直都沒有出聲的伯奇,也微微側目。
“哇,錯斷大哥,他是甲作哎。”
攬諸看向錯斷。
“但是…為什么他最晚來,你排那么后面,反而是最先來的。”
錯斷微微一笑,溫聲道:“這不是很正常的嘛…”
“你想想看,你們唐門開族會的時候,是不是威望越高的人,越晚來。”
“嗯?好像是噢。”
唐門…
宋宴看向那個女孩兒。
對于這個詞匯,他并不陌生,不過不是在楚國聽說過,而是在前世如雷貫耳。
從這幾人的對話之中,大致可以猜測一些信息。
至少錯斷和攬諸這兩人,全都在中域。
另外兩人,估計也八九不離十。
中域,也有唐門么?
先前在兩儀界中見過的那張輿圖,其中并未標注各個宗門,所以宋宴也不好確定。
看宋宴陷入了沉吟之中,錯斷還以為他誤會了什么,連忙開口解釋。
“呵呵,甲作道友莫要誤會,這是她自己不小心說出來的。”
“嘿嘿。”攬諸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對于自己的真實名諱,師從何門何派,出身何處,都不會有人強迫你交待。”
宋宴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在此轉了一圈,又落在那尊巨大的雕像上。
“儺神有十二面,可這里只有十個位置。”
宋宴指了指那尊巨像:“就算是加上他,也只有十一個。”
“為什么?”
錯斷沉吟了片刻,繼續說道:“這人像,恐怕不是十二儺神之一。”
“古籍中記載著一類特殊的人,叫做方相氏。”
“方相氏是上古先民中特殊的一類存在,傳說他們擁有溝通未知、呼喚神秘力量的能力。”
“佩戴特定的面具,施展古老的儀式,便能請動儺神降世,驅逐吞噬那些為禍人間、名為‘鬼疫’的恐怖之物。”
錯斷緩緩轉過身,望向那巨大的人像。
“若我所猜測的不錯,他極有可能便是那傳說中,天地之間的第一位方相氏。”
“他是能夠溝通、借用所有十二儺神力量的人。”
宋宴眼神一凝,楊氏玉簡之中,也提到過方相氏的名諱。
但并沒有說過,曾經有這樣一個人,能夠溝通全部的儺神。
關于這個人像的由來,是錯斷一家之言,他也說了,只是猜測而已。
畢竟雕像不會說話。
“所以,為了方便稱呼,我也就把這里叫做儺境,我們這些個人,就是‘方相氏’。”
“當然了,這些都只我隨便一提,你們想怎么叫都行,無所謂。”
原先,宋宴還以為這些人是以錯斷為首。
如今看來,此處并沒有一個領頭之人,所有的東西都比較松散自由。
這并不是什么壞事,反倒讓宋宴覺得放心了一些。
“至于為何只有十個…這個我等也并不清楚。”
錯斷說道:“只有一些零碎的猜測,就不說出來誤導大家了。”
“目前除了甲作道友你之外,已經有六位同道。只是今日還有兩位道友似乎有事,并未進此處。”
“我等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各自身份也都有不同。”
“如果道友好奇,可以自行約定好會面時間,然后與對方單獨交談。”
五湖四海…
宋宴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五湖四海,恐怕單單指的是中域的五湖四海吧。
不過事到如今,宋宴也大致明白了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攬諸的影子跳了一下,隨后從站立,變成了坐姿。
一副要跟宋宴好好聊聊的樣子。
“甲作道友!你是哪里人啊…”
她似乎完全不在乎這些屬于個人隱私信息的保護,上來就直接問。
“我在巴蜀,錯斷在中州,祖明在長安…”
“哎你!”
攬諸嘻嘻哈哈,根本沒有經過其他人的同意,就把這些人所在之處報了個遍。
不過其實,大家好像也都無所謂。
“快告訴我,你在哪,說不定我們離得很近,我可以去找你玩。”
少女提到的這些名字,宋宴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為在楚國從來沒有聽說過,而熟悉,是因為在那張輿圖上見過。
果然,這些人全都來自中域。
結合宋宴對王軻的猜測,那么這里除了自己,恐怕都是一些大宗門的弟子。
難怪不擔心被人開盒…
不過這樣一來,宋宴反倒沒有了什么負擔。
這些人都是來自中域,不可能看得上自己這種鄉下人。
人家千里迢迢趕到邊域,對自己不利,也不知道圖個什么。
于是,抱著合群的想法,他也自報了家門:“我與在座的諸位,也許都不同。”
“我來自邊域。”
宋宴沒有說自己來自楚國,一是沒有那個必要。
二是對于這些少爺小姐來說,甚至可能都沒有聽說過邊域這些國家。
“啊?”
沒有想到,攬諸驚呼一聲:“你在邊域?”
宋宴點了點頭:“怎么了?”
攬諸小手一指旁邊的錯斷:“他前兩年才剛剛去過邊域哎,你們不會在那邊見過面吧?!”
宋宴初聽這話,其實有點不爽。
在這些少爺和小姐的眼中,邊域到底有多小。
更讓他不爽的是…
這次恐怕還真被她說中了。
宋宴望向錯斷,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
“呵呵,”宋宴淡笑一聲:“邊域也分很多個國家,說來也沒有那么巧。”
錯斷目光閃動,隨即點了點頭。
“噢…”攬諸自言自語:“原來邊域不是一個國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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