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轉乾坤(中)
與此同時，荒谷山林之間，一條小青蛇朝著宋宴的方向快速游來。
當看到場中的那具尸體，小禾心中一慌，當即化作人形，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宋宴的身邊。
蛇寶小臉煞白，神色慌亂，一雙小手微微顫抖著觸碰那尸體。
“宴宴…”
白生生的小手在宋宴凝固的臉上輕輕點了點，生怕擾動了什么。
“我已經來了，你你你，你可以醒過來了。”
“快快…快點兒呀，你說過你會活過來的！”
可是，什么也沒有發生。
一時之間，她的心慌到了極點。
雖然宴宴曾經答應過自己，不會真的死掉，可是萬一他是騙自己的呢？
他萬一是真的死掉了怎么辦？自己該要去哪里？
小小的蛇寶只感到一股強烈的孤單氣味，正在從四面八方涌來，要將她淹沒。
“嗚嗚…”
她再也忍不住，雙手環抱著宋宴的尸體，嚎啕大哭：“你不能這樣…”
“嗚哇…”
山間大風凜冽。
那股妖異的氣息融匯而來，化作了一個白衣女子，向著小禾緩步走來。
她看向小禾，那張冷艷的臉上，滿是心疼。
白淇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小禾的肩膀，以作安慰。
她從一條白蛇，機緣巧合之下成為妖修，也已經有上百年了。
上潼山的妖修有點像是人類修士的散修聚集地，沒有什么太多規矩和拘束，所以她偶爾也會混跡人類修士之中。
上百年的時間，她見過的所謂天才實在是太多了。
這些人，無一例外，沒有一個能夠安安穩穩的修煉下去。
他們之中，有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之輩，一旦出現某個人比自己更加優秀，就會心急如焚，難以保持心境，最終卷入殺戮和旁門左道的怪圈。
有鋒芒畢露，聲名大噪之輩，不懂得掩藏實力，只想要名揚天下，傲視同輩。
可人類有一句古話，叫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樣耀眼卻不懂得保護自己的人，多數也會半途夭折。
在她看來，宋宴便屬于后者。
“小禾，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對白淇來說，看到宋宴這樣的天才隕落，心中固然覺得有些可惜。
但更多的還是松了口氣。
也許這樣，小禾就能夠跟自己離開了吧。
這個孩子的天賦實在驚人，白淇一門心思想要讓她同妖怪們一起。
并不是說待在宋宴身邊不好，而是他畢竟是個人類修士，對妖怪的修煉法門沒有研究，那意味著沒有人指導小禾。
妖修的法門，無人指點，只能讓蛇寶自己參悟，白白浪費大好的時光。
“啊…”
小禾聽到了這個詞匯，渾身一抖。
節哀順變。
這個詞語好陌生，又好熟悉。
她想起來了。
還在石梁的時候，爺爺過世的那一天，她躲在草廬的角落里，聽到無數個鄉親們，對宋宴說過這樣的話。
無數遍。
心中的慌亂被濃烈的悲傷代替，宴宴真的死了嗎？
他像爺爺一樣，永遠不會再動了，也不會再說話了。
永遠也聽不到他呼喚自己的名字了嗎？
“唉…”
白淇微微搖了搖頭，生離死別，這或許也是對小禾心性的磨礪。
她走上前來：“無論你接不接受，他都已經死了，還是快些將他埋葬，入土為安吧。”
人類應當有人類的體面。
看在他照顧小禾的這么些年，死后的事，白淇認為自己可以順手幫忙。
“不，不不不！”
“不行！”小禾把宋宴的尸體抱得更加緊了，猩紅的血晶貼著她的小臉，冷冰冰的。
“宴宴說過的，不能讓任何人靠近他。”
“他還能活過來的！”
活過來？
白淇心中嘆息，知道此番說辭，只是這小蛇舍不得這個人類，不愿意接受罷了。
修仙界之中，的確有避死延生之法。
只是，那些大多都是只能一時用于躲避致命攻殺，例如替命秘寶之流。
不僅僅是人類，妖修之中亦有類似的法門。
例如金蟬脫殼、蛇蛻轉生之流。
真正能夠起死回生的秘術神通，她還從未聽過。
至少，不會在楚國這樣偏僻的邊域之地出現吧。
小孩子的思想總是會頑固一些，不想發生的事的確很難接受。
她輕輕伸出手，想要摸摸小禾的頭，嘴唇微微張開，還想寬慰她幾句。
然而，手中的動作卻忽然頓住。
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抬起頭。
撲簌簌…
一只黑色的烏鴉從高處撲閃著翅膀，飛落下來。
穩穩當當，停在宋宴尸體的心口處。
烏鴉？
白淇微微皺眉。
這烏鴉羽翼漆黑，身形勻稱，渾身透著一股銳意。
那雙金色的鳥瞳，靜靜地注視著她。
莫名生出一股被洞悉的怪異感覺。
“閑閑！”小禾的臉上，滿是驚喜。
蛇寶對這烏鴉并不陌生，有時宋宴修煉，閑閑也會從旁輔助。
“嘎啊——”
只見那烏鴉沖白淇啼叫一聲，渾身的鴉羽開始翩翩紛飛，在宋宴的尸體上散落。
黑色鴉羽越來越多，化作了一道道鋒銳的劍氣。
劍氣澎湃，在空中匯聚，竟然隱隱約約，逐漸凝成了一個人形的模樣。
只是這人形只有輪廓，渾身都籠罩在那些凌厲的黑色劍氣之中。
僅僅是轉眼的功夫，烏鴉的身影便消散無蹤，這劍氣人形徹底凝成。
沒有面容。
劍氣洶涌，仿佛在其中燃燒。
驀然間。
一片漆黑涌動之中，睜開了一雙金色的眼眸。
“你就是一直在傳授小禾修煉之法的…”
“妖修道友么？”
他輕輕抬起右手，溫柔地撫摸小禾柔軟的頭發。
目光卻一直盯著白淇：“幸會。”
這聲音縹緲空靈，不像是人類修士能夠發出的聲音。
他的語氣不咸不淡，聽不出來是友好，還是戒備。
可是，小禾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這個聲音屬于誰。
“宋宴…”白淇瞳孔放大，面露驚色。
起死回生之術？！
她呆立原地，看著眼前這團“燃燒”著的劍氣黑焰，緩緩沒入宋宴的尸身之中。
尸體周身凝結的紅色晶體，在黑色劍氣的降臨之下，迅速崩解。
小禾逐漸感到自己擁抱著的這具軀體，開始有了溫暖的感覺。
咚…咚…
宋宴的尸體，竟然真的開始恢復了生機。
不多時，緩緩睜開了眼睛。
“呼——”
唇齒微微張開，吐出了一口濁氣。
“嗚哇！你嚇死我了！”
蛇寶一蹦，雙手環抱，掛在宋宴的脖子上。
一把鼻涕一把淚，黏黏糊糊，全都抹在他的道袍上。
宋宴笑了笑，輕輕拍拍她的后背。
“沒事了，沒事了。你看，我是不是說話算話。”
小禾嗯了一聲，抽抽搭搭。
“這是怎么做到的？”不遠處，白淇有些好奇地出聲詢問。
“竟然真的有法術，能夠讓人起死回生么？”
她的口氣極為真誠坦蕩，不像試探，也聽不出什么惡意。
直白誠懇，讓宋宴對此人的戒備稍稍放低了一些。
他將手中原本一直握著的劍宗玉章收入袖中，卻對白淇搖了搖頭：“只是早有準備，算不得什么秘術。”
回答了，好像也沒有回答。
此乃劍宗秘術，當然不可能輕易告知他人，即便對方只是好奇。
白淇微微一怔，常年混跡人類之中的她此刻才從驚異之中回過神來。
知曉自己的問題有些越界了。
宋宴看向小禾，問道：“你還沒有跟我介紹過，這位姐姐如何稱呼呢…”
小禾恍然，似乎才想起來這里還有外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從宋宴身上下來，表情有些扭捏：“這位是白淇姐姐，也是妖怪，是白色的蛇噢。”
宋宴點了點頭，看向白淇：“還要多謝白道友，傳授小禾妖修之法。”
小禾歪了歪頭，心虛地看向宋宴。
心中疑惑，宴宴是怎么知道這回事的。
“我原想與白道友坐而論道，把酒言歡，只是，龍潭山的同道馬上就會趕來。”
“道友，還是快些離去吧。”
倒不是宋宴下逐客令，他也沒有跟白淇客氣的意思。
其實從很早之前開始，宋宴就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小禾偶爾會在自己的視野中消失一段時間。
不知道去了哪里，每次回來之后，她就會努力修煉一段時間。
直到宋宴修煉出了觀虛劍瞳之后，便能夠看見小禾身上，那一股不屬于她自己的妖氣。
只是，對方似乎一直都沒有做出什么傷害小禾的事，他才沒有聲張。
從剛才兩人的對話，以及白淇的舉動來看，并不像是窮兇極惡之人。
相反，她對小禾很是關心。
對于這樣的人，即便沒有多少接觸，宋宴自然也會生出幾分微小的信任。
“日后若有機會，歡迎來洞淵宗的府上坐客。”
白淇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小禾一眼，隨即向后緩步退去，直至消失不見。
宋宴。
似乎是一個比自己想象中，要有趣得多的人類啊…
宋宴的神識完全擴張開，直至確保對方完全離開了此地，這才放松下來。
其實說起來，白淇的出現并沒有在宋宴的意料之內。
他原本的計劃之中，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就是放棄這具原本的軀體。
沒有想到小禾的到來，把這位神秘的貴客也一起引來，將辛山散人驅走。
這倒是讓宋宴成功在自己的軀體之中復生。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很感激這位妖修道友的。
這具原本的身軀，可是經歷過麒麟寶血煉體。
若是當時直接動用劍宗玉章傳送回劍宗，等待重塑身軀，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有這樣的機會。
眼下，這秘術所帶來的虛弱感極重，倘若對方真的出手，自己也只能按照原來的計劃，傳送回去。
還好，自己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呼——”
長舒了一口氣。
他低頭看向小禾，笑了笑。
“這位姐姐是你認識的好朋友，為什么不把她介紹給我認識呢？”
小禾自己就是妖怪，按道理來說，她不可能會擔心自己對白淇有什么特別的目光。
但她卻一直都沒有與自己透露過白淇的存在。
這倒讓宋宴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所修煉的法門，也是她教你的吧？”
小禾聽聞宋宴的問話，神情有些局促扭捏。
她先是點了點頭，然后支支吾吾地說道：“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你以前說過，小禾是厲害的妖怪，是與眾不同的。”
“可以不用別人教，就會修煉。”
蛇寶的眼睛時不時偷偷瞥他一眼：“我想讓宴宴覺得我是與眾不同的，我可以自己學會修煉。”
“是個很厲害的妖怪…”
宋宴微微一愣，隨后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他原本虛弱的身軀，猛烈咳嗽了起來。
“你你你，你笑什么笑！”
小禾似乎感受到了宋宴的嘲笑。
氣鼓鼓的，原地一蹦，跳到宋宴的肩膀上嗷嗚咬了他一口。
“在我看來，小禾本來就是獨一無二的妖怪。”
宋宴的聲音溫和：“是天下第一的妖怪。”
辛山散人對自己動手的時候，其假丹境的氣息完全顯露。
龍潭山之中，靠近這附近的修士應當有察覺到。
很快就有數道筑基境修士的氣息，從遠處空中趕來。
其中一位，正是徐子清。
“宋宴！”
他眉頭一皺，連忙按落腳下的劍光，在他身前落下。
宋宴望向眾人，有不少都是參與胡氏清算的修士。
看來胡家的事，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眾人看向宋宴，也紛紛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知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他不是去追那位胡氏煉氣圓滿的弟子了么，怎么…
宋宴如今生機虛弱，氣息紊亂，道袍上全是血跡。
徐子清也不言語，緩步上前，雙手搭在宋宴的背上，緩緩渡入靈力。
“宋師弟，這是怎么一回事？”
“咳咳…”
宋宴咳了幾聲：“那個遁逃的胡氏子弟，乃是魔修假扮。”
“此人定然是擁有隱匿氣息的特殊手段，竟然連金丹真君都沒有察覺…”
徐子清面色一凜：“你可知對方是誰？何等境界…”
“應當是種魔道魔修，辛山散人。”
“假丹境修為。”
假丹境？！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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