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韜紅塵(中)
青囊大殿，煙氣裊裊。
陳宣望著殿中的九天玄女神像，祂面孔完美，神圣不容侵犯，片刻后，陳宣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老張。
“老張前輩，你似乎有一些話，總想對我說。”他開口問道。
老張如同朽木般，他想了想，豎起一根大拇指，最終道：“你小子，悟性不錯，已有列仙之姿。”
“只是列仙嗎？”陳宣笑問道。
“嗯？？”老張盯著大言不慚的陳宣，神情古怪：“年輕人好大的口氣啊。”
“當我開玩笑的。”陳宣于是擺手道。
老張盯著一臉自信的陳宣，靜默半晌后，道：“眾所周知，心齋成不了列仙…廢心齋依舊還是心齋。”
這是仙宮曾關注陳宣，卻又沒太過在乎的根本原因。
“所以呢？”陳宣問道。
“祝你好運。”老張想了想道，他心中有話要說…山鬼的路，如今只到真君止步。而陳宣是注定無法成仙之人，他幾乎沒機會將山鬼不斷嘗試的新路，推到更高處。
但事到如今，此話并無必要說了…終究，對方決定登神，木已成舟。
“借你吉言，好好休息吧。”陳宣于是擺了下手，離開了。
他邁出大殿的門檻時，回望一眼，老張虛弱，最近靠著長生水吊住一口氣，但，大概挺不過這個秋季了。
“我未必會走帝女山鬼希冀的那種道路，她的路很不圓滿，先且修且看吧。”
陳宣下山時心中這樣想。
帝女《山鬼法》中的神游經“草稿”，頗合口味，他認同其中部分理念，于是，先拿來用了。
“此法以自身為洞天福地，不依靠登神地…神游以外在的登神地作為根基，實在算不得好路。”
陳宣知曉這種道路，是源自天神地祇等古山神，但山海世界早已崩塌，時代流轉，這種修煉方式，有些不合時宜了。
他得到的帝女法中，山鬼神游經尚顯粗糙。
不過，如今的山鬼娘娘，應該已經改進到較為完善的地步。
畢竟，山鬼娘娘曾在姑瑤山中筑起神廟，但姑瑤山現在卻在陳宣手中，對方已經不需要登神地了。
“鼎爐神體雖強，卻承載不了多少仙炁能量，山鬼路的劣勢，非常明顯。”
陳宣心中自語：“但幸好，我有五藏兵武仙軀作為根基，沒有登神地，我依舊不懼任何神游。”
神游的實力，十之七八在登神地上。但陳宣可以放棄這種好處，因為，五藏兵武仙軀給了足夠的底氣。
“《山鬼經》與心齋天的大因果術相同，屬于“仙”的一人法，外人難修。”
但陳宣這兩個多月時間，已經完全消化神游經草稿，進行大量修改，使之成為契合他的一人法。
“這是我想要走的道。”
陳宣心中自語，經過大量修改的《山鬼經》，暫時只完美契合他一個人，或許應該改名《陳宣經》了。
茶寮中，顏玉書等候多時了。
“沒想到你這么急不可耐。”她開口，因知曉陳宣即將渡紅塵劫，所以一直未曾離去，一心要為陳宣“護道“。
此刻，她一襲典雅黑裙，如妖女禍世，不染塵埃，肌膚滑嫩的可滴水，而一雙流光溢彩的狐眸，千嬌百媚，有令任何人沉淪的誘惑力。
“擇日不如撞日，我們可以開始了。”陳宣笑著回應，他踏足練炁路，如今已是第五個年頭。
五年登神，這個速度足以駭人了。
要知道，以前的仙種們，想要韜紅塵，少說也得要十年時間，但陳宣五年既成，而且，他從微末中一步步崛起的，這實在令人感到震驚。
“你的悟性之高，羨煞旁人，倘若換做我，少說得兩三年才有機會練成神游經。”顏玉書感慨，而且，她萬一遇見邁不過的大門檻，說不定時間會更長。
事實上，她并不知曉，陳宣不僅將修成，甚至還將帝女的神游經，完全修改成適合自身的形狀 “我要閉關了。”陳宣淡淡回應道，一派宗師氣度。
此刻，天光明媚，微風吹來時，茶寮檐角下的鈴鐺聲，清脆悅耳，一片安寧祥和的氛圍。
很快，陳宣返回閉關的靜室中。
顏玉書留在原地，時刻關注陳宣的登神進度，她一旦感應到紅塵劫起，便會立刻“入夢”護道。
“只要挺過登神這一劫，他短時間內沒危險了。”花琉璃過來了，若有所指的自語。
她面容明媚大氣，顧盼生輝，一襲半透不透的朦朧紗衣，胸部高挺，裹著金線勾勒的素白胸衣，盈盈一握的纖腰束著玉帶，風景迷人，美不勝收。
顏玉書回轉目光，開口道：“你也聽見那些東西的聲音了？”
“你我等天命者托心齋之福，幸運的規避了一些風險，然而，那些惡意始終是揮之不去的陰霾，心齋已失，終有一天會卷土重來。”
花琉璃繼續道：“我在天命空間中，時常聽聞一些東西的自言碎語，這是吾等之宿命，避不開。”
天衍道推演千百次，依舊尋不到正確解法，無人可以阻擋那些天命惡意的降臨。
“山海宴中，天命者接二連三‘失控’，它們已經關注到了陳宣。”顏玉書開口道。
她同樣察覺到天命惡意的再次臨近，因此，自山海宴結束后的一年多時間，她根本不敢使用天命能力，幾乎進都不進去了。
“它們備好對心齋報仇的方法。”花琉璃自語，曾隱約聽見天命中的遙遠惡意，談論過“心齋遺骸“，以及。
“但只要陳宣登神，大概一定都會好起來了。”
兩者自語，望著陳宣閉關所在的靜室區域，神情都很嚴肅，
顏玉書耐心等待著紅塵劫的降臨。
然而。
紅塵劫，久久未曾來臨。
靜室中。
陳宣運行神游經的最后一步，功成就在眼前，經成的一瞬間，他將馬不停蹄，踏入嶄新的韜紅塵境界中了。
“終于要跨出最后一步了。”
陳宣心中自語，他的身軀發光，散落道韻，《天命仙經》與《山海仙經》進行共鳴，合力托舉著新法向前行進。
”混沌開九竅，泥丸九真皆有房，謂之應帝王…”他口中低語經文真諦。
此刻，陳宣的心腎五臟中，五行神盤坐，金色文字如光雨般流動，金木水火土之力，圓融運轉，生生不息。
左眸中，白日高懸，右眼中，黑月朦朧。
他的脊柱上，一個斗部神祇吞云吐霧，發出龍吟虎嘯之聲。
而神魂之中，一尊瘟部神祇扎根，旗幟飄揚，莊嚴而肅穆。
九位天命神祇高坐，其中還有青龍踏祥云，鳳鳥鳴九天，等十余只山海異獸，猶如從古史中復蘇的山中神，要走到現世來。
“昂！”
此時此刻，陳宣的肉身與神魂，宛如化作一座迷你版的洞天福地，若有人細細感應，可以看見他的血脈如奔涌的江河，血骨宛如蜿蜒的山脈，無比壯闊。
“以身為洞天福地，我立足之處，便是登神之地。”陳宣感覺心胸愈發廣闊，此法可免拘束一地的無盡痛苦，肆意逍遙。
“轟！”
陳宣終于練成一篇第四境的經文，霎那間，體內經文如儀軌般擴張而出，籠罩上百里范圍，并且，經文范圍還在繼續擴大。
兩界集市早已被花琉璃清空，然而，陳宣經成之時的動靜依舊太大，不僅籠罩整個兩界集市，經文之光輝，甚至穿透迷霧，擴散到外界的青囊山中。
山腰中，元央等一批青囊門徒呆愣抬頭，元央小姑娘神情激動道：“青囊繼玄女之后，這又有人要登神，定是英俊瀟灑的首席客卿大人！”
約莫兩年前，她的境界與初來云夢的陳宣差不多，但沒想到這么短時間，對方已經抵達她遙不可及的地步。
自陳宣在云夢州的這段時期中，名動四方，便是問劍的仙種，青囊的天命，都不及他的風頭盛，元央每日都能聽見關于陳宣的傳聞，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陳大人好厲害，最厲害！”元央身后的一批稚嫩小門徒，紛紛跟著元央大師姐，激動大叫著。
茶寮中，顏玉書盯著這幅場景，心情緊張到極點，身軀繃成一條弦，她低喃道：“陳宣，來了，我要進來了啊。”
毋庸置疑，對方說今日登神，便今日登神。
然而。
她逐漸感到濃濃不解，因為，依舊未曾感知陳宣紅塵劫的降臨。
灰色大霧，彌漫著蒼茫的腐朽之氣。
“我渡紅塵劫了。”陳安自語，恍惚之間，他察覺周圍的一切都發生劇變，應是入劫中了。
他曾作為外人，插足顏玉書的紅塵劫，此刻地位大概翻轉，他成了親歷者，頗感一陣奇妙之感。
“玉書道友，在何處偷看呢？”他眸光審視周圍。
但散發金光的灰蒙蒙大霧，籠蓋了一切。
不久后，陳宣沒有尋見顏玉書的身影，反而感應到另一種熟悉的味道，他低頭看向自身：“心齋？”
冥冥之中，陳宣仿佛看見一種淡淡的猩紅力量，心齋似乎顯得悲傷，這是要在他登神前，進行最后的挽留？
“我的紅塵仙路，雖意在開新路，但這不意味著，會將其他東西放棄啊。”
陳宣嘀咕道，他認為自身成為世上最燦爛的霞光，才更加有意思，但這并不意味著，他認為古老之物全是糟糠，需要進行舍棄。
“還是說，我的紅塵劫‘心魔’，與心齋有關？”
陳宣沉思，如今的紅塵劫雖然快，危險系數很大，需要直接面臨最大“心魔”，許多天驕都隕落在劫中，這是一門難度頗高的挑戰。
所以，顏玉書嚇得不敢進來了？
陳宣心中嘀咕，他抬起腳步，沿著石板路，進入灰色大霧，主動尋找紅塵劫的考驗。
“嘩！
突然，陳宣毛骨悚然，天幕大霧中，人影瞳瞳，有黑色的灰燼從天空中落下，宛如猶如正在焚燒古老的經文，篆文飄揚，極速化作劫灰。
這一幕無比瘆人，比小陰間還顯得恐怖。
“誰在焚經文？這是在暗指我修了新經，不該登神？”陳宣胡亂猜測著，總覺得他這個紅塵劫，與旁人很不一樣。
不久之后。
陳宣穿越漫天的黑色灰燼，看見前方出現一抹微弱的光亮，一閃一閃，宛如一個指引方向的火堆。
并且，他察覺到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之感，那是六欲天顏玉書的氣息。
“顏玉書，終于找到裝神弄鬼的你，我真要好好訓練你了！”陳宣心中輕松不少，于這怪誕的紅塵劫中，尋到了熟悉的顏玉書。
很快，他臨近火堆，更多的景象浮現，令陳宣瞳孔一縮，心中升騰起一陣寒氣。
“嘩！”
一個燃燒搖曳的火堆旁，豎立一根巨型方尖石碑，黑色鎖鏈纏繞，緊鎖著石碑以及石碑上的一道窈窕身影，猩紅的血液，沿著石壁滴滴答，不斷淌落。
陳宣倒吸一口涼氣，顏玉書被捆綁在石碑上，腦袋歪斜，面孔被散亂的及腰長發遮掩。
她嬌軀以十字形懸空，黑色衣裳破爛帶血，露出一些肌膚，那副完美如藝術品的嬌軀，正以一種凄美的破碎，感呈現在陳宣面前。
“跟我玩角色扮演？放肆，這是我的紅塵劫！”陳宣心中不悅的道，分明他才是這里的唯一主角，顏玉書太出風頭了！
不過，他也看出，顏玉書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醒醒？！”陳宣立刻來到方尖石塔前，推搡擺弄對方。
但顏玉書死氣沉沉，沒有一絲反應，唯有凌亂的發絲飄動。
“你…”陳宣撥開顏玉書的長發，伸出大巴掌對著她的臉，要呼喚她醒來。
驀然間，他眼瞳一縮，冰涼的發絲之下，顏玉書的臉上，竟是一張狡詐的狐貍兒面具！
“外邪！”
白狐兒面具表情似笑似哭，眼角有淚痣，而在面具的邊緣，刻著一個“三十六”。
陳宣心中砰砰直跳：“這不是顏玉書，而是竊取了六欲天之力的外邪？！”
他立刻取出一張刻有“十三”的天龍面具，進行對照，兩張面具上的文字與材質，果然如出一轍！
顏玉書讓外邪占據了？
“這群鬼物，戲耍到我頭上來了？”陳宣心中思緒起伏，他將面前女人臉上的白狐兒面具，粗暴的揭下。
但遺憾的是，對方面部籠罩了一層朦朧的霧氣，一片模糊，無法看清。
陳宣皺眉，將手伸進霧氣中，進行摸骨識人，一寸寸丈量對方的面孔形象，半晌后，他松了一口氣：“并非顏玉書。”
對方五官美艷，是一個難得的美人，但距離顏玉書那種南域有數的美人，存在差距，并非同一人。
不過，陳宣發現對方面孔，與顏玉書友幾分莫名相似。
“你在干什么！”突然，陳宣背后，一道驚愕之聲響起。
一個提著八角檀木燈籠的身影，從灰色大霧中飛出，看見陳宣在“褻瀆”白狐兒面具美人，頓時大受震驚，并厲聲喝止。
陳宣身形緊繃，旋即，將手中的天龍面具覆蓋在臉上，然后，又將白狐兒面具覆蓋回去，緊接著，他轉過頭，看向來者。
虎面具。
十一號。
“你是十三號，龍？”
面戴虎形面具的人，似乎并不是認識陳宣，他厲聲問道：“靈狐與九鳳辦事不利，壞了大事，被相柳大人降下天罰，受噬心腐魂之難，你來這此地做什么？”
“嗯…”陳宣回憶著極道神天命中，被他用心齋瞧見斬殺的天龍面具外邪，學起它的嗓音，微微點頭。
“你嗯什么？”身形高大的兇虎面具人聞聲，立刻呵斥道：“靈狐是個大美人，你這龍還真是淫的過分！休要裝傻充愣，我分明看見你摸她了！”
他很生氣，似乎與白狐面具關系不一般。
陳宣呆愣，旋即，一邊邁步朝對方走去，一邊模仿天龍嗓音問道：“就你一個人么？”
灰色大霧遮掩視線，看不見遠方的場景。
“相柳大人呼喚，我奉命來接引靈狐回去！”兇虎沒好氣的說道，提著燈籠前行。
“嗯…”陳宣緩緩頷首，于是停下腳步，準備打出去的手，也縮了回來。
“嘩！”
方尖石塔上，層層迭迭的粗重鎖鏈松開，被束縛的靈狐美人跌落下來。
陳宣看見兇虎手中燈籠飛出一道光，靈狐美人頓時幽幽轉醒，臥在地上，大口喘息，低喃道：“六欲天…賤人…”
兇虎如一座鐵塔般立著，出言責怪道：“還不是你們嘴大，藏不住話，那些談論心齋的話，被六欲天猜了去！”
陳宣凝神偷聽，最近總覺顏玉書、花琉璃有些不對勁，她們又被天命惡意糾纏住了？
他曾解決極道神天命中的“外邪“，但對六欲天、兩界主，卻只是用心齋除去一些牽扯的痕跡，并沒解決根源上的問題。
“你又是誰，為何在此地？！”靈狐遍體鱗傷，扶著方尖石碑站起，轉頭凝視陳宣。
“嗯…”陳宣不清楚情況，秉著多說多錯的原則，于是對她微微頷首。
“？？”靈狐錯愕，對方是傻子嗎？
“休要多言，回去開會了！”兇虎開口道，提著燈籠轉身離去；“你們跟緊我，莫要在大霧中迷失方向。”
陳宣連忙跟上，外邪們在他的紅塵劫中開會？
他很好奇這些“外邪”，再搞什么把戲。
陳宣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前方，逐漸有一座恢弘的殿宇輪廓，出現在視野中。
“這里是…”
陳宣看見巨殿，突然意識到自己來到什么地方，上陽仙人曾記在紙上，那個空蕩無人的——無相殿。
雖然，巨殿上的牌匾，并非是無相殿。
但陳宣，有一種直覺，這里就是上陽仙人曾經看見的地方。
“莫讓相柳大人久等，很多人都來了，我們進場吧！”殿門口，一個遍體鱗傷的女人招手，她大胸脯，腰肢纖細，雙腿修長，有一種雍容華貴的儀態。
陳宣認為這便是“九鳳”，因為其與兩界主頗相似，特點都很明顯，并且，對方也接受過懲戒。
“虎兄，相柳大人此次開會，所謂何事？”靈狐低聲詢問兇虎，打探消息。
“你需要謹言慎行！“兇虎口風很緊，扭頭朝大殿中走去。
靈狐只能無奈跟著進去，突然，她轉身，對陳宣尖聲呵斥道：“淫龍，滾開，離我遠點，別以為我不知你想對我干什么！”
“嗯？”陳宣愕然，盯著對方搖曳生姿的離去背影，這些外邪，怎么都喜歡憑空污蔑人清白。旋即，他緊跟著走進了巨殿。
“滅世為渡世，這里是渡心齋…”
不久之后，陳宣從“外邪”們口中，得知一些這里的消息。
兩界集市，茶寮內。
顏玉書苦等多時，依舊不見紅塵劫的降臨，她因此擔憂起來，神情略顯不安。
“陳宣積累不夠，無法渡紅塵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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