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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韜紅塵(上)

  黑暗如潮,吞沒天地。

  陳宣獨自行走,腳下是無盡的黑土,每一步都似陷進深淵。天穹無星無月,唯有濃墨翻涌,仿佛一張巨口,隨時會將他囫圇吞噬。

  四野茫茫,一片死寂,蔓延著一股令人絕望的意味。

  “真正的絕路,前路上什么都沒了。”陳宣心道,四周安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沉重、緩慢,像一口將熄的殘鐘。

  偶有低語從左右兩邊的虛無中浮出,似古老消亡者的譏笑,又似太古神明的嘲弄,纏繞耳畔,揮之不去。

  陳宣回首,身后已漆黑一片,來時的足跡早已湮滅,仿佛從未有人走過。

  唯有上陽與燭龍的淡淡光輝,依稀泛著微光,靜靜懸停在原地兩側,似乎在等待他的回返。

  那是上陽路與燭龍路,前者擁有理論上無上限的成長機會,屬人道光輝,而后者,則早已立足山海古法的最高處。

  別說這兩種,便是前面曾出現的真武路,刑天路等,任何一種都擁有令世人無法反抗的誘惑力,最極致的天才都會止步,踏出一步,璀璨大道便在腳下。

  “世有三千大道,各有精妙之處,古圣賢們層出不窮,將各種路走到盡頭,燦爛若諸天星辰,為后世留下了諸多寶貴經驗與智慧。”

  陳宣回望后路,自語道:“他們很強很高,但也死了。”

  有些或許未曾消亡,但也神隱了,萬古不顯。

  陳宣伸手,五指被黑暗纏繞,如毒蛇般絞緊肌膚。呼吸間,寒意滲入肺腑,凍結血液,沒有光,沒有聲,唯有永恒的孤寂與他同行。

  片刻后。

  陳宣徹底轉過身體,回望正前方的來時路,沉默半晌,開口道:“老齋路,跟了一路,別藏了。”

  來時路上,黑暗吞噬一切,但一抹猩紅的光輝,亮了起來。

  心齋。

  這是一條不遜色任何傳承的大道,初代心齋是與道尊、白帝并行的人物,雖未成功抵達最高處,但無人會否定它曾經的璀璨。

  毋庸置疑,陳宣不曾辜負心齋,鼎爐時便曾開啟到第四層力量。

  理論上而言,那是神游時才應該接觸的力量。

  “姑瑤、青丘殘頁也浮現了。”陳宣看見,在上陽路與燭龍路的中間,兩頁明燦燦的紙張浮現,而在它們之上,更是勾勒出一本翻開的古書輪廓,散發腐朽的黑光。

  一抹猩紅色的光輝,籠罩那疑似《山海經》的輪廓。

  “如此看來,心齋來源,與《山海經》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陳宣凝望它們。姑瑤殘頁認為古心齋打碎山海經,因此,其需要承擔重開山海的宿命因果。

  但事實上,陳宣認為自身于此方天地蘇醒,同樣與《山海經》脫不了干系。

  此刻,心齋路便等在他的來時路上,頗有一種看遍燦爛諸道,驀然回首,那道就在燈火闌珊處的奇妙感覺。

  “老齋,不爭不搶,很會拿捏人心啊。”陳宣立在原地,手捏著下巴,這樣評價道。

  選心齋,登神姑瑤,美好而廣闊的前景,就在眼前。

  此時此刻,燭龍、心齋、上陽,三條路從左到右,一字排開,靜靜等待陳宣的挑選,這一幕極其震撼人心。

  倘若被外人知曉這里情況,恐怕任何人都會羨慕到發狂的地步,每一條道路,都是其所在領域中極盡高絕的特殊道途,令人垂涎欲滴。

  它們沒有催促,沒有呼喚,只是安靜停留原地,等待陳宣的最終抉擇。

  “你們很好,我全想要,但終究,都不是我最想要的啊。”

  陳宣笑著開口,朝它們揮了下手,再次轉身,面色如常,但雙眼中的目光,無比堅定起來了。

  他一步踏出。

  整片黑暗之地,轟然一震。

  十方虛空中,有嘆息,有遺憾,有唏噓,有憤怒,有不甘,有惶恐,一團亂麻,但千萬種混沌難言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萬籟俱寂。

  燭龍、心齋、上陽的光輝,無聲黯淡下去,消失在黑暗中,宛如從未出現過。

  陳宣沒有選擇任何古人之舊路。

  他只是向前走著,走向更深的黑暗中。

  不再回頭。

  無盡的虛空中,有一個機械般的嗓音,仿佛自光陰長河中飛出,穿越九天十地,在仙霄之中回蕩:“甚妙,那便…打吧——”

  黑暗與腐朽,開始蔓延,有冷漠的溫柔嗓音,緩緩響了起來。

  青囊山主殿中。

  “選擇,只是一種選擇。”

  老張猶如風中殘燭,盤坐藤椅上,在與前方的一團空氣虛空對弈,緩緩開口:“前輩,每一種選擇,都會得到,也會失去,但做出了抉擇,接下來,縱是天翻地覆,不能回頭了。”

  前方,有聲音幽幽一嘆。

  “張道隱,本座給過你們很多活下去的機會,但這一次,你們癡念作祟,想要的太多了。”

  “斗部仙軀路的事,我承您的情,死而無怨,但是,晚輩這些年,卻也給足您面子了…”老張輕聲回應。

  “呵,你們這些人,天資太高,因此總要異想天開。”

  那空氣停頓了一下,情緒沒有波動的繼續道:“然而,一代新人換不掉舊人,仙宮永世不會墜落,其中原因,你一千年前,便應該洞悉了。”

  老張神情不變,只是回道:“前輩,有人做出選擇,其他人會立刻跟上,她一旦決定下場,大家便只能被裹挾著向前,沒有半路回返的余地。”

  “所有人的死期,都在臨近。”那空氣嘆息:“本皇,為此感到遺憾。”

  “前輩,徹底談不攏了——”

  潮漲潮落。

  未知的命運洪流,升騰起來,已經悄然淹沒整個五方大地。

  茶寮靜室中。

  陳宣猛地驚醒,他在黑暗中靜默不語,四面墻體上的符文閃耀著微光,沉默了片刻,他推門而出。

  夜色已至,深沉如墨。

  他抬頭望去,明月當空,然而,今夜卻比往常更加黑一些,天空猶如被人涂上一層黑墨,伸手不見五指。

  陳宣看了半晌,并不覺孤寂,反而有種溫柔的感覺。

  他坐在門檻上,默默調整著凝滯的呼吸,并朝遠方的回廊中看去,

  廊亭中,花琉璃與顏玉書在觀月飲茶,顯然是在關注他的定路進程。

  片刻后,花琉璃過來了,問道:“你看起來情緒不高,定路的選擇,一定很艱難吧?沒關系的,時間多的很,你可以慢慢挑選。”

  她告訴陳宣,定路并不一定要立刻做出抉擇,譬如那個南冕,早早鼎爐破限了很多年,但最終還是等到山海宴中得了純陽遺贈,才進行登神。

  “已經選好。”陳宣輕聲回應。

  “啊!”花琉璃瞳孔一縮,眼眸流轉,半晌后,她開口道:“接下來,你以姑瑤山為登神地,應該很快便能登神了吧?”

  修士若要韜紅塵,無非只有三件事,凝神魂軀,尋登神地,練神游經。

  她知道,陳宣并不缺少這些東西,同樣,他如今也不缺少安全的時間了。

  陳宣未曾回話,只是笑道:“我需要修煉神游經,開始登神了。”

  “上陽法融出來的后續神游仙經?你前段時間閉關,應該涉獵頗深了吧。”花琉璃問道,懷疑陳宣定了上陽路。

  她知道陳宣掌握許多真經的韜紅塵層次經文,上陽法將塵世間經文成功融在一起,完成了最難的第一步,后續的韜紅塵經文,沒那么難了。

  陳宣的黃粱、長生、六欲、兩界等天命經,皆有后續篇章,前半篇已經較為完美的契合一起,后續只要按部就班,向前修煉便是。

  雖然,有部分真經存在缺失,但或是略作修改,或許留下空白之處,都不算大問題,上陽法皆已考慮過這些問題。

  《天命仙經》無慮,足以修煉到列仙層次。

  而《山海仙經》則有些棘手,因為那些山海真經,缺失太多,雖然同樣可以往后修煉,但威力較前期,會有差距。

  “到了徹底解決各種真經問題的時候。”

  陳宣開口,腦海中,關于《山鬼法》的記憶,浮現了起來。

  所有道途,都在誘惑他,便是上陽、燭龍、心齋等,也在他第一次進入破限狀態,都沒費力去追尋,便忍不住出來了。

  有道未顯。

  “有些人不給,我卻偏要強求。”

  陳宣心道,追尋不到之物,總是撩撥的人心癢癢。

  閉關的一年中,他研究過神游層次的仙經,對《山鬼法》有涉足,談不上取得高深造詣,但卻也精通了。

  可漫漫黑暗中。

  陳宣沒有尋到“帝女的誘惑”。

  “一路走來,四年有余,因上陽法緣故,參悟二十幾種不同真經,收獲頗多,如今的我,可以在這一道上,追尋更高的東西了。”

  陳宣自語,腦海中,《山鬼法》中一篇錯漏百出的神游經,調取出來。

  “拿上陽法的仙經成果,來改山鬼經,上陽仙人倘若知曉,應該不會生氣吧。”

  陳宣揉了下酸澀的太陽穴,笑著腹誹了一句。

  “小陳,你為何選了這種韜紅塵路?!”花琉璃察覺到陳宣要走何種韜紅塵路,頓時不可置信的道。

  山鬼之路,雖然不錯,但在現世所有真君之中,表現力只算中上層次。

  而陳宣明顯有更好抉擇,且不在少數。

  最重要的是,山鬼之路,是一條不完整的斷頭路。

  世人誰不知道,山鬼娘娘為不死不滅之神靈,但足足輪回九世,皆未成仙過!

  花琉璃神情凝重,陳宣放棄很多東西,選了一條最艱難的紅塵路。

  另一邊,顏玉書攥緊雙拳,緊皺晶瑩臉蛋,生氣的離開了。

  ”命爛了,可憐的陳宣…我說怎么勾引不了呢!”她自言自語。

  混蛋!

  他純粹是個混蛋,完全被山鬼娘娘的美色,沖昏頭腦了!

  在任何人的認知中,陳宣做出的最終抉擇,都是不能理解的,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

  古圣賢至尊們,早已將世間所有路走到盡頭,登臨最高處了。

  開新路?

  焉知這所謂的“新路”,古圣賢們,沒有嘗試過?

  陳宣決定試一試。

  南域深處,一處神仙洞府。

  陸地寶藥遍地,數不清青袍道士忙碌,一座座山巔上,有爐火升騰,火光映紅天穹。

  “嗡!”一只四足巨鼎,自太墟中飛出,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道,沖入一座大殿中,落在一個青袍道士手中。

  “師尊,廢心齋將徒兒金丹打沒了,請替徒兒報仇!”一道殘魂意識浮現,趙玄鼎跪在地上,悲怮祈求。

  一雙青金色眼眸,在幽暗大殿中亮起,猶如日月般,難以直視。

  一息之后,丹鼎道主查完趙玄鼎的所有記憶。

  “心齋遺骸,不足以復蘇真正的心齋,差的太遠…”半晌后,丹鼎道主做出這種判斷。

  “師尊,請您出手。”趙玄鼎悲痛呼喚,他貴為丹鼎道子,卻被落寞的青囊之人碎掉金丹,這種行為,簡直不將丹鼎道場放在眼中。

  “鼎兒,你求真君之執念,過重了。”丹鼎道主開口拒絕。

  “徒兒沒錯!”趙玄鼎道:“那個廢心齋,還有兩界主等天命者,在山海宴中,曾擊殺過丹鼎道場的年輕代天驕,徒兒雖想成真君,但同樣也是在報仇!”

  真君高高在上,壽元漫長,不關心只活三四百年的門中神游生死。

  但他作為丹鼎道子,豈能作壁上觀?叫門人如何看他?!

  丹鼎道主沉默,片刻后,冷漠的嗓音響起:“你的金丹,黯淡無光,遲早消亡,今日失去,未嘗不是將來幸事,你忘卻此事吧。”

  趙玄鼎猛地抬頭,這是什么話?簡直荒謬!

  師尊竟要讓他忍下這口氣,萬古長青的丹鼎道場,難道還怕一個落寞的青囊不成!

  “最近隕落不少火德、木德真君,空出很多位置,你養好傷后,可以準備證真君了。”丹鼎道主開口。

  趙玄鼎聞聲,心中震動,立刻將所有憤恨拋之腦后,驚喜問道:“師尊,你們要捉住天命黑白真君了?還是說,木德路上的真君,將要死完了?!”

  他原本便雖有些猜測,認為木德仙路很快便要見分曉,但沒料到,丹鼎道主此刻便讓他做晉升真君準備,這消息太驚喜。

  “仙宮…高不可攀。”

  丹鼎道主掃了趙玄鼎一眼,眼神憐憫,他道:“一年多前,澤龍真君自仙宮中返回,便放棄繼續吞食其他龍屬,轉而去求心齋、天命仙丹等物…仙只一位,吾等上去,仙宮古仙便要下來。”

  趙玄鼎神情茫然,若有仙,伐下來便是啊?

  丹鼎道主搖頭道:“這兩年,世間真君隕落了一半還多,最想成仙、且最有機會成仙的那一批,大多已經戰死。”

  趙玄鼎悚然一驚,呆愣道:“師尊您的的意思是說,剩下來的真君中,很多放棄成仙了?”

  他的師尊,曾豪情萬丈,為南域最先逆伐仙宮的那一批真君之一,但現在,似乎雄心壯志,已經冷了。

  “非是不想,而是只能認命。”

  丹鼎道主開口道:“你且安心等著,用不了幾個月,這個時代,便會風平浪靜,所有繼續逆仙宮的存在,都該消亡了。”

  趙玄鼎只覺遍體發寒。

  青囊山。

  兩個多月時間,一劃而逝。

  陳宣渡過一段悠然閑適的日子,有時進入破限狀態,四處查看。有時研究《山鬼法》,從中得到的神游篇經文,并不算難學。

  他偶爾遇見一些自認為有問題的地方,思索一番后,稍作修改,然后繼續推進…總體而言,一切都顯得順利。

  有時候,陳宣聽見青囊山上有悲聲傳出,于是上山,看了幾次枯槁乏力的老張,皺眉道:“怎么搞成這種樣子?”

  他送了些長生水,應該發揮一些作用,但老張的老去,依舊無法挽回。

  這一日,陳宣再次上山,看望愈發死氣沉沉的老張。

  老張躺在藤椅上,眼簾撐開一條縫隙,虛弱問道:“小陳,你什么時候韜紅塵啊?”

  陳宣想了想,回道:“就今日吧。”

  “既然決定,也好,那就往前走吧。”老張點頭,不在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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