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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白色的外墻在暮光照耀下泛著珍珠般的色澤,廊柱延伸支撐著房屋利落簡潔的穹頂;露臺鑄鐵欄桿折射微光,幾簇不知名的藤蔓類綠植攀緣向上,為建筑本身增添一抹青翠。
“這是你家?”
目光從眼前這棟造型精致的三層小洋樓上收回,夏南轉過頭,看向身旁的杰夫,神色詫異。
在他印象中,這位憨厚節儉的車隊隊長,向來都穿著一身被磨洗發白的粗布麻衣,在外吃住也都是能省就省。
一副無比勤儉的模樣。
因此,他也從未將“富裕”、“奢侈”一類的字眼聯系到對方的身上。
只認為其生活困難,出門打拼的收入也就勉強填飽家中親人的肚子。
盛情難卻,雖然說是為他準備好了什么空房間,但來之前的夏南,也已經做好了睡在客廳的準備。
心中都打好了腹稿,想著杰夫他們夫妻倆想要強行把臥室讓給自己的時候,他應該如何在不傷及對方自尊的前提下,委婉拒絕。
但沒想到的是。
關上了裁縫鋪大門之后,一路跟著杰夫回家。
兩邊建筑的間距逐漸擴大,路上行人的穿著打扮也愈發干凈整潔,就連衛兵出現巡邏的頻率都高上不少。
之前那些環繞蒼蠅散發腥臭的肉攤,點著粉色燈光招牌曖昧的娼館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此前基本看不到的書鋪、高端服裝店。
甚至連穿金帶銀,身后跟著傭仆,貴族模樣的人都見到了幾個。
顯然正在往城市中心的方向靠近。
然后,便是眼前這棟,一眼望去就能夠感受到其昂貴造價的精美洋樓。
“有些年頭了,記得我當時買的時候,莉莉娜也才剛上學沒多久。”
“一晃眼都已經畢業了,時間不等人啊…”
杰夫站在路邊,雙手叉腰,語氣感慨。
夏南神色不變,眼眸深處卻不由顯露出幾分羨慕。
紐姆是瑟維亞王國攀云行省最重要的幾個核心城市之一。
放在前世,幾乎就等同于一省省會,二三線城市肯定是有的。
能在這個地段擁有這樣一棟房子…
只能說,就是前世在互聯網大廠中打拼多年的自己,也根本做不到。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也是他有些想當然了。
見杰夫平日里風格節儉,就認為其生活應該不會太富裕。
實際上,夏南應該知道的。
這個世界,只要是和“冒險者”沾邊的行業,其風險指數與收入水平,都會呈幾何倍數暴增。
杰夫在退休之前,可正兒八經是一個能夠經常聘用冒險者作為護衛的車隊隊長。
在河谷鎮都有著一定的名氣,和“巖錘”巴恩更是老相識。
干了這么多年,本身還如此勤儉,攢下一筆足夠養老的積蓄,還是非常輕松的。
在某種程度上,硬要說的話,用“人生贏家”來形容對方,其實也不為過。
妻子從發達前就陪伴至今,兒女雙全,哪怕瘸了一條腿,但四五十歲的年紀便已經安穩退休,一棟保養良好的三層小樓、一間裁縫鋪,還有足夠養老的存款。
哪怕放在科技發達的前世,也是絕大部分普通人所夢寐以求的老年生活。
“吱啦。”
洋樓大門被輕輕打開,一行三人走入屋內。
“媽,快出來,看是誰來了!”
回到家中的莉莉娜,不再如店鋪中那般拘謹小心,顯得格外活潑。
小跑著沖向廚房,語氣歡快地喊道。
不一會,一個同樣四、五十歲年紀,眼角能看出明顯魚尾紋,身材發福的中年婦女,裹著圍裙被莉莉娜從廚房中拉了出來。
見到門口的夏南,能發現她整個人愣了一下,疑惑的目光在其面孔、裝備上掃過。
明顯沒有認出對方。
這非常正常,畢竟兩人之前又沒有見過。
但她的臉上,卻依舊維持著禮貌而溫和的笑容。
眼眸轉動,看向一邊的杰夫。
“夏南。”杰夫沒有再像之前那樣詳細介紹,只是笑著說出了名字。
然后,夏南便清楚地看到,女人的眼睛頓時一亮。
笑容中原本的隱約疏離消散一空,換做無比的熱情。
“哎呦,你可總算來了。”
“快坐!快坐!就當在自己家。”
“我們杰夫每天都嘮叨著,什么時候能再見你一面,這次來了可好好休息幾天,養養身體。”
救了家中頂梁柱一命。
顯然,對于“夏南”這個名字,杰夫一家人都已經無比熟悉,只是沒見過本人,無法將姓名與面孔對應起來而已。
眼下杰夫稍微一提,她的妻子便也瞬間反應了過來。
夏南才剛走進大門,身體都還沒站穩,便被對方拉著按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一陣噓寒問暖。
身前的茶幾上的水果點心,更是不要錢般被往他懷里塞。
幾乎要溢出的熱情,即使是夏南也有些招架不住。
“好啦,黛絲,讓他自己休息一會兒吧。”
看出了夏南的窘迫,杰夫出聲解圍。
“我去把上面空出的客房收拾一下,趁著時間還早,你也多準備幾道好菜,別虧待了客人。”
“放心!”黛絲將升騰熱氣的茶杯遞到夏南手里,臉上笑容依舊,“正好杰米今天也要從學院里回來,也讓他好好認識一下這位先生。”
過于熱情。
直至廚房再一次響起鍋鏟碰撞的清脆聲響。
夏南才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面孔,松了口氣。
心中倒也并不如何抵觸。
因為他能夠感受到,杰夫的妻子,這位名為‘黛絲’的女士,并不是因為自己客人的身份而故作親切。
而確實是對他的到來表示著發自內心的歡迎與感謝。
也直到方才,夏南被招待著坐到客廳沙發,從對方手中接過茶杯,望著對方那張洋溢著熱情笑容的面孔。
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對于這個世界產生了何種影響。
如果在卡蘭福爾的那天晚上,他沒有因為青松木劍發出的警告,闖入杰夫的房間救下對方,而是任由邪教徒奪走這個老實漢子的生命。
那在幾個月后的今天,當他因為協會任務來到紐姆,并在機緣巧合下到達此處。
所見到的,恐怕也只剩一個瀕臨崩潰的破碎家庭。
鴿羽裁縫鋪或許依舊能夠開門營業,但面對地痞流氓的威脅,并無反抗之力的莉莉娜也只能無奈屈服,每個月交上一筆足以抵消收入的昂貴保護費。
而獨自支撐家庭的黛絲,也需要提起萬分小心,警惕著外界無數道覬覦丈夫遺產的貪婪視線。
夏南的力量并不算多么強大。
但只不過隨手之舉,卻又讓無數公里外的某個小小家庭,能夠帶著希望,笑著活下去。
夜幕降臨。
夏南坐在餐桌旁,前方的桌面上擺滿了豐盛的食物。
且可以明顯看出,為了照顧他,那些由價格相對昂貴的食材制成的菜品,都被集中放到了他的身前。
目光在一道道菜肴上掃過,毫不停留。
直到一盤散發奶香,隱隱能看到其中蘑菇碎屑的粘稠白湯映入眼簾。
夏南的視線才終于停了下來。
捏著勺子,伸手,輕舀,送入嘴中。
不同于白山雀酒館中的鮮甜濃郁,黛絲夫人的奶油蘑菇湯味道要更咸一點,似乎加入了更多的胡椒粉。
湯水中蘑菇片的數量更多,整體口感沒有那么粘稠絲滑,卻讓舌尖多了幾分余韻。
與白山雀相比,是一種隱隱相似,但細微處又有明顯變化的新奇感受。
仔細品嘗著家中女主人的手藝,桌對面的杰夫和黛絲,則正低聲說著些什么。
“月之盛宴就快到了,我們今年就在家里祭祀,別忘了提前準備。”
“放心,早兩個月就都買好了,東西都放在地下室里,時間一到拿出來就能用。”
“嗯,那就好。”
“今天本來有月神教堂的牧師派發燈具來著,我去晚了沒有領到,有點可惜。”
“女神保佑…”
沒有偷聽的意思,但畢竟兩人就坐在對面,以如今夏南的身體素質,哪怕聲音再低,傳到耳朵里也顯得無比清晰。
“月之盛宴”、“月神教堂”…
幾個關鍵的字眼隨空氣傳入耳朵,夏南腦中思緒流轉。
月之盛宴,是艾法拉大陸上的重要節日之一。
時間為臨近一年尾聲的“腐朽之月(烏塔)”,即凜冬之前。
在這一天,大陸上的人們會舉辦各種儀式,來紀念他們的先祖,為亡者祈禱。
在出發之前,河谷鎮的雜貨鋪里便已經擺上了許多祭祀用品。
眼下時間將近,紐姆城里節日的氛圍更是愈發濃郁。
哪怕是路上那些邋里邋遢,瘦骨嶙峋的流浪漢,也久違地吃上了幾頓飽飯。
至于黛絲口中的“月神教堂”,則大概率指白銀圣母、月亮女神“塞倫涅”的教堂。
連卡蘭福爾這種位于王國邊陲的小鎮子,都修建有宏偉壯麗的太陽神教堂。
紐姆這樣規模的大城市,自然也不例外。
甚至因為其過于龐大的體量,以及城內居住的無數居民。
讓這座城市存在有大量隸屬于不同神明的教堂。
只不過因為神靈本身的性格、神職,與受眾群體的不同,而在影響力方面有所區別罷了。
在夏南眼下所處的西城區,影響力最大便是杰夫兩人提起的“月亮女神”塞倫涅。
對此,他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想。
畢竟神明、教堂,在這個世界上過于常見,即使是自己也已經逐漸習慣。
心中,卻因為此前在卡蘭福爾的遭遇,而隱隱有些抵觸。
不太想要主動接觸相關事物。
“嘎吱。”
思忖間,開門聲忽地傳入客廳。
“應該是杰米,算算時間也該到家了。”
黛絲幫著盛了一大塊燉肉進夏南的碗里,說道。
作為家中次子,杰米尚未畢業,正在紐姆城內學院中進修。
平常吃住都在學校里,只每周休息日回一趟家。
伴隨著一道輕快的腳步聲,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戴著副眼睛,身材瘦長的稚嫩青年。
望見客廳中夏南的陌生面孔,不由一愣。
后在黛絲介紹后,才反應過來,頗為靦腆地行了個禮。
家教不錯,和他姐姐一樣。
只不過,并沒有在客廳中停留太長時間。
晚飯已經在學校中吃過,導師似乎還給他留了什么任務。
坐在餐桌旁陪同著寒暄了幾句,杰米便出聲告辭,打算回自己房間處理作業。
但可能是因為走得太急,腳下被地上的毛毯絆了一跤,整個人踉蹌幾步,手中拎著的布包也落在了地上。
“砰。”
沉悶聲響在空氣中傳蕩。
夏南目光下意識望去。
整個人頓時一愣,眼中瞳孔驟縮!
連手里原本攪拌著蘑菇湯的餐勺,也停在了半空當中。
察覺到夏南表情的變化,杰夫身體前傾,關心道:
“怎么了?”
沒有回話。
夏南只是直直地望著前方地面之上,那因為布包落地,從中滾落而出的灰黑物體。
似羊似鹿,如人類般雙腿直立,一對彎角蜿蜒向上隱入末端。
似乎正是那尊吞噬心念與注意力,讓他察覺到難言詭異的羊鹿人像。
下一秒,瞬間反應過來,猛地撇開視線,不敢再看。
隨即,內心深處卻又莫名涌現一種古怪的感覺。
明明只是匆匆一睹,沒有細看。
但他又偏偏好似本能般,察覺到了木雕紋理間極細微的差異,與整體感受上的不同。
就像是和一對雙胞胎相處久了,哪怕只是隨便看上一眼,就能將兩者區分開來。
眼前的木雕,并不是他出發前在“妖精之風”的貨架上看到的那尊。
腦中不禁回想起當時雜貨鋪老板“法里略”,向他介紹時的說辭:
“來自紐姆”、“據說是某位雕刻大師的作品”、“最近在貴族中非常流行”…
眉頭緊皺,瞥了眼前方正一臉關心地看著自己的杰夫和黛絲,不由覺著頭疼。
意識到其中可能存在的隱患,也顧不得是否冒犯。
看著神色詫異的杰米,伸手指向地上的雕像,語氣嚴肅:
“那尊木雕,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