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玉樓賢弟,你啊你,向來不喜歡吃一點虧。
簸籮會沒什么好說的,簸籮老人創立,志在探索修行與大道的極限。
傳說,那些最強的金丹仙尊會在其中分享修行上的某些經驗。
天龍堂聽起來像模像樣,其實也是散沙,如今這個時代,真龍中還有幾條是真龍,都很難說。
不同的真龍妖神會認可不同的理念,從而選擇不同的陣營,如此一來,天龍堂也就沒那么有號召力了。”
金丹之下,死氣沉沉,金丹之上,生機勃勃。
小魚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底層修士的苦難,和頂層的金丹仙尊們有什么關系?
死十萬凡人是數字,死一萬萬底層修仙者也只是個數字。
對于長久存世的長生者們而言,他們和底層的修行者已經是絕對意義上的兩個物種了。
底層的修士甚至接觸不到正經的神通秘法,難以通過任何渠道獲得正經的紫府法門,頂層的金丹仙尊們卻在簸籮會內互相分享著突破大道極限的經驗。
當家族修士還被家族情理兼得的運作模式束手束腳,被相較于長生者幾百幾千年壽命而言短的像笑話一樣的、十幾年幾十年形成的初心困住時,同為一類的真龍們堅定的選擇著各自的道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會不會有那種隱秘的小型跨勢力組織,連啟元兄你也不知道?”
王玉樓很快就意識到了一點,即,跨勢力的組織對于參與者在勢力內的內斗需求而言,有著無限的可能性與極大的價值。
所以,它們可能是必然存在的,而且數量可能還不少!
“當然,當然,玉樓賢弟,我們這些各大勢力中的釘子,其實就有個小勢力。”
老顧完全不裝了,他就是妖僧的人,當年也是靠妖僧的支持成的道。
但是吧,隨著王玉樓站位越來越高,很多規則啊、秩序啊、真相啊,其實也是跟著變的。
劫灰們必須天天喊著仙盟忠誠,紫府修士就有余力選要不要跳船了,金丹仙尊改陣營那不是跳船,而是分家。
不同勢力之內,也就當下穩定的格局中,轉化陣營的情況少些。
真等混亂時代到了,半個州半個州的換陣營都是有可能的。
比如,青蕊帶著‘青莽蛇’小團伙換到仙國或者圣地陣營內——誰敢來攔?
“噢?”王玉樓這時候才是真的驚了。
所有的二五仔站在一起搞的跨陣營勢力想想就很特殊。
他們的意見和動向,將會直接反映混亂時代到來的緊迫度。
“你們這些人一起對照變化的情況,豈不是說,大天地中最了解混亂時代到來趨勢的人,就是你們了?
對了,你們有多少人?”
顧啟元略微無奈的笑了笑,什么最了解混亂時代到來趨勢這玩意也就是保命所必須的而已。
如果有的選,沒人愿意做生來就做二五仔。
“大概有四十多人吧,紫府和金丹都有,各大頂級勢力互相滲透,但我們也怕被碾死,所以才會一起抱團。”
意識到話題被小王帶偏了,顧啟元趕忙把話題又扯回了群仙臺上發生的事情。
“玉樓賢弟,很多事沒你想的那么重要,什么密不可宣,完全是不可能的。
有的仙尊想要保密,那有的仙尊就要泄密,往往真正能密不可宣的,都不會講與他人聽。
而能講與他人聽的,就不是密不可宣,我找你,只是為了搶時間、搶最核心的消息。
其實,那天發生了什么,我已經大概清楚了。
說到底,賢弟你剛剛開紫府,哥哥我過來想幫你,直接給你送五十年的秘聞通報。
但賢弟的為人啊,太剛正不阿,我怕你不收,所以才提了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要求,就是怕你心里過意不去。”
老顧的屁話堪稱小母牛戴熊罩——一套又一套。
“老哥,這話你就說錯了,咱倆兄弟誰跟誰,跟你我還客氣什么,怎么會過意不去呢?
這樣,既然你也說了你清楚,我就不細說了,這五十年的五域同天集秘聞通報,小弟我就笑納了。”
老顧,這些話,可都是你自己說的 顧啟元沉默的注視著王玉樓好大一會兒,確定這鱉孫是真不打算透露群仙臺上的消息后,才終于放棄了試探的打算。
“玉樓,我也知道你難,他們說,莽象好像對你有了意見,這次的開紫府之議,還是金谷園神尊見你在湖州之事上處理的好,才支持你的?”
老顧不裝了,群仙臺上的很多情況他都知道,甚至整個過程他都清楚,他找王玉樓,只是為了把王玉樓拉下水。
群仙臺上說出來的東西不算情報,真正關鍵的情報,在于水下的暗流。
先把王玉樓拉下水,再隔三差五的維護維護,養肥王玉樓的膽子——老顧的計劃其實沒毛病。
圣地是頂級勢力,妖僧們不怕仙盟,王玉樓如果敢賣仙盟,圣地說不定都敢接。
當然,王玉樓也不會賣就是了,畢竟頂級勢力內的內斗是普遍存在的,他敢賣仙盟,不一定有人會在未來清算他的時候保他。
“是有一點小小的誤會,不過不重要,修行嘛,蹉跎的事情我經歷的也不少了。
不過啟元兄,你今日愿意過來見我,這份情誼,玉樓永生難忘,您以后但有所需,只要我能幫得上的,都盡管來找我。”
說著,王玉樓直接伸手拉住了顧啟元的胳膊,上演了一出異父異母親兄弟的爛俗戲碼。
沒有多少演技,王玉樓的眼中只有渴望。
給我爆!
王玉樓不想被老顧拉的太深,但實在舍不得五域同天集的秘聞通報服務。
五十年秘聞通報服務,僅需二十五縷洞天之精。
是,二十五縷用僅需不是那么合適,一縷洞天之精的價值大概在六十萬到七十萬枚靈石之間。
二十五縷,就是一千五百萬枚靈石到一千七百五十萬枚靈石之間。
顧啟元說要送,不可能是空口,說明他真就有過這個心思。
王玉樓自問,自己這位群仙臺認可的仙盟副盟主、變法主導者、仙盟有史以來第一位開紫府要群仙臺所有大修士共同決議的存在,應該值得顧啟元投資投資吧?
老顧,大膽花,我王玉闕值得——當然,具體辦事的時候,力所能及嘛。
啟元真人低頭,看向王玉樓拉著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了看一臉感念之色的王玉樓,心中暗罵了一聲晦氣。
自己報價的時候還是把王玉樓想的太簡單了,今天這二十五縷洞天之精的便宜不讓王玉樓占,說不定王玉樓未來還要記恨他摳。
“這樣,我一次送你八十年,但后三十年的消息要晚半年才能給你,這樣我也好過,賢弟,我也難啊。”
顧啟元臉色猶豫的給出了自己的條件,便宜可以讓你占,但你要配合我報假賬。
饒是以王玉樓的老謀深算,也沒想到紫府大修士同樣需要報假賬。
這個修仙界果然還是太現實了,老顧這種為圣地出外勤的,估計過往沒少撈。
“小事、小事,應該的,不過兄長,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向您討一杯茶喝。”
王玉樓松開了手,笑著坐回了位置上。
其實,就算顧啟元不來,王玉樓也會去找他一趟,或者暗中聯系他一趟。
因為,王玉樓也有感興趣的情報,而且很重要。
“你想知道什么?”
老顧頓時來了興趣,給五域同天集和圣地跑腿是工作,私下里做點情報買賣才是給自己創收。
不是一回事!
“仙王畢方為什么會免去瞬目的國相位置,把我的那位泰山大人放上去。
是我那位泰山大人有什么特殊的嗎?
而且,那種先割肉啖血幾十年而后重用的方式,難道是畢方的習慣?”
很久很久以前,王玉樓不認為自己和金丹仙尊有多么大的差異,大家都是修仙者,無非是那些老登走的更遠一些而已。
那時,王玉樓相信,自己只要慢慢走下去,甚至可以靠自己的努力開紫府。
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見識過青蕊落子,五方皆可盤活的頂級入局角度后,王玉樓對長久存世、活過一個又一個時代的頂頂級金丹的敬意,差不多拉到了巔峰。
青蕊的入局切入點,太太太風騷了,對內可以有諸多變化,對外可以有諸多變化,高調唱的是最高的,保底還能為自己的洞天轉化收尾工作搶時間。
那甚至不是妙手能形容的程度,而是真正的‘仙人指路’級的奇跡般的布局。
青蕊如此,那畢方呢?
王玉樓第一次得知牧春澤被任命為仙國的國相時,思量的結果在于,老牧夠弱。
但換個角度想,仙國的牛馬紫府多了去了,哪個頂級勢力中的牛馬紫府都多了去了——不差牧春澤這個廢物。
所以,他憑什么平步青云做了仙國的國相?
這件事,以前王玉樓能放在一邊先不管,可現在他已經拿到了紫府的機會,仙國的變法也開始了推進與落地,很多局勢又不一樣。
故此,他才會在這個時候把對牧春澤就任仙國國相的疑惑問出來。
“賢弟,你問了一個好問題,畢方陛下的這一步,好像到現在都沒人傳出什么驚天的內幕。
我的理解大概是.”
顧啟元不說話了,只是端起了茶杯,也不喝,就是拿著杯蓋磨啊磨。
掏錢!
王玉樓的眉頭微微一皺,意識到老顧這是不拿自己當兄弟了。
“兄長,弟弟我現在還沒開紫府呢,哪有什么洞天之精給你。
你這樣,等我開了紫府,立刻就給你付賬,如何?”
老顧繃不住了,他高聲道。
“玉闕道友,你早就拿到了仙盟五等紫府的資糧待遇,這件事,你糊弄得了別人,但糊弄不了我!”
小王倒吸一口冷氣,不解。
“哪個混賬把如此的仙盟機密泄露的,仙盟紫府的資糧待遇不是保密的嗎?”
老顧擺了擺手,道。
“你別管,我也不多收,三縷,就三縷,我就把我看到的事實全和你說明白!”
只收三縷不是老顧心善,而是他如今是為自己掙外快。
掙外快嘛,屬于工作外意外之財的一部分,當然是能掙多少是多少。
王玉樓意識到自己可能確實白嫖顧啟元太久了,于是心痛的拿出一只漂亮的靈器級封靈寶瓶。
“好,但我需要三年付清,來,這縷洞天之精,兄長您先收下。”
老顧看著王玉樓遞出來的那縷洞天之精,又看看王玉樓,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真就這么摳?
“兄長,別如此看我,弟弟我才領了兩年的仙盟資糧,哪有那么多多余的洞天之精啊,哎。”
兩人今日這番拉扯,王玉樓其實也拉扯累了,而且,不能欺負顧啟元欺負的太厲害。
王玉闕當然值得,他的位置和所處的時代節點為他帶來了巨大的賦能,但這不代表王玉樓能仗著自己奇貨可居欺負那些想接近自己的存在。
啟元真人還是很有價值的,和王玉樓還有舊,維護好這段關系,有利于王玉樓在仙盟內乃至于在大天地內的發展。
如果仙盟不讓王玉樓證金丹,仙國又沒有機會,那圣地忠誠也是可以喊的。
保持溝通渠道,保持交流的互信,對王玉樓而言存在巨大的長期價值。
說到底,終究是證金丹太難太難,王玉樓真的怕自己會走到無路可走的地步。
“行吧,玉闕道友,仙王陛下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很特殊。
所以,對于他的行為和動作,我了解的也比較細致。
至于你那位泰山大人能上任,則是有四種可能。
其一,展示仙國氣象,就和你一直把那些修為和天賦都不怎么樣的小修帶在身邊聽用一樣,仙王陛下用牧春澤,就好似千金買馬骨。
其二,任命牧春澤是假,等神光回去才是真,群仙臺上,蒼山仙尊斥退了神光,神光回仙國后,可能會直接接替牧春澤的位置。
其三,瞬目做了幾百年的仙國國相,時間太久了,仙王陛下需要換個新人上去,防止瞬目做的過分,不然它又要吃自己人,當下這個時間節點吃自己人,會令人心寒啊 最后,則是我的一個大膽猜測,你和牧春澤各自上任仙盟、仙國的變法執行層位置,恰似一種對你的拉攏。
玉樓,說句心里話,大天地的人都在看著你,你是滴水洞出身的修士,很可能和滴水有染。
滴水仙尊重回大天地時,硬頂了九十九道天劫,還一點事都沒有,而你更是崛起的堪稱飛速。
有不少人懷疑,你像是某種天地鐘情的特殊存在,或者干脆就是大能轉世。
比如,金谷園神尊忽然在群仙臺上支持了你,支持你開紫府,這不奇怪嗎?”
沒有人是傻瓜,王玉樓崛起的快,就必然會被人盯上。
他和滴水的瓜葛,更是早早就被人盯上了。
不過,面對顧啟元的猜測,王玉樓倒是鎮定的厲害。
沒什么好怕的,怕,沒有用。
“哈哈哈哈,啟元兄,我要真是大能轉世,還差你那兩縷洞天之精?
再說了,我這一路修行,比較幸運的能成為師尊和青蕊仙尊的棋子,后來成為了水尊的棋子。
這個過程中,卷入了仙王陛下和青蕊仙尊的角力,后來又參與兩宗大戰,師尊手下無人可用的情況下我才幸運的成為了仙盟副盟主。
這一步步你也清楚,連我的道侶喜歡吃驢腸頭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只是你非要猜我是什么大能轉世、天地鐘情,我實在不知道如何解釋。
而且,哎,很多筑基后期的修士都能按著我打,若是天地鐘情,我哪至于連斗法都不會?”
這也是顧啟元看不懂王玉樓的點,因為單從王玉樓的發展軌跡而言,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甚至,甚至,五域同天集內,已經有人統計出了王玉樓目前的勢力和背后可能存在的支持與靠山,以及王玉樓的儲物手鐲內能有什么寶物。
單向透明算不上,但當下這個時代,大天地內修仙者高層的格局穩定的可怕,對于新入局的小老弟,大家的研究熱情確實比較高。
尤其是王玉樓的斗法實力,更是公認的弱。
甚至在某些小圈子內,對王玉樓還有個特殊的稱呼——‘不法真人’。
從不斗法,但依然能開紫府。
是為‘不法真人’。
很難說這個稱呼中,到底帶著多少羨慕的成分。
如果有的選,誰愿意搏命廝殺,把命壓上賭一輪又一輪呢?
想不明白王玉樓到底怎么回事,顧啟元也不糾結了,畢竟王玉樓還是仙盟認可的副盟主,該靠近依然要靠近。
不過,出于情報販子的本能,他又打聽了一句王玉樓對未來的計劃。
“你是修水法入道的,而且命有癸水,玉樓,你有沒有考慮過投水尊?
金谷園神尊雖然和水尊長久的存在矛盾,但似乎他們已經結盟了,共同備戰下一個混亂時代。
而水尊和神尊都比較認可你,你若是投了湖州這倆上門門下,未必比你現在的局面差。”
“我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啟元兄,請你遇到其他人打探我消息時,務必告訴他們,我王玉樓心中,永遠只有師尊一個人。”
“哈哈哈,對,對,對對對,明白,都明白。”
把顧啟元那個狗東西送走后,王玉樓很快便召見了自己的新弟子們。
“陳育恩、章莫云舒.”
被他念到自己的名字時,莫云舒的靈魂都顫了一下。
曾經的好友,如今一個馬上將開紫府,而自己依然在練氣期打轉。
命運啊命運,命運從來都不公平。
“你們的名字我記住了,但拜師不是我管著你們的所有事。
入我門下,就要守規矩,你們的祖師,我的師尊,莽象仙尊,就是個極其重視規矩的人。
對于那些不守規矩的弟子,無論你是哪家的,甚至是真人親生的骨肉,我都會一視同仁的趕出師門。
另外,則是關于你們的筑基,你們的筑基都必須在西海完成,算是幫我推動西海全面變法出一把子力。
前兩前三個筑基的,我會贈送你們一件頂級靈器,以茲鼓勵。
至于修行上的困難,這個可以向仙盟駐西海的三位真人求助。
仙盟的宗旨是為修士們服務,幾位道友那里我都打過招呼了。
所以,你們的任務就是好好修行,爭取早日筑基!”
收了弟子,但完全不準備管,并且做好了誰不守規矩就送誰回家的準備。
王玉樓這位師尊,看起來相當不靠譜。
但拋開師徒關系承載的被構建出來的幻光不談,其本質是各取所需——自我實現的情緒價值和道德上的優越感也是各取所需的一部分,自認為無私的老師(這里說的不只是當代校園中的老師,還包含網絡層面內構建的師徒關系中的老師)本身也獲得了自身走向圓滿的助力。
是故,師不必教弟子,弟子不必求學于師。
西海八紫府要的是王玉樓稍稍親善他們一些,王玉樓要的是現實的利益。
價值交換罷了。
對于這八名弟子,王玉樓的唯一要求,是束脩要送足。
“謹遵師尊法旨.”
王玉樓微微點頭,什么都沒多說。
“好了,都回去好好修行吧,云舒,你留下。”
其他七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是不敢有疑問,乖巧的離開了。
拜師了仙盟的副盟主,準紫府真人級別的大修士,西海的新傳奇王玉闕,但這拜師,似乎和預期的不是一回事啊.
莫云舒跪在地上,低著頭,王玉樓打量了她好大一會,才道。
“云舒,多年不見。”
多年不見,昔日的紅燈照少年王玉樓已經成為了王玉闕。
但那個心心念念,想要為散修、為掙扎在修仙界底層的小修士們發聲的莫云舒,依然沒有筑基。
她的初心藏著某種近乎于大同的博愛,但她的能力撐不起來自己的理想,現實的枷鎖,不,現實的刀鋒用凌厲的寒刃雕刻著她的靈魂,把她摧殘成了如今的模樣。
所以,莫云舒不敢抬頭,她有一種特殊的想法,她擔心自己抬頭,這些年無意義的堅持,就會徹底的化作一種現實的嘲笑。
不是王玉樓嘲笑她,而是王玉樓的成功嘲笑她——她錯了,而且錯了很久。
見莫云舒不說話,王玉樓的心有些難受。
他從莫云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種感覺是最痛苦的。
他希望看到莫云舒是成功的,希望看到莫云舒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或者正走在實現自己的理想的路上。
那意味著,王玉樓所向往的另一種可能是存在的,他還有其他的路可以選。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這位老友這些年活的并不松快,甚至稱得上艱難。
逐道者真正向往的是自己的大道,王玉樓和莫云舒在對大道的追逐上,選擇了迥異的兩條路。
可現在,事實告訴王玉樓,他選的沒錯,但他的心就是那么的失落。
恰似凡俗人之間的愛情,或許某些求而不得、甚至不敢渴求的遺憾,才是真正的念念不忘吧?
“如今,你入了我門下,可以筑基了,但你也別喊我師尊,就喊我玉樓即可。
說起來,修行這么久,我只有三位半朋友。
半個,是清溪坊時的映曦,一個,是傻子一樣的風劍仙,一個,就是你。
云舒,我打算在西海搞一個類似于散修盟的組織,但名字叫‘西海散修引導勸善會’。
這件事,交給其他人做我不放心,所以,你有沒有興趣來做會長?”
神光和莽象在金丹仙尊層面是地板磚,但他們成道之前走的路沒有問題,都是‘至少不錯’的路。
神光的送修士給妖獸做糧食,既幫仙盟紓解內壓,又為西海以及西海背后的妖國提供糧食,都符合‘創造價值’的思路。
而其在西海的產業布局,從出售功法、秘傳、神通的萬法源流樞,到搶占仙盟各大職部乃至于戰功庭職能的‘鎮妖寶樓’,以及控制散修的‘散修盟’。
都是極好極好的參考案例,王玉樓就任副盟主后,不方便抄萬法源流樞、鎮妖寶樓,但他也有西海第一拍賣行、斗法場、酒中仙等產業在。
而‘西海散修引導勸善會’則是王玉樓進一步從底層控制西海修士的著力點,所以才需要從八大西海本地紫府的手中拿支持(八位弟子的拜師禮注入了這個組織做啟動資金)。
這里面,甚至牽扯到紅燈照內,燭照仙尊和王玉樓那位好師尊的博弈。
紫府之機拿到手前,王玉樓要忌憚莽象、忠誠莽象,可現在紫府之機已經拿到了,王玉樓的生存策略就需要來一場根本性的改變,從而適應新的屬于大修士的發展階段的需求。
“這師尊,我修為”
王玉樓擺了擺手,語氣中略帶落寞的開口道。
“叫玉樓,另外,修為不重要,我筑基修為都能做副盟主。
而且,你不是過了筑基種子斗法選拔么,我親自推你筑基。
筑基后,你剛好可以去做‘散修會’會長。”
很多事,終究是回不去了。
曾經在西海的漩渦中打轉的王玉樓,被復雜的局勢壓得喘不過氣,云舒和風劍仙是他當時為數不多的朋友。
可現在.混亂時代降臨、天地頂級勢力齊變法、仙盟內戰時刻處于爆發的邊緣、頂級仙尊紛紛出手落子、王玉樓的身份被人猜忌的厲害。
這一堆事情和壓力中,哪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比王玉樓當初在西海面臨的壓力加起來還要嚴重。
但盡管如此,王玉樓依然扛得住。
修行了這么久,不長進,憑什么坐穩副盟主的位置?
風高浪急?
不,是水大魚大!
當然,想要在浪潮中有所作為,每一步都要算好。
就像現在,王玉樓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正被人暗中盯著。
他拉攏和親善莫云舒的過程,既是對過往人生際遇的再次盤活,也是進一步的展示自己內心的懦弱。
麻煩,但又必須做。
“那謝謝玉樓。”
云舒終于抬起了頭,她的眼中有種揮之不去的疲憊,王玉樓看的有些失神。
那個曾經眼睛發光的西海女修,已經快被這個世界壓垮了。
想到這里,王玉樓沉聲道。
“云舒,你想要有所作為,首先要走上去,走上去比什么都重要。
這個世界的未來如何,不取決于一個練氣、一個筑基,起碼你要是金丹才行。”
沒什么是不可以說的,以滴水仙尊為代表的一批金丹仙尊們,非常不認可當下這種特殊的發展模式。
混亂——穩定——混亂,時代在周而復始中走向某種近乎于腐爛的結局,他們不喜歡這樣的死寂,這些人數量,甚至不算少。
大天地的未來該如何,從來都是金丹仙尊們重點關注的問題,和關注畢方是同一個等級。
換一個維度去看變法,大天地所有頂級勢力齊齊變法,本身也是對這種周期的某種‘超越’。
但是吧,這個層次的游戲,入場的資格只限于金丹仙尊,王玉樓也就是靠著參與了變法、成為了仙盟的副盟主,才敢多說兩句。
“玉樓,一直以來我想不明白一個問題,我們為了更能有所作為,不斷的舍棄一部分的自己。
等真的走上去了,新的困難和麻煩又出現了,合適的時機從來不會真正的出現,有一種說法叫做,因為相信所以看見。”
小王笑了,莫云舒出身高族,在底層歷練過,在仙盟任職過,她的視野和認識的層次同樣是很高的。
王玉樓喜歡和這樣的人交流。
他的頭微微抬起,目光沒有焦距的看向前方,低聲道。
“上去會有新問題,但解決舊問題的難度也會降低,且上不上還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
所以,云舒,不要被遙遠的困難迷惑,走好當下。
你是我少有的好友,我希望我們能在紫府相會,希望。”
飛升之后,是新的攀登之路,所以就不飛升了嗎?
引氣、練氣、筑基修士們是劫灰,紫府只是更大些的劫灰,亂起來一樣可能會死。
但因為這樣就不開紫府了嗎?
一步步的攀登,為更高的修為和地位而奮斗,但只要不到最高的那一批或者獨尊的位置,就永遠受制于人,這樣的苦海,確實難渡。
但這不意味著攀登是騙局,不意味著攀登沒有意義。
就像現在,王玉樓可以輕易的解決云舒的筑基問題,這怎么不是意義呢?
不要飛升?不要攀登?
沙比才會聽信這種弱者的借口。
飛升和攀登就是有意義,不要飛升才是騙局!
當然,這里不是說莫云舒沙比,而是云舒的站位太低太低,看不懂的東西太多太多。
“師尊,云舒明白了。”
地上的西海女修恭聲回答道。
“去吧,去吧,早日筑基。
西海的事情,我全交給了鄭彥,有問題,多和他商量商量。
陳養實不是我的人,別搞錯了。”
王玉樓有些累,心累。
西海的諸多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神光走后,紅燈照和王玉闕對西海的影響力占據了支配地位,全面變法不會再有任何阻力。
但王玉樓離開西海后,需要去見一趟燭照和莽象,這種事,想想都頭皮發麻。
暗中不滿莽象簡單,真和莽象明面上撕破臉,壓力還是很大的。
雖然莽仙尊是小孩那桌上的仙尊,可也是仙尊 “玉樓,你說你有三個半朋友,第三個是誰?”
離開前,莫云舒沒忍住,主動問出了這個問題。
王玉樓笑了笑,道。
“莽象仙尊,他雖然是我的師尊,但我們亦師亦友,估計還要做很久的朋友。”
副盟主的法駕離開了西海,低調的向紅燈照山門而去。
一個事實是,王玉樓當初對‘莽象成道后紅燈照要向西海擴張所以莽象提前布局落子西海’的判斷是錯的。
紅燈照西海擴張,獲益最大的只能是燭照,這點,從燭照在群仙臺上那句惹得蒼山側目的宣言就能看出。
所以,即便王玉樓已經和莽象翻臉,西海的八位本地紫府依然很給王玉樓面子。
大尾巴的莽象不惦記西海了,紅燈照的燭照仙尊惦記上了。
王玉闕在西海有巨大的影響力,是神光之后的新一代傳奇,在莽象和王玉闕決裂的情況下,在紅燈照起家的王玉闕,會必然的成為燭照仙尊攫取西海利益的著力點。
王玉樓也需要遵循這個利益脈絡,找到開紫府之后的發展機會。
練氣修士有練氣修士的苦惱,紫府修士有紫府修士的追求,隨著王玉樓修為和地位的提高,他的手段和實踐觀,都需要根據修為和境遇及時調整。
當然,回紅燈照還是要見見那位‘亦師亦友’的莽象的。
金烏趕日和仙宮在紅燈照的山門之上停下,宗門的弟子們,紛紛抬頭仰望。
仙盟的副盟主王玉闕騎著黑龍馬從金烏趕日下來,直向莽象山而去。
看著那俊逸從容的身影,易走日恨恨的握緊了拳頭。
敗者沒有資格哀鳴,他甚至不敢亂說哪怕一句。
要么死,要么服從,王玉樓連報復他都懶得報復。
但對于易走日而言,這種行為.很難說是不是比直接殺了他更具有羞辱性。
莽象山還是那個莽象山,王玉樓先入了景怡老祖的府邸。
“玉樓?”
王景怡聽說了群仙臺上的風波,但真相永遠那么珍貴,紅燈照內流通的小道消息,更是不敢有絲毫關于莽象和王玉樓矛盾的內容。
所以,老祖其實還不知道,自己的局面有多么的危險。
“聽說你被群仙臺認可,可以開紫府了,這是大好事,你可要好好謝謝師尊。”
王景怡語重心長的叮囑道。
修仙者的命運就是如此難言,太多事在荒誕中發生,在荒誕中結束,其中的奧妙,甚至無法與人言說。
“明白了,老祖,你開紫府的進度如何了?”
王玉樓表現如常,不打算解釋。
“估計還要三五年,你給我了那么多靈物,我要一點點的煉入懸篆洞天,從而提高自己對懸篆洞天的掌控力。”
莽象這個人有多不是東西?
他給王景怡的紫府法門是無相法紫府兼洞天紫府的改良版。
因為王景怡和懸篆修的都是無相法,源出莽象。
所以,王景怡可以通過一種近乎于偷雞的方式,快速吸納懸篆的洞天,從而實現自身的紫府。
可這么搞,用腚想都能意識到有問題。
王景怡開紫府后,必然是要受制于莽象的 這種操作,怎么說呢,很符合王玉樓對莽象的刻板印象。
“那就好,你先修行吧,我去謝謝師尊。”
王玉樓笑著應道,而后便離開了王景怡的府邸。
老祖沒事,說明莽象的腦子還比較清醒,王玉樓也就沒那么忐忑了。
其實,他更理想的狀態應該是自信滿滿的去見莽象,從而在與莽象的博弈中更好的保證至少不落下風。
但是吧,莽象對王玉樓的壓力還是太大了。
這種壓力,刻在王氏屈從莽象千年有余的傳承中,刻在十三歲時于清溪坊立下莽象牌位時,刻在借著莽象的名號在修仙界修行的每一處過往中。
亦師亦友,亦師亦友。
莽象沒有教王玉樓任何法門,但他確實是位值得王玉樓尊重的老師。
莽象也沒有真的對王玉樓有過什么善念,但他確實是王玉樓的道友。
他們兩人,在本質上都是逐道者,所以,怎么不是道友呢?
莽象道場之巔,跨過那被自己偷的干干凈凈的五華蘊靈池,王玉樓三步并作兩步,直接跪在了大殿之外。
淚水從王玉闕的臉上流下,綿延的像是小溪,他聲音哽咽,激動無比的高聲道。
“師尊助我成道之恩,玉樓永生難忘!”
然后,就是熟悉的、忠誠的、感恩的地板交響曲。
“咚!咚!咚!”
聽著外面王玉樓的話,聽著那離譜的地板交響曲。
少年仙尊的臉上,少有的浮現出了驚愕。
無能的弟子收了那么多,終于收到個真麒麟。
但.這只真麒麟的身上,從腳趾到天靈蓋,到處長滿了反骨。
莽象張口,似是想要說些什么,最后,卻只釋懷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