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 抽象化

　　制圖師的容貌已經變得與人類相差甚遠，同時，他隱藏在斗篷和外衣之下的身軀也在發生蠕動翻騰，似乎正在出現更進一步的扭曲變異。

　　這是我第一次目睹末日生存者朝著業魔轉變。

　　這種變異與我過去所接觸過的那些宛如惡魔般羊首人身的怪人都不一樣。盡管業魔是怪人的原型，不過麻早很久以前也有說過，末日時代的業魔在外貌上與現代世界的怪人截然不同。

　　隨著靈魂和身軀變異的加深，制圖師可能也在迅速地失去像是人類一樣說話的能力，他一言不發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手指向了我。

　　無論是精神意義上的方向、還是物理意義上方向，他似乎成為了一切方向的支配者。在上空高速盤旋的大量建筑瓦礫被他改變了運動的方向，宛如傾斜墜落的瀑布般朝著我轟擊而至。

　　如此毫無保留的攻勢，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否有顧慮到在場不光是有我和檀香，還有他想要“拯救”的兩個孩子呢？而我也不再保持被動的演技，也抬起手向著他指去。

　　一發火球極速凝聚形成，化為炮彈命中了制圖師所在的地方。安全屋的廢墟及其周邊建筑頓時被盛大的火海所吞沒。高溫、爆炸、沖擊，連帶著向我墜落而來的巨大建筑瓦礫瀑布都被驟然升起的巨大爆炎輕而易舉地吹飛。制圖師的力量與我相差了不止一個次元，這種結果是當然的。

　　倒在地上的檀香發出了驚慌失措的聲音，估計他是以為自己要被這場大爆炸給殺死了，不過我這邊已經把他登記到了自己火焰的白名單里面。他閉著眼睛、張大嘴巴，叫喚一陣子之后才發現自己沒有受傷，聲音逐漸微弱，然后茫然地睜開了雙眼。

　　“我…我沒死？”他震驚地說。

　　接著，他看了看周圍熊熊燃燒的火焰和爆炸之后的廢墟，又看向了我，再次震驚了，“你不是中毒了嗎？這個爆炸是你做的？你這么強！？”

　　雖然對方是不怎么熟悉的人，但是看到他為我的發揮而表現出這種態度，我還是難免產生了“人前顯圣”的成就感。

　　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

　　制圖師消失在了剛才的爆炸之中，然而他并未真正死去。

　　周圍的地面突然開始震動，檀香再次出現了慌亂的反應。

　　這種事情原本是不可能會發生的。就算是在業魔化之后到達了成級別，連大成位階都不到的角色居然可以從我的一擊之下茍且偷生，簡直就是用腳碾過螞蟻卻沒有能夠殺死對方一樣難以理解的事情。

　　難不成對方是正好藏在了鞋子的紋路縫隙里面？并非如此。我明白對方是如何活下來的，這涉及到了命運和因果領域的變化。

　　在現代世界，我作為大無常發動力量，總是會伴隨著種種不可思議的神異。當我想要攻擊誰的時候，對方的命運就會被我的意志自動扭曲為絕對無法逃脫的形狀，“命中”的“結果”會先一步產生，而“原因”則是之后再補足。除此之外還有著更多無法以常理解釋的神異，這里就不逐條解釋。

　　這可以說是一種靠著力量強行達成的“時來天地皆同力”，然而在末日時代，由于命運和因果都處于混亂狀態，這些方便的效果就都不復存在了。我的一擊，僅僅就是“非常強力的一擊”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環境特殊加成。

　　而制圖師卻不同，他的靈魂大部分都業魔化了，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一種“末日怪異”。

　　業魔是末日時代特有的怪異之物，可以被視為對末日的時空環境產生特殊演化適應的存在。在我看來混沌的時空環境，對他來說很可能就是如魚得水。

　　在我發動攻擊的那一刻，這頭怪異并沒有朝著現實世界的任何一個方向逃避，而是朝著形而上領域的方向逃去了。這就好比是一個三次元的人類突然逃到了二次元，或者是逃跑到了由文字和符號構成的抽象世界一樣。

　　制圖師有介紹過自己的能力，說“指引方向”之力可以在危險時刻幫助他找出一條活路，可就算是這樣，強行找出一條前往抽象世界的活路，并且讓自己能夠通過物理移動方式以肉身切入其中，只能說是天馬行空。哪怕他的能力再怎么具有特殊性和優越性，也至少要在到達大成位階之后才有可能做到這件事情才對。

　　而他所做的事情還不止如此。在風水理論中，方向——或者說方位也能夠影響到人的運勢。選擇正確的方向，就可以讓人萬事如意，得到百戰百勝的命運。剛才他在逃避的時候，身上更是離奇地發生了近似于“時來天地皆同力”的現象，更進一步地強化了他的行動效果。

　　這似乎也可以佐證，末日時代的時空秩序性的確還剩下那么一些。

　　要是不做到這個地步，他也不可能逃得開我剛才的一擊。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人類了，自然不會再受到人類的認知框架所束縛，甚至可以不拘泥于反應力這一概念來應對我的高速攻擊。正如同銀月身為怪異之物可以做出同等強度的人類所無法理解的變化一樣，法力這種東西就是使用者的腦子越是不正常、作用范圍越是廣大。

　　狂風再次掀起。

　　只見我們所處的這條步行街，目光所及的建筑物陸續憑空破碎開來，化為無數建筑瓦礫朝著空中聚集。

　　檀香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縱然是成為了業魔，制圖師本身也不可能輸出足以操縱如此之多建筑瓦礫的法力。我想，多半是因為這條步行街是他的陣地，他過去在這里做過大量的準備工作，把自己的力量提前分布在了步行街的各個位置。而現在，這些本來可能是拿來對付末日怪異的力量，統統成為了指向人類的矛頭。

　　結合自己對于抽象領域的經驗，以及現階段對于環境的感知力，我可以勉強判斷出來制圖師目前所處的具體狀態——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一種“實體”，而是化為了一種“可能性”，名為制圖師的存在此時此刻是以數學的形式概率性分布在了這條步行街廢墟之中。

　　他既存在于每一處，又不存在于每一處。

　　他可以靠著自己的法力和“指引方向”的異能肆意妄為地干預物理世界，而物理世界的角色則無法直接觸碰到他。就算我是大無常，在解析并適應末日時代的時空之前，要想直接觸碰到抽象領域的存在也很困難。

　　但是，就憑這種雕蟲小技，無法成為他從我的下一擊之中保住性命的理由。

　　我對著前方的空氣，抬起了自己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