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一戰中,檀石槐親臨戰場,出人意料的指揮了一支步軍攻城。
漢軍據城死守,玄菟郡緊急出動漢軍和高句麗軍隊前往支援,結果檀石槐指揮鮮卑騎兵把前來支援的漢軍和高句麗軍隊全部擊退了。
前后半個月,高顯縣城被檀石槐麾下的那支新步兵給攻破了,城內漢軍大部分戰死,少部分投降,城內居民除少數逃跑之外,大部分都被抓捕為奴隸。
袁樹得知這個消息之后非常生氣,準備提前出兵進攻草原,攻滅一兩個部落作為報復,將檀石槐的注意力吸引到并州來,以免檀石槐繼續摧殘遼東。
但是他正準備安排盧植率領一支騎兵北上的時候,雒陽忽然傳來了一個更令人驚訝的消息。
皇帝劉悝病死了。
這個消息是程立提前派人送來的,按照程立的說法,他這個消息送出來的時候,劉悝剛剛咽氣不到一個時辰,袁樹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外臣,他讓袁樹做好心理準備和一系列的其他準備,考慮一下能不能返回雒陽一趟。
袁樹看著程立送來的信件,陷入了沉思之中。
劉悝支撐不了多久這個事情在袁樹看來并不是奇怪的事情,事實上袁樹甚至覺得劉悝能堅持到這個時候才死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按照劉悝當時的身體情況和抵達雒陽之后的心理狀態,他能活到這個時候,真的是很不容易,也不知道他是憑借什么樣的信念堅持到現在的。
早前袁樹私下里猜測他最多還能活兩年到三年,到正始三年年末的時候,袁樹聽聞劉悝又生了重病,臥床不起,偶爾咳血,他當時就知道劉悝活不長了。
結果不知道是劉悝的信念感太強還是宮廷御醫的技術太強,抑或是宮廷補藥的藥性太強,劉悝硬生生又堅持了一年半。
這一年半的時間里,劉悝基本上是纏綿于病榻,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搞得袁逢經常寫信給袁樹吐槽,說劉悝簡直是在折磨人。
一會兒劉悝不行了,要準備后事,一會兒劉悝又恢復了,又能多活一陣子了,來來回回七八次,袁逢人都要麻了。
袁樹也覺得這劉悝頗有些薛定諤的風采,死一會兒又活一會兒,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對勁。
劉悝就在這種垂死病中驚坐起、談笑風生又一年的狀態之中反反復復、左右橫跳、茍來茍去,最終在正始五年即將入冬之時,被一場小感冒帶走了。
這一次,袁逢以為他又會和之前發生過的一樣,大家都以為他要死了,都在緊張的準備著后事,結果他又活過來了。
所以這一次袁逢甚至沒有任何準備,只是讓人稍微關注一下,自己照常處理政務,什么準備都沒有。
結果他死了。
據說臨死前一刻鐘還出現了恢復的跡象,對伺候的宦官說他想喝點粥,宦官立刻讓人出去弄粥。
等粥端來了,人沒了。
劉悝的死要說突然也是突然,要說不突然也不突然。
皇帝死了的確是大事,但是這個皇帝是劉悝的時候,大家對此又都有心理準備,早就看開了。
據說雒陽城內甚至還有賭鬼開盤坐莊,內容就是每次劉悝傳出重病消息的時候會不會真的死掉。
這種大逆不道的賭盤都能開盤,可見劉悝之死在人們看來到底多有戲劇性。
以至于當他真的死掉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雒陽城內的人們都很平靜,都在等著朝廷辟謠,等了一天,朝廷沒有辟謠,反而正式出了公告,說劉悝死了。
于是雒陽城內的人們才終于意識到,哦,原來皇帝真的死了。
不過這個皇帝死不死對他們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
意義不大。
因為從劉悝成為皇帝之后,這差不多正好五年的時間里,他只做出過一個符合自己心意的決斷,那就是把劉宏貶為庶人,去給太后守墓——結果他還沒有劉宏活得久。
劉宏還活著呢,還在給竇太后守墓呢。
之后的所有決斷,都和他沒有關系,他再也沒有掌握過一絲一毫的權力,相反,他的生存空間還被不斷的壓縮,不斷的限制,最后干脆被限制為了一個鐵房子。
一個他無論如何都掙脫不出去的鐵房子。
于是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躺著。
這或許也是他多活了那么久的原因之一。
除了祭祀之外,他基本上沒有做過什么正事,他在雒陽城內的政治生活中幾乎沒有什么存在感,所以他死不死,對于東漢帝國當下的政治秩序來說,沒什么影響。
更別說他還有一個皇太子——十四歲的劉禮活得好好兒的。
他死了,劉禮就能接替他的位置,繼續做這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傀儡皇帝,繼續做這個僅有象征意義的大漢天子。
政局平穩過渡,沒有任何波折。
沒有掌握實際權力的象征性吉祥物的交替,就是那么簡單。
正始五年五月初九,前任天子劉悝病死之后的第七天,皇太子劉禮正式在德陽殿繼皇帝位,宣布更改年號為延德,以正始五年為延德元年,然后與群臣共同商議大行皇帝劉悝的謚號、廟號。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場政治風波居然就因為這件事情悄無聲息的醞釀了起來。
因為劉悝是個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一開始,所有人都沒有認為他的死亡和身后事會給雒陽政局帶去什么影響,沒人想到他死了以后,居然能引起一場政治風波。
事情的起因,是為劉悝上謚號、廟號的事情。
謚號是每個皇帝死了以后都會有的,人人有份,不要都不行,甚至很多有不錯政績、功勞的臣子也都有謚號,主打一個帝帝平等。
所以對于謚號的事情大家沒什么爭議點,最多稍微爭論一下劉悝該給個什么樣的謚號。
袁逢主持了這場會議,會議上有人提出給劉悝一個稍微差一點的謚號,但是朝堂上的普遍觀點認為劉悝雖然沒有大的“功績”,可作為天子,他上位之初還是有著撥亂反正、再續漢統的功績。
所以就算不給美謚,至少也不該給惡謚。
于是大家和和氣氣的商議了一下,最后由袁逢拍板,給劉悝上一個中等謚號。
因為劉悝非常“謙遜”,不“爭權奪利”,對待臣下非常的“信任”,愿意身體力行“圣天子垂拱而治”的理念,所以“恭”這個謚號對于劉悝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這也就是說以后的人們稱呼劉悝可以叫他“漢恭帝”、“恭皇帝”或者是“孝恭皇帝”之類的。
群臣對此表示十分的認可。
大家都認為有這樣一位“溫良恭儉讓”的皇帝是大家的福氣。
到這里為止,朝堂各派系還是一團和氣的,因為大家或多或少都因為皇權不振的事實而得到了不少好處。
然后,商討進入了廟號環節。
在隋唐以前,并不是所有君王都有廟號,一般君王死后會建筑專屬的家廟祭祀,但在幾代之后就必須毀去原廟,而與太廟合并祭祀。
如果每個君王的廟都留下,數代之后為數眾多的家廟會有祭祀上的困難。
因此除了對國家有大功、值得子孫永世祭祀的君王之外,大部分君王都沒有自己專屬的廟。
當然,到后期,每個帝王實際上也都有了廟號,不過因為后世皇帝謚號膨脹,且幾乎只要是后人接位的皇帝子孫都會給父祖上美謚,故謚號實際上無法顯示皇帝評價。
某種意義上更加客觀的廟號反而取代了謚號起到蓋棺定論的功用,所以廟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比謚號更有實際意義。
以此為代表的,在東漢時期,西漢歷代帝王只有四人有廟號。
太祖高皇帝劉邦。
太宗孝文皇帝劉恒。
世宗孝武皇帝劉徹。
中宗孝宣皇帝劉詢。
這四人的廟號皆經過光武帝劉秀的重新確認,得以鞏固。
而作為對比的,是漢元帝、漢成帝等帝王因為功績不顯、犯有明顯錯誤而被劉秀除掉了廟號,失去了單獨祭祀的資格。
可見這一時期的廟號還是有相當的含金量的。
而東漢一朝,至今為止,有七位皇帝有廟號,光武帝劉秀,明帝劉莊,章帝劉炟,另外還有漢和帝、漢安帝、漢順帝和漢桓帝。
沒錯,劉志死后也被上了廟號。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從漢和帝之后,這些帝王在有功績的同時,也有十分明顯的錯誤,比起西漢帝王的高要求廟號標準,東漢帝王的廟號標準顯然降低了不少。
這一點在當時就為人所詬病。
尤其是漢桓帝劉志,很多人都認為他不該有廟號,作為一個掀起黨錮之禍、殺害大臣的皇帝,他怎么能有廟號呢?
但是在劉宏執政初期的宦官當政時代,出于政治上的需求,劉志的廟號還是被確立了下來。
劉宏當然沒資格,甚至他連皇帝的身份都沒有了,但是輪到了“撥亂反正、再續漢統”的劉悝,他該不該得到廟號呢?
連劉志都能有廟號,那么對于終結宦官專政、恢復士人政治的劉悝,是不是也該有廟號呢?
這個問題一經提出,就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陣較為激烈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