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缺聽見樓中人的話,面上不由的一笑。
他目泛靈光,更加仔細的瞥看了此人一眼,確定從其身上并未察覺到任何煞氣跡象,當即就出聲:
“前輩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余某豈能不進樓一敘。”
余缺甩了甩袖袍,身上當即有重重的靈光裹起來,護著他往樓棟中踏去。
剛一入樓,他便感覺有一股凌厲的神識朝著自己撲過來,想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余缺不動聲色的運轉自身神識,將彼輩神識攔在了體外,且一股祖廟的庇護之威,也是縈繞在他的身旁。
那樓中人見狀,口中不由的輕咦,道:“果真是突破了八品,且祖廟成色有點看頭。”
余缺循聲看去,便瞧見一個面色陰郁,身著黑色道袍,頭戴高帽的人正坐在樓棟的正中央,其周身左右遍布黑氣。
雖然眼下的時節已經是冬日,但是不知為何,蛇蟲種種依舊從各處爬出,匯聚在了此獠的左右,還纏繞成一團一團的,看上去好個滲人。
余缺的眼皮抬了抬,他沒有太過上前,站在距離對方三丈開外的地方,便問話:
“不知該稱呼前輩為蛇前輩,還是黃前輩?”
黑袍道人聽見,面上冷笑幾聲:“嘿嘿,都已經識破本道身份了,還問東問西作甚。本道灰蛇,算是那紅蛇的堂兄。
雖然在本道看來,紅蛇那廝能死在你的手中,簡直就是廢物一個,不堪入目。但是這廝終歸是蛇家之人,本道不得不來你余家問罪。”
聽見對方直接就道出了“問罪”二字,余缺的面色依舊未變,反而嗤笑道:
“爾等蛇家中人,果然都喜歡藏頭露尾的。既然不是黃家,又何必非要假借我黃師族人的身份而來。”
黑袍道人眉頭微皺,他自然是不好說,其真要是直接以蛇家身份前來,一是擔心嚇到余缺,讓其壓根不敢回家來,二則是也擔心余缺會領著那老會首回來,幫忙清理門庭。
“這話你就說錯了,黃山九族,彼此姻親勾連不斷,本道就有一妹子嫁入了黃山中。說起來,黃歸山還算是本道的小表弟呢。”這人發笑著說道:
“嘖,本道來此,只是說是你師父的家里人,又沒說過本道姓黃。”
這番話讓余缺微挑眉毛。
不過他也沒有過多的和此人逞口舌之威,直接就喝問:
“既來此,蛇前輩究竟想要如何賜教?”
蛇家道人聞言,當即霍然起身:“好,是個痛快人。此番問罪,其實有文的,也有武的,看你究竟想要選哪一種了。”
余缺聞言,面上露出不耐之色,并不想再繼續追問下去。
他現在就已經將手按在了腰間暗藏的法寶上,打算看看自己和此人的法力差距后,便動用五通袋,將此人囫圇的吞入袋中。
只是那蛇家道人沒想著讓余缺捧場,自顧自的便言語:
“武的,自然就是由本道出手,將你打個半死,省得你再在道宮考舉中大放光彩,更加落我蛇家的臉面。
但是文的嘛,嘿,你小子資質不俗,既然能成為那黃歸山的徒弟,如何不能成為我蛇家的女婿?”
霎時間,樓中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陡然間變得怪異。
余缺一臉錯愕的表情,盯著那人瞧,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那蛇家道人則是繼續侃侃而談:“我蛇家內有妙齡女子無數,此番要參加道宮考舉的優秀子弟,亦有一二。你若是瞧上了哪個,甚至是瞧上了一雙,本族都可以予你。
成為我蛇家女婿后,不僅前程往事一筆勾銷,且我蛇家還將大力扶助你在道宮中修行。若是你表現的好,便是真傳弟子之位,本族也可以幫你爭一爭。”
對方笑吟吟的望著余缺:“這等條件,如何?據本族所知,山上的那伙窮措大,曾經可是想著算計你,讓你考不成中舉,絕了你的真傳之路,所以你才連夜逃下山來。
我輩與彼輩的區別,你可得考慮清楚了。”
一時間,余缺的目光閃爍,眼神變換不定。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蛇家此番來問罪的同時,居然也是想要招他為女婿。
他暗想:“此乃化干戈為玉帛乎?”
不過仔細一想,倒也是的,那紅蛇夫人僅僅只是蛇家內部的普通一弟子,其雖然是死在了余缺的手中,但也是對方先招惹的余缺,并企圖暗殺。
且事后,蛇家方面又下了血本,將一法寶交給了縣兵統領費武,意圖借對方的手來斬掉余缺,但結果依舊是栽在了余缺的手里,到現在為止連死因都不明。
此等情況下,蛇家中但凡有明事理的人在,哪怕紅蛇的親友們依舊想要復仇,整個蛇家也該考慮考慮及時止損的事情了。
否則的話,現在余缺在彼輩的針對下,都順順利利的晉升了八品,若是再考入道宮中,日后晉升七品、六品,乃至于以真傳弟子的身份拜入道宮,那時蛇家所收獲的敵人可就大了。
就算其家業再大,也禁不起,或者說不至于為了一個被放下山的尋常族人,而這般折騰。
心念變換間,余缺見對方既然釋放了“善意”,反正他現在也不著急,不如繼續和對方虛與委蛇一番,看看蛇家究竟有幾分真心誠意。
而且說實話的,就算他不想成為蛇家的女婿,但也十分想要化解掉和此族的因果。
畢竟他眼下的境界低微,能少一仇敵的話,無論怎么說都是好事。
于是他開口,沉聲問:
“敢問蛇家此舉,究竟有幾分真心,還是說,意欲驅使余某,幫助貴族在考舉一事中立下什么功勞?”
灰蛇道人見自己將招婿的事情都說出來了,余缺居然依舊是一副警惕的態度,而沒有如其所想的那般納頭就拜,趕緊的奉承上來。
此人的面色微冷,喝到:
“你一個沒跟腳的泥腿子,就算開出了天廟,能有幾分值得本族算計。這等招婿的恩情,休說爾等山下之人了,便是放在山上仙城中,也是不知會有多少人搶破腦袋。”
余缺當即也回以冷笑:
“既然是這般,那蛇家又何必招余某為婿,莫非貴族所選的女子存在大問題,所以才想來坑害余某這等沒見識的人么。”
灰蛇道人聽見這話,面上更是慍怒:“好個尖嘴的小子,果真無禮數也!”
一句話不對付。
隨著其言語,樓棟當中的一條條蛇蟲,也是猛地發出了嘶叫聲,然后扭動身子,身上黑氣冒起,嗖嗖的朝著余缺飛撲而來。
余缺面色也冷,絲毫不慣著對方,他猛地點動腳尖,向后退去,并且口中吐氣,一道道凌厲的氣勁就在樓中掀起。
嗤嗤間,數百條蛇蟲都被他吐氣斬殺。
灰蛇道人見余缺不僅不畏懼自己動怒,反而還動起手來將他的這些小可愛給斬殺了,其目色微紅,低聲罵道:
“山下賤種!不給你點顏色瞧瞧,看來是不會好好聽話了。”
呼呼,此人甩袖袖袍,身上代表著七品游神仙家的黃光涌起,濃郁凝實,周身煙云陣陣。
單看此等威勢,其就絕非是紅蛇那般初入七品的游神仙家,也絕非統領費武那般不修五臟六腑的民間仙家所能比擬的。
余缺的目光因此凝重。
不過他絲毫不后悔惹怒了此人,反而在心間思忖:“說是來招婿,但看此人的態度,一點就炸,那蛇家更想是前來收狗的。
哪怕其說的再好聽,一旦我真當了蛇家女婿,恐怕麻煩更多!”
細細一想,余缺不得不在心間輕嘆,認為自己剛才對蛇家的想法,太過友善了。
恐怕真如他隨口所說的那般,彼輩除去想要消掉他這個仇敵之外,更想要的,應當是驅使他在考舉中做事,所以才派人前來既打壓、又拉攏一番。
“就是如此了,連師徒一脈都想要拿我當道門兵人,這些宗族一脈,怎么可能友善到哪去。
此等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不狠狠的栽上跟頭,是決計不會真個俯下身子反省的。”
余缺心間冷冷想著。
當即的,他就徹底放棄了和此族妥協的念想,轉而怒意上涌。
彼輩毫無底線的私自前來余家中,窺視其親友。雖然尚未犯下事情,但是此等“威脅”之意,著實當殺!
咻咻!
余缺手中劍訣一掐,白脊劍便猛地飛出,朝著那灰蛇道人斬殺而去。
錚,一股蛇形氣勁已經是飛騰在半空中,輕易就將余缺的白脊劍擋下。
灰蛇道人腳下踩著一顆蛇頭,背后更有八條猙獰各異的蛇頭繚繞,其中頗有幾頭還具備了龍相,看起來陰森可怖。
此人不屑的瞥了眼余缺的白脊劍:“區區八品法器,也敢拿出來賣弄。”
對方困著白脊劍,手指像是雞爪一般運力,似要用法力將余缺的本劍劍胚給活活絞碎掉。
好在余缺面色鎮定,當即就又揮手,放出了鴉火,猛地朝著對方席卷而去。
他顧忌對方周身的多條蛇鬼,不敢上前纏斗,便趁著火焰,驅使了廟中的雙頭蚺蛇出動,和對方的家神爭鋒。
嗡的,灰蛇道人的注意被分散,白脊劍當即震動,成功從其法力中掙脫,還順帶著朝對方砍了一劍,差點劃破其衣服。
灰蛇道人更是大怒:“蛇類家神?簡直是班門弄斧,可笑可笑。”
嘶嘶的,對方朝著余缺一指,身旁的兩頭蛇神就飛撲而出,意欲直接將余缺的家神除掉。
面對如此威勢,余缺的面色更是凝重了。
“果然,修行了正法的世家子弟,絕非民間仙家可以比較的!”
這個蛇家道人雖然也只是七品,但是帶給他的壓力,當是統領費武的數倍以上了。
僅僅稍微對抗了一番,余缺便意識到哪怕他的手段再多,但以他目前的八品仙家境界而言,休想在此獠手中討得了好。
并且對方現在還尚未動用神通,甚至連法術都沒怎么動用,僅僅是驅動家神,像是貓玩耗子一般,戲謔的在和他玩鬧,不像是正兒八經的斗法。
樓棟中,風聲呼呼,鬼哭狼嚎。
整個樓棟都好似要被拆掉似的,梁柱發出了吱呀的晃動聲。
家神一番龍爭虎斗,灰蛇道人見余缺還沒跪地求饒,甚至也沒想著逃跑,其人面上冷色重,轉而目光陰冷的盯上了余缺周身的兩頭蚺蛇。
此獠冷笑:“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這般,那就休怪本道不留情面,直接吃了你這兩尊家神!”
話音落下,灰蛇道人的背后又猛地飛出了兩頭蛇鬼,猛地朝著余缺的家神咬來。
一方是七品游神,一方是八品猖神。
哪怕余缺將自己的家神培育得優良,質地達到了從七品,但也不是正七品家神的對手。
且對方以眾敵寡,幾個回合下來,余缺的雙頭蚺蛇便被灰蛇道人的家神制住,難以招架。
這時,對方的家神還當真張開了巨口,咬在了雙頭蚺蛇的頭上,一口一口的要將之吞下。
余缺見此,面上一驚。
家神一物,其雖然可聚可散,特別是當有箓職時,被打得再爛,翌日也能回復如初,但那是建立在尚未根苗的情況下的。
余缺的雙頭蚺蛇若是被對方的家神給囫圇吞下,那么他這兩只家神便相當于被連根奪走了,哪怕事后補上再多的香火,也恢復不了。
“好賊子,爾敢傷我根基,休怪我無情了。”余缺厲喝。
他身上的氣息再變,周身風火涌動,手中的白脊劍也嗡嗡戰栗,散發出了森寒劍光。
灰蛇道人見狀,哈哈大笑:
“區區一個八品賤種,也配叫囂?”
對方身形竄動,見余缺一副想要搏命的模樣,不僅沒有后退,反而跨步上前。
灰蛇道人的面上露出了更加殘忍的表情,打算再將余缺的那口劍器也捏碎掉。
但是當他距離余缺不到三丈時,其忽地瞧見了余缺腰間露出的五通袋。
此人目光疑惑,旋即便是大驚。
更令此獠驚懼的是,余缺的一手撫在那口袋子上,一手早已朝著他指來。
嗡嗡聲間,已有三口血光出現在他的周身,猛撲向他。
“法寶!”
灰蛇道人大叫:“怎么可能?你又怎么能驅使此物?”
形勢危急,余缺可不敢和此人過多的言語,他僅僅微微一笑,道:
“此乃五通袋,貴族不認識了嗎?”
灰蛇道人聞言,面色更是變幻,他慌忙的從袖子中掏出什么,想要打出來。
但余缺可不敢給此人反抗的機會,他趁著對方心神動搖的剎那,讓五通袋的烏光猛地一撲,便將此獠套住。
汩汩聲響,灰蛇道人連同其家神,就全都囫圇的被收入了袋子里。
五通袋鼓動,那廝在袋子中奮力掙扎,怒吼不已。
但不消幾個呼吸,對方就發出了絕望的慘叫聲,化為了一灘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