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煞旗上的那個‘死’字,還沒有完全寫成!
明明周昌在此以前,已經剪斷了那道煞旗!
可是肖真明卻還是死了!
那個隱藏在這一切之后,肆意操弄生死的人,似乎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周昌,如今他沒有任何憑依————他所以為正確的方向,其實完全錯誤,而他以為錯誤的方向,更是一片絕望的深淵!
決定他們這些人死或者生的,只在于幕后那人的心意,與其他任何一切都沒有關系!
那個人想殺死誰,便能殺死誰!
想令誰活著,對方便絕對死不了!
周昌臉色慘白,看著肖真明的尸身在自己眼前直挺挺地倒下。
直至臨死前的那一刻,肖真明都對周昌的援手充滿信心,甚至幫助周昌分析———臨死以前,肖真明留下了一句話,那句話久久地回響在周昌耳畔:“周兄弟,李奇會不會是在找你?”
李奇正在找我?
周昌看著楊瑞、石蛋子等人頭頂的煞旗又開始如走馬燈般閃動起來。
幕后之人,開始挑選下一個死者。
除他之外,在場所有生靈,周身皆有煞氣縈繞,能聚結成血紅的旗幟。
為什么他們也都在剪刀陣中,卻不受剪刀陣的分毫保護,煞根剪而復生?
為什么獨獨是我,身上不生一絲煞氣。
剪刀陣的作用完全呈現在了我一個人身上!
莫非是那暗中之人,真的從肖真明、楊瑞這些人身上,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他‘點殺’我的身邊人,以此種方式,來逼迫我顯露形跡———
只要我亂了陣腳,顯露出形跡———
情況不會因此而變得更好,楊瑞、石蛋子只會被他當作棄子一般殺掉,他抓住了我,也就不需要通過這些與我有關聯的人來找尋我了…
周昌又想到,楊瑞、肖真明、石蛋子等等,他們第一個回憶起來的人,就是周昌自己。
暗中之人一直在借助他們來尋找周昌!
只是從前陰差陽錯之下,那個極可能就是李奇的暗中之人,反而在此間找到了周昌的同命人‘周昶’。
這個周昶曾在一段時間內,頻繁在廢棄春天醫院周圍出現。
他可能早就和李奇搭上了線。
李奇尋找他們這些同命人,是為了什么?!
“阿昌,我若死了,便請你幫一幫我這個徒弟吧。”這時候,周昌再一次感知到了那種讓他心悸的煞旗紅光。
他驀地抬頭,就看到了楊瑞頭頂撐起的那道艷紅煞旗。
楊瑞臉色漸漸發青。
這是將死的征兆!
“難為你了,要與這等兇神相斗。”楊瑞摸了摸石蛋子的腦袋,他頭頂煞旗上的死字,也將要成形,“大概你連自身都難保住,更不提援手石蛋子了。
“也無妨。
“世間人世間事總是如此的。
“十分有九分的不能順遂…”
石蛋子悲懼交加,已經哭了起來。
周昌渾身顫栗,他喉結不停抽動,嘴里的涎水愈來愈多。
“等等!”
他大叫一聲,忽然拽住了楊瑞的手腕!
“我還有個辦法,你讓我試試!”
“你讓我試試!”
楊瑞聞聲只是苦笑。
是否給他機會,讓他嘗試,楊瑞自身又豈是說了算的?
但在這個瞬間,一股股七性雜蕪之氣在周昌皮膚毛孔之上飛快蒸騰了起來!
轉瞬之間,周昌已經被‘兇儺’替代!
兇儺身上那滾滾七性雜蕪之氣,開始猛烈的收斂!
在這個過程里,兇儺身上依舊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煞根’————周昌已經意識到,因為自己先前運用傍鬼殺掉那些厭神,傍鬼出現的一瞬間,便對他自身的存在完全了取代!
他身上原有的煞氣之根,在那個瞬間已被洗脫。
后來再轉回人身,短時間內,他自身也就亦未有煞氣彌生。
再加上剪刀陣的雙重加持,令他就此躲在了‘李奇’的視線之外!
正如肖真明所說,李奇要找的人就是他!
李奇運用這般恐怖手段,點殺周昌身邊人,就是為了逼迫周昌出現!
但和他一樣的人,也還有很多!
現在這盆水太清澈了,他這樣的小魚小蝦,一被那些兇猛的大魚發現,下場必然是立刻就死!
然而,他總算有幾分力量,可以把水徹底攪渾!
兇儺面龐上那兩道交錯的裂口猛然張開來,將楊瑞吞了下去!
楊瑞眼前一黑,只感覺到似乎有一道道利齒碾磨過自己的身軀——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身上的煞氣已經被吞吃了個干凈!
他被兇儺重又吐了出來!
在被吐出來的一瞬間,煞氣以更迅猛地速度,在楊瑞身上聚集!
但能延緩死亡,使之推遲片刻來臨,就是兇儺目前最大能力范圍內能做到的事情了。
這片刻時間內!
內斂進兇儺形體之內的‘七性雜蕪之氣’,驟然間狂烈地爆發了出來!
兇儺面孔上兇怖的裂痕奮力張開,吞食著那漫淹在虛空中的七性雜蕪之氣!
在這個瞬間,它被周昌完全放開了限制!
周昌不再只是偷取諸多同命人的‘七性雜蕪之氣’,而是令兇儺明目張膽地、放開了地去攔截、搶奪當下每時每刻間,所有同命人性意里流轉出的雜蕪之念!
仿若焰流般的怒性雜蕪之氣,仿若日光般的喜性雜蕪之氣,仿若海水般的悲性雜蕪之氣…種種雜蕪之氣在虛空中交結成一道道蟒蛇,盡數投入兇儺體內,被兇儺所吞吃!
但周昌尤嫌這般吞吃的速度太慢!
他的這只傍鬼,如今還夠不著想魔的最初層次鬼祟,在舊現世,勉強能算得上是想魔門檻下的詭類而已。
再如何瘋狂施為,也只能攔截來如此程度的七性雜蕪之氣。
這對周昌將要做的事情而言,還遠遠不夠!
于是——
兇儺肩后,伸出了周昌的手臂。
周昌手中托著那顆烏黑發亮的‘瘟丹’,直接將之投到了兇儺面孔上交錯的裂縫中。
這顆瘟丹乃是由李奇真靈遺蛻所化,內蘊大量李奇的記憶,周昌此前受感知下,已經吸收了李奇真靈遺蛻的記憶,但這道真靈遺蛻,本身亦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寶貝。
他一旦消化這顆真靈遺蛻,自身神魂層次必然再上數層樓!
當下絕九陰層次的詭仙修行,都會因此而一蹴而就,直接洞開身外三陰,踏入‘衰八陽’的層次————但現下李奇緊逼而來,他絕沒有時間再細細消化這顆瘟丹,助力自身詭仙修行穩步提升了。
瘟丹投入兇儺面部裂口的一瞬間,即有五色斑斕的饗氣,如滔滔大河一般從瘟丹之中爆發出來,洶涌沖撞入兇儺面部裂口之內!
滾滾饗氣充盈于這片山林之間!
饗氣漫過兇儺面上裂口,又從它形體之外流淌而出!
似乎是它的真形,無法承接這濃烈的真靈遺蛻饗氣!
但那些向外流淌的饗氣,卻又一遍一遍地被它重新填入面部裂口之中!
它的肢體瘋狂變化,一個個甲骨文字從右臂之上,在全身上下蔓延開來!
那些代表了種種被祭司殺死之類的甲骨文字里,又生出一張張可怖的鬼臉!
鬼臉密密麻麻,頃刻間布滿了兇儺的形體,在兇儺形體上堆積一層又一層,使得兇儺形體變得分外臃腫,漸漸化作一座長滿肉瘤人臉的肉山!
“轟!”
某個瞬間,這座‘肉山’驟然間爆開!
無數張人臉被炸散出去,又散溢作流散于四下里的饗氣。
饗氣沖刷中,石蛋子、楊瑞頭頂,煞旗再一次開始匯聚了,這般煞氣的匯聚,只被猛烈饗氣洗刷影響了一個剎那,便又一切如常。
被兇儺從死亡中拖回來的楊瑞,膚色再次變得青白。
主宰著‘兇儺’意識的周昌,眼看著這一幕,在滿腔絕望的沖刷中,更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恨與怒!
拼盡全力卻無所作為!
恨恨恨!
被人像玩弄螻蟻一般地作踐!
怒怒怒!
一切至此,已經無力回天了!
“跟他們爆了!”
“同歸于盡!”
“同歸于盡!”
“我他媽連和他同歸于盡的能力都沒有————我恨,我恨,我恨————”
種種極端而扭曲的想法,在周昌的腦海里瘋狂滋長!
在這饗氣如絲絮般繚繞的高坡上,兇儺都好似已隨漫天饗氣爆散化無。
連周昌的身影在此間都隱隱約約的,變得不那么真 但在此刻,此中忽然生出一種恐怖的悸動。
那般悸動,好似倏忽萌生的心跳,但卻給萬物帶來了不祥的預示!
悸動在一瞬間后,驟地變得濃烈!
兩道交錯的裂縫,猛地橫亙在了漫漫饗氣中央!
那兩道裂縫里,涌出來的饗氣,如血漿一般,將四下繚繞的饗氣都盡數涂刷得一片猩紅!
滾滾赤色河流,盡數歸入交錯的裂縫中!
“嗡!”
血色鑄成了一張血淋淋的面具。
面具上,只有兩道交錯的裂縫。
周昌佩戴著這張面具,身軀也完全變作一片赤紅。
屬于‘想魔’的氣息,從這張‘儺面’之上散發了出來。
兇儺,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頭想魔。
盡管只處于‘鬼祟’的層次,但它的存在,與從前已經迥然不同!
成為想魔之后,兇儺面具上的兩道裂口,再次猛然張開,七性雜蕪之氣如大河般匯聚而來!
這般毫無顧忌的抽吸同命人的七性雜蕪之氣,終于不再只是如往湍急河水里投石子般的小打小鬧,乃是如同直接截斷了小半河流一般,令整條河流的流淌,都因此而發生了變化!
諸多同命人都被牽扯到了。
他們或向‘兇儺’投來目光,或直接肉身往白河市趕來。
一瞬間,兇儺周身就繚繞起了一道道來源于同命人們的煞氣!
煞氣在兇儺頭頂聚而成旗!
血色旗子上,卻沒有那個筆跡稚拙的‘死’字。
只是隨著血旗飄展,隱隱約約的血色流淌向黑暗深處。
周昌借著兇儺的感知,‘看’到黑暗深林深處,某條小路之上,站著一個神色僵硬發白的‘人’。
那人穿著一身淡綠色的舊式軍服,七八十年代時候的男人間,很流行這樣的穿著。
看這個人的模樣,也是約莫中年人的年紀。
這人眼睛發直,背著手,低著頭,直接在那條山路上打轉兒,似乎在尋找著自己遺落的東西。
也不知‘他’這樣尋摸了多久。
只在那絲絲縷縷的血色煞氣繚繞向‘他’的時候,‘他’忽然抬起頭,沖著‘兇儺’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
月光將那張臉映照得越發慘白!
那個綠軍服的中年人,四肢以極其怪異的方式向后反弓著,在空氣里迅速攀爬,漫過一片片山林,往兇儺這邊接近而來!
周昌戴著兇儺面具,在這瞬間確定,這個‘綠軍裝’極可能就是幕后的李奇!
他猝然轉身,兇儺面具朝向楊瑞與石蛋子。
二者面對這張面具的瞬間,面具上交錯的裂縫就倏而閉攏了。
接著,兇儺面具漸歸于正常人膚色,開始有眼耳口鼻五官,在那張臉上逐漸生成。
戴著已成為想魔的兇儺面具,面對活人之時,周昌內心亦升起了難以抑制的殺人沖動!
兇儺的殺人規律,便是在任何目擊者的心中,留下它的人類五官面容。
目擊者會控制不住地不斷回憶這張面容,在回憶這 張面容的過程中,兇儺步步接近,不斷侵吞活人的七性之念,直至將活人的魂魄蠶食蛀空!
這是一種近似于‘目擊者死’的殺人規律!
只是因為兇儺層次太低,所以也會留給目擊者較長的反應時間,不會頃刻就死。
即便如此,周昌也不愿將想魔的殺人規律,投照在活人身上。
他在感知到‘兇儺面具’有異動的瞬間,猛地伸出手按在那張面具上,孽氣大火不斷灼燒著面孔上逐漸成形的五官,在那副五官不甘的咆哮中,將之完全燒化!
“走!”
儺面之下,傳出周昌冰冷的聲音。
這道血色人影倏而朝一個方向奔逃而去。
楊瑞、石蛋子、四犬見狀,紛紛跟上。
唯有昏迷不醒的許向飛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