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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煞之旗

  高坡下。

  倒在草叢里,口吐白沫的虎斑犬,忽然搖了搖尾巴。

  隨后,它四肢掙扎著,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朝坡上的周昌走來。

  初開始時,這只大狗走得還是東倒西歪的,但沒走出幾步,它就恢復了很多,繼而由走轉為跑動,吐著舌頭奔到了周昌身旁,用身軀蹭著周昌的褲腿,再沒有一絲被‘厭神’寄生殘害的跡象。

  兇儺右臂吃光了虎斑犬的厭根,令這只狗兒得以完全恢復。

  在此之后,另外三只狗也紛紛恢復,聚集在周昌四下。

  四道倏忽而去的兇儺肢體,此剎須臾而歸。

  周昌運用最多、得以獲得最多喂養的兇儺右臂,如今化作黑鐵般的色澤。

  仿若鐵鑄的手臂之上,筋肉虬結。

  一個個血淋淋的甲骨文字,篆刻在這條右臂皮膚之上。

  甲骨文字形成的那些刻痕,仿佛深入到了兇儺右臂的骨骼之中。

  透過那一道道兇險的刻痕,周昌仿佛看到有一道道惡鬼在被這些甲骨文字肢解、消滅。

  他念頭一轉——

  兇儺右臂陡然見接在了他的右肩后。

  長在他右肩后的這條漆黑臂膀,乘著他的心念,忽然拉長作一道漆黑的蟒蛇!

  這道漆黑蟒蛇頂端五指怒張,指甲飛長,轉眼間,

  好似化作了五道凌厲的戈矛!

  漆黑蟒蛇表面,甲骨文字就化作了一個個或身首分離、或四分五裂、或被剖開肚腸的惡鬼,每一個惡鬼,都代表了遠古時代的一種恐怖祭祀方式!

  同時間,周昌腳下蔓延出去的靈異波紋,都被兇儺右臂散發出的靈異波紋逐漸覆蓋!

  兇儺右臂的靈異波紋,正如一道輪轉著不斷向外劈砍的斧刃,這道斧刃一旦接觸到鬼的靈異波紋,就極可能將其之靈異波紋劈開,繼而將鬼同化,使鬼作為兇儺右臂的食糧!

  一般的小鬼,根本無法抵抗這般靈異波紋的侵襲!

  周昌見狀,便令兇儺其余各個部位,盡皆接連在了自己身上。

  傍鬼完全與周昌身軀接連的瞬間,周昌自身消失無蹤了。

  他像是披上了這副名為‘傍鬼’的甲胄,被傍鬼牢牢護持在了甲胄兜鍪之中。

  如今出現在原地的,就是那個頭顱上生有縱橫交錯之裂縫,裂縫中長滿了獠牙,右臂漆黑蜿蜒若巨蟒的‘兇儺’!

  周昌的種種痕跡、靈異波紋都徹底消失!

  兩米高的兇儺聳立在月光下,它腳下‘惡生靈’所化的陰影,都在痙攣顫栗!

  肖真明、石蛋子震駭地看著這突然而顯的惡鬼,一時之間,亦是不知所措!

  “嘎啦…”

  這時候,兇儺頭顱上,那兩道‘兇字’裂縫上交錯的獠牙緩緩回收,周昌的眼睛從漆黑裂縫中浮現,他的聲音傳出裂縫,顯得極其陰森,沒有人味:“不必慌張。

  “這是我最近修煉出來的一道傍鬼。

  “你們也可將之理解成是我的化身、替身。

  說著話,‘兇儺’倏忽轉向那抱著墓碑哭泣的‘花翠姑厭神’。

  它的右臂驟然游行過虛空,也纏繞在了那塊將要完全浮現出楊瑞真名的墓碑之上!

  兇儺的靈異波紋,與這道厭神的靈異波紋交相重疊著!

  那輪轉而來的斧刃狀波紋,一層層切開花翠姑如同鱗片一般的靈異波紋,兇儺好似五道長戈一般的手掌,倏忽間籠住了‘花翠姑’不停吐著信子的頭顱!

  “唰!”

  戈矛揮動,一下就割斷了花翠姑的頭顱!

  斧刃般的靈異波紋,在這瞬間跟著徹底破滅這道厭神的靈異波紋!

  兇儺好似蟒蛇般的一條手臂,圍著花翠姑一圈一圈地纏繞著,這道厭神在漆黑手臂的纏繞下,逐漸干癟,逐漸被兇儺吞吃了個干凈!

  兇儺右臂之上,逐漸又有一個甲骨文新生。

  此時,楊瑞即將脫離軀殼的神魂,忽又‘墜落’下去,回到了軀殼里。

  他的眼神仍舊渾渾噩噩,但混亂無序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無神的雙眼里,也徐徐生出些絲光亮。

  兇儺倏而看向了臉色煞白的肖真明:“你今下感覺如何了?”

  本就自覺極度虛弱的肖真明,陡見周昌的這道傍鬼,以極其詭異的方式將頭顱轉過頭,正朝著自己,立刻被驚了一下,好似連魂兒都丟了三分!

  他今下真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我、我命不久矣了…

  話音未落!

  兇儺乍然伸出右臂,將肖真明拎到跟前來。

  沒有五官的面龐上,那兩道交錯的裂口,好似恐怖的食人花瓣般倏忽張開,一根根獠牙猛然長出!

  這道兇形裂口,直接將肖真明的頭顱吞了下去———

  “完了!”

  肖真明眼前一黑!

  利齒交錯咀嚼的聲音,不斷在他耳畔響起!

  他覺得自己的肩膀也被吞沒下那兩道恐怖的裂口,接著是胸腹,下身,雙腿,雙足…

  原本在他耳邊不斷回響的拍打鞋子聲,如今也沉寂下去了。

  高坡下。

  躲在陰影里打小人的瘦小老太太,頭顱上浮出兩道交錯的裂口。

  那兩道交錯裂口逐漸擴張,逐漸在瘦小老太太整個身軀上蔓延開,最終將之完全撕裂,吞沒進裂口之內。

  肖真明眼前,一時幽而復明。

  今下明明只過去了一個瞬息,他卻覺得好似有數百年那般漫長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看著跟前的兇儺,眼神驚駭欲絕。

  甚么是傍鬼?

  周兄弟怎么變成了這般兇怖的模樣?

  這傍鬼比舊現世的詭類,也不遑多讓了。

  但它總是救了我一命————這個想法一生出來,肖真明的情緒才逐漸平復下去。

  兇儺這時倏而將面孔正朝向許向飛。

  許向飛頭皮發麻,連滾帶爬地往坡道下奔逃!

  他才走出幾步,便覺得有道陰影淹沒了自己頭頂的天穹!

  緊跟著,許向飛身體一僵,雙眼陡地發直!

  他因目見兇儺顯身,而頻頻顯出的七性雜蕪之念,此瞬都作了兇儺的養料!

  斑斕虛幻的七性雜蕪之氣,被兇儺的‘口齒’吞吃個干凈!

  許向飛膝蓋一軟,直接摔下了高坡,就此昏迷過去。

  為了避免他因目見周昌的傍鬼,而生出許多無端聯想,周昌這次下了狠手,順著許向飛的心念,把他的魂魄都清掃了一遍。

  這番舉動下來,許向飛的魂魄必然受損。

  可能會因此出現失憶,甚至失智的癥狀。

  兇儺的形體周遭,開始騰起絲絲縷縷的雜蕪之氣。

  它的形影逐漸淡化。

  周昌的軀體則在原地顯出。

  那些雜蕪之氣,徐徐聚攏在他的眉心,兇儺就此消失無蹤,好似從未出現過。

  周昌望著高天上那道明亮的月牙兒,忽然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甚么。

  ——只是每日這般從眾多命殼子那里,偷取七性雜蕪之念,兇儺的進境還是太慢了。

  今下一瞬間吃掉數頭已經長成的厭神,不僅是兇儺右臂的力量直登上了一個臺階,連帶著兇儺本形各部分,都各有增益,這種增益在外表現得可能不是那么明顯,但在周昌的感知里,就顯得分外清楚了。

  他回味著兇儺力量增長的美妙滋味,轉而將目光看向了在場眾人。

  眾人與他目光相對,互相間都是一陣沉默。

  楊瑞、肖真明等人看著周昌顯化傍鬼,又回轉作本尊模樣,他們其實有許多問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而周昌則還沉浸在自身化作傍鬼的那般狀態里。

  成為傍鬼之后,才驚覺人身竟然這般軟弱。

  片刻后。

  還是周昌首先開口:“該辦事了,咱們的事情還沒有辦完。”

  “還沒有辦完?”肖真明皺著眉頭,心有余悸,“我們各自身上的厭根,不是都已發了出來,被你的…傍鬼清掃了個干凈?

  “還有甚么事情沒辦完?”

  “厭神只是李奇的前哨而已。

  “李奇查知我們撬走了本該是他的慶壇,肯定會在短時間內追蹤過來。

  “滅除厭神,已經消耗了咱們不少時間,接下來更得抓緊。”周昌道。

  一聽到‘李奇’這個名字,幾人頓時感覺到了濃濃的緊迫感。

  楊瑞從地上爬起身,目光梭巡四周:“怎么做?”

  “就地再擺一次剪刀陣吧。

  “先設法消除咱們身上的煞根,讓李奇無處尋覓,再說其他。”周昌對此也考慮得清楚。

  “好。”

  楊瑞與肖真明相視一眼,最終都點了點頭。

  當下這道高坡,正位于兩條山路交錯的剪刀口。

  此處雖然遠遠不及周昌第一次選定的那個方位,聚集有濃郁剪刀煞,但用來布置剪刀陣,卻也已經足夠了。

倉促之間,眾人也來不及多做甚么準備,便一切從  就地擺好架勢,便開始各自念誦咒語。

  這一次,仍舊由周昌做主陣人。

而周昌也不負眾望,再一次地成功令剪刀陣生了效  他抓著銹跡斑斑的鐵剪刀,感覺到了在場眾人身上繚繞的粗壯煞氣與煞根。

  依循著上一次的經驗,周昌依次為自己、石蛋子、不再充作陣柱子的四犬、許向飛剪除了煞根,繼而將剪刀交由楊瑞手里。

  楊瑞、肖真明也依葫蘆畫瓢,各自剪去身上煞根。

  煞根被紛紛剪掉的時候,幾人心里都暗松了一口氣。

  剪除煞根以后,肖真明把鐵剪刀交回到了周昌手里,他手里捻起了一炷線香:“我們各自執香,先逃出此間吧。這下應該不必擔心被李奇尋索到你我蹤跡…”

  肖真明話未說完,忽然皺了皺眉。

  他心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好似已被剪干凈的煞根,再一次在自己身上萌發了。

  肖真明看了看手里正常燃燒的線香,線香正常燃燒,說明今下實無異常,但那種怪異的感覺,此刻卻變得愈發強烈————

  他頓時將目光投向了周昌。

  周昌也在同時目視向肖真明:“你身上又有煞根長出來了。”

  “身在陣中,怎么可能?!”肖真明心頭一涼!

  此時,周昌已將目光投向楊瑞、石頭等人,他目光所及之人,身遭再次有煞根瘋長而出,粗壯的煞氣繚繞在眾人身周,原本無形的煞氣,如今在周昌眼中有了色澤!

  如同一道道血墨,將眾人的身影涂抹得分外艷紅!

  周昌再感知自身———唯獨是他自身,竟不見有半點煞根再度萌生!

  莫非剪刀陣只在自身上生了效,未在同伴身上生效?!

  周昌立刻揮舞剪刀,再度為眾人剪除身遭煞根,連帶著肖真明與楊瑞身上的煞根,都被他剪除了個干凈。

  那種將幾人涂抹得艷紅的煞氣,一時又消失無蹤。

  可周昌都來不及松口氣,一縷如發絲般纖細,但在這黑夜里卻又顯得極其明顯的煞氣,再一次從楊瑞身上生了出來,那縷艷紅煞氣經風一吹,瞬間發散萬千,將楊瑞的身影涂紅!

  周昌瞳孔一縮!

  接著是肖真明、石蛋子、四犬等眾同伴身上,各自又被濃烈的煞氣涂紅了!

  深重的不祥預感,一瞬間侵襲了周昌的心神!

  他看到楊瑞身上的煞氣逐漸紅得發黑,煞氣朝上舉升著,在楊瑞頭頂飄蕩著,好似一道血淋淋的旗子!

  好像有只無形的手,在旗子上慢吞吞地、一筆一劃地寫著字。

  寫字者的書法造詣很高。

  它的筆跡稚拙古樸,充滿了一種蒼老的天真意趣。

  但它寫出來的字,卻只讓周昌心頭深覺悚然!

  那個字漸要成形。

  那是個‘死’字。

  與那煞旗上逐漸寫成的‘死’字相對應的,是楊瑞逐漸發白發青的臉色,他原本漆黑的雙目,這時都漸漸發青———這是死人身上才會有的跡象!

  楊瑞分明還好好地站在這里!

  可他也確實是在慢慢地被從身體里拿去了甚么東西,正在慢慢地死去!

  “咔嚓!咔嚓!咔嚓!”

  周昌立刻圍著楊瑞瘋狂揮舞剪刀。

  在他不斷揮舞剪刀之下,楊瑞頭頂飄蕩的煞旗,終于被剪斷。

  楊瑞身上的煞根暫時不見了。

  可這時候石頭的頭頂,又結出了一面煞旗。

  血色的煞旗上,無形的手掌以更快速度書寫著那個稚拙的‘死’字。

  周昌與那只手掌賽跑,以更快地速度剪斷石蛋子頭頂的煞旗,未使那個死字徹底成形——他有預感,煞旗上的死字徹底成形,對應之人必定會頃刻死去!

  剪除石蛋子頭頂煞旗之時,不出周昌所料的,肖真明頭頂又結出了煞旗。

  且以更加快地速度書寫著那個‘死’字。

  周昌今下的所行所為,好似被一雙隱匿在暗中的眼睛統統察見了。

  那雙眼睛戲謔地看著周昌的作為,好似在看著籠子里的一只小老鼠。

  ‘他’時而拿來木棒,擺弄一下那只小老鼠,令之驚惶逃竄,時而又在籠子里投入水,投入火,看著那只小老鼠不斷掙扎。

  可是,小老鼠的百般掙扎,終究只是徒勞。

  它既入籠中,結局便已經注定。

  它必定是要死的。

  ———周昌再一次地剪除去肖真明頭頂的煞旗。

  他看到肖真明的神色都微微放松了。

肖真明臉上還擠出了一絲笑容:“這下子,應該是沒  甚么問題了罷?

  “我未有再感覺到煞氣的存在。”

  但回應肖真明的,只是周昌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周昌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的面龐,他喉結滾動,嘴唇顫抖:“我救不了你們…”

  眾人聞聲,一時失神。

  行走于新現世之中,面對惡鬼從來信手格殺,直至如今未曾遇到任何阻力的周昌,終于再一次被那種深重而無力的感覺洞穿!

  他再一次驚覺,新現世于他這樣人而言,固然是個安樂窩,可舊現世的陰影從未遠去。

  它一直緊緊地跟在他身后,如影隨形!

  他從未有解決任何根源上的問題!

  他所面對的恐怖,仍舊是無解的恐怖!

  “嗡!”

  在周昌道出那句話的剎那,濃烈的煞氣便從眾人身上瘋長而出!

  除周昌之外,在場所有人頭頂,都結出了一面煞旗!

  每面煞旗上,都有一個稚拙的‘死’字,正在同步生成!

  這同步書寫的死字煞旗,似乎在無聲地嘲弄周昌,向他詢問:“如今他們每個人都得死,你打算先救哪一個?”

  周昌還未做出任何回應————

  所有人頭頂的煞旗如走馬燈般閃動輪轉起來!

  那面煞旗從石蛋子頭頂開始,依次輪轉到四犬、許向飛、楊瑞、肖真明的頭頂————

在煞旗浮映于肖真明頭頂,死字也終于僅剩下最后  一筆——

  周昌再次對肖真明灰霧起了剪刀,他臉色煞白!

  肖真明嘴唇蠕動了一下。

  他頭頂那面煞旗的死字并未寫完,就被周昌飛快剪除。

  可他的臉色倏而變得青白,雙眼里沒有了光。

  他死了。

哎呦文學網    有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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