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任元聞言動容道:“玉嬛大姐?!”
“是。”陶弘景點頭道:“按說她應該一把年紀了,但觀之不過雙十年華,青春貌美,反正侯景是喜歡的不得了,非娶她不可。”
“他還揚言要是公主不同意,就殺了蕭衍。”陶弘景嘆氣道。
“媽的,他以為他是誰?!”任元勃然大怒:“老子宰了他!”
“…”陶弘景大吃一驚,求助地看向陳霸先,難道公主是師叔的紅顏知己?
陳霸先微微搖頭,輕聲解釋道:“公主對三弟有救命之恩,當時為了復活他,變回到了七八歲的狀態。”
“所以去營救陳帥的時候,我們請蘇大姐帶著她在城外等候。誰承想,唉…”他嘆口氣道:“我們居然被打發到二十年后,把她們兩個丟下了。”
“我已經失信于公主了,必須去救她!”任元神色嚴峻道。
“師叔切莫沖動!”陶弘景忙勸道:“侯景已經借著攻占建康,毀掉夢幻神國的神跡,成就古神了!他手下還有好些厲害角色,極難對付。”
“圍困臺城時,蕭衍頂著祖龍之咒成神,又借助神器溯光寶鑒相抗,依然被他擊敗,已是生死不知。”他神情嚴肅地提醒道:
“后來那些王爺進攻健康時,也有神明相助,同樣都被侯景擊敗…而且那還是他沒成古神的時候。”
“現在他已成就殺戮古神,我們沒有半點勝算的!”說著他近似懇求地望著任元:
“師叔是拯救人間的唯一希望,不能讓自己身處絕境啊!”
“我怎么成唯一希望了?”任元皺眉問道:“我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我能耗費神力救二嫂,不代表我能救所有人。”
“是啊,這世道已經被徹底毀掉了,哪還有什么希望?”陳霸先點頭道:“神明也不是萬能的。”
“是,現在是徹底沒希望了。”陶弘景看一眼外頭徹底陷入無意義的弟子們,嘆息道:“我們所有人,整個國家,確實都已經被毀掉了。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說著他抬起頭,滿懷期冀地看向任元:“但是你們那個時代,還有扭轉乾坤的希望啊!”
“我們現在已經是一個時代了。”楊忠嘆氣道。
“不!”陶弘景搖頭道:“溯光寶鑒能把你們送來,就有可能把你們再送回去。”
“你確定?”任元沉聲問道。
“我猜的。”陶弘景老老實實道:“溯,回游也。溯光不就是時間回溯的意思嗎?”
“嗨…”陳霸先不禁失望道:“不就是個名兒嗎,說不定只是為了叫起來好聽,瞎起的。”
“是。”陶弘景點點頭,沉聲道:“但是只要有一絲可能,就不能放棄!”
“溯光寶鑒現在哪里?”任元問道。
“它已經變成臺城的地基了。”陶弘景道。
“那無論如何,都得進宮一趟。”任元便輕聲道。
暮色如紗,將傷痕累累的臺城裹入朦朧之中。
皇宮中卻燈火通明,恍若白晝。成百上千的宮人在忙忙碌碌,為即將開始的婚禮做著最后的準備。所有人有條不紊,配合無間,就像一臺精密運轉的機器。
卻沒有交談聲,沒有腳步聲,甚至連杯盤桌椅的摩擦聲都聽不到,整個內苑詭異的寂靜如墳。
直到侯景手下的軍頭,宗室士族、文武百官入宮后,太極殿前才喧鬧起來。
其實都是那些天戮軍的軍頭在大聲喧嘩,他們恣意開著粗俗的玩笑,滿嘴臟話不斷。
原先大梁的文武大臣則全都垂首不語,如喪考妣。
“一個個的,不準哭喪著臉!”侯景手下大將宋子仙,狠狠瞪他們一眼。
“我們宇宙大將軍大喜的日子,都給我笑!”另一員大將郭元建也吹胡子瞪眼。
“哎…”士族老爺們再也沒了昔日的傲氣,全都努力擺出笑容,嗓子里擠出比哭還難聽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沒辦法,侯景手下殺起士族來,可從來不手軟。
“這還差不多,一直笑,不許停。”宋子仙故意作弄他們道:“誰敢半道停下來,明天老子就去殺他全家!”
“哈哈,哈哈哈…”王謝桓郗等高門貴族,真個兒就一直不停的笑,片刻不敢中斷。丟盡了祖宗的臉。
其實從他們委身侍侯景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再也無法自詡高貴了…
“哈哈哈哈!”侯景手下的軍頭們捧腹大笑,暢快極了。
那或是張狂,或是干癟的笑聲掠過檐角銅鈴,一直傳到內苑中的來儀殿。
來儀殿內,裊裊檀香縈繞,鎏金銅鏡映出蕭玉嬛精靈般的面容。
宮女們手持象牙梳篦,小心翼翼地為她綰起繁復的發髻,簪上華貴的珍珠步搖。她望著鏡中那張明艷動人的臉,朱唇微啟,嘆息在喉間打轉,雙目盡是幽怨…自己辛辛苦苦幾十年,才長成這樣個如花美眷,最后居然要委身于年邁的禽獸。
真是命歹啊…
她透過銅鏡看一眼身邊忙碌的宮女,原先還可以跟她們說說話,可現在都變成了沒得感情的工具人。她滿心的惆悵竟無一人可訴說?
恍惚間,她的思緒飄回二十年前,那時自己還可以在千里船上和小伙伴們優哉游哉的說笑打鬧。可這一轉眼,就只剩自己孤零零地一個,再也回不到船上去,見不到那群伙伴了。
“阿元他們要是還在,肯定不會讓我被人欺負。”蕭玉嬛難過地抽泣起來,把妝都哭花了。
她卻不管不顧,甩開想要給自己重新化妝的宮女,趴在案前痛哭起來。
“嗚嗚,臭阿元你個騙子,明明說要給我當保鏢的…”
“我這不來了嗎?”便聽記憶深處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只是來得晚了點。”
蕭玉嬛聞言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看著鏡子里映出一張她永遠不會忘記的面容。
她緊咬著手背,淚眼汪汪看著鏡中人,綻開了驚喜的笑容。笑著笑著又哭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