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遠行事如果真的這般無所顧忌,那絕不可能走長遠。
他在東境,只是營造出肆無忌憚,殺伐無度的模樣,讓所有人以為他是一個武夫。
“世家,江湖,倒也不是不能用…”
“世間事,多少是能用善惡來衡量的呢?”
口中輕語,張遠身形消失在春山圖中。
“侯爺。”
“無面先生已經出城了。”
馬車之外,溫流的聲音響起。
溫流奉張遠之命,封鎖東瀚郡郡城,此時卻出現在張遠車架前。
正常,因為此地就是東瀚郡郡城之外。
前行數千里,張遠的車架終于到東瀚郡郡城。
郡守府中。
代郡守劉培元焦躁的等待。
這些天,一道道消息,不斷傳來。
每一條消息,都不是他想聽到的消息。
“武衛衙門都尉陳武,帶玄甲衛封堵九川十八閘,已經擒拿走私商船三十二艘,查獲軍械等禁運物資數萬件。”
“余水縣縣令曹家達,領陸家,趙家等十三世家私兵八千,剿滅斷魂峽周邊五十余山寨,斬殺俘獲匪寇一萬出頭,金銀財貨百萬兩。”
“山岳宗長老岳擎蒼領東境江湖武者一千二百人,橫掃東瀚郡十一家大小宗門,搜查出通敵罪證,數百宗門弟子移交黑冰臺。”
“寒鴉劍派陳九岳,持青陽侯徹查道觀之令,領東瀚郡數十宗門精英,已經查封四十余大小道觀,擒拿與外域道門通聯的修行者三百人。”
“邊軍三十二衛,五十四營,皆謹守營盤,除自查世家與三國諜寇之外,并無任何異動。”
每一道稟報,都讓劉培元的面色蒼白幾分。
他知道,青陽侯到東瀚郡郡城之時,就是他當啷入獄之時。
其實當青陽侯走出斷魂峽的時候,他就明白,大勢已去。
最可恨的是,他此時竟然尋不到郡丞趙德芳。
連幾位趙德芳的親信,都似乎人間蒸發一般。
“青陽侯親率三百黑騎,一路往郡府,已經,到三百里外。”
書房門前,稟報的侍衛面色凝重,帶著幾分驚慌。
青陽侯的動作那么大,幾乎要將整個東瀚郡給撕了,身為郡守府侍衛,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劉大人已經大勢已去?
擺擺手讓稟報的侍衛離開,劉培元站起身,猶豫一下,握拳走出書房。
片刻之后,穿著灰布儒袍的身影,仿若尋常儒生一般,背著個書箱,從郡守府后門悄然走出。
入街巷中,穿行幾次,儒生從南城門出城。
出城十里,回頭看巍峨的郡城,儒生面上露出復雜神色,低嘆一聲。
“富貴榮華,過眼云煙,有些事情終究強求不得。”
“這或許就是命吧…”
這聲音,這身影,不是代郡守劉培元又是誰?
呆立片刻,劉培元剛準備轉身離開,一道聲音響起。
“劉兄,既然舍得這富貴榮華,那不如將這命也一起留下?”
劉培元渾身一顫,抬頭看前方道旁,身穿武袍的趙德芳,手提長劍,身上殺意匯聚。
趙德芳身側,數位身穿黑色武袍,黑巾蒙面的武者,氣血真元在身外繚繞,化為層疊的血色光影。
先天境。
擅長殺戮的先天境。
“聽雨樓的人?”劉培元的目光落在那幾人身上,面上露出幾分譏諷,“你們本準備安插到青陽侯身邊,結果被黑冰臺的人一鍋端。”
“現在就剩這點人,喪家犬一般。”
“趙德芳給了你們什么好處,本官出十倍。”
那幾位武者立在原處,紋絲不動。
趙德芳面上神色化為輕笑,搖搖頭:“劉兄,此等時候還欲行離間之策,當真是權謀之術已經入骨了啊…”
“你或許不知,我才是聽雨樓樓主,橫跨三國江湖的殺手圣地聽雨樓,是我祖父一手創立。”
面上笑容緩緩隱沒,趙德芳雙目之中透出冷厲:“若不是我聽雨樓中存了那些世家太多齷齪事情的把柄,你覺得這些老狐貍會愿意乖乖聽我的話?”
長劍緩緩出鞘,劍鋒指向劉培元,趙德芳面上透出一絲不甘。
“我唯一沒想到的是,青陽侯竟然強到能鎮殺三位大宗師。”
“如今趙魏齊三國皆被震懾,東境江湖更是無人敢動。”
劍鋒之上淡青色的流光閃爍,身上氣息化為森寒,趙德芳目中殺意凝為實質。
“今日借劉兄項上人頭做投名狀,想來青陽侯會喜歡。”
“劉兄,只要你死了,我繼續做東瀚郡郡丞,全力為青陽侯效力。”
話音落下,他身形已經消失在原處。
劉培元下意識將身外浩然之力震蕩,化為一道道金色紋痕。
大道之力,儒道宗師。
“刺啦——”
那布滿金色文字的旋繞紋痕被長劍刺穿,寸寸碎裂。
以文官身份示人的郡丞趙德芳,竟然一劍刺穿一位儒道宗師護身的浩然紋痕!
劉培元腰間,一塊青色玉佩碎裂,其上浩然之氣散盡。
儒寶。
趙德芳的劍鋒抵在劉培元的胸口,卻無法寸進。
劉培元兩根手指,夾住了趙德芳的劍鋒。
“你,你不是劉培元,你——”趙德芳瞪大眼睛,一聲驚呼。
這位劉培元的儒道宗師之力是借儒寶之力所化,根本不是儒修文官!
趙德芳聲音才落,劉培元手指輕輕一震。
“當——”
手中長劍粉碎,趙德芳腳步踉蹌后退。
他面色變幻,從漲紅到蒼白,再到慘白,一口鮮血噴出,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他看著立在原處的劉培元,目中全是驚駭。
能如此輕描淡寫震碎他手中劍,且將他震傷,至少洞玄巔峰!
平時修儒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劉培元,怎么可能有此等武道修為?
那幾位立在后方的聽雨樓死士剛準備上前,幾道幽暗鋒刃出現,從他們的后心刺入,貫穿胸膛。
從趙德芳出手到此時一擊敗退,隨行死士被殺盡,總不過三息而已。
看向那幾道黑衣身影,趙德芳慘然一笑。
鎮天司的人。
“鎮天司,好一個鎮天司。”癱坐在地的趙德芳輕嘆道,“是我看輕了青陽侯啊…”
他的目光投向前方,一輛青木車架緩緩而來,停在丈外。
車架之中,一道聲音緩緩響起。
“趙大人,你說愿為本侯效力?”
青陽侯!
趙德芳先是一愣,然后連忙伏倒在地,向著車架連連磕頭。
“我愿為侯爺效力,愿為侯爺效力…”
他抬頭時,郡城方向傳來戰騎轟鳴,一隊隊軍伍飛奔而來。
那領隊兩人身穿青紅官袍,大袖當風。
東瀚郡代郡守,劉培元。
東瀚郡郡丞,趙德芳。
馬車前,趙德芳一臉呆滯,那來迎接青陽侯的是真劉培元,可那位趙德芳,又是誰?
自己面前的這位劉培元,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