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這兩點,就足以讓她就算渾身長滿嘴,也休想說清道明。
這口黑鍋一旦砸下來,她和她剛剛蘇醒兒子錢歡,將會成為最“合情合理”的替罪羊。
李涵虞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思緒愈發混亂,她已然無法預見,接下來事態會朝著什么方向發展了。
最好的情形,是特派員安然無恙,僅死了一名守夜人。
那樣,風波或許尚能控制在“局部沖突”的范圍內,但若是特派員也出事了,那九區掘地三尺恐怕也要揪出一個個“真兇”出來啊。
到時,她要如何自救,又能如何自救?
千頭萬緒,根本無從理清!
理不清,真的理不清。
屬于是兇手來了都捋不清頭緒的亂局。
可問題是錢歡既然已經蘇醒,計劃不可能就此暫停,畢竟,她不可能一直給兒子注射麻醉藥啊。
“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涵虞銀牙緊咬,推開臥室房門,望著魚缸中“昏迷”的兒子,她眼中燃起決絕的火焰。
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她絕不會輕言放棄。
哪怕前路風暴將至,她也必須要為自己和兒子找到一條穿過風暴的活路。
臥室內,燈光調成了溫馨柔和的暖黃色。
當李涵虞走進臥室時,三名專業的服務工作者已然醒來,身上那幾片聊勝于無的布料也已穿戴整齊。
她們臉上帶著一種尚未完全褪去的滿足感。
她們全然不記得自己方才陷入過沉睡。
(此處略200字.)
李涵虞臉上恢復了笑容,給三人結清了費用,并且還還多給了一筆小費。
她調整好情緒,淡淡說道:
“辛苦三位了,門口出了點意外,侯秘書麻煩你帶三位女士去二樓客房休息。天亮后,再安排車送她們離開”
三人恭敬地接過鈔票,感受到那超出預期的厚度,臉上立刻堆滿了感激的笑容,連聲說著“謝謝夫人”,識趣地沒有多問半句。
侯文棟適時地從后面走上前來,面色略顯凝重。
他并非懷疑門口的變故與夫人有關,他只是本能的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三位,請隨我來。”
他沉聲說道,側身將三人領向二樓。
李涵虞走近魚缸,看著陷入“昏迷”的兒子,沉思片刻,給馮睦撥去了電話。
接下來的事情無論如何發展,她們母子二人若要自救,最能信賴的人唯有馮睦了。
危難關頭,唯有馮睦啊!!!
追逐“老黃”而去的[假面]一路疾馳,離開翡翠花園,轉過三個街角后,他閃身進入一條無人的暗巷。
巷子里堆著些亂扔的垃圾,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貧窮的味道,有幾條野狗在里面覓食。
野狗見到[假面]沖進來,集體嚇了一跳,丟下嘴里的食物,落荒而逃。
動物的本能告訴它們,眼前的白臉怪物,惹不起。
沒隔幾分鐘,當人影再次從巷口步出時,已然徹底改頭換面。
優雅的西裝已被筆挺的制服取代,令人心悸懾人心魄的萬花筒眼瞳,此刻褪去所有異色,恢復成黑白分明,平平無奇的眸色。
[欺詐者眼鏡]穩穩架在鼻梁上,[死忠之證lv3]悄然改變磁場氣質,將屬于“鄭航”的乖張戾氣盡數剝離,重塑出截然相反的謙遜斯文。
沒了面具的遮掩,便連聲線都變回溫潤沉穩,帶給人濃濃的安全感。
口袋里的手機適時震動起來,馮睦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李夫人”。
他讓電話響了整整五聲才接起,而后溫聲應道:
“好的,夫人,我這就過來。”
掛斷電話,他習慣性地輕托了下鏡框,嘴角隨之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今夜這一連串的變故,何止是出乎李涵虞的意料?其實,也并未完全按照馮睦最初的劇本上演。
然而,與李涵虞的憂心忡忡截然不同,馮睦心底反而漾開一絲愉悅。
因為,有一句屬于反派的至理名言說的好——混亂是階梯。
馮睦喜歡秩序之美,卻也從不排斥混亂。
在他眼中,秩序是武器,混亂是階梯,二者并非水火不容,而是共同構建了螺旋上升的通道。
馮睦并未急著趕過去,而是就站在路邊,任由夜風拂過他的發絲。
他并不著急,只是靜靜地仰頭望著夜色籠罩下的“鐵屁股”,臉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一刻鐘后,一輛監獄系統的黑色公務車緩緩停靠在他面前。
車門打開,劉易快步下車,恭敬地為馮睦拉開后座車門。
“部長。”劉易低聲問候,聲音里帶著一絲狂熱。
馮睦微微頷首,坐進后排,車窗搖下半邊,夜風裹挾著微涼的空氣涌入車內。
駕駛座上的宋平安啟動車子,車速不快不慢,開的很穩。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詢問部長為何在此出現,只是遵從指令,驅車駛向翡翠花園。
他們的實力或許尚需錘煉,但忠誠與眼力毋庸置疑,深知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
車窗外,刺耳的警笛聲驟然撕裂夜的寧靜。
一輛、兩輛、三輛…數輛藍白相間的警車超速疾馳,從他們車旁呼嘯而過。
劉易看著前方長長一串藍白車飛馳的尾燈,看方向似乎與他們的方向同路。
劉易皺了皺眉沉聲道:
“部長,巡捕房的人好像也是在往翡翠花園去,這深更半夜的,可能是出大事了啊。”
馮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輕輕笑了一聲,笑意不達眼底:
“嗯,是出了點事,錢歡獄長大抵是要醒過來了。”
劉易和宋平安的表情同時一滯,隨后,兩人的眼底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抹冷冽的殺意。
這殺意自然不可能是沖著馮睦的,而是沖著監獄長去的。
馮睦從后視鏡里瞥了他們一眼,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怎么,你們不希望錢獄長醒過來?”
他慢條斯理地問道,
“還是不歡迎錢獄長回二監主持工作?”
劉易喉結滾動了一下,欲言又止,他斟酌著措辭,聲音低沉:
“我不是不希望錢獄長醒過來,我就是覺得,咱們二監維持現在這種狀況才是最好的。”
宋平安比劉易更直接,他冷冷地“嗯”了一聲,道:
“部長,我不希望錢獄長醒過來。”
馮睦微微瞇起眼,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意味深長地說道:
“沒有錢獄長也會有別的獄長過來,所以還是錢獄長回來最好,錢獄長回到二監,不還是得靠咱們替他管理工作么,呵呵——”
馮睦停頓一下,見二人臉上還有些不忿,聲音陡然轉幽,不容置疑道:
“記住我說的話,藏好你們的情緒,不要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你們的不滿,要全身心的歡迎錢獄長的回歸,明白嗎?”
劉易和宋平安心有不甘,但依舊馴服地點了點頭。
馮睦的目光轉向車窗外飛逝的夜景,語氣恢復了平靜,卻蘊含著更深的力量:
“二監不可能永遠維持現狀,與其被動等待改變,不如主動將變化掌握在手中。唯有如此,二監才能如我們所愿,擁有更‘美好’的前景。”
宋平安不是很懂,但他會藏住情緒,按照部長的話去嚴格執行。
劉易臉上則若有所思,最終緩緩浮現出一個略顯陰險的笑容。
他最近總是跟在宮奇身后,請教一些技術性的問題,相處久了,身上就漸漸沾染了點宮奇的味道。
馮睦靠在座椅上,目光平靜地望向窗外,街燈的光影在他臉上交錯,映出一張“忠心耿耿”的面容。
幾分鐘后,車燈照亮夜色,翡翠花園的輪廓逐漸映入視線。
巡捕房的警車已經將入口完全封鎖,藍紅交替的警燈在濃稠的黑暗中瘋狂閃爍,將警戒線內外每一個捕快的面容映照的忽明忽暗。
監獄的公務車離著幾米外就停了下來,馮睦推門下車,視線越過警戒線,落在被圍起來的藍白警車上。
那是[假面]之前開來的警車。
幾個捕快正圍著車輛仔細檢查,有人彎腰查看車底,有人用手電筒照射車內,還有人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提取指紋和痕跡。
而在車旁,一個捕快正握著手機,臉色焦急地一遍又一遍撥著電話。
“這應該是李隊的車…”
他低聲對身旁的一位執政府官員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安,
“可翡翠花園,弟兄們找了一圈,始終沒發現李隊的蹤跡,電話也打不通,哦對了,常二丙的電話也打不通…”
執政府官員眉頭緊鎖,眉間的“川”字紋深得就像是刀刻上去的。
他沒有立即回應,只是冷著臉看向不遠處——幾個捕快正從花園的草叢里抬出一具具保安的尸體,白布覆蓋下的輪廓僵硬而冰冷。
“再打。”中年秘書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壓抑,“繼續打,一定要找到李晌。”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尸體,又狠聲補充了一句: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執政府官員說完,冷冷掃了一眼停在不遠的黑色公務車,對身旁的捕快低聲道:
“去問問,那是什么人。”
旁邊自有一名捕快快步走出警戒線,直奔馮睦過去。
劉易提前兩步朝前迎了上去,臉上露出虛假的笑容,報上了身份和來意:
“我們是二監的,是李夫人叫我們過來的,煩請讓我們進去。”
捕快隨即轉身,又小跑著回到官員身邊,低聲復述了幾句。
官員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冷冷的朝馮睦三人的方向瞥了眼。
然后板著臉撥出了個電話,他對著話筒,聲音壓得很低,嘴唇快速開合,聽不清具體內容,但那繃緊的肩線和微微前傾的身體,無不透露出對話另一端的分量。
電話掛斷,手機被用力塞回口袋。
官員再未看馮睦三人一眼,卻也未下令驅趕,仿佛他們只是路邊礙眼的石子,被徹底晾在了原地。
劉易和宋平安不動聲色地將官員那張陌生的臉孔刻入心底。
他們可以容忍他人對自己的輕慢,卻絕不能容忍任何人對馮睦部長有絲毫的不敬。
在馮睦提拔他們之前,他們如同野狗般被肆意踐踏,從未嘗過尊重的滋味。
如今,他們終于重新挺直了脊梁,那份對尊重的渴求便如同壓抑過久的彈簧劇烈反彈,只是這尊重并非索求于己身,而是全部投射在馮睦一人身上。
換而言之,別人不尊重他們,他們付之一笑,別人不尊重馮睦,他們就會狠狠記在小本本上。
沒有機會報復也就罷了,一旦給他們逮到機會…那后果你自己想象一下吧。
其實不止劉易和宋平安,還有管重,蔣理等二監內察部的諸多同僚,都有著共同的心理特質。
即對馮睦狂熱忠誠,以及同樣記仇的小心眼兒。
程度或高或低罷了,大概就是越忠誠,也就越記仇。
嗯,他們自己不記仇,他們替馮睦記仇!!!
反倒是馮睦本人,面色倒頗為平靜,他安靜的站在車旁,目光低垂,落在自己腳前一小塊被車燈照亮的地面,上面有幾片被風吹卷過來的枯葉。
夜風吹動他的衣角,鏡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潭。
過來約莫七八分鐘,一個身影終于從警戒線內走了出來,是侯文棟。
他步履匆匆,額前的頭發被夜風吹得有些散亂,向來熨帖的西裝也顯出幾道褶皺,他站在警戒線邊緣,對著馮睦的方向,用力招了招手。
顯而易見,他們的車肯定是別想開進去了。
馮睦快步向前,抬高警戒線彎腰走進去,朝侯文棟露出個笑臉,而后面色稍凝道:
“侯秘書,這里是發生什么事了?”
侯文棟沒有立刻回答,朝管理現場的官員點了點頭,而后帶著馮睦往別墅區走去,劉易和宋平安一言不發的跟在馮睦身后。
半晌,走出一段距離后,侯文棟才緩緩放慢腳步,扭頭反問道:
“李夫人沒告訴你?”
馮睦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飛快地搖了搖頭:
“夫人只是讓我趕緊過來,電話里并沒有多說。”
哎,又雙叒叕被吞字了,哭唧唧!
一晚上連改了四五遍,跪了,真的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