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宣威城 經歷過佛光洗禮的這座大邑照舊繁榮,城中的大部仙凡都是愚氓癡鈍的,他們渾然不知就在半載之前,差點便有二位真人在此兵戎相見,幾要喪了這滿城性命。
終日都在為生計掙扎的他們無暇心疼當時向西朝佛而淌下來的幾道血淚,認真說來,不久前格列真靈的降臨除了給滿城仙凡添了一筆足以津津樂道好些年的談資之外,便無有給他們帶來什么別樣影響。
充其量,最多不過還讓城中的蒙童多了一樣新奇的趣事。
自那場萬修朝佛過后,宣威城中每逢落雨,城中街道兩旁的溝渠、磚縫里頭,便會時不時地冒出來幾朵假葉菩提。
此物算得上是一味極為常見的釋門靈藥,雖然入不得階,但若是運氣稍好,尋到一枚,也能在靈藥鋪子里頭換得一二片金葉子回來。
這對于尋常凡人門戶算不得是筆小數字、自是讓這些成日里頭四處瘋野的頑童們樂此不疲,以期能換得財帛,供給爺娘。
城中的無賴子自也跟著發財,只消蹲守在靈藥鋪子左近,隔三差五便能掙筆快錢。各家家長顯也曉得此事兇險,可城中尋藥的孩童卻始終未有見少。
這事情經不起細思,旁人想通過后卻也不覺有異。畢竟這世道,勿論誰的性命,皆都有個價錢。
說來也怪,這一日午間,明明方才還是烈日驕陽,可這日頭卻是陡然間黯淡下來。坊間的孩童們驚呼著躥出屋子,手提鋤鎬,大呼小叫一陣過后,便就狼狽地被各家臉色慌張的大人們又攆回了屋去。
膽子大的童兒們尤不甘心,饒是暫且屈服在爺娘的淫威之下,亦是不顧勸阻地趴在窗沿上,打量著頭頂天空。
孰料這一看卻是將一張張小臉驚得滿是惶恐,眾孩童這才看到,原來是一艘看上去無有邊際的巨型飛舟駕在了宣威城上空。
巨舟青玉舷窗外的云絮被窮奇撞角生生撕裂,靈氣碰撞的嗡鳴聲震得人齒根發酸。
甲板兩側鑲嵌的雷紋符陣驟然爆亮,飛舟側翼的青銅齒輪突然發出刺耳尖嘯,一排排蟠龍桅桿正吞吐著天地靈氣,每根桅頂懸浮的玄光寶鏡都折射出無數虹芒,幾要將這方圓百里內的云海盡都照成玉色。
篆刻在船底的移山填海陣轟然運轉,碾碎的云氣凝成水珠砸在甲板上,迸裂時炸開細碎靈霧。
某個懸在桅桿末梢的修士突然攥緊纏滿符箓的欄桿,船尾拖曳的粗壯鎖鏈正在云海中犁出一道難窺到底的深溝。
當最后一片陰云被船首窮奇撞角刺穿時候,凈亮的青鱗主帆便“嘩”地一聲灌滿清氣。
就在這同時,一大片云海渾如被利刃劃開的絲帛,裂縫邊緣殘留的靈氣余波還在持續灼燒,直將那些已然破碎的云絮熔成陣陣細雨,墜落下來。
如此場面,漫說那些未經世事的蒙童們看得目不轉睛,便是往日里頭一個個威風凜凜的守城銳卒也是面容肅穆地立在巨舟周圍,不讓城中任一散修湊近一步。
待得這巨舟徹底停了下來,一個身披堅甲的宣威城關丞便就登上甲板、驗過文牒,朝船主恭敬拜過之后,才又下舟報予費天勤與一眾金丹。
“回侯爺,確是萬寶商行的丁等飛舟。”
這老鳥垂了垂鳥首,開口輕斥:“混賬東西,本侯看了這等飛舟不曉得多少回,還消你來報予我?也不知是誰興的這脫褲子放屁的規矩!”
只是費天勤將這關丞罵過之后,看向飛舟時候,語氣便就轉柔了許多:“敢問舟上是萬寶商行哪位掌柜?還請下來相見。”
一個肥頭大耳、身著錦袍的中年修士降下飛舟。用一雙嵌滿了珠玉的靈靴踩過一片片云朵過后,方才落在了費天勤身前。
只聽這中年修士行禮在拜:“哈哈,適才在下卻未想過此番居然是豐城侯親迎。萬寶商行大衛地方三等掌柜竇通,拜見侯爺。”
“竇掌柜,你我也是老交情了,何消如此?此番做得什么大買賣,居然是要你親自來跑一趟?”費天勤語氣顯是愉悅了不少。
竇通面上笑容誠摯,細聲答來:“竇某在太淵都總行里頭礙了大掌柜的眼,便就被打發來山南道就食了。往后騰文府的分行便由在下監管,還望侯爺多加照顧。”
此言一出,費天勤與周遭稍有見識的金丹便都是不信。誰不曉得大衛仙朝境內的萬寶商行盡是竇家所轄,竇通作為竇家這一代最為年輕的金丹上修,哪會受這貶謫?
“萬寶商行也要在山南道落子了?這處地方將來怕是要好生熱鬧。白參弘吶白參弘,也不曉得你這老兒壓不壓得住?”費天勤腹誹一陣過后,不應竇通這扯淡言論,只是開腔請托:“此番便要勞煩竇掌柜了,”
“侯爺哪里的話,竇某恰要回太淵都與大掌柜述職一趟,順路捎上幾位道友同行又算得什么?能為侯爺效力,卻是常人難爭來的福分。”
生意人卻會說話,但費天勤偏不怎么好聽奉承,于是也就熄了再與竇通閑談的心思,只顧首朝后方問道:“二三子,速速登舟了,還在啰嗦個什么?!”
它這聲厲喝過后,幾個人影便就趕了過來。
費恩行一馬當先的寒著臉上了飛舟,他這回的目的地乃是涼西邊境,太淵都不過是一處中轉,與跟著身后其他幾個擔了差遣、要回潁州族地的費家假丹卻不是一路之人。
贅在最后頭蔣青才是與這些費家丹主的同行之人,只是他身邊還挨著身材昂藏的康大掌門。
與常人所想不同,向來啰嗦的康大寶,這一回卻未與蔣青絮叨什么。
只是一路緘默不言的康大掌門最后還是未有忍住,只待得蔣青將要踏上舷梯,方才開口叮囑一句:“路上小心些、機靈些,收收性子,遇事莫要好強,只想想怎么保全自身、無有壞處。”
“師弟曉得了。”將要花甲的蔣青對比從前卻要穩重許多,他立在舷梯上朝康大寶單手行禮過后,便就負劍登舟。只是在甲板上的時候,卻又還是難按捺得住,顧首回來,高聲念道:“大師兄多多保重,師弟定會快些回來!”
“小心些!!”
回應康大掌門再次叮囑的不是人聲,巨舟上頭的青鱗主帆現起“財”字篆文過后,便就轟然啟動。方才平息的霧氣復又蒸騰起來,將巨舟下的這座大城熏得好似仙境。
“在下告退,得空過后,再來聆聽侯爺教誨。”竇通客氣過后,不待費天勤反應,足下靈光一現,便就落回飛舟。
費天勤看得目露異彩,心中嘆道:“萬寶商行這些年似是愈發富庶了,竇通足下那雙靈靴不是尋常貨色,似都有些靈寶味道。
怕是便連一些身家、手段差些的真人不用些真本事,也難擒住這廝真身!將來天下大亂,他家未必不會參上一腳,也不曉得京中有無賢良做好打算?!”
那巨舟速度頗快,行不多時過后,便以這老鳥的一雙銳目,也難尋得巨舟蹤跡。
費天勤揣著心事回轉過來,不消說話,一揮羽翼,便就有州廷大員遣散周遭銳卒、各歸其職。
偌大的宣威城頓時擺脫了此番熱鬧,回歸平靜。幾位金丹也見過了這費家老祖的威風,曉得了其與萬寶商行掌柜亦有交情,心頭便又多出來許多心思。
這正是費天勤樂得看到的,只又駐在原地與眾位上修簡單言過幾句,便就當先離去。
一眾金丹亦無盤桓太久的意思,三三兩兩各自敘些閑話過后,也要散去。儲嫣然才與烏風上修應付過幾句,正待要走,卻就見得康大掌門疾步快走,趕來拜見:
“犬子朽木之資、愚駑不堪。但夫人不加嫌棄、多方照拂,還收歸門下真傳。晚輩卻是感激涕零,特來告謝!”
儲嫣然見得康大寶過后,嬌顏上頭生出來幾分笑意:“你小子自有福氣,昌懿那孩子踏實本分得很,怕是再過一二年,就能成筑基了。”
“多謝前輩栽培之恩!”
康大掌門顯是早已曉得這個消息,面上喜色很快便就掩藏下來,當即躬身再拜。
對于這一禮,儲嫣然自是坦然受了。畢竟她就算是因了別樣關系,方才收得康昌懿入了門墻,但多年來卻也稱得上是悉心教導。
若不然,便算康昌懿靈根不差,亦不可能根基扎實到年不足三旬就要筑基。只是這美婦人受過康大寶之后,卻又出言交待道:
“只是這一二年我也在修行的緊要關頭,怕是顧不得昌懿許多。這樣罷,筑基丹我已為他備好,就是倉促了些,只尋得枚中品。
不過想來以他根基,卻也足夠。你這做父親的也莫要當甩手掌柜了,這一回便將昌懿帶回去好生教導吧,最好是待得我下次出關,便就見得這孩子已成真修。”
“是,待得晚輩自費家將事做完,便就去貴府接人。”
“如此最好,”儲嫣然稍顯滿意地輕點螓首,便就飄然離去。
康大寶正待要走,楊無畏便就帶著兩個楊無敵、楊無心兩個族弟過來相邀:“道兄過后若有暇了,可要記得來葉州一敘。”
“道兄放心,待得宗內無事過后,康某少不得有來叨擾賢昆仲的時候!”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二人十分熱絡地握緊雙手,互道珍重過后,便就行禮告別。隨后就在康大寶與曹顯鹿客套的時候,烏風上修的徒弟周云也壯著膽子過來攀談一陣。
他這金丹親傳放在山南道其他地方能算得個人物,但在輪戰福能的最后兩陣同儕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
畢竟他這首陣如何狼狽明眼人皆都看得清楚,雖同屬九席之列,與康、曹二人確是判若天淵。
好在康大掌門向來無有倨傲脾氣,早早便就與周云裹得十分親熱。
一旁的曹顯鹿固然心氣頗高,但甫一見得最為亮眼的重明掌門都是若此,也不想壞了在康大寶心頭的印象,便也跟著收緊脾氣、與周云好言好氣說了一陣。
傷勢初愈的秦蘇弗不曉得自己岳家已有了要與重明宗化干戈與玉帛的意思,照舊立在遠處,望著已隱隱有了些眾星捧月之像的康大掌門若有所思。
長袖善舞的康大寶也未在這等地方盤桓太久,他與其余幾席人物的關系,在同處宣威城的這些日子里早已維持得十分要好,不消在此爭分奪秒。
又與周云定下了要來重明宗內吃酒,康大寶便與曹顯鹿和費聞二人同行回了費宅。
說來歙山堂現下確也稱得青黃不接,堂堂費家嫡脈,幾千號子弟之中,卻無有什么出眾人物。還需得推出上述那三個外人列席,來與歙山堂稍稍爭得顏面。
也不曉得在而今費南応已然閉關的境況下,歙山堂這等境況又需得何時才能好轉過來。
不過康大掌門作為外姓女婿,卻是不需得操心這些。認真說來,歙山堂這人才越是凋敝,他能得的好處怕是更多,于他而言,也稱不得是一件多壞的事情。
他此行回來,是得了費天勤的應允,過來請人的。
與曹、費二人分別過后,康大寶穿過長廊流水、山林花木,聞過一陣藥香過后,方才手持信符、入得了費宅深處的一方清幽之所。
康大掌門甫一進門,便就見得一個身披薄衫的白鬢中年立在一尊下生青焰的丹鼎旁側。
“晚輩康大寶,奉天勤宗老之命,特請欒前輩移駕小環山!”
————重明宗 日昳時候,裴奕頂著一張面無血色的俊俏臉龐,伴著瑯瑯誦經聲離開了育麟堂。
野瑤玲是個相當稱職的開蒙授業之師,多年來確也從裴奕肩上分走了不少擔子,值得信重,確讓這揣著沉疴舊疾的傳功長老安心許多。
只是如今重明宗弟子較之從前也已多了許多,野瑤玲一人怕是難得應付,還是需得多栽培幾名協理之人,好生相輔才是。
裴奕想到此處一頓,將門中出眾子弟在腦海中過過一遍,低喃一陣:“那喚做齊可的小丫頭似是不錯,晉為內門也有二三年時候了,該挑些擔子了。
昶兒么修為業已夠格,眾師兄弟向來多加教導、兼有各家之長,也是個適宜教導弟子的。只是這差遣待遇算不得豐厚,或要跟康師兄和師妹先商量一番,才好成行。”
裴奕揣著滿肚子念頭回歸住處,近來外間事情都已料理干凈,他與袁晉等人也終于可以抽身出來。裴奕甫一入得自家小院,便就見得蒯氏早已備好靈肴守在圓桌上頭。
這位被蒯武以性命塞進重明宗的蒯家小妹此前固然救得了重明宗上下性命,也未生出來半分桀驁驕縱。她待人接物也照舊溫婉,便連看向裴奕那滿眼傾慕,亦是分毫未變。
如今院中只得夫婦二人與幾個出身裴家的凡人仆役,倒是稍顯冷清。
裴奕三個徒弟之中,康榮泉遠在寒鴉山脈中的野狐山為新辟靈脈開墾靈田,自是無暇抽身;袁長生亦在甲丑兵寨處擔任庶務堂執事,編管從各州各縣前來那處新興之地謀生的散修、派發活路。
只有留在宗門內充任育麟堂執事一職的野瑤玲能常來請安拜見,只是裴奕覺得這般太過影響前者修行,便執意免了這道禮數。
畢竟野瑤玲都已年過五旬,修為才止練氣八層,筑基的關卡不曉得還有多少未過,確是不該在這些無用事情上耽擱時間。
除此之外,裴奕的獨女裴朱兒年前也已成婚,夫家則是重明蔣家。
蔣青一個身具靈根卻又難入得重明門墻的族侄爭得了這門親事,自也得了裴朱兒陪嫁來得大筆資糧,連帶著整個蔣家上下都吃得肚兒溜圓,足以稱得稱心如意。
畢竟同為重明長老的蔣青自幼離家,對于宗族向來不怎么感冒。認真說來,對待重明蔣家,他怕是不如賀德宗與明喆這兩個做徒兒的上心。
聽說得了裴朱兒帶來的大筆資糧過后,現下重明蔣家也有了些振作想法。
蔣青那族侄有些魄力,起了在寒鴉山求得一處靈地的主意,想來有了蔣、裴兩家這雙重關系加成,葉正文與孫福那里,都不消打點半個碎靈子也自會行得方便。
與老妻吃過靈肴,裴奕獨自進了云房之中。房中的靈木大桁(掛衣架)上橫著一身裴確的衣物,一旁的矮幾上頭,還橫著后者生前所用的金鉞法器。
裴奕早已過了觸景生情的時候,面無表情地坐到玉塌上頭,翻開康榮泉差人獻來的寒冰小匣,將里頭成色上乘的慕陽草取出一截,生爐煉丹。
煉制慕陽丹對于他這極品丹師而言算不得個費力活路,只是半晌過后,丹成爐熄,幾粒素色丹丸躥出爐鼎,伴著一陣米香遭裴奕張口吸入。又是約么盞茶工夫過后,裴奕周身毛孔便就析出大片灰黑污垢。
對于眼前這場景,他顯是已經見怪不怪。只是又掐咒訣,這些因了煉丹凝在體內的火毒便就被一陣清風吹拂干凈。
只是裴奕臉上卻也未見得許多舒爽之色,就當丹毒離體過后,他反還面色一沉,胸口與口中次第發出些呼喝雜聲,良久不停。
待得裴奕將這傷勢壓制下去,都已是兩個時辰過后。不過饒是頂著滿頭熱汗,他也不敢停歇下來。
裴奕合目凝神,手結太極咒印、默念清心口訣,總算入定。筑基不成所受的暗傷時好時壞,損去的壽數亦是難補回來半點。這便使得裴奕要想再次筑基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有過放棄念頭。只是時日過得久了,偏也未見得半分進益,這心頭難免生出急躁之心。
更何況,還有 “大仇未報、大仇未報!!”
也不曉得是過了多少時候,裴奕白玉般的面龐浮起蛛網狀的青紫血管,原本斜飛入鬢的眉梢此刻扭曲如蚯蚓,雙唇沁出的血珠順著下頜滾落,在月白綢衣洇開點點紅梅。
他手背暴凸的經脈泛著詭異紫光,似有活物在皮膚下游走,指節死死摳進青磚縫隙,生生在布滿靈禁的磚墻上頭摳出來數道赤色血痕。
裴奕喉間溢出的古怪嘶吼間歇不停撞在石壁上,混著骨骼錯位的咔咔聲,將本來靜謐十分的云房弄得詭異非常。
此時本來擺放整齊的裴確衣物也已墜下大桁,便連放在矮架上的金鉞法器也被氣浪掀翻,削落器身金光、落在彩釉香爐之上。未燃盡的松香與血腥氣在云房里頭混成一陣古怪味道。
詭異的嘶吼聲倏地一停,裴奕脖頸倏然后仰,一雙原本清明的瞳孔此刻混沌如沸水。染血的綢袍突然無風自鼓,襟口金線繡的云紋寸寸崩斷。
他痙攣著、蜷縮成弓形,肩胛骨頂起衣料,隱約可見背后浮現出暗紅之色。
“大仇未報、大仇未報!!”
“當當當。”
蒯氏聞聲過來,開了宅院大門,當即福了一福:“原是掌門師兄來了。”
“嗯,弟妹客氣。”康大掌門也不過多寒暄,只是與蒯氏一指身側的白鬢中年介紹道:“這是我從費家請來的三階丹師欒前輩,專來為裴師弟看傷的。”
蒯氏當即目露異彩,驚喜道:“外子正在云房修行,妾身這便去喚他出來!”
康大掌門面上亦是生出喜意:“嗯嗯,勞弟妹速速喚裴師弟出來相見,欒前輩日理萬機,便算在費家亦是要害人物,自是無暇盤桓太久。想來裴師弟不過區區小疾,于欒前輩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之事。”
這欒前輩顯是個好聽奉承話的,康大寶這番吹捧過后,他本來就被豐厚醫資熏得滿面春光的臉上便又添了一分愉悅之色。他一捋頜下美須,剛要出口說些謙辭,便就見得院內生出異象,面色倏然一變。
“入魔?!”
康大掌門的反應比這丹師還要快上許多,他一把扯過驚得涕淚橫流的蒯氏護在身后,朝著云房內那個已看不出曾經風華的血色影子痛聲吼道:“裴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