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浪之中,巨虎悍然前泳,拒陽峽兩邊峭壁簌簌直抖。
兩座高壇之上,二君被咆哮震得口鼻溢血,接火君更是激忿填膺,一口精血噴灑壇上,而后猛的抬臂,對著峽下巨兇遙空一指去,那里頓有烈火四涌而起。
峽下數十畝土地化為火場,通紅炙熱一片,可仍阻止不了黑梟泳姿。
“嗯?”
接火君驚咦一聲,竟感受不到對方兇氣,身影也消失不見。
“他在撞開峽谷之下的地根,要使此峽倒塌!”霖水君睜著滿是血絲的雙眼,對接火君大喊的道:“快與我合運陣機,將兇門移到拒陽峽地根之下。”
接火君正要同霖水君合法催陣,忽然高壇抖晃起來,這是整個拒陽峽在抖晃。
“定山!”
二君心有靈犀的喝道。
空中那流轉有序的五行幻彩極光,全數變作戊土靈光,一股腦的注入峽下,穩定峽下的地根,同時也使土增地長,以此來壓死下面的姜黑梟。
“退!”
霖水君意識到難以挽救,對方一身暴力遠超想象,地根已壞大半,拒陽峽兩邊已脫離山體,四五百丈的巖壁搖搖欲墜,洪聲在峽下來回滾過。
黑梟在峽下肆意遨游,整個拒陽峽下被他撞空了。
二君騰云而起,落在赑屃神將之上,同時也在彤火鶴單足站位之前的位置,龜鶴延年之勢所勾勒出來到妙法將二君裹住,恢復二君損耗的心力。
他們才落定不久,見峽地兩邊四五百丈高的厚巖累土轟然塌倒,互相激撞,昏天黑地,一時心神難寧,急令龜鶴二將升空,卻陡覺頂上光色一暗。
并非烏云蔽日,而是一道斑斕雄壯的巨影,無聲無息間已迫近身后,將頂上五行幻彩極光徹底擋住。
森然寒意自尾椎骨竄起,直沖天靈。
二君頸后汗毛倒豎,緩緩回身仰視,見到那巨兇妖物不知何時沖到他們身后,其妖軀微微滯空,保持著駭人前“泳”之姿,三首杈頸扭曲出一個詭異角度。
下首二虎顱,怒然視來,而最上那虎首上的慘白人面,正笑著凝視他們。
沒給二君反應時間,黑梟一手抓一個,巨身如射弩一般激射出去,在煙幕帶出幾道漩流。
二君被丟在地上,頂上三花被拍了符印,將三花給壓到泥丸宮,封住元神,徹底調不動真炁法力,接火君嗔目欲裂,狂吼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去吧,我在這里等著,將能打的人喊來。”
黑梟席地而坐道。
二君對視一眼,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只有一種沉重之感,一時間竟然沒有離去,他們明白此人意圖,這是要將那些四境絕強者引來,造成后方空虛。
“我知道你們兩個不怕死,可就算你們不回去,這里的動靜依然驚動羅姬和幽融子,如此你們倒不如將我的情報送回去。”
黑梟盤膝撐著頭,將欣賞之意壓在眼底,笑著說道。
“狂妄!”
接火君難以忍受眼前這人態度,還有那種似笑非笑的笑容,對霖水君道:“兄長你先回去,我留在這里,我要讓他知道我們二君不是貪生之輩。”
“唉!”
黑梟微不可查的輕嘆一聲,道:“我也有聞你二君名聲,尤其是你接火君,義氣是有,卻短于謀略。聽說要不是因你沖動少謀之故,使霖水君憂心于此,不肯分離,他早就從南海被調到鶴觀,成為下一任鶴觀總管。
連我這樣的外人都知曉這等內情,偏偏你一無所知,仍我行我素,縱使靈虛法師再如何愛才,也無法予你重任大責,也無法使你兄長才能得以施展。”
“你這潑魔.”
“啊!”
黑梟忽然提氣,胸中雷音滾到嘴里,猛然噴出,直擊接火君面門。
霖水君瞬間紅了眼,后又放松下來,奇怪的看了黑梟一眼,拱了拱手沒有多說什么,抱著被震得酣睡過去的接火君離開。
“為何要放過這二人?”
狎魚走了過來,盡量控制語氣,笑著問道。
“因為我樂意。”
黑梟頭也沒回的說道。
“隨心所欲,天魔之道!”
“不對,這是肉身成圣者該走的一條道路,唯有極誠于力,才能求得肉身不壞、金剛不死、真靈不滅這肉身三昧,而天魔只是群仙對此道的蔑稱。”
狎魚若有所思,黑梟見他這樣子,笑了一聲。
這就是有強大實力的好處,你說的任何話都有份量,哪怕是完全的屁話,別人都得認真對待,不過這屁話放在紅姑面前,估計就不怎么好使了。
“狎魚道友,你說如果那位尊者失敗了,你們那什么后招也奈何不得,這南火疆中又該如何收場?”
狎魚沒有回話,他覺得這位姜教主的言語試探有些過界了。
就在這時,天際響起一聲鵬啼,不多時又有一陣激流之聲。
聞得鵬啼激流,狎魚面色一肅,那魚尾盤踞之地,周遭土石自行軟化,漾開圈圈漣漪水紋。
它仰首望去,一道金光掠空而至,其速迅疾,割裂因拒陽峽倒塌激起的煙云,帶起尖嘯破空之聲。
那刺目金光之中,可見一對銳利無匹的鵬爪大影,其上懸有奕奕放光的寶珠,映照得半空一片輝煌,更有熱風沙塵隨之卷動。
“羅姬來了!”
狎魚心道,不敢怠慢。
它遍體花鱗次第張開,發出“嘩啦啦”潮水清響,隨即化作一道淡藍遁光,并不迎擊,反而斜刺里向北方一片荒蕪石林遁去,要將此兇人引離這處戰場。
那金光里的金翅鵬在空中略一盤旋,同激流中的幽融子說了兩句,隨后緊追狎魚而去。
黑梟依舊盤坐于地,似在調息,實則元神之力早已鋪開,鎖定那自空中激流上彌漫而下,如垂空霧瀑的磅礴水汽。
激流在天際伸展開來,化作數十里長,且在洶涌奔流的大河,幽融子從河上浪濤中飄下,順著河外垂下的霧瀑緩緩下落,最終落在黑梟的面前。
“姜教主。”
幽融子起手行了一禮,喚道。
黑梟杈頸上的兩張虎口急促的深吸一口氣,隨即噴出兩聲虎嘯,聲浪凝成一團,瞬息間擊向幽融子。
幽融子未有閃避,身外有形無影的水膜將聲浪吸收,一陣晃動扭曲后,最后爆裂開來,成縷縷水汽垂落于地,這些水汽將地面壓得塌陷下去。
“一元重水!”
黑梟道。
幽融子視線掠過黑梟,看向那如高峰隆起的煙塵,那里仍有轟隆之聲,心中對眼前姜黑梟的肉身強度有了大概的印象,他說道:“我這一元重水也算天河道產了。
當年天傾西南,天河水泄,所造就出來的落銀湖便是此一元重水蓄成。
若非我教祖師以大法力將其中那些難被稀釋的一元重水收在了九宮寶斗內,如今的落銀湖仍是一處生靈絕跡、飛鳥難渡的死域,哪會成為使云雨廟興旺的寶地。”
“我明白了。”
黑梟恍然大悟一般,仰頭看向空中大河,說道:“人人都說你這《九曲天河真法》中的三三彎錯靈河煉成,乃是得東海龍宮,及其東瀆漓江水府這兩家中的萬萬水族之助。
原來是靠龍宮水府內的龜鱉黿鼉之水中介怪,將九宮寶斗中部分一元重水煉化,使這一元重水被煉到了有形無質,且輕重隨意的地步,難怪此河給人沉重卻又輕靈的矛盾感。”
黑梟這一句話讓幽融子忌憚更甚,常人可沒有這種眼力,可一語道破他這靈河煉法的真相。
“這條河內水滴何止億萬,沒有萬萬水族幫忙,就是發動我教全部分壇子弟,也難以煉成,而今一旦煉成,你肉身就是已到不壞之境,今日也非死不可。”
“只憑這條靈河,你確實有資格和靈虛法師并列。”
黑梟最頂上的人面虎首上,吐出一柄烏沉短棒,握在虎掌之中。
“去!”
幽融子厲聲一喝,垂地之霧瀑即現濤聲,原來部分河水早已垂落,只是被其霧瀑遮擋,連黑梟元神都已瞞過。
洪濤卷蕩向前,還未沖至,壓力已先降臨,將黑梟周身空間都擠壓得咯咯作響,地面更是寸寸龜裂,塌陷下去。
黑梟不閃不避,身軀猛地站起,直面卷沖來到洪流,做出一個攬抱乾坤的架勢,洪流結結實實撞在他的妖軀之上,剎時間數十畝地殼一起搖晃起來,這是黑梟在泄力于地。
水浪炸裂之聲震耳欲聾,重水迸濺飛射,每一滴落在地上都砸出深坑,打在遠處山巖上更是洞穿出孔竅。
黑梟周身斑斕硬革與那重水劇烈摩擦,迸發出刺目火星與濃郁白汽,嗤嗤作響,這足以沖垮山丘、蕩平城郭的一元重水,未能將黑梟沖退半步。
“這還不夠!”
隨著黑梟話落,那天上的整條靈河動了,如飛空白蟒下探頭顱一般,朝著黑梟沖刷過來。
黑梟腳下一發力,便是深坑炸開,抖震開繞身之重水,舉棒朝前一打,空中無形漣漪向前蕩開,幽融子身軀直接炸成一捧水汽。
靈河之上的一座龍王廟里,幽融子的肉身在此凝聚出來,面色青白一片,他朝廟外看去,整個蜿蜒向下探去的靈河前端,那頭巨兇正手持短棒只一左一右的揮擊,就將整條河水洪流打得從中分岔開來。
“以點破面,純粹的暴力。”
幽融子額上已有冷汗冒出,他明白當肉身成圣者在日夜錘煉之后,當肉身跨越了某條界限,就將牢牢的站在天下眾道的前頭,無人可以移動。
據他所得情報,眼前這姜教主所創《化生玄煞秘錄》是為了解除自己肉身妖變之厄,顯然他已經做到了,已將那開明天獸之身徹底化為妖形,以為己用。
他這開明天獸之身,即便不是真正九首開明身,其肉身之力也可傲視天下群雄了,果真有開派教主之姿。
在坍塌的拒陽峽外,紅姑于隆起的煙塵高峰之上緩緩游身,在一旁有位散人捧一根火燃杈枝相隨,他們的目的地是毒陽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