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離宮玄象本通靈,一點真陰隱赤明。
魂傾魄注心猿動,煮海氣蒸膽氣橫。
火綃穿體麗質新,丙化蛇身丁結璘。
截爻化生劫焰里,不向人間說姓名。
先是一縷調子。
極輕,極縹緲,似從極遙遠的天邊隨風送來煞穴,又似在耳畔幽然響起。
那調子古老而悠揚,雜有幾句詩文,并非人間尋常曲樂,旋律詭譎多變,時而如情人間呢喃低語,纏綿悱惻;時而又似深谷蛇嘶,帶著冰冷的滑膩感。
這調子鉆入耳中,無視季明體外神罡,直透身中丹胎之內,撩撥著道人最根本的情欲雜念,竟與季明體內因得失心而翻涌的內魔隱隱呼應,使之有愈演愈烈之勢。
季明眼簾微垂,指間手訣不變,心中暗道:“來了,亂神魔音,切合我當下心中翻涌的內魔,果是好手段。這首詩句也不錯,似乎暗注此妖根底和妖法,使我不自覺分神推測。”
在眼前,隨調子而來的,那是一抹魅影。
爐火中的熱量在空氣中蔓延,將季明視野內的空氣扭曲,使之略微模糊,而在這樣的的視野角落里,一道被流霞般紗光籠罩的身影倏忽閃現。
那紗光流轉不定,色彩迷離,透過光暈,隱約可見其下并非人形雙腿,而是一段粗壯、覆著鱗片的蛇身。
蛇身蜿蜒扭動,姿態妖異,每一次擺動都帶著一種原始而強大的力量感。
紗光向上收束,托著一顆美人頭顱,面容亦被同源的光紗遮掩,唯有一雙深邃得近乎妖異的眼眸,穿透模糊的熱氣,清晰無比地落入季明元神感知之中。
那是一雙笑眼,帶著審視和玩味。
季明口鼻內呼出熱氣,他感覺內臟的溫度在升高,好像隨時被點燃。
“這是何法?”
季明問道。
紅姑的目光一直在煉爐那里,她第一時間被爐中至寶靈機所吸引,在聽到季明的聲音,才定格到季明身上,詫異于對方這樣快就將內火平復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同時薄紗下的口唇里吐出蛇信,捕捉到一絲佛法。
“道佛兼修,你真是深不可測。”紅姑眼睛一亮的說道。
“彼此!”
季明將兩只手掌覆在兩把劍身上,一把是幽精劍,一把是從劍童那里繳獲的辛蒼劍。
較之于幽精劍,那把辛蒼劍內的靈性對他極是反抗,在掌下不斷顫動,不時嗡鳴幾下,以示不滿。
耳邊的調子忽遠忽近,紅姑的身影時隱時現。
季明須陀恒初果都有些壓不住身中躁火和內魔,鼻腔里血液一滴又一滴的滴落下去,但那紅姑仍在外不遠不近的游戈,似乎很享受這種戲弄。
一時間,季明也沒動手,他在等待功德金花,還有老金雞和神姥的來到。
在漫長的調子中,跟隨紅姑而來的那位不起眼的散人,雙手高舉燃枝說道:“尊者,此物不可久留,望能早盡其用,否則山上老母必能感應。”
“你竟敢勾結天騰山內的奸黨,取梧桐神枝來盜引離火!”
季明神色一變說道。
紅姑沒有理會季明,調子和身影漸漸飄遠,開始施加于那散人的身上,那散人未能有絲毫反抗,忽然火焰由內噴出,將身子燒枯,而那燃枝則被蛇尾卷走。
紗光中的身影凝實了些許,那雙妖瞳中的玩味之色更濃。
慵懶女聲響起,道:“我會親手摘下你這枚獨一無二的果子,從你那只腳掌開始,一點點吃下去,細細的咀嚼品味,還有你那一副仙臟,一定是不亞于龍肝鳳髓的珍饈。”
“果真是披鱗戴角,獸性未退,你這樣的毒魔狠怪,也就空有一身妖法,在這蒼天治下難起風浪。”
“眼下的風浪還不大嗎?!”
紅姑反問著,尾巴將那燃枝卷起,如劍一般豎持在前,緩慢的逼近于煞穴外合攏的金光。
那金光之中太平力士的身影結陣以待,而金光環內又有九位童男女正在舉杖踏足,從容不懼。
“呼”
季明鼻內噴出絲絲煙氣,內火已有部分化為真火,由身內燒起,勉強被他那無形煉魔真火化去,此刻他絲毫不顧及自身內傷,只是盯著那燃枝上的離火。
此刻,紅姑和他誰都沒有說一句話,都在盯著那燃枝。
“呵!”
季明忽然發出一聲輕笑,讓紅姑蛇尾上的動作一僵。
在薄紗之下,紅姑的那雙眼眸變得冰寒,轉而又充滿興奮,將燃枝當空亂揮,道:“你果然看破了這個伎倆!”
“這里是威德老母的天騰山,在老母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事情都瞞不過她老人家的眼睛,何況是折下梧桐枝來盜引山中的離火,你這燃枝多半不真。
說實話,你們先前鼓動四位天騰山散真來對付我,已是令我驚訝。”
“那不過是試探老母的底線在哪里,另外也使你身上多個謀害天騰山子弟的罪名,好讓天騰山上那些莽撞愚鈍之輩來你這里送死,給你添上一筆化不開的血仇。”
“你太小看天騰山了,其中還是有明理之士。”
“到了這時候,手段該用就用,不用考慮那許多,萬一起效了呢!”
紅姑在空中舒展著那蜿蜒扭動的蛇身,在晦明天色下散發異樣的美感,她那顆美人首后仰垂下,笑道:“我們和你太平山不一樣,大劫斗法之中還要兼顧著戰后的影響。”
“你在拖延時間?”
季明忽然語氣一變,說道。
“你不也在拖延時間。”
季明言語不停,緊接著紅姑話尾道:“你在等待一場大變!”
這話一出,那詭譎的亂神魔調漸漸淡去,紅姑那薄紗下給人滑膩病態之感的笑容不復。
“說中了。”
季明心中暗道。
果然重要的情報,對敵人的影響不弱于神通法力。
財虎禪師對第二元神之身所說的極大變數,絕對是云雨廟關鍵的一個謀劃。
“不管你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看來我不用拖下去.”
話未說盡,異變陡生,毫無征兆,更不見紅姑半分蓄力之象,就見殘影一閃。
穴外那一片金光大破,季明身前的一位童子身形一顫,而一個圈圈擰緊的尾尖已燃停于季明兩眼前的一點。
這蛇尖及后的蛇鱗區域上,有熾白一色的真火在細密鱗片上如鍍膜一般,金光中的幾位太平力士被一瞬間貫穿,下一刻就被鍍尾之焰焚化為焦臭黑煙。
那恰好擋在季明面前的童子,也是九位太平清露道兵中的一位,左側胸腔洞開一個大口。
童子面上的純真還未化為驚愕,腰間的絲絳、手中的符杖,連同那嬌小身軀,便被極致高溫瞬間汽化。
不過太平清露道兵所布下的無形無質之清微道力終究生效,這可化濁為清、轉邪為正的道力在蛇尾刺破金光的剎那,便將其中妖法凈化稀釋小半。
使之刺入季明外罩神罡后,停在眉頭前,便再難以寸進。
季明眼神大變,冷厲肅然,其在蓮臺上,將兩臂向外一揚,放于膝上的兩把煉魔寶劍被拋起。
兩柄煉魔寶劍被拋出頭頂,在空中因拋起的慣力開始旋轉,其中辛蒼劍在旋轉中,傳蕩出被強御的不甘嗡鳴。
一圈,兩圈劍身流轉的光華在旋轉中拖曳出明滅不定的光尾,映照著下方季明的肅穆面容,也映照著蛇尾上的鍍焰之膜。
就在雙劍旋轉回落至眼前,劍勢已然蓄滿。
季明雙手并指如劍,朝兩劍上輕輕一點,磅礴澎湃的六戊神罡破指而出,傾注其內。
旋轉回落中的雙劍被點中的瞬間,即刻憑空消失。
“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