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殿宇之中,蕭玄負手而立,在其面前,一池懸浮著朵朵青蓮的池水,正不斷散發著沁人的馨香,仿佛空游無依。
而隨著少女的話音落下,原本平靜的水面,也于此刻,泛起了陣陣的波瀾。
“真想不到,我與他之間,竟還會有如此孽緣。”
望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蕭玄的眼中罕見的閃爍出了幾分恍惚,幽幽嘆道。
連與魂族族長只有一面之緣的藥賢都尚且能一眼認出對方的身份,對于他而言,這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秘密。
眼前的少女,赫然便是那毀滅蕭族的元兇,親手將他逼入絕路的大敵,魂天帝的親女兒!
“以前輩的氣量,應該不會把你們那代的恩怨,再算在我們小輩身上吧?”魂若若眨了眨眼,笑吟吟的道。
“呵呵.你這丫頭,倒真是與他一般狡詐。”
蕭玄搖頭一笑,似是看穿了魂若若的顧慮,不咸不淡的道:“不必緊張,以本座的身份,還不至于跟你一介小輩計較。”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更何況,倘若本座當真以大欺小,莫說是你那父親,怕是就連古元那老家伙,都要譏諷我一輩子了.”
聞言,魂若若眼神微緩,心中頓時稍稍松了口氣。
即使以她如今的城府,也不得不承認,在面對這等昔日的無上強者,并且是態度不明的無上強者之時,也終究不能做到徹底平靜。
畢竟,憑借對方的實力,哪怕只是一個念頭,恐怕都能輕易決定自己的生死,魂若若可向來沒有放心將生命依靠在他人身上的習慣。
除了某人。
感知到少女投來的視線,原本盯著池水看的蕭炎猛的一哆嗦,趕忙打起了哈哈:“咳咳.老祖宗,聽您的意思.貌似與若若父親跟薰兒父親很熟?”
“薰兒?”
蕭玄頓時一怔,沒有多在意他的小動作,皺眉道:“你所說的薰兒父親,可是古元那老家伙?”
“這”
自知一時失言,蕭炎遲疑了片刻,很快便點了點頭,坦然道:“薰兒與我二人關系極好,自幼便寄居在蕭家,而當初將她送到蕭家之人,正是古元族長。”
聽得此話,蕭玄的面色頓時變得古怪,竟是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當初的那具死胎,終究,還是被他保下來了么.”
蕭玄的眼神愈發復雜,嘴唇翕動,低沉道:“你們三人的關系,或許.當真是命定之緣。”
“死胎?!”
聽得此話,不單是蕭炎,就連魂若若都不禁面露驚愕,只覺得仿佛聽到了莫大的荒誕。
“老祖宗,您口中的死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薰兒她怎么可能會死在千年前?”
蕭炎急忙上前喊道,然而,無論他如何追問,蕭玄卻都如同入定了一般,對此閉口不談。
唯有那清澈見底的池水,變得愈發動蕩,仿佛下一刻便會掀起漣漪。
“千年前的事,對如今的你們而言,終究還是太過遙遠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蕭玄緩緩睜開了眼,輕聲道:“蕭炎,能與我說說蕭族的近況么?”
聞言,蕭炎頓時如鯁在喉,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老老實實的道:“蕭族已經沒有了,有的,只是一個沒落的蕭家”
話音落下,他稍作沉吟,便是將蕭家的所有情況,乃至當初與魂若若的經歷,盡數和盤托出。
從烏坦城三家的爭斗,再到云嵐宗退婚,蕭戰因古玉而被擄走,卻最終在身為敵人的少女幫助下救回,并將蕭族搬遷入帝都 這其中,所有的細節,蕭炎并沒有任何的添油加醋,盡可能的以最客觀的語氣,將其蕭家的歷史陳述。
但,任誰都能聽出,在提及少女之時,少年語氣之中所夾雜的那一絲化不開的慶幸。
“有她相伴,乃我蕭家之幸。”
蕭炎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出了最為感性,也最為理性的話語:“也是我蕭炎,畢生最大的幸運。”
待得蕭炎講述完畢,蕭玄那原本有些動容的面龐,也隨之恢復了平靜。
“蕭族的沒落,本座早已有所預料,能有香火延續,倒是足以算得上一件幸事.”
蕭玄緩緩站起身,繼而在二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朝著魂若若的方向,微微抱了抱拳,“丫頭,多謝了。”
“老祖宗,您.!”蕭炎眼睛瞪大。
“無妨。”
蕭玄笑了笑,眼神似是別有深意:“能為我蕭族延續這一份血脈,不論原因為何,本座都必須向她道一聲謝。”
魂若若有些不自然的低下了頭。
原本在她看來,蕭炎向對方吹噓自己的功勞,反而會有種賊喊捉賊的感覺,不但不會讓對方放松警惕,甚至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但現在看來,貌似也挺好。
畢竟,他可是在夸我誒,而且還是當著自家長輩的面這種情況,不論對于魂族還是對于自己,貌似都是件有利無害的事吧?
嘻嘻。
在無人察覺的視角之下,魂若若唇角微翹,臉頰帶上了一抹不為任何人所知的紅霞,轉瞬即逝。
而比起少女的竊喜,蕭炎的激動,則要來的更為明顯。
“老祖宗,您,您的意思是同意我跟若若的事了?!”
蕭炎頭腦暈乎乎的,只覺得仿佛有天上餡餅砸落,令他一陣的不真實。
“連那個精明無比的家伙都沒有異議,本座又怎可能會過多插手?”
蕭玄淡淡笑道:“小輩之間的事,我等可素來沒有參與的打算。”
“真,真的?!”
蕭炎面露狂喜,此時此刻,連同最初吸收異火時的喜悅,都遠遠不及眼下的萬一。
有了老祖宗的承認,整個天下,都絕不會再有任何一人能夠質疑他二人關系的正統性!
也就是說,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愿望,終于也將迎來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就當他忍不住興奮,想要長嘯出聲之時,那平靜的嗓音,卻是于此刻,再度響起——
“不過,你也莫要興奮的太早。”
此話一出,蕭炎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而魂若若也同樣抬起頭,儼然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
“果然。”
魂若若輕嘆一聲,卻是并未有太多意外,淡淡道:“看起來,前輩終究還是信不過我。”
“并非是信不過你,而是信不過他。”
蕭玄搖了搖頭,卻并沒有過多辯解,平靜的宛如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魂天帝,一個可以說直接導致了蕭族毀滅的罪魁禍首。
縱然他再豁達,再看開,也終究不可能抹除這份仇恨的存在。
“他是我蕭玄畢生的摯友,也是我蕭族最不可原諒的死敵,本座很清楚,這世界上,沒人能懂他。”
蕭玄深邃的眼瞳緩緩流轉,望向了那氣質與其父如出一轍的少女,“包括我和你。”
魂若若臉色陰沉,卻是罕見的并未再辯駁。
蕭炎眉頭緊鎖,忍不住問道:“老祖宗,您.這是何意?”
倘若對方直接表明反對,他尚且還不會感到太多訝異,充其量也就是多費些口舌和精力而已歷練如此之久,蕭炎對自己有這個自信。
但,如對方這般,先是表明了對魂若若的感謝,緊接著又一轉態度,給自己潑起了冷水,他卻著實有些難以捉摸。
如此一來,即使以蕭炎的心智,也有些看不出自家老祖宗的心思了 “當年蕭族尚存之時,我便是感應到蕭族的斗帝血脈即將枯竭,你應該清楚,斗帝血脈對于我等遠古種族,究竟是何等的重要。”
蕭玄并未急著回答他,而是如娓娓道來般,緩緩說道:“而想要補充斗帝血脈,唯一的辦法,便是再度出現斗帝。”
“斗帝的門檻,在那之前,已是有九千載未曾被人跨越,只可惜,我心高氣傲,并不認為自己會被那門檻所阻擋,最終才破釜沉舟,決定突破斗帝.”
“長老們施展秘法,將當時全族絕大部分的血脈,轉移到了我的體內,我明白,那是族人們最后的期盼。”
蕭玄自嘲一笑,毫不避諱這慘痛的事實,直言不諱的道:“可我敗了,輸給了魂族,也輸給了魂天帝,也正因如此,所有的罪責,也都盡數歸我一人承擔。”
“所以,縱然再當一次惡人,我也注定要將這最后的血脈,留存到底!”
話落,原本泛起陣陣波瀾的水池,頓時化作滔天浪潮,席卷而起!
原本清澈無比的水流,在不斷的翻滾下,悄然閃爍出了一抹赤紅,逐漸泛起了近乎妖異般的血色。
而與此同時,蕭玄的黑發,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化為了蒼白,就連面龐,都隱隱帶上了老態.
“這”
蕭炎面色驟變,當即便是急喝道:“先祖!”
然而,他剛欲動身,便是被一股無形巨力所攝住,不得動彈半分。
“當年我拼盡全力,保留了一些斗帝血脈,并將之以生命力進行封印,為的,便是能讓我蕭族,再增添一位擁有血脈之力的族人”
蕭玄面龐的老態愈發明顯,但眼眸之中的精芒卻亮的攝人心魄。
“這份傳承,我本欲傳授于你,但如今看來,與魂族接觸密切的你,卻并非是這最佳的選擇。”
蕭玄面色無悲無喜,緩緩道:“魂天帝的手段,你無法想象,為了確保這最后的傳承不被斷絕,恕我.不能將它交給你。”
“血脈之力?”
蕭炎大腦‘嗡’的一震,只覺得仿佛幻聽了一般。
消亡千年的蕭族.竟然仍有血脈之力尚存?
還是由老祖宗以性命來親自保守?
這若是換做其他人來講述,恐怕蕭炎連半句話都不會相信,但此刻由蕭玄說出,卻容不得他不信.
見得少年那錯愕的面龐,蕭玄瞳孔深處卻閃過了一絲愧疚,旋即片刻又化為冷寂,淡淡道:“你二人的事,我并不反對,但這血脈之力的繼承者,卻并不適合你。”
“你若有心,便將我的話傳回族中,我相信,遲早還會有更為合適的人選出現。”
“可老祖宗,您的身體”蕭炎愈發擔憂。
身為天墓之中的能量體,對方不但要忍受枯寂的歲月侵蝕,更面臨著天墓意志的鎮壓,每多等待一刻,都將會是漫長無比的煎熬。
更何況,外界一日,天墓六日,這此間的折磨,恐怕只有對方自己心里方才能清楚。
“無妨.一介罪人之軀,六千載都已經等了,還怕多等些時日不成?”
蕭玄眼神陡然一厲,昔日霸主的威嚴,終于在此刻徹底覺醒:“為了我蕭族的延續,縱然在此枯等千年萬年,本座.亦在所不惜!”
為了保證老祖宗的角色塑造,現在的章節會反復打磨,盡可能寫的精彩ps:蕭炎拿的東西不會少,該有的樂子不會少,差不多明天也就應該揭曉了,感謝讀者大佬的追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