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1章 理想

　　底寡婦表情古怪道：“道長所說的呂二小姐，莫不是沛縣泗水亭劉季的夫人？”

　　無崖子訝然道：“沒錯，就是她。老夫人何時見過呂雉？”

　　底寡婦道：“沒見過呂夫人本人，卻見過劉亭長三四回呢！

　　他第一次來咱們家時，說是在附近辦事，正好路過，過來找涓兒。

　　當時涓兒在湖里捕魚，沒回來。

　　而且，涓兒的‘屠龍英雄’之名也是之后的事兒，外人都不認識涓兒。

　　看他油腔滑調，又帶著幾個青皮，我覺得他不像個好人，本不想理睬他。

　　但他對我甚是恭敬，還說來找‘小師弟’。

　　我問他誰是他小師弟，他笑嘻嘻說自己也跟無崖子道長學過藝。

　　我既驚訝，又更加警惕。

　　連涓兒他二舅，都不曉得道長呢！

　　劉季便跟我解釋，說當初道長帶著涓兒在昭陽湖采氣，遇到了呂太公一家，還與他媳婦呂氏打過招呼。”

　　當日無崖子老道帶著奚涓找到關虎臣所在的呂家車隊，直接介紹奚涓是自己徒弟。等呂雉嫁給劉季，她便把這事兒跟劉季說了。

　　也不曉得劉季是真的到藤縣辦事，順路來找“小師弟”，還是專門來跟奚涓套近乎，順路到藤縣把差事辦了。

　　只看現在奚涓與底寡婦對劉季的態度，他們相處得還算不錯。

　　無崖子道：“當日我與夫人、與涓兒分別，不是為了渡天劫嗎？

　　我在沛縣遇到了劉季，頗為投緣，他命格也很不錯。

　　就借沛縣108位豪杰的命格，布置了一套陣法，對抗天雷之威。”

　　介紹了一遍與劉季的關系，無崖子又道：“我幫涓兒向呂公提親時，劉季還沒見過呂小姐呢。

　　當日呂公拒絕了我，此事算是徹底了結。

　　現在我只跟老夫人說古，這事兒都沒必要讓涓兒曉得，免得他尷尬。”

　　底寡婦緩緩點頭，道：“呂二小姐已經嫁人，這事兒的確不該再提了。”

　　頓了頓，她又沉吟道：“涓兒自己對媳婦的確有很高的要求，他首先要娶一絕色；其次，女子才華出眾，能與他一起讀書論道；最后，女子一定要孝順。”

　　說完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這要求真有點高。這么好的女子，哪能嫁給他？”

　　如果奚涓不是自己徒弟，無崖子也會覺得他心氣兒太高，太年輕氣盛，不識好歹。

　　奚涓是她徒弟，這重關系對奚涓的身份加持先不提。

　　因為是她徒弟，她比誰都了解奚涓的天賦與潛力，知道奚涓從她這兒學會了多少神通秘法。

　　無崖子用“分寶崖”酬謝沛縣一百零八好漢，每個好漢頂多學到一門秘法神通。

　　可無崖子在傳法奚涓時，沒有任何數量限制，各種神通、各種仙法，能教能學的，都傳給了奚涓。

　　無崖子的一身本領，幾乎傾囊相授。

　　頂多奚涓不喜歡，或者不適合他的，他才沒有學。

　　幸虧無崖子收徒奚涓，是在小羽成為羽太師之前，不然她一定感覺很不安：身為大秦太師，卻教出這樣一個反秦的徒弟，將來在戰場上要殺多少大秦將士？

　　現在她很坦然。

　　無崖子這個“小號”，是在“羽太師”這個“大號”之前創立。

　　那時候她與大秦沒任何關系。

　　昨天晚上她也只考教奚涓大道理，傳授他“羽太師圣賢書”，沒直接教道法神通。

　　在卸任“羽太師”之前，她都不會再教奚涓戰陣殺伐之法。

　　頂多在某些“副業”上點撥一二，比如醫道秘術、夢神功。

　　可即便奚涓得到的傳承是“無崖子”的，而非更牛逼之“羽太師”的，他此時的道行加上他的天賦，也夠資格對老婆提出要求。

　　“我無崖子的徒弟，只希望娶個漂亮貼心的好姑娘而已，這要求一點也不高，很現實，很質樸的想法啊。

　　夫人，你繼續幫他留意合適的姑娘。

　　貧道也會為他挑選‘天緣佳偶’，保證一年內讓他娶上媳婦。”無崖子道。

　　她自己其實沒有太廣的門路。“羽太師”接觸到的貴女仙女不少，別人沒表現出希望嫁人的意愿，她也資格替她們確定人生。

　　但她可以找“三界第一媒婆”：天宮的月老！

　　回頭她便請人幫忙，把月老邀請到阿房宮，仙酒靈果招待一番，讓他趕緊幫奚涓“千里有緣一線牽”。

　　走月老的后門，鐵定能找到“天緣佳偶”。

　　“有道長相助，我算是徹底放心啦。”底寡婦既感動又歡喜，連忙起身行禮道謝。

　　確定了奚涓的婚姻大事，兩人又聊了分別之后發生的事兒。

　　主要是底寡婦絮絮叨叨地說。

她二哥在藤縣當都頭，二哥家的幾個侄兒也都出息了，涓兒與他們相處得很不錯。他們很欽佩涓兒的武藝，涓兒還傳授了他們幾招　　總的來說，奚涓母子在藤縣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奚涓雖拒絕了咸陽朝廷與郡守衙門的邀請，身上無官無職，卻憑借“屠龍英雄”之名，在藤縣混了個“昭陽湖屠龍太保”的諢號，算是響當當的一號江湖豪杰。

　　呃，掛著“屠龍太保”的名號，他還能在昭陽湖活蹦亂跳這么久，足見其非凡。

　　不缺吃穿，也頗受百姓敬重，二舅一家也是正常人，沒有極品親戚折騰糟心事兒，他活得很逍遙。

　　當然，只要奚涓腦子正常，自己不是個極品，憑他從無崖子那學到的本領與學問，怎么都不可能過得差。

　　奚涓的確與他二舅家的幾個孩子相處得不錯。

　　即便要去芒碭山尋仙緣，奚涓也沒瞞著二舅家。

　　他二舅如今不在家，以“騎都尉”的身份，被征調到了隔壁的彭城，圍剿陳勝留在泗水郡的部隊。

　　他大表哥底榮年初去了咸陽，加入了大秦禁衛。如今被咸陽宰嬴子嬰調到漢中，跟隨大軍在漢中軍墾。

　　只剩下二表哥底華還在藤縣家里。

　　父子三人天南海北，說不定就永世相隔了。其實底寡婦與他二哥，也是這樣分開的。底寡婦住在大陸澤邊上，距離藤縣幾千里呢。

　　二舅與大表哥不在家，二表哥底華與奚涓商量好了，今早一起出發去芒碭山。

　　無崖子還在屋里與底寡婦絮叨，底華一身精干的短打裝扮，提著背包運輕功而來。

　　奚涓跟他在外面說悄悄話，直到底寡婦出來。

　　之后底華小心翼翼進屋，對著無崖子老道三拜九叩，恨不得也高聲大喊：“老師，收了弟子吧！”

　　無崖子沒收他，只暗示奚涓可以根據底華的情況，傳授他一些功法與秘術。

　　之前奚涓只在招式上指導表哥，沒敢亂傳神通秘術。

　　一眾人在奚家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然后與底寡婦告別，朝著芒碭山出發。

　　“你們兩個該不會就這樣大咧咧進入芒碭山，甚至闖入猿公仙府吧？”

　　踩水過了昭陽湖，無崖子偏頭看著兩個少年郎道。

　　奚涓心中一動，問道：“老師的意思是，我們該移形換貌，不能讓外人知曉我們原本的身份？可我要去找季哥，藏不住身份呀！”

　　無崖子道：“你過去又不是沒經歷過‘江湖奇遇’。

　　在大陸澤龍宮水府，你露了臉，還從羽鳳仙那得到好處。

　　幸而當時的與會賓客，皆為賢達名流。

　　他們懂規矩，人品好，既不貪圖你的寶物，也不會故意外傳你的消息。

　　在漳水，你打死了一條鼉龍。雖耽擱許久，朝廷終于找到你。

　　現在你不隱藏身份，若在仙府得到幾門‘天罡奇術’。

　　你猜你和你老娘、你舅母會經歷什么？”

　　奚涓愣了一下，表情變得凝重，道：“那我們不去找季哥了？”

　　無崖子道：“一碼事歸一碼事。你要找劉季敘舊，是一件事。猿公仙府撞仙緣，又是另一件事。

　　兩件事沒必要湊到一起。

　　若劉季與仙府有緣，不需要你通知，他自己就能知曉；若他與仙府無緣，你將他帶到仙府門口，他照樣一無所獲。”

　　奚涓點頭道：“老師教過我改換形貌與氣象的秘法，可表哥不會。

　　而且，弟子的秘法并不精通，只能騙過普通人。”

　　無崖子看了兩人一眼，道：“你們莫要反抗，我來幫你們變化。”

　　她伸手在奚涓與底華額頭點了一下，仙光在他們體表一閃即逝，兩個江湖客打扮的少年，立即變成了兩個中年道士。

　　不僅樣貌變了，連體型與氣象也跟著大變。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新奇與震驚。

　　他們忍不住，再相互伸手捏一捏對方的鼻子與臉頰。

　　“好神奇，竟然與真的一模一樣，完全不是幻術。”

　　無崖子捋須微笑，道：“本來就是真的。若我不把你們變回來，你們要以這種形貌活一輩子呢。”

　　時至今日，當年在薊河水府得到的《八九玄功》已完全練成。

　　第一篇有九大難關，第八重“易發”圓滿，身體發膚皆化為“元始之氣”，可自行變化；“易形”圓滿之后，沾染自身氣息的物品，也能返本還源成“元始之氣”，可任意變化。

　　也即是說，“易形”大成后，可以讓“外物”也變化。

　　衣物飾品是外物，奚涓這樣的大活人徒弟，也可以算是外物。

　　如底華這樣的凡人，一旦最初沒反抗、接受了她的氣，被固化為某一形態后，他一輩子也解除不了變化之術。

　　奚涓倒是可以通過修煉，等道行提升到接近此時無崖子的水平，強行掙脫“仙氣”的影響。

　　“老師，這是什么術法？你過去可沒教過我呢！”

　　中年胖道士奚涓有些期待，也有些不滿。

　　無崖子嘆道：“我跟你說過‘泄天道’、‘閉天道’的天規吧？

　　若是我自己創造的法，不介意大道之爭的話，倒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無視這種天規。

　　可你師父我，也是跟另一位大仙學的‘地煞變化之法’。

　　泄天道的期限尚未過去，誰也別想再學此法。

　　你不行，別人也不行。”

　　而且，她只有修煉的權力，哪敢亂傳法？

　　“原來如此。”奚涓理解了，也心平氣和了。

　　無崖子領著兩個道士、一個道童，一邊邁步往西走，一邊說道：“地煞變化之法是長生久視者，為適應世界變遷而準備的‘養生之法’。

　　若不成仙，不得長生，學了也只是一門斗戰神通。

　　你如今不缺神通，反而很多秘法都只學會，并沒掌握精髓。

　　再去鉆研地煞變化的斗戰之法，依舊博而不精，達不到我這種境界，如同幻術，真沒多大意義。”

　　奚涓道：“弟子倒是沒想過用此法戰斗，只是很喜歡這種變化的技法。”

　　無崖子沉吟道：“等二十年后，天下太平，你實現了‘封妻蔭子’的夢想，遠離了朝堂與江湖，我為你專門定制一套地煞變化之法。”

　　“多謝師父！”奚涓先表達了感謝，又糾結道：“等仗打完了，天下太平了，學會這門技法，好像更加沒用了。”

　　“二十年內，你現有的內功與神通，都沒法修煉到大成。

　　教你地煞變化之法，你練不成，用不了。”無崖子道。

　　底華終于忍不住了，道：“若我學會了仙法，直接跟道長入山修道去了，還要封妻蔭子干啥？”

　　說完他眼巴巴看向無崖子。

　　無崖子嘆道：“你倒是有點慧根，可惜沒仙骨、沒仙福，入山修道，不如留在人間謀取一世榮華富貴。

　　這一世好好積累功德，下一世就有福緣了。”

　　底華沒凝結人仙元丹，可他沒凝結元丹，是天賦忒差，才剛剛由內力境突破到真氣境。

　　放在西蜀，勉強算得上“真元大佬”、“江湖英杰”；在神州，基本就是個嘍啰。

　　奚涓也嘆道：“表哥以為我傻嗎？我是凝結了人仙元丹，沒得選嘍！

　　與其入山荒廢一生，不如在紅塵中打拼，為我老娘，為我死去的老爹與叔叔，為我奚家掙一份流傳萬世的家業家業或許不能流傳萬世，但名望可以。

　　我要‘奚涓’之名寫入青史，流芳萬古！

　　如此，也算是異類的長生久視了。”

　　無崖子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涓兒好氣量，好胸襟！希望你牢記這份理想，要流芳萬古，必定矢志不移地走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