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2章 天命不可違

　　將奚涓與底華變成中年道士后，無崖子并沒直接飛往芒碭山。

　　她西行的速度反而放慢了。

　　在奚涓幾人的眼中，她只是正常閑庭漫步，如同道路上其他行人。

　　或許他們以為自己等人在偽裝普通道人。

　　可無崖子的行走路線，卻是沿著昭陽湖與劉季老娘墳墓之間的那條“隱性龍脈”。

　　她一邊走一邊查看周邊風水，并默默推算。

　　泗水的地權依舊在她手中，劉季龍脈的現狀，她算是比較了解。但劉季龍脈接下來的變化，她需要認真推演。

　　因為劉季龍脈之變，與她關系很深。

　　或者說，劉季龍脈之變，將直接影響到嬴氏祖龍，進而與她產生聯系。

　　劉季不是普通的潛龍，他為真命天子，他的龍脈理論上也是一條“祖龍”。

　　劉氏祖龍尚未勃發時，自然一切都好，沒有祖龍相沖。

　　若劉氏祖龍離開徐州鼎，從昭陽湖底轉移到芒碭山，進入嬴氏祖龍的疆域，會發生什么？

　　之前小羽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她感覺自己即將親身參與到每個天朝人都耳熟能詳的傳奇故事“漢高祖斬白蛇起義”里。

　　“哎，這不是無崖子道兄嗎？”

　　剛走到劉季家后院附近，還沒來得及觀察劉媼墳墓下的地氣變化，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帶有驚訝的呼喊。

　　聲音很陌生。

　　無崖子抬頭看去，就見劉家菜園子外面的土路拐角，有個青色道袍、白布綁腿的陌生老道士，手持“三文一卦”的旗幡，一臉驚奇地看著自己。

　　“可不就是貧道！”她眸中幽光一閃，笑著走過去，上下打量對方一番，道：“孟真君乃名聞天下的有德真仙，為何易容換貌，還在別人菜園子邊上鬼鬼祟祟.莫非在勘定風水？”

　　“你倒是大大方方走在大路上，還‘袒露真容’，還帶著幾個”游方道士打扮的孟岐，偏頭打量兩個中年道人、一個金毛道童，表情奇怪道：“這幾位如何稱呼？”

　　無崖子道：“一個是我的徒弟，藤縣的奚涓，一個是我的道童金須奴，另一個是我徒弟的老表底華。他們隱藏身份，出來跟我走江湖。”

　　接著她又向身邊人介紹道：“這位是孟真君，別看他現在邋邋遢遢、還有點猥瑣，其實這是一位真正的得道大仙呢。

　　我都要稱呼他為前輩。”

　　“哎哎，‘前輩’可不敢當。”孟真君連連擺手，苦笑道：“一聲‘道友’足矣。”

　　奚涓與底華立即上前跪下磕頭，嘴上喊，“拜見孟前輩（孟真君）。”

　　金須奴也很不情愿地上前躬身下拜。

　　孟真君再三打量他們三個，驚訝道：“金須奴我能認出來。

　　可這兩位小友，除了表情與眼神中能看出些稚嫩，幾乎沒有變化的痕跡。

　　幾年不見，道友果然神功大進啊！”

　　說完后他的老臉上又浮現些許尷尬之色。

　　他們五個都使用了變化之法，無崖子一眼將他認出來，他卻認不出無崖子的徒弟。

　　也就金須奴的變化之法，略微比他粗糙些。

　　“孟真君這是在干啥？”無崖子問道。

　　孟岐眸光一閃，反問道：“無崖子道友怎么正巧走到這兒了？”

　　無崖子笑道：“我可不是碰巧走到這兒的。

　　我徒兒偶然聽到一條消息，白云洞即將在芒碭水澤現世，他要去撞仙緣。

　　這不，中午在他家吃了午飯，一路往西，碰巧遇到了真君。”

　　“喔，原來是為了白云洞中的天罡地煞之法。”

　　孟岐先露出恍然之色，接著又眼神狐疑地看著無崖子。

　　他懷疑她拿徒弟當擋箭牌，明明自己貪圖白云洞中的仙法，卻說徒弟要撞仙緣。

　　“白云洞中的確有天罡三十六變與地煞七十二神通。但對無崖子道友的愛徒，怕是沒啥用途呀！

　　天罡之法要湊足三十六門奇術，才能合成一部完整的天仙法。

　　缺少了任何一門，都不是天仙法。

　　地煞七十二神通湊齊，可根據修行者自身的天賦與才情，演化出元神法、鬼仙法、尸解仙法、天師法、地仙法、現代內丹法、上古散仙法等。

　　不能湊齊，它們就只是一門門大神通而已，研習了弊大于利。”

　　他表面看向奚涓，眼角卻在瞥無崖子，意味深長道：“奚涓小友，你師父已經掌握了正宗的玄門真仙法。

　　他的神通更是舉世聞名，你真沒必要去白云洞浪費福緣。”

　　奚涓沒看出來老道明著勸他，實則在告誡無崖子。

　　他恭敬一禮，解釋道：“弟子遇到老師前，犯了糊涂，凝聚了人仙元丹。

　　如今學習了老師傳授的仙法，也只能練氣養神，無法長生了。

　　弟子聽說白云洞中有天罡奇術，可以改天換地、逆轉天命，故而打算去瞧瞧稀奇。”

　　“喔，你已經成了人仙。”孟岐略有驚訝。

　　——他都成了人仙，你還收他當徒兒干啥？

　　他偏頭看了無崖子一眼，沉吟道：“傳言并非空穴來風，的確有福運絕頂的異人，利用洞中天罡法逆轉了自身命數，獲得了有限度的長生。

　　并非正常的性命雙修結成金丹的仙人，他們憑秘法長生.只要能長生，都算是仙人。

　　可小友與旁門左道、奇人異士不一樣，你已經有師父，有仙緣。

　　這輩子不成，等下輩子唄。”

　　無崖子道：“那白云洞我只聽說過，還沒去過。

　　洞中仙法是誰所留，進入其中可有什么代價？”

　　孟岐遲疑道：“毫無疑問，無論什么仙緣，都不可能憑空得來。

　　白云洞.貧道有所了解，但不方便多說。

　　如果你們聽貧道的，現在打道回府，不需要了解其秘密。

　　若你們要去瞧一瞧熱鬧，撞一撞機緣，不需要貧道多嘴，道友見到仙府，自然能了解其來歷。等明白了來歷，豈能不知代價？”

　　無崖子越發好奇了。

　　老孟這是心有顧慮，不敢亂說呀！

　　白云洞仙法的主人是誰？

　　“我聽說孟真君最近幾年一直在芒碭山轉悠，這次仙府出現在芒碭水澤，我們又正巧遇到了你，可不是緣分嗎？

　　真君可愿陪我們走一趟？”無崖子問道。

　　——你不是已經見到我偽裝身份，在劉家附近勘察地脈風水嘛？

　　現在急著拉我走，是不是擔心我發現了什么？

　　老孟心里嘀咕，面上笑道：“許久沒見到道友，正想與你聊一聊呢。”

　　離開了中陽里，孟老道搖身一變，從一個游方道人變成個仙風道骨、眸含神光的老仙，他原本的面貌。

　　略一猶豫，他還是暗中以秘法傳音，道：“吳廣率大軍逼近滎陽，田氏也要復國了，你怎么還有興致到處亂逛？”

　　無崖子以他心通，直接將“羽鳳仙”的聲音送入他心里，道：“我都不急，你急啥？你留給我的使命，也只是帶著嬴氏西遷。”

　　“咦，你這是什么秘法？”孟岐先驚了一下，又道：“當日讓你接替太師之位時，我的確只希望你完成嬴氏西遷。

　　可時至今日，你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

　　“我干了大秦太師該干的。”小羽道。

　　“唉，當日讓位給你時，我便對你，對趙太后，對朝堂文武大臣說——我選你，是命數使然。

　　之后發生的事，果然超出了我的控制，甚至在我理解之外。

　　如今局勢的發展，應該也大大超出了你最初的計劃吧？

　　這就是天地大劫！

　　大劫期間的命數演變，由不得人去計劃，所有人都在命運中掙扎。

　　我沒有任何立場要求你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以你我如今的見識，我也沒臉再向你提出‘良言諍語’。

　　只能祝愿你一路平安，終達彼岸。”

　　感慨了一句，孟真君又直接道：“我如今投了景家，算是景駒的門客。

　　不過，我始終對景駒‘東南天子主人’的身份有所懷疑，故而沒透露真實身份。

　　只偽裝成了一個風水師，經由朋友推薦到景家當個風水大師。

　　主要負責勘探風水，保護他家龍脈不受侵害。

　　研究景家龍脈、芒碭山氣象，也是我投靠景家的主要目的。

　　最近一年，我一直在研究芒碭山的地形地貌、水脈地脈，越研究越覺得你當初選擇在芒碭山渡劫，有深意在里面。

　　芒碭的山形與地脈，太奇特了，似乎有一股孕育祖龍的潛力。”

　　說到這兒，他偏過頭，用試探的目光看了無崖子一眼。

　　無崖子神色淡淡，只在心里道：“你既然投靠了景駒，怎么跑到沛縣來了？”

　　孟真君道：“我是為了研究芒碭可能出現的‘祖龍’，才加入景家。

　　如果不成為他家門客，沒得到景家允許，他家龍脈、龍氣不會接納我，就沒辦法深入研究。”

　　這和天師受封是一樣的道理。

　　天機師可以僥幸發現別家的龍脈，但要深入龍脈進行研究，必定遭到龍脈抗拒與反噬。

　　孟真君指著腳下丘陵，意味深長道：“我是順著這條地脈，一直從芒碭山主峰，找到中陽里的。

　　整個過程花費我八個月的時間。

　　頭四個月，我深入景家龍脈內部，研究其龍氣的生成。

　　最終摸透了與龍脈相連的芒碭地脈、山脈。

　　又兩個月，我順著那些地脈挨個檢查，最終順藤摸瓜，摸到了當日你渡劫的芒碭主峰。

　　那個山洞已經被一伙強盜占據，強盜頭領恰好就是劉季。

　　最近兩個月，我繼續順藤摸瓜，在今天摸到了劉季家菜園子。

　　我正打算勘察菜園子里的幾座劉氏祖墳，你來了，將我的研究打斷了。

　　這是天意，還是人意？”

　　小羽道：“你盡管去劉家祖墳探查，今天遇到了我，被耽誤了，明天、后天都可以去查看。”

　　——這老道夠敏銳，也足夠堅毅，一個人在芒碭山折騰了快一年。

　　只差一步就要發現真相了。

　　劉季的龍脈勃發、蛻變，將在最近幾天完成。

　　原本深深隱藏在昭陽湖徐州鼎中的龍氣，馬上要“孵化”出一條“小蛇”，小蛇沿著“隱性龍脈”進入劉季老媽劉媼的墳墓中，形成一條“假龍脈”，等待第二次蛻變。

　　如果任由老道留在劉季家祖墳勘察，他將親眼看到一條龍脈的誕生：今天劉媼之墳還只是養出氳氳青氣，是侯爵的位格；明天突然有一縷龍氣從東邊而來，進入劉媼之墳，養出七彩之氣象，成就王侯之位格。

　　哪怕換個普通風水師，也會發現不對勁，更不用說敏銳又老辣的孟岐。

　　他一定會沿著龍氣所來的方向勘察，最終一路找到昭陽湖底的“祖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老道花費幾個月，終于沿著“隱性龍脈”找到劉季祖墳，卻被她突然打斷了步調。

　　雖說幾天之后，孟岐可以繼續回到劉家祖墳勘察。

　　可那時龍氣從昭陽湖遷移到劉媼祖墳的過程，已經完成了。

　　孟岐只能發現劉季竟然也有一條小小的龍脈，是草頭王的位格不對，孟岐看到的劉家氣象，甚至不是草頭王。

　　劉季的龍氣會被芒碭山景駒的龍脈掠奪。

　　孟岐只能推斷出一個結果：劉季的天命，就是給景駒作嫁衣裳，若他投靠景駒，還能混個封侯拜相；若與景駒為敵，一定不得好死，甚至全家族滅，慘不忍睹。

　　——狗攮的，我今天在劉季家后院遇到孟老道，竟然也是老天爺安排的“天數”？！

　　我之所以沿著“隱性龍脈”一路走到劉季家菜園子，是因為在昭陽湖邊觸動靈機，敏銳洞察到“高祖斬白蛇”的天命與我有關。

　　這一重又一重的命數，猶如多米諾骨牌，一塊接一塊地倒下，不由人的意志為轉移。

　　我終究也在局中，我終究沒有超脫啊！

　　小羽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心中的無奈還要多過不甘。

　　哪怕她想明白了，她依舊要替劉季打掩護。

　　“其實，你有什么疑問，可以直接問我。我早已掌握碭郡與泗水郡的地權，景駒的龍脈我發現了。

　　我還為它擺了個‘周天星斗式’。

　　讓它能借助芒碭山天然的周天星斗大陣，汲取星辰之力，滋養自身。

　　劉季的龍脈我也發現了，在他老母的墳墓中，一條很不穩定的小龍。

　　怕是最終要為他人作嫁衣裳，畢竟，他是天魁輔星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