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0章 對等報復

　　“入太師門下，另開個‘羽門’.”

　　兩個墨門弟子下意識想要抗拒。

　　他們的確仰慕太師的神通與道義，但他們與墨門鉅子分裂，只是兩頭下注而已。

　　都說大秦失去天命，可如今羽太師勢頭這么猛，完全看不出覆滅的跡象。

　　全部押注反賊，萬一錯了，豈不是慘兮兮，再無翻盤的機會？

　　對上羽太師明亮的眸子，他們又迅速恢復理性：要拒絕羽太師，也得找個合適的理由，不然羽太師發飆，他們扛不住。

　　然后他們開始深入思考，越思考，理性回歸越多，心中的抗拒竟一點點減小。

　　首先，“墨門”這一稱呼本身就來自墨翟。

　　如果當初墨翟姓“羽”，如今墨門就是“羽門”了。

　　既然墨門能跟墨翟姓“墨”，為何不能跟另一個更加賢明之人改姓？

　　那么，羽太師能跟他們墨家老祖比嗎？

　　單論神道道法，明顯羽太師更強。

　　墨翟雖然成仙了，卻是旁門散仙，不以神通見長。

　　再對比思想理論。

　　墨家有十論，羽太師尚未著書立說，落在下風。

　　可羽太師在技術方面的理論，的確比“仙道末流”要強.至少立意要高明許多。

　　“羽太師，我墨門自有一套成熟的認知世界的方法論。

　　你的‘羽門’空有大理想與大方向，要如何一步步研究世界，最終實現理想呢？”高詠問道。

　　羽太師沉吟道：“要研究世界，無非是‘師法自然’那一套。

　　但要與仙道、神道保持距離。

　　以凡人之力師法天地，以凡人的智慧研究天地規律，最終所開發一切技術，皆可由經驗豐富、毫無仙道神道力量的凡人來使用。

　　且一切技術皆服務于民生。”

　　“師法天地，是玄門之道。若以凡人之力.”

　　高詠明白了羽太師的意思，可理智上感覺很別扭。

　　“明明我們有更大的潛力，能直接感悟天地大道，現在卻將潛能限制在純粹的凡人范圍內，不是因噎廢食嗎？”

　　羽太師道：“我現在做個假設，假設三十三天如同樓房，一共三十三層。

　　按照天賦與能力，將眾生劃分為三十三個等級，分別住進三十三天。

　　你們大概能住進15重天，凡人都在人間，他們數量最多。

　　按照我的想法，你們墨家的兼愛，應該針對第一層的凡人。”

　　“這就是事實，我墨家起于市井草莽，以服務于民而非君王為宗旨。”高詠道。

　　羽太師道：“你們以兼愛第1重天的凡人為思想綱領，你們卻一直抬頭望天，一直努力往更高層天上爬，始終不可得。

　　你們所創造的技術，15層天以下的人，能力與天賦不足，完全駕馭不了。

　　15層天以下的人，若要用你們的技術改善生活。只能如同伸長脖子的雛鳥，等待你們施舍。

　　十五層天以上的‘天人’，又對你們的技術不屑一顧。

　　不僅不需要，還覺得你們花十分力氣與十分資源，得到一分成果，浪費了他們的天地靈粹。

　　我心中的墨門，應該是‘植根于民，服務于民’，有能力進入15重天，依舊扎根于1重天。

　　這并不會浪費天賦。研究技術是工作，工作要與生活區分開。

　　工作所需，可以盡情兌現天賦，飛上15重天，用更高的視覺認識世界，師法自然規則。

　　可他終究生活在一重天，他會回到1重天生活，把自己掌握的技能用于1重天。

　　最初，1重天的凡人在地面，高度為0；最終，在墨門技術的幫助下，凡人所在一重天的位置不斷攀升，一丈高，十丈高可凡人始終在一重天，沒有擠占2重天、3重天。”

　　如果她面對的不是古人，解釋起來會更加簡單：用仙法研究科學，以大仙的身份研究民用科技。仙法不是目的，而是發展“凡人科技”的手段。

　　公輸過道：“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太師心中的凡人，就不該使用天地靈粹來發生自身？”

　　羽太師道：“我倒不是這個意思，但你要這么理解也不算錯。”

　　公輸過激動道：“憑什么神仙能用，凡人就不能用？”

　　羽太師平靜道：“你應該喊‘憑什么神仙能用，我墨門弟子為何不能用’。

　　凡人之所以是凡人，是因為天地靈粹放在那，他們也感知不到，用不了。

　　可他們中的一部分人能用，那些‘人族精英’也是人。

　　‘神仙’并不反對‘人族精英’使用天地靈粹，畢竟神仙本是凡人做。”

　　高詠認真思索片刻后，道：“我墨門技術可以讓本不能使用天地靈粹的凡人，或直接或間接，從天地靈粹中獲得好處。

　　如果君王以律法進行嚴格管制，只讓造福于民的技術流通，封鎖無限制榨取靈粹卻對百姓無益的‘禁術’。

　　豈不是比太師的‘羽門’，更容易達成推動人道發展的目的？”

　　羽太師感慨道：“我估計你們墨門先賢早這樣嘗試過。”

　　高詠點頭道：“我墨門一直有《戒律書》，限制禁術的使用與傳播。”

　　“可你們沒能拒絕嬴政。”羽太師道。

　　高詠嘆道：“誰能拒絕那樣偉大又霸道的君王？”

　　羽太師想了想，道：“我們別再空談理念與道路，來點實際的。

　　現在我給你們三個任務。

　　第一個任務，打造一批促進農業生產的‘不朽之農具’。

　　包括卻不限于‘胡亥犁’。

　　第二個任務，利用元宵節天燈的技巧，打造不需要榨取天地靈粹的‘云霄飛舟’，以滿足軍事上的糧草與兵力運輸。

　　第三個任務，改良五谷種子，用‘超級仙法種子’來提高莊稼的畝產量。”

　　“不朽壞的農具，要不要使用符文技術？”公輸過問道。

　　“可以用，但你們不能放棄研究純粹的合金或鍍金。”羽太師道。

　　“天燈的技巧倒是簡單，但要運載十萬、百萬斤的糧草.要將天燈造多大？那么大的天燈，被敵人發現，直接用火箭（弓箭）射下來了。”高詠道。

　　羽太師道：“讓你們植根于1重天，不是將你們的天賦與智慧限制在1重天。

　　仙法不能成為技術的根基，卻能成為你們研究技術的工具。

　　比如，你們用仙法尋找更加輕盈、更穩定、更容易操控的‘罡氣’。

　　拳頭大小的一團，能托起幾百斤的重物。

　　還可以讓修煉特殊真氣的武者，擺出陣型，用真氣約束飛舟的‘罡氣球’。

　　思想要無限狂野，手段要不計代價。

　　最終研究的成果，卻必須適用于普羅大眾，能真正在百姓中推廣，讓他們也能駕馭。”

　　兩個墨門弟子若有所思，使勁點頭。

　　“育種非我墨門專長，可以請農家弟子來干這種事兒。”高詠道。

　　羽太師看向關真人，問道：“大秦朝廷掌握了人間界、中界，幾千處靈材產地，攏共幾百萬畝靈田。

　　那些靈田中的‘佃農’，可有農家弟子，或者擅長育種的修士？”

　　關真人道：“除了少數秘境，位于人間或中界的靈田，基本都租給附近的煉氣士或者煉氣宗門。

　　他們自己派門人弟子管理，我們不管，只要定期上繳一定數量的靈材即可。

　　不過，近年朝廷式微，交上來的靈材逐漸減少。

　　有好些仙門甚至不再理睬朝廷，不肯上繳‘靈田稅’了。”

　　羽太師道：“清算出各位‘佃戶’歷年拖欠的靈材，然后告訴他們——如果不能在半年內補齊稅款，我便親自去收租。”

　　關真人訕訕道：“其實那些靈田原本就屬于他們先皇要煉制仙丹，發現缺了哪味靈藥，便派人尋找。

　　找到了產地，就圈一塊地，說是‘天下之土莫非王土’。

　　如今朝廷不行了，壓不住他們了，他們自然想將靈田收回去。”

　　羽太師問道：“難道先皇就只是巧取豪奪，沒干過半點好事？

　　我記得西牛賀洲有幾塊靈田，是清剿周邊妖邪開墾出來的。”

　　關真人點頭道：“的確有不少靈山福地，曾經都是妖精洞府，被我大秦仙人與武將活活打死后，洞府與靈田交給了附近有名望的修士。

　　那部分靈田到了今日，大多依舊按時按例送上‘佃租’。”

　　“既然規矩立下了，便不能輕易廢掉。”羽太師緩緩道：“還是警告他們一聲。

　　高級靈藥可以少一點，換成對修士沒用、卻對普通人有用的療傷草藥。

　　或者干脆煉制成神仙充腹丹。”

　　“如果他們不聽，太師真要去討伐他們？很多靈田都在神州之外呢。”關真人道。

　　羽太師淡淡道：“‘戰略恐嚇’你們都不會？告訴那些煉氣士，‘羽太師’是個劫氣沖腦的瘋子。

　　她沖擊天庭，連玉帝都罵；她滅了衡山神府，洞天都毀了，死了幾個大羅金仙。

　　她一天不殺人，不打死幾個大仙，心里頭便不爽利。

　　就憑我如今的名聲，怎么也該嚇得他們戰戰兢兢，老實納貢了。”

　　關真人表情扭曲，哼哼唧唧道：“既然太師都不介意自污名聲，貧道可以試試。”

　　羽太師又轉向面有異色的兩個墨門弟子，道：“育種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你們慢慢研究，一步步來。

　　不求立即一畝田種出一萬斤糧食。

　　每年畝產增加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集腋成裘，終有一日人間再無餓殍。”

　　“不怕進步慢，只怕走錯路啊！”她意味深長地感嘆道。

　　高詠與公輸過對視一眼，躬身下拜道：“太師三個任務，我們銘記于心，必定努力完成。

　　我們也會替太師宣傳‘羽門理念’，讓更多墨門弟子，乃至別家弟子，知道太師的理想，吸引他們壯大‘羽門’力量。”

　　等他們離開，關真人嘆道：“太師似乎想要做很多事，要極大改變整個人道。

　　可大秦沒時間了，太師也沒精力分散它處。”

　　羽太師笑了笑，道：“在其位謀其職而已。等我哪天不再是‘神州太師’，手中沒了足以引導人道發展的權力，我自然會恬淡無爭、潛心修行。”

　　葉九天忽然開口道：“若太師之理念能成為現實不，只要太師之理念推行下去，必將是人間百姓之大幸，人道也必定能得到極大發展。”

　　羽太師摸出乾坤鐲與金蛟剪扔給他，道：“人道的未來還很遙遠，咱們專注現在。

　　秋明子他們已經去滎陽。

　　你是唯一金仙大能，也趕緊去吧！

　　頂多兩天，我也會去中原重構地脈。

　　如果叛軍一方有普通金仙、玄仙出戰，你們自己對付。

　　記住，金蛟剪僅有三次使用機會，可以拿出來嚇人。若要殺人，只能剪殺金仙。

　　如果叛軍出現神通詭異、法寶詭異、仙陣詭異的仙師，金蛟剪與乾坤鐲也對付不了，你們可以焚香向我祈禱，我自有感應。

　　你們只負責對付‘常規的仙戰’。

　　百分百有死無回的，我不會讓你們無意義地犧牲，我自己來應付。”

　　葉九天神色復雜朝她拱了拱手，二話不說離開了欽天監。

　　羽太師繼續對關真人道：“你和酆都大帝熟悉不？

　　去提醒大帝一聲，他的羅豐山將在一個月內發生至少玄級大地震。

　　讓他早做準備，別學崇黑虎，地震來了，人卻不在家。”

　　關真人嚇了一跳，問道：“為何羅豐山會有大地震？酆都大帝沒招惹你吧？”

　　羽太師道：“如果酆都大帝疑惑，你直接跟他說，國尉老大人在酆都的經歷，讓我很不爽，我就是要報復他。

　　他若無表態，我會持續不斷，讓他的羅豐山也變成地震山！”

　　“國尉老大人他他的事兒，酆都大帝未必知道。”關真人遲疑道。

　　羽太師道：“如果酆都大帝愿意解釋，讓他自己跟我解釋，你不用替他說話。

　　還有，你準備一下，我要去天壇祭天告御狀。”

　　“告誰？”關真人道。

　　“告隱陰子。你多喊些天師，我要聲勢浩大，要施展‘九鼎御龍秘法’，以人道氣運加持自身，代表人道與‘老天爺’交談。”羽太師道。

　　關真人疑惑道：“隱陰子被你壞了仙體與道果，只怕無法在此次大劫中證道大羅了。

　　你即便向‘老天爺’告狀，他頂多破罐子破摔，對他沒啥影響呀！”

　　羽太師冷笑道：“他沒了仙體，三花削掉其二，你猜他接下來會怎么做？”

　　關真人只略一思索，便道：“如果只削三花，可以如當年的十二金仙，直接回洞府閉關重修。

　　現在隱陰子失去了仙體，怕是要轉世重修。”

　　“他去酆都地府找國尉老大人索要那顆人頭。”羽太師意味深長道：“他想拿回自己的尸首。”

　　關真人驚疑道：“難道他拿回自己人頭，不僅是羞憤難忍？

　　他要轉修鬼仙，要‘養尸’？

　　不可能吧，堂堂金仙，轉修鬼仙，落差這么大，他承受得了？”

　　羽太師神色淡淡，目光平靜，道：“你等著瞧吧。”

　　關真人遲疑道：“一定要搞出這種大動作？貧道估摸著，國尉老大人此時只想安安靜靜執掌衡山權柄。”

　　羽太師道：“他現在的確有了個好歸宿，可你們呢？

　　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你們這群還活著的人！

　　我要讓三界的神仙明白，即便大秦真亡了，也輪不到他們來落井下石。”

　　關真人再無話說，朝她恭敬行了一禮。

　　退出天皇殿后，他立即召集一眾天師前往天壇布置祭天的儀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