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孟太師當年也是迫不得已。你們得考慮到他的身份,他只是個玄仙,單單守護神州不被四方胡人劫掠,已經殫精竭力、用盡心機。
你們墨門卻是犯了玄門的大忌,整個玄門都不喜歡你們。
他無力保你們,而非無情無義。”
雖然公輸過通過對比孟真君,來夸耀她的人格魅力,讓羽太師有點小得意,可她還是替孟真君說了句公道話。
毫無疑問,孟真君不喜歡秦朝的墨門。他對墨門弟子也比較冷酷。
可要說孟真君無情無義,卻是過了。
此次天地大劫本來與孟真君沒啥關系,他平素恬淡逍遙,沒染上劫氣,也沒孽業,需要扶龍庭來洗刷。
他到咸陽當太師,真就是一心為公,為了九州不被胡人褻瀆。
“你們要是了解李丞相原本的命數,就知道孟太師多慈悲了。”羽太師感慨道。
孟真君只是流放墨門,換成胡亥與趙高,直接屠干凈了。
公輸過道:“無論如何,作為臣子,我們還是更愿意為太師這樣的主上效力。”
“因為我推行十年仁政?“羽太師問道。
公輸過搖頭,道:“太師為死于國難中的大秦忠勇舉行了國祭。
凡德行足夠者,太師還盡量為他們封神。”
十年仁政關他們屁事?
太師為忠勇之士封神,才是實實在在、對他們也頗有吸引力的好處。
羽太師驚訝道:“國祭大秦英烈的事兒,才剛發生,已經傳到外海了?”
公輸過道:“的確有海外的仙人在討論這事兒。
事情剛發生不多久,影響力卻很大,畢竟太師手中的神位,是用淮水神箓換來的。
對海外龍族,以及與龍族相關的修士,四瀆神位永遠是最大的事兒。”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在我們答應跟隨葉大仙來咸陽前,還專門打探過太師的為人。
經歷過上次的背叛,我們不可能毫無芥蒂,任憑朝廷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關真人問道:“既然你們欽佩并信任羽太師的為人,為何墨門鉅子要反秦?”
公輸過垂下眼眸,道:“大秦失去了天命,所有人都知道。鉅子也要為整個墨門的前途著想。”
羽太師笑道:“其實,鉅子是投大秦,還是扶龍庭,都沒關系。
我對你們墨門的定位,真的是‘為人間百姓服務’。
不會讓你們研究戰爭兵器。
你們研究出來的所有成果,都會用來改善民生。
你們甚至可以聯系扶龍庭的鉅子,以及其他墨門巨匠,一起討論我交給你們的任務。
比如,二世皇帝心心念的‘胡亥犁’。
若有所成,大秦子民受益,大秦叛軍治下之民也受益。”
高詠神色復雜地拱了拱手,“太師如此胸襟,實乃天下萬民之福,高某佩服!”
羽太師道:“是我佩服你們.若你們能研究出來的話。”
公輸過自信道:“打造堅固耐用又不會引起修士覬覦的鐵犁,這種技術我們早已經掌握。
只要太師安排十位真仙,配合我們筑造八卦鍛造爐。
再提供足夠多的普通鐵錠、銅錠。
阿房宮那根數百萬斤重的銅精柱子,能在一個月能化為千千萬萬‘不朽鐵犁’。”
羽太師驚訝道:“你們是之前已經掌握了這種技術,還是來到咸陽的幾天時間里,迅速研究出這種技術?”
公輸過道:“之前已經有這類技術,最近又針對‘胡亥犁’的需求,進行了針對性的改良。
先皇讓我們打造的巨型戰爭神兵,有數十萬個零部件,加起來有千萬斤重。
不可能都使用靈材。
為了節省靈材,一些不太重要的部件,便采用太師所說合金之法。
以精金勾勒特殊符文于普通鐵器內部,消耗的精金很少,堅固耐久接近低級法寶。”
“還是要用到符文?”羽太師秀眉皺起,“我希望你們能忘掉仙法道術,走上純粹的‘人道之路’。”
公輸過疑惑道:“道法自然,自然之道為何不在人道之中?”
羽太師奇怪道:“你之前還說,墨門的核心思想就是以民為本,‘技術為百姓服務’,為何還有此疑惑?
或者說,為何你們的思想與行為,會如此脫節?
道法自然是沒錯。
可有些‘道’,注定與‘普羅大眾’無緣。
就比如符文與道術,老百姓能人人修仙嗎?
世界根本承受不住‘人人煉氣’的消耗。
即便是‘全民練武’,都需要建立一個如大秦這樣強大且充滿掠奪性的帝國。”
公輸過還是疑惑不解,道:“現如今,中原的確是‘人人煉氣’呀!
先皇在世時,欽天監負責篩選‘道苗’。太尉府在各郡縣修建武院,負責教百姓練武。
這就是全民煉氣。
只不過人與人生來便不一樣,第一等天賦的人才能煉氣成功,成為修士,乃至仙人。
第二等天賦的修煉仙武,成為武者。
天賦最差之人,至少能修煉內功,強身健體。
我墨門的很多技術,即便是第二等天賦的武者,只要認真學習,早晚也能熟練掌握。”
羽太師嘆道:“你們是‘墨門’,不是‘仙道末流’,不是末尾的那個‘末門’。
一直改良太乙玄門的低級道法,即便將其轉變成實用的技術,它們本質上依舊屬于玄門術法。”
公輸過與高詠面色難堪的同時,心里也有些茫然。
他們不認為自己錯了,他們的技術明明就是以民為本,為普通百姓服務嘛!
修士壓根不需要那些技術,只有普通老百姓需要。這不就是“百姓的技術”?
可他們又無法反駁羽太師的話。
哪怕是最普通的符文技術,依舊屬于仙道,還是仙道末流.
關真人道:“太師,只要他們能打造出‘胡亥犁’,能滿足二世皇帝需求,還不被修士大肆搜刮來提煉精金,目的不就達成了嗎?
何必在意仙道、人道?能用的都是‘好道理’。”
羽太師問道:“使用符文技術批量生產‘胡亥犁’,會不會被天庭符使視為榨取天地靈粹的金剛禪邪法?”
關真人猶豫道:“哪怕是金剛禪邪法,只要用于守護蒼生,也是正法。哪怕是玄門正法,若用來戕害蒼生,也是邪法。
天庭符使與酆都大帝,會根據道法的具體使用情況,來對施術者做出判罰。
若只生產胡亥犁,應該不會被扣除天功。”
羽太師道:“即便不扣天功,竊取天地靈機的因果與業力呢?”
公輸過道:“只要不扣天功,不被視為金剛禪邪法,縱然有些業力,也無所謂。
因為我墨門中人,多數活不到業力纏身、天劫降臨的時候。”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羽太師嘆氣道:“這種竊取靈機的發展道路,一直被‘老天爺’厭棄,對天地、對人道,并無根本性的好處啊。”
“怎會沒好處?胡亥犁不就能造福百姓嗎?”公輸過道。
羽太師表情嚴肅道:“你們要分清楚,我說的是道路,不是某一行為。
要在‘道路’層面有利于人道與天道。
‘胡亥犁’能造福百姓,根本原因是玄門道法在造福百姓。
是仙道能促進人道發展,有利世界進步。
說到底,你用的是仙道術法啊!”
高詠有點明白了,道:“太師,我墨門并無自成一體、與仙道并駕齊驅的野心。
墨門發展于市井,根本宗旨只是兼愛非攻,幫助更多普通民眾。
無論仙術、神術,還是左道異術,只要對我們的目標有益,就可以拿來使用。
至于墨門在三界的定位,是仙道‘末門’,還是旁門左道。
這不重要,我們墨門弟子也不關心。”
羽太師很無語,也很不悅,道:“縱然身處卑微,也要豎立崇高理想。
你們可以迫于無奈,先使用末等道法開發‘墨門技術’。
但你們一定不能甘于這種狀態。
你們要努力去走一條有別于仙道、完全服務于人道的道路。
畢竟,你們墨門是諸子百家之一,諸子百家是人道之學問!”
高詠有點不理解了,“太師為何執著于完全與仙道脫離?
諸子百家從誕生之初,便與玄門脫不開關系,因為這就是世界的本來面貌。
比如,農家、兵家、醫家、陰陽家,誰不使用玄法秘術?”
即便是“純科學家”來到盤古世界,也得講科學、講事實,然后研究“科學的仙法”。
這道理羽太師當然懂,她不是要在盤古世界復制前世的“科學社會”。
這不現實,兩個世界的物質基礎都不一樣。
但她希望在科學的基礎上,利用這個世界的自然規則。
哪怕是魔幻的科學之路,依舊是科技,而非魔法。
此時的墨門卻是在走科學的魔法之路,本質上依舊是仙道,還是末流。
“哎,你們墨家,與我期待中的‘墨家’終究不一樣,是我自作多情了。”
羽太師這會兒倒是恢復理性,心平氣和了。
公輸過問道:“太師心中的‘墨家’,比之我們此時的墨家,優勢在何方?”
羽太師道:“植根于人道,不受仙道影響。人道在,墨門永遠在,墨門昌,人道昌。
思想理念是人道的靈魂,墨門技術可為人道之骨,支撐人道不停發展。
最終,每個凡人,不論什么天賦,都能受益于墨門技術,不愁吃穿,活得富足又有尊嚴。”
公輸過與高詠悠然神往,“這不是‘墨門’,這是我們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圣門’。”
羽太師掐著手指肚,“你們距離它,只差一丁點。
你們已經走到門口了,卻偏轉方向,歪到了岔路上、死路上。”
公輸過問道:“太師能否給個明確的例子?
老實說,太師說得很美好,可我實在無法想象一個‘羽氏墨門’主導的人道世界。
太師覺得我們從‘門口’擦肩而過,可你說的那道門,對我們而言一直是隱形不可見的。”
羽太師以“蜃景術”從無到有搭建出風車磨坊,問道:“這東西,你們見過嗎?”
公輸過搖頭道:“技術太粗糙,實用性太差。
我們了解其原理,也能打造出來,卻不愿造這種沒用的玩意兒。”
羽太師黑著臉道:“怎會沒用?造一臺風車,能日夜不停推磨。”
公輸過道:“被孟真君拆掉的眾多墨門機關獸中,有一種名曰‘虎炮車’。
俗話說,風從虎、云從龍。
以‘虎紋符’汲取風中靈氣,車內精鋼齒輪呼呼旋轉,一日可為ui'wj斤稻谷脫殼。”
羽太師道:“按理說,脫殼機關獸也是為百姓服務,為何孟真君要將它拆掉?”
公輸過道:“孟真君把所有機關獸都拆了,不管它們有什么用。”
關真人搖頭道:“孟真君拆掉所有機關獸,是因為祖龍崩了。
大秦沒有氣運,來支撐‘盜靈機’的氣運消耗。”
公輸過爭辯道:“拆掉戰爭機器就行了,為何要將造福于民的機關獸拆掉?”
“你覺得它們造福于民,可天庭符使的確將之視為金剛禪邪法。
若非如此,你們怎會記恨朝廷與孟真君?
不就是墨門巨匠全都遭了天譴,魂魄打入酆都地獄,幾萬年不得解脫。”關真人道。
“真人在胡攪蠻纏。”公輸過激動道:“我墨門巨匠遭天譴,與普通機關獸有什么關系?
在投靠大秦前,我們已經造了無數此類機關獸。
縱然不能憑功德飛升,至少不會墮入酆都地獄。”
羽太師擺了擺手,高聲道:“爭論這個沒意義。我在跟你們探討道路,而不是某一具體事件。
單論威力與效率,我的風車遠不如虎炮車。
可它的確不用竊取天地靈機。”
羽太師再次用幻術搭建一座弩機炮臺。
原理與風車磨坊一模一樣,只是借用風力拉動弓弦,射出連綿箭雨。
“它變成了武器,依舊不會被天庭符使記錄。你們的虎炮車,換幾個零件,立即變成武器,立即罪孽滔天。”
公輸過皺眉道:“可它威力太小。”
“比你的虎炮車小多少?小一萬倍、十萬倍。那我造十萬座風車,至少能滿足百姓所需。我還能這樣”
羽太師再次以幻術“搭積木”。
這次換成了精鋼結構,將風車體積增大一百倍,比她前世的風力發電機還要大。
且在地面修建了密密麻麻、不知幾千幾萬個大風車。
“如果我有一件裝置,能將風車能量集中在一起。你說說看,我能不能用風車絞死一個金仙大能?”
公輸過喃喃道:“可完全不用道術,什么裝置能將松散的力量集中?”
羽太師慨然道:“這就是墨門存在的意義啊!
此時簡簡單單的一個風車磨坊,猶如道童剛學會念經。
念經與證道大羅之間相差多遠?
仙人不畏艱險,一步步攀登,終于抵達彼岸。
你墨門在‘仙道末流’的道路上拼命掙扎,始終在仙道末流。
我的墨門,從風車磨坊一步步攀登,起步比‘仙道末流’要低很多。
最終卻可以滅神屠仙,還不用竊天機,不用與仙道有半點關聯。”
高詠神色復雜道:“太師不需要‘墨門’,您自己就能憑此理論與理想,開創‘羽門’。”
“羽門?”羽太師愣了愣,笑道:“有趣兒!反正你們這一支,已經與墨門鉅子分裂。
你們又是因為傾慕我的道義與神通,才選擇來咸陽。
不如干脆入我門下,做個‘羽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