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福地山清水秀,靈氣充裕。
天上陽光明媚,山中鳥語花香,一棟棟富麗堂皇猶如宮殿的房子,點綴在山坡與河水兩岸。
除了一層不甚明顯的“陰間濾鏡”(靈氣為陰氣,而非人間的天地靈氣),幾乎與中界的洞天世界沒啥區別。
有“仙人”馮虛御風,與仙鶴神禽一起飛過天空。
還有華麗的馬車御空飛行,馬車前后站著衣飾奢華、氣質高雅的“仆童”。
池邈的房子修建在半山腰,方圓三四里,僅有他們一家住宅。
白玉為壁、青磚鋪路,五彩琉璃瓦,配上刷得粉白的高墻。
還有琪花瑤草點綴在庭院之中。
說是人間仙府都有人相信。
“啊,鳳仙小姐”
一群仆人已經在門口等待,為首的丫鬟見到小羽,還驚喜地叫了起來。
叫了一聲,又注意到小羽華貴的道袍,那丫鬟連忙恭敬行禮,改口道:“奴婢翠蓉,拜見羽太師。”
小羽示意她起身,感慨道:“我真該將胖磨勒帶過來的。他見到你們,必定十分開心。”
“曉得他跟了你,有了大前途,即便沒見到他,我也替他開心。”芍藥笑道。
這時,忽然有仙樂從“池府”東邊傳來。
小羽偏頭一看,卻是一支隊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者乘坐仙禽所拉飛車,或者駕馭法寶,或者坐在神獸仙禽身上,浩浩蕩蕩四五十號人,正從地面騰空而去,一起朝“天上”飛去。
飛行過程中,那些男女已經在吹拉彈唱,樂聲格外悠揚婉轉。
小羽這種不擅音律之人,也聽得入了迷,“閻羅福地的鬼,也和仙人沒啥區別了,都一樣的逍遙自在。”
芍藥道:“那邊的小瑯山‘千音府’,住著樂圣師曠。
此時眾賢匯聚小瑯山,還一起飛天而去,八成又是應邀去參加某個神仙的宴會。”
小羽問道:“他們可有邀請芍藥姐?”
芍藥訕訕道:“我自認琴技不錯,有時也會去千音府參加群演,卻只能敬陪末席,難登大雅之堂。”
小羽若有所思道:“連一些小神、小仙,舉行小小的宴會,都能邀請福地圣賢。
我堂堂帝國太師,竟然還沒干過這類勾當今后,我想念芍藥姐了,直接請芍藥姐來咸陽,芍藥姐可以游覽人間了。”
芍藥既歡喜又有些擔憂,道:“能得‘羽太師’相邀,外面的地府鬼差八成不會阻攔我離開福地。
可我這種水平,去了神州帝都,不是給你丟臉嗎?”
小羽搖頭道:“真邀請你去咸陽,也只是當‘羽太師’的貴賓。
咸陽城內公卿無數,卻無一人夠資格讓你當個‘樂師’。”
芍藥笑道:“那感情好,我還真想見識見識中華上邦的盛世風華、禮儀文化。
順便看看‘傳說中的羽太師’,是多么威風八面。”
小羽掐指一算,道:“就今年春節吧!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份,新年將至。
到時候我們聚在一起,過個大年。”
兩人正在“羽府”前門口說話,“飛天隊伍”中忽然有一仙鶴調轉方向,徑直朝她們這邊降落。
還沒落地,鶴背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可是羽太師來了?”
小羽定睛一看,也很驚喜,道:“章畫圣,你也在天上呀,我先前都沒注意到。”
仙鶴尚未降落在地面,一身錦緞華服老頭便跳將下來,恭敬行大禮,道:“拜見羽太師!”
小羽如同當年他對下拜的她做的那樣,用一股柔和的仙氣托住他,將他扶起來,笑道:“畫圣不必客氣,我們是故交。
如今故友相逢,當無拘無束、痛飲數杯.畫圣可方便?”
老頭道:“說起來,我們今日受邀前往衡山府,也與太師有關呢。
太師將國尉老大人敕封為衡山府君,三界震動,神道仙道都在傳。
前兩日,天帝派天使送去神印與神冊,國尉大人當即向三山五岳宣布了‘神名’。
衡山神府開牙建府、新衡山神登基,放在神道界都是一場盛會呢!
吾等地府‘閑人’也受到了邀請。
我要為國尉老大人畫一套‘神道真形圖’,以傳遍人間,重塑廟宇內‘司天王’之金身與畫像。
師曠吹云和之笛,伯牙彈八瑯之璈,師涓鼓太虛之簧,驚鴻仙子歌玄靈之曲.諸位樂圣歌仙,一起合奏,為司天王獻上《五岳和風曲》。
西施、驪姬、夏姬、齊姜等神仙妃子,已經為司天王準備好了《縈塵》、《集羽》等傳世之舞。”
聽著這一個個熟悉的歷史名人,小羽忍不住再次抬頭去看“飛天隊伍”。
他們早已飄到“天外“,離開了地府福地。
仔細回想隊伍中各個“活鬼”的形貌氣度,的確符合那些歷史名人的形象。
嗯,他們都和芍藥姐一樣,有修煉鬼仙法,但成為鬼仙的很少,多數都是煉成了“幽冥界的活人”。
——我當太師也有不短時日,可我冊封的一個衡山神都有如此威風,我自己卻沒享受過一回,甚至不曉得能如此享受。
想到一群傳奇名人為國尉寮獻歌獻舞,再想一想自己當太師以來的步步艱辛,小羽都想抹一把淚。
“如此說來,畫圣可以耽擱片刻,與我喝兩杯。反正畫真靈圖,不用急于一時。”小羽道。
章畫圣問道:“太師不用去衡山府,為司天王慶賀嗎?”
小羽笑道:“五岳山神必定齊聚衡山神府,我去了,任憑伯牙、師曠琴技如何高明,西施夏姬舞姿如何動人,都化不掉現場冰封一樣的氣氛。
呵呵,畫圣你信不信?
我一句話不說,黃飛虎也一句話不說,你們恁是跳不下去,演奏不下去。
強行為之,必定亂掉調子、錯了舞姿。”
章畫圣只在腦子里想一想羽太師所說的場景,便渾身尷尬。
幸而尷尬還沒發生。
“小鳳仙,章畫圣,我們去屋里說吧!”芍藥道。
“走吧。”小羽伸手邀請,“早年初入神州,便想著若遇到畫圣,定要請你喝兩杯,今日總算得償所愿。
縱然真的宿醉,國尉老大人也能理解。”
章畫圣欣然從命,一邊走,一邊偏頭打量羽太師,感慨道:“這些年,老夫也萬分期待再次見到你。
老夫再想,當年所畫真形圖,如今可有兌現成真?
今日真見到太師,老夫只覺臊得慌。
太師真正的絕代風姿,老夫當年連十分之一都沒畫出來,慚愧,慚愧啊!”
小羽哈哈笑道:“你若真畫出個'羽太師',關虎臣一定鐵青著臉,說你名不副實。”
章畫圣搖頭苦笑,道:“老夫終究只是個畫師,能畫皮、畫骨,甚至可以畫神,卻畫不出一筆的‘命數’。”
故人相逢,當然是人生一大樂事。
不過羽太師并沒沉醉其中,忘記自身的處境。
酒宴結束,小羽便向芍藥姐辭行。
章畫圣跟她一起離開“池府”,也一起飛離地府福地。
兩人在神州地脈中分別,羽太師脫離地脈,直接回到人間。
章畫圣還要沿著地脈,繼續往南,直到進入衡山山脈,再順著衡山山脈,來到衡山神府大門口。
整個過程,章畫圣以及之前的福地“鬼仙”,都不用進入人間。
“這里是汝水,在潁川附近。”
返回陽間后,羽太師先抬頭看了眼星空,立即確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低頭往下看,卻沒見到明顯的山脈痕跡。
“地府的福地,果然與中界的七十二福地不一樣。”
中界的洞天福地,全部依山傍水。以山峰為天柱,或以大河大湖為“地基”。毀了山脈與水脈,就會影響到洞天福地的穩定。
比如,衡山朱陵洞天。
地府的福地,卻不依靠任何一座名山大川。
地府修建在血海之上。盤古之軀化為人間大地,肚臍則成了血海。
血海是盤古世界“地勢最低”的地方。
在地府建立之前,人間的陰氣、怨氣、穢氣,乃至死者亡魂,都“水往低處流”,朝著血海匯聚。
等在血海之上建造了地府,地脈煞氣、濁氣也會向地府匯聚。
地府猶如小區的化糞池。
整個小區的污水都會流到化糞池。污水過濾出來的清水,用來開辟了如今的地府福地。
從地府福地離開,可以順著排污管道(地脈),逆向進入小區內任何一戶人家——人間各個地區。
現在小羽出現在汝水邊上,不等于她下次從池邈家離開,依舊來到汝水。
也不等于她一頭扎入汝水地脈,能直接進入池邈家。
關鍵是找到準確的“排污管道”!
羽太師一邊掐算,一邊抬頭看星空。
等回到咸陽城時,已經在心中繪制了一套“小區污水管道圖”。
今后她再去地府福地找芍藥姐,不需要和之前一樣——先走鬼門關,再一路往地府深處走,直到抵達福地。
“太師,你咋耽誤這么久?”
等小羽回到欽天監天皇殿,關真人立即面色凝重地迎上去,道:“被太師派出去尋找墨門弟子的葉九天,已經回來三天了。
他帶回了一個壞消息,墨門鉅子不僅拒絕回歸朝廷,他還要帶著門人弟子,幫叛逆反我大秦!
還有衡山神府那邊,國尉老大人正式成為衡山神,太師可要去瞧瞧看?”
“陽禮在哪?他在地府召集了多少‘大秦鬼卒’?”小羽問道。
“兩三萬吧,他這會兒去了衡山神府,還沒回來。”關真人道。
“等他回來再說吧,我就不用去衡山了。”
接著羽太師又好奇道:“墨家鉅子為何要反秦?
是報復嬴氏流放他們,還是為了扶龍庭?
如果要反秦,此時莫不是回歸中原了?”
關真人道:“太師稍等。”
他走到門口,對一位道童叮囑一句,才再次回屋,道:“葉九天此行,也不是毫無所獲。
他帶回來差不多五十位墨門弟子。
其中甚至有《百將譜》中記載的兩位墨家英杰,公輸過與高詠。
他們很欽佩太師,如今剛回到大秦,便遵從太師之令,開始研究‘合金農具’。”
“咋回事,墨家還分裂了?”小羽問道。
關真人沉吟道:“可能理念上的確出現了分歧,也可能也想兩頭下注。”
不一會兒,葉九天以及兩個墨門英杰都來了。
“拜見羽太師!”
見了面,兩個墨門弟子先恭敬行禮,然后站在那,用好奇與探究的眼神觀察羽太師。
羽太師也將兩人上下打量一番。
公輸過當年還位列“咸陽八君子“呢,如今卻成了個滿臉滄桑的中年人,鬢角也已生出花發。
高詠倒是與《百將譜》影形圖上的形貌氣質差別不大,依舊是三十多歲的精悍武將形象。
“我不是替嬴氏辯解。當年將你們流放海外,與其說他們無情,不如說朝廷無能。他們自身難保,無力庇護你們。
墨門有怨氣,理所應當。
現在你們回到了咸陽,我不會勸你們對嬴氏感恩、對朝廷忠誠。
不需要感恩與忠誠,這次你們回來,是與朝廷合作。
雙方互利互惠、相互成就。
你們能幫到朝廷,朝廷也能幫你們重新在中原立足。”
公輸過猶豫了一下,道:“太師如此坦誠,我們也不虛與委蛇了。
吸引我們回歸咸陽朝廷的唯一理由,其實是太師您。
若非您擔任太師,誰去海外找我們都沒用。”
“喔,我的‘以民為本’理念,對你們有所觸動,讓墨門確定了新的發展方向?”小羽心中有點小得意,笑著問道。
公輸過連連搖頭,“太師不了解我墨門,才說這種話。
您提出‘不再打造戰爭兵器,只將技術造福于民’的理念,原本就是我墨家思想。
不是我們想打造戰爭兵器,是人皇要求我們這么做。
墨門兼愛非攻,并不喜歡制造殺戮機器。
奈何生存于大秦,就得聽人皇的話。人皇要武器,我們只能造武器。”
羽太師尷尬了。
“兼愛非攻”她知道,“墨門十論”她也讀過。
可她對“大秦墨門”的確有先入為主的偏見。
覺得他們和嬴政是一路人,是一群妄圖“科技屠神”的狂人。
“既然不是為了我的理論,你們為何因為我而返回咸陽?”羽太師問道。
公輸過道:“太師神通蓋世、威震三界,遍觀當今中原群豪,連配給您提鞋的都沒一個。
跟隨勝利者,才能避免成為失敗者。
此為其一。其次,羽太師比當年的孟太師要有道義太多了。
跟隨您,我們心里有底,不用擔心再次被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