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鹿鼎仙在碭郡找到浮丘公。
“道友,你莫不是在故意避開貧道?”鹿鼎仙此時已經滿臉陰郁,看浮丘公的眼神也很不友善。
浮丘公莫名其妙道:“我避開你干什么?最近幾天,貧道一直在芒碭山觀望風水,壓根沒往別出去。”
鹿鼎仙知道自己果真燥火燒腦,誤會了浮丘公。
他連忙打了個稽首,道:“我去大澤鄉、去陳郡,去了好些地方找道友。
始終一無所獲啊。
以為道友提前收到消息,在避開我。
道友為何不留在陳郡看守陳勝?之前你不是一直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嗎?”
浮丘公道:“倒不是不看守他,只是‘首義天命’完成,陳勝在大劫中的任務基本結束,余下之事不需要時刻緊盯著了。”
鹿鼎仙若有所思,問道:“道友莫非在找下一階段的天命人?可有線索?”
浮丘公眸光一閃,道:“貧道心中早有成算,此次是應孟道友所請,過來幫他挑選潛龍。
道友急著找我做什么?”
剛問了一句,他又恍然道:“是咸陽那邊出了問題?為了隱陰子道友?”
“你果然已經知道了。”
鹿鼎仙嘆了口氣,將隱陰子失陷九曲黃河陣的事兒講了一遍。
“從昨夜亥時,到今天中午,都多長時間了?三界大能差不多都知道了,貧道豈會一無所知?”
浮丘公先解釋了一句,又皺眉道:“道友耽擱這么久,隱陰子還能堅持下來 即便要找幫手,也該遵循就近原則,在周圍尋兩三位道友,足矣。
難不成真要集結所有人,去咸陽圍殺羽鳳仙?”
鹿鼎仙木著臉道:“貧道請你圍殺羽鳳仙,你去不?”
浮丘公連連搖頭,“大秦至少三年.至少還有兩年的國祚。
秦二世這個該死的末代皇帝都沒死。
圍殺當朝太師,還是在她并無倒行逆施之舉,主動去帝都,在秦嶺殺她。
連扶龍庭的左道修士,都不敢這么想。
咱們只是引導大劫,哪能陷得這么深?”
鹿鼎仙道:“既然如此,道友還問什么圍殺羽鳳仙?
你都是這種態度,貧道即便真夾腦風了,喊你們去咸陽殺羽鳳仙,哪位道友愿意配合?”
浮丘公問道:“道友找了多少幫手?要干什么?”
鹿鼎仙道:“只是聯手闖陣,把隱陰子放出來。如果可能,將青蓮孫也帶走。幫手.”
他糾結片刻,道:“如果道友也同意,至少有三位人一起闖陣。”
浮丘公道:“三人足矣!你耽擱時間到處尋我,可能錯過了最佳救人時機,導致隱陰子根基被毀。
到時候即便把他救出來,他也會埋怨你。”
鹿鼎仙高叫道:“怨我什么?我努力奔走,只說服了陽伯散人一半。
陽伯說了,只有你答應,他才愿意跟我去一趟咸陽。”
浮丘公疑惑道:“不是至少三個.”
“你,我,加上陽伯散人。你再喊兩個同伴,不就是至少三個?”鹿鼎仙道。
浮丘公很是無語,“你折騰了大半日,在干啥?”
鹿鼎仙滿臉陰郁,道:“我能干啥?我當然是希望盡快把隱陰子救出來,所以就近在關中附近尋找道友。
遇到了普通金仙,以及神道眾,我也順手邀請了。
半日時間飛遁數萬里,找了十五家!
沒有一個道友,干脆利落地答應下來。”
浮丘公道:“你找神道眾、找不打算入劫的金仙,別人肯定不會理睬你。
好好的逍遙日子不過,憑什么跟你冒險?
可與咱們一樣,打算完成大劫、以證大羅的道友,為何如此冷漠短視?”
鹿鼎仙嘆道:“距離咸陽越近,與李斯、國尉寮是舊識的可能性越高。
當然,也有人故意將‘李丞相是我舊人’當成理由,實則隔岸觀火,甚至巴不得咱們與羽鳳仙兩敗俱傷。
今日我與道友同路,故而聯手對付羽鳳仙;明日遇到分歧,我與道友也可能斗法定勝負。”
浮丘公道:“正好九巔老人在泗水尋找大禹鼎,我叫上他,你通知陽伯。
我們四個,肯定夠了。”
他如此干脆,鹿鼎仙竟有些感動明明他們幫忙撈出隱陰子,是理所應當之事。
“我就知道,道友定然不是個不講道義的蠢貨。”他感慨道。
浮丘公的行動力很強,準大羅的速度也很快。
在傍晚之前,四大金仙便來到咸陽城外。
原本仙陣布置在阿房宮孔雀園,此時九元九曲黃河陣已經挪移到咸陽城北。
咸陽的南邊與北邊,有兩支編制十萬人的禁衛。原本南北二軍常年駐扎關中拱衛神都,在半年前被羽太師一分為三,一部分將士跟隨皇帝去了滎陽,一部分南下進入漢中主持屯田,只剩下大概三萬五千人守衛關中各地。
于是,原來的軍營與演武場,都空了出來,被羽太師當成了斗法的戰場。
“諸位道友,先等一等!”準備降落地面時,鹿鼎仙忽然喊住了三位同伴。
“羽鳳仙就在下面!仙陣已經轉移到了咸陽城北。“浮丘公疑惑看向他。
“仙陣那么大,氣息那么明顯,我當然看見了。”鹿鼎仙指向城門外,提醒道:“諸位請看!城外搭建了一個蘆篷,看蘆篷上方,還懸掛兩條長長的幡子。”
“羽太師攜欽天監全體同仁,歡迎眾圣蒞臨咸陽參詳黃河大陣。”
眾大仙有靈眼加持,本就能洞察微毫。懸浮在天空的幡子又足夠大,紅底黑字,大且鮮明,隔著十幾里,也看得一清二楚。
“蘆篷幡子怎么了?”九巔老人問道。
鹿鼎仙表情別扭道:“蘆篷修得很宏偉,幡子上也說歡迎‘眾圣’。
可咱們僅有四個人,能算‘眾圣’?
而且,離開前,貧道向羽鳳仙撂下狠話,說要喊‘眾多’道友救出隱陰子。
她很囂張,很輕蔑,直言人越多,她越高興。”
“她莫不是夾腦風了只我們四個,她消受得起?”陽伯散人奇道。
鹿鼎仙將之前與小羽的對話重復一遍,恨聲道:“她拿咱們當磨刀石,讓咱們幫她檢驗九曲黃河陣。
凡是我們找到的破綻,都能幫她進一步提升仙陣的威能。”
“這個小輩竟然如此囂張跋扈?!”陽伯散人驚怒道。
浮丘公唏噓道:“她的確是這樣的人,自信到了張狂,讓人以為是囂張無知。”
九巔老人驚疑道:“道兄認為她真能說到做到?”
浮丘公看向鹿鼎仙。
鹿鼎仙尷尬道:“先前貧道的確與她較量了一場。
我破黃河陣,她當場調整并修復陣法,與貧道斗了個旗鼓相好吧,貧道略遜一籌。”
“她才修行幾年?竟能與道友比斗陣法.”陽伯散人難以置信。
“唉,她九鼎御龍,她坑死了衡山四位大羅,她補天,她孵化衡山.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個不比與貧道斗法更令人震驚?”鹿鼎仙嘆道。
“既然我們已經來了,就不怕被她當成磨刀石。
我們四個,要把她那把快刀磨斷了。”浮丘公道。
“貧道也這么認為。”鹿鼎仙點了點頭,表情又別扭起來,小聲道:“貧道的意思是,只四個人,很沒氣勢。
不如我們再喊幾位道友過來充門面。
假裝我們幾十人是一伙的,我們卻不以大欺小,只四個人,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破陣。”
浮丘公表情扭曲,道:“以咱們的身份,干這種事兒——”
“很有必要!”陽伯散人接過話,鄭重道:“對吾等而言,大道當然第一重要,可面皮也很重要,因為有時候面皮關乎大道。
既然鹿鼎道兄之前放出了豪言,我們就必須兌現。
不然讓羽鳳仙看見了,還以為咱們這群金仙膽小怕事呢!
你猜以她的性格,會不會當場譏笑我們?
她可是能寫史、喜歡編故事的當朝太師!
面對其他小輩,咱們不用故意擺譜。
羽鳳仙卻值得我們想辦法爭臉面。”
普通人罵仙人一句,仙人一笑了之,壓根不在乎;值得仙人在乎的人罵了他們一句,就是關乎面皮的大事,必須鄭重對待。
很顯然,雖未正式見面,陽伯散人已經將羽太師當成與自己對等的存在。
九巔老人低頭看了眼巨大猶如宮殿的蘆篷。
他在腦海中幻想他們四個孤零零坐在蘆篷內的場景,羽鳳仙與一群大秦天師在邊上譏笑他也受不了了。
“喊幾個幫手過來,承諾不用他們下場,應該不難。”
浮丘公木然道:“已經拖了快一個白天,我們沒時間了。
想一想隱陰子道友,他還在混元金斗里煎熬呢!”
“耽誤不了多少時間。”鹿鼎仙伸手向后方一指,道:“喏,你們看,那里的仙云中,藏了很多人呢!
羽鳳仙在咸陽城外弄出這么大的陣仗,普通人都擠在城墻上看熱鬧,三界關注此事的神仙不知有多少。”
浮丘公還是不太愿意打腫臉充胖子。
“人多口雜,事后讓羽鳳仙曉得詳情,越發嘲笑咱們。”
鹿鼎仙冷笑道:“道兄放心,人多口也嚴。因為這不是咱們四個的私事兒,羽鳳仙嘲諷的是所有人。
他們不愿下場拼命,還不肯幫我們充門面、漲氣勢?
被羽鳳仙狠狠抽打的,也是他們的面皮呢!”
“道兄且等著,我去喊人。之前已經見過面,這次只需提點一句,他們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
留下這一句,鹿鼎仙便飛到后方仙云中。
果然只傳音一句話,便說服了之前死活沒能說服的白鹿山人。
“李姑娘,你看,你快看東邊的天上”
北邊城墻上,馮家三少爺指著東邊緩緩降落的九彩仙云,激動高呼,“大仙來啦!好多大仙,天吶,起碼有三十位。
難道都如欽天監天師宣稱的那樣,全部是即將證道大羅的存在?”
他邊上一群公子佳人、豪俠仙子,也都情緒激動。
“大仙,弟子向道之心甚堅,請渡一渡弟子!”很多渴望修仙之人都在朝天上叫喊。
李姑娘這會兒卻有些安靜。
馮三少雖為即將到達的大場面興奮,滿腔心思卻放在李姑娘身上。
見她愣愣怔怔,看著遠處的仙陣,他以為她還在為“國尉之死案”擔憂,便柔聲安慰道:“雖然孔雀園公審被大仙打斷,國尉老大人一案到現在也沒結案。
可太師明察秋毫、大公無私,上午時,便讓衛尉放了咱們。
連牽連最深的清瀾姑娘,也得到了諒解。
咱們這些無關緊要之人,就更不用擔心了。”
這群青年俊杰,多是昨晚參加孔雀園詩會的賓客。
與鹿鼎仙斗法結束后,羽太師便讓子嬰將他們放了。但案子徹底結束前,他們不許離開咸陽。
本來經歷了昨晚劇變,他們該戰戰兢兢,縮在家里不敢出門。
可“羽太師大戰大羅仙”轟動全城,連眾多神仙都在天上圍觀,他們怎么忍得住不來吃瓜?
李姑娘用昨晚面對羽太師時的復雜眼神,看著遠處的仙陣,喃喃道:“來的都是大仙啊!羽太師真的應付得了?”
馮三少笑道:“羽太師的雍容儀度,昨夜你也見過。
她像是狂妄自大、不知死活之人?
其實今天只是小場面啦!
當日十萬天兵天將降臨人間,四大天王齊上陣,巨靈神為先鋒,結果如何?”
“這幾年,羽太師一直在面臨這樣的大場面、大危機嗎?”李姑娘不等馮三少回答,又自言自語道:“之前我,我和清瀾姑娘她們,還羨慕羽太師運氣好,有福緣、有仙緣,換成我們.
現在看來,她的每一次福緣、仙緣,都是用命換來的。
她能有今日成就,沒有一丁點僥幸。
我們的艷羨,很可笑啊!”
馮三少感覺到她語氣與表情的異常,驚疑道:“聽說李姑娘從西牛賀洲來神州走親戚的,莫非與羽太師是舊識?”
李姑娘搖頭道:“我哪有榮幸與羽太師當舊識?
我的確有親戚在咸陽,我也借住在他們的宅子里,如果有他們引薦.唉,很不湊巧,他們最近調任到了漢中,擔任軍屯官,短時間內回不來。
羽太師我倒是早就認識,可她不認識我。”
“馮公子你不曉得,羽太師在中原威震三界。在西方時,同樣大名鼎鼎。
我在龜茲都聽說過‘羽宰衡’的故事。”邊上一位異族貴女,滿臉感慨地說。
“仙人降臨了,大仙,渡我”
“大仙,我兒子病得厲害,救救他!”
人群中的呼喚聲更加響亮。
城外蘆篷,也有數十位天師,領著文武官員躬身高呼,“恭迎大仙駕臨咸陽!請諸位大仙老爺先到蘆篷歇息,太師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