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8章 鳳麟州

　　陽禮只是長著道童模樣，他活了幾百年，心性智慧都十分成熟。

　　聽到羽太師的安排，他立即有了危機意識。

　　“太師，你現在是中華上邦的太師，你的一舉一動都被天下人看著，甚至被眾生當成一種表率。你可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啊！”他表情嚴肅地告誡道。

　　小羽淡淡道：“我為民請命，替亡魂祈福，踏錯了哪一步？”

　　陽禮正色道：“道佛不相容！神州乃道門之神州，神州子民皆為道家信眾。

　　近些年，佛教已經咄咄逼人，從西方蠻荒之地，一步步向東方蠶食。

　　我道門有志之士，無不戒備警惕。

　　太師若在中華上邦的神都舉行佛家法會，還真的用佛法，超度了神州子民的亡魂，一定是捅破天的大事。三界道門大仙大神都會震驚、震怒，繼而發怒。”

　　“他們憑什么發怒？他們自己長生久視，還不許老百姓投個好胎？”小羽道。

　　“這和老百姓無關，是我們修士心中的信念。”陽禮正色道。

　　小羽嘆道：“道祖對佛教的態度，你們真的清楚？

　　闡教十二金仙，幾乎代表了‘玄門十二仙首’。

　　慈航道人成了觀音菩薩，文殊天尊也當了菩薩，普賢真人還是菩薩。

　　懼留孫與燃燈老祖師更是成了佛。

　　如果道祖也如爾等一樣，會放這么多弟子轉投靈山？

　　佛學、道學、儒學，本來都是十分純粹的學問。

　　一旦學派變成了‘教派’，就成了不同利益集團面向眾生打出去的‘招牌’。

　　你去問咸陽城內的商戶，他們打招牌，是為了招牌本身，還是為了更賺錢。

　　現在，東城山西菜酒樓的老板，完全不介意與城西川菜酒店老板交換食譜，以擴大生意。

　　你一個樓下跑堂、尚未轉正的學徒工，每個月拿著三十個大錢的工錢，替老板著什么急？”

　　小羽又指了指自己，繼續道：“你至少還加入了酒樓，當了個沒前途的小伙計。

　　我一個沿街討飯的乞丐，更加不用在乎什么酒樓、什么招牌。

　　誰給我一口飽飯吃，我便替誰唱‘蓮花落’。”

　　陽禮一臉糾結，道：“太師，你現在也是名震九州的大人物了，不能這么現實。多少得有點立場和理想吧？”

　　小羽坦坦蕩蕩道：“我當然有理想。我的理想就是跟著道祖走！

　　道祖是天，道祖是我人生的導師，道祖讓我往哪走，我便往哪走。

　　現在我看到道祖把弟子都派到西方靈山，便跟著‘道佛儒’三教同修。

　　如果我舉行水陸法會.咳咳，舉行羅天大醮后，道祖降旨批評我，我肯定改。

　　或者咱們在舉行羅天大醮前，先向道祖請示。

　　道祖若不反對，咱們就辦；道祖若不同意，咱們不辦。

　　我是無所謂的。”

　　陽禮懷疑道：“道祖鐵定不會理睬咱們，你能得到道祖的批示？”

　　“道祖只是不理睬你們。我在天門鎮當蠻子時，道祖經常給我啟示。如今來到神州，成了大人物，道祖更加親近我。”羽太師傲然道。

　　陽禮道：“太師還是慎重些，先跟其他天師們商量一下。”

　　羽太師問道：“我說服你了沒？如果說服不了你，也說服不了他們。若說服了你，你幫我說服他們。”

　　陽禮糾結道：“貧道明白太師說的有道理，可心里還是習慣不了。”

　　“多習慣幾次就能習慣了。”小羽道。

　　陽禮嘆了口氣，又問：“我們不是只度化大秦忠良嗎？

　　剛才太師又說舉辦羅天大醮，為所有死在戰亂中的‘大秦子民’祈福。

　　難道還包括陳勝部下的亡魂？”

　　小羽道：“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放。

　　為大秦立下功勞，卻道義不夠封神的人，我們為他們準備更多的紙錢與賜福。

　　受到牽連的老百姓，盡量消解他們的怨氣，讓他們順利進入輪回。

　　至于陳勝的部下.他們不是‘大秦子民’了。”

　　陽禮剛拿著神冊前往地府，灰鶴真人緊跟著便帶領一個彩衣小童走進晴雨司。

　　灰鶴真人表情凝重，彩衣小童也緊繃著小臉。

　　“拜見太師！”

　　兩人行過禮后，灰鶴真人指著小童，道：“太師，這是剛從陳郡返回的‘青鸞使者’彩翎，他帶來了一條很不好的消息。”

　　小羽挑了挑眉，問道：“可是今天上午，陳勝稱王了？”

　　彩衣小童驚訝道：“太師早已掐算到了？”

　　小羽道：“昨晚夜觀天象，的確有點感覺。

　　今天上午，我在研究神州即將發生的地震，突然察覺陳郡的大地之權受到了些許震蕩。

　　陳郡大地有從大秦領土中分離出去的趨勢，故而確定了猜想。”

　　見到太師如此鎮定，甚至早有察覺，灰鶴真人松了一口氣，將一本折子遞了過去。

　　“這是南陽王將閭送來的秘折。”

　　小羽翻開仔細看了一遍，點頭道：“將閭能力不錯呀！能搜集到這么詳細的情報，效率還如此高。

　　上午發生的事，當天下午送到咸陽。

　　看來他已經將南陽、陳郡，乃至附近幾個郡的司馬令都清洗了一遍。”

　　將閭的封地在南陽郡，但不限于南陽。隔壁的長沙、潁川等郡，也有一部分縣城歸入“南陽國”。

　　理論上，司馬令屬于中車司馬府，中車司馬府又歸太尉管。但現在情況有了些許變化，羽太師冊封了諸侯王。

　　諸侯王理應掌管封地內的治權、軍權，以及普通官員任免。

　　一般只有封國的丞相、國尉等少數公卿大夫，由中央朝廷派遣。

　　羽太師連這一權力都放棄了，任由諸侯王自己挑選幕僚班底。

　　如今“南陽國”境內的司馬令，都歸南陽王管。

　　在忠誠度方面，嬴氏自家的諸侯王，的確比郡守、郡尉可靠多了。只用了幾個月，南陽王便重新掌控了封國內的司馬令。

　　現在他送來的緊急情報，除了陳勝稱王，還有另外幾個郡內，陳勝部的動向。

　　比如，在陳勝稱王時，陳勝的部下葛嬰，竟然找到了“熊襄強”，幾乎在同一天，立襄強為楚王。

　　也即是說，此時此刻，楚地多了兩個“叛王”。

　　“太師，陳勝建立了‘張楚國’，而非恢復舊楚國王室熊家的‘楚國’。一字之差，天差地別啊！”灰鶴真人道。

　　小羽道：“這倒是不奇怪。如果陳勝宣布‘楚國’復國，他頂多是個大將軍，楚王必須找舊楚王族。

　　等楚王坐穩位置，他還可能丟掉小命。在大澤鄉憋了十年，就圖這個？

　　現在建立的是張楚國，名字有點像，意義天差萬別。

　　張楚國的法統，完全在陳勝自己，而非舊楚國王室。”

　　“可他之前打著項燕的旗號起事，又宣稱要復楚。如今僅僅占據了一座郡府，便暴露本來面目，怕是走不長遠。”灰鶴真人道。

　　“你還擔心他走不長遠？”小羽反問道。

　　“呃，那倒不是。”灰鶴真人尬笑道：“我只是疑惑，他身邊不缺仙人幕僚，為何犯這么明顯的錯？

　　陳郡不是大澤鄉，陳勝也是初來乍到，根基不穩。

　　完全可以再忍個一年半載，等徹底整個陳郡，等拿下周邊幾個郡，再稱王也不遲。

　　陳勝犯的錯，還不是一點兩點。

　　他早早稱王、失去‘恢復舊楚’的大義，已是大錯。

　　他還在親信部將面前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讓屬下以為他真的無心當王，要復立故楚。

　　以至于大將葛嬰，在九江東城縣找了個舊楚王族襄強。

　　葛嬰甚至在同一天立襄強為‘楚王’。

　　一山不容二虎，此時剛建立的‘楚國’卻有了兩個王。”

　　小羽冷笑道：“你沒低估陳勝身邊仙師們的智慧，可你高估了他們的節操，大概也高估了陳勝的氣量。”

　　彩翎道：“秘折中沒寫，但小臣聽南陽王他們討論過。

　　對于建立‘張楚國’，的確有人勸阻，陳勝沒聽。

　　陳勝認為陳縣三老與豪紳再三請自己當王，他有天命。

　　既然他不聽，其他人便不再勸。

　　他們不勸阻陳勝稱王，卻一直在催促陳勝分兵多路。如同在楚地建立張楚國一樣，盡快恢復過去的山東六國。

　　他們沒有幫陳勝穩定張楚國的打算，而是專注于擾亂中原局勢，讓我大秦顧此失彼。”

　　灰鶴真人若有所悟，“很多仙人并沒將陳勝當成‘東南天子氣’的主人，也就沒有矢志不移追隨他的打算。”

　　小羽對青鸞使者道：“你去告訴南陽王，以及所有可能遭遇陳勝部將的諸侯王。

　　當前第一要務是穩守自己的封國，務必要讓新政落實到位，讓百姓真切感受到朝廷的好。

　　不要想著圍追堵截叛軍隊伍，更不要貪功冒進。

　　如果我沒猜錯，陳勝一方的仙人很快就會四處活動。

　　十年仁政畢竟才頒布沒幾個月，而中原百姓已受大秦暴政之苦數百年。

　　積重難返，民心難以立即扭轉。

　　一旦受到鼓動，肯定有不安分的‘草莽豪杰’在縣城舉事，響應陳勝。

　　當地百姓或者被挾裹，或者主動投靠，很快就會有更多聲勢浩大的叛亂。

　　你讓各路諸侯王不要慌，不要亂了自己的節奏。

　　哪怕某一天，他們的封國快滅亡了，在滅亡前一天也要堅持施行‘十年仁政’，堅持與民休息。

　　別發動大量民力，去跟叛軍死磕。”

　　彩翎疑惑道：“朝廷不去平亂，還表現得如此懦弱，叛軍不得氣焰囂張，更加主動進攻諸王的封國？”

　　羽太師淡淡道：“我只是讓諸侯王們穩住，沒說朝廷不會平叛。

　　平叛自有滎陽‘兵馬大元帥’，有各路軍侯，還有皇帝派出去的‘監軍太監’。

　　諸侯王能穩住封國內的局勢，不出現大面積的‘縣城豪勇叛亂’，就算他們立了大功。

　　對了，趙高那廝到彭城沒？”

　　彩翎點頭道：“趙高已就職‘監軍大總管’，還跟隨彭城軍侯向西轉進，準備圍剿陳勝部。”

　　“就這樣吧！”羽太師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現在欽天監還有多少神禽，多少‘使者’？”

　　灰鶴真人道：“四十二位青鸞，火鳳四對，朱雀一十二只，孔雀六十三。

　　這些神禽中，只有青鸞會擔任信使。

　　孔雀的神通倒是不弱，常住在阿房宮花園里，除了供貴人觀賞，什么事兒也不干。

　　朱雀以‘朱雀神印’的方式，成為中原十二座重鎮的守護神獸。

　　像是咱們咸陽東大門，就有朱雀之魂融入城關，形成了‘朱雀印’，可籠罩方圓數十里，庇護城內百姓不受邪祟侵害。

　　東門后方還有一條‘朱雀大道’，為朱雀印記收集香火愿力，算是各得其所。”

　　“鳳麟州那邊怎么說有沒有要求收回這些鳳屬神禽？”羽太師又問。

　　灰鶴真人搖頭道：“鳳麟州家大業大，很多部落擁有上萬只神禽，不在乎幾十只流落在外。”

　　小羽輕輕一抖袖口，將關虎臣臨死前贈送她的鳳凰卵拿出來，問道：“能不能請鳳麟州的鳳凰，幫我把這枚卵孵出來？這應該是鳳凰卵吧？”

　　灰鶴真人接過鳳凰卵，仔細摸索、感知了一會兒，奇怪道：“太師從哪弄來的神卵？

　　好像是上古時期的鳳凰卵。

　　血統比鳳麟州上的鳳凰更古老，更純粹，也更加高貴。

　　可它似乎不屬于太師。

　　之前都快復蘇了，是不是？最近才沉寂下來。”

　　小羽驚訝道：“真人好眼力！它本來不屬于我，是別人臨死前送我的。

　　去年我得到它時，的確有了明顯的胎動。

　　蛋殼紅光一閃一閃，像是在呼吸。周圍天地元氣也自發匯聚。

　　按照那時的情況，破殼而出就在幾十天內。

　　到了今年，它反而變成個石坨坨。”

　　灰鶴真人道：“它原來的主人一定是個大福氣之人，鳳凰卵都沒孵化，咋就突然夭折了？”

　　“被我打死的。”

　　小羽也不避諱，將自己與虎臣的恩怨情仇講了一遍。

　　“唉，既然是得罪了太師，就不奇怪了。”灰鶴真人立即釋然。

　　虎臣福氣再大，還能比天命大？福氣大如天帝，不也在她面前吃癟？

　　“首先，關虎臣命格特殊，他得到這枚上古鳳凰卵是他的福氣；鳳凰卵遇到他也是它的造化，兩人相互成就。

　　太師則與鳳凰卵無緣。

　　它不是不想破殼而出，而是缺了某種‘機緣’。

　　關虎臣能給，太師給不了。

　　其次，關虎臣每時每刻都用自身的‘火鴉真氣’溫養它，它得到了滋補，成長迅速。

　　跟了太師，太師可有時時用火屬性仙元喂養它？”

　　小羽尷尬道：“今天見到青鸞使者，我才突然記起自己還有一顆鳳凰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