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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一章

  普渡真君依舊保持著雙手持卷姿勢,一動不動,但一層乳白色的光幕展開,擋住了少年的拳頭。

  對此,李追遠并不感到意外,因為這里的黑與白,表面上看起來是功德的污染與洗白,實則是普渡真君與孫柏深的角力。

  少年沒練武,他拳頭的攻擊力本就不大,但少年拳頭上附著的業火,卻在對這片阻擋自己的白色光幕進行灼燒。

  普渡真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李追遠:“當然知道。”

  普渡真君:“想想后果。”

  李追遠:“多你一個不多。”

  普渡真君:“回頭是岸。”

  李追遠:“我不信佛,更不敢信你。”

  普渡真君先前給李追遠開過一個極誘人的條件,少年相信,同樣的條件,祂肯定也給殿門外那些被封印至今的真君大人們開過。

  無垢的存在,并不意味著不會去干腌臜事,只需將一切痕跡掩埋,那自然就圣光依舊。

  李追遠不愿意賭,賭自己看見對方曾做過的丑事后,對方仍愿意放自己離開,去期待對方的慈悲為懷。

  因此,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那就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至于祂所說的天譴,李追遠還真不怕。

  有過上次利用酆都大帝出手的經歷后,李追遠算是摸清楚了天道對這類特殊存在的態度。

  自己越是去直面祂們、挑戰祂們,天道只會越高興。

  這應該就是這一浪,江水給自己提前溫柔鋪墊,給予這么多從容的原因。

  雖然早就預判到,江水這次會給自己來一個大的,但直到下到這片海底前,李追遠也沒想到,江水這次竟然會給自己推來一尊菩薩。

  這,就是自己被特殊關照下的走江!

  普渡真君身上的白光,忽然又一次大綻,不僅將李追遠覆蓋進去的同時又把殿內的光亮重新調高,更是將殿門外的黑白分界線,不斷向外擴去。

  然而,剛擴出去沒多少,就再次被黑暗壓了回來。

  外面的那些真君大人們并不受影響,真正因此產生變動的,只有當年持棍沖在第一個也是距離大殿最近的——歷猿真君。

  普渡真君:“猴頭速速醒來護法。”

  歷猿真君塵封的眼眸里,浮現出了冷冽的精光,周身的黑色毛發立起,龐大的身軀,開始前進,它正在試圖強行穿過這條黑白分割線。

  鮮血自其身上不斷溢出,將黑毛染紅,身上的甲胄也出現了龜裂,不斷脫落,猴臉的傷疤重新破開,皮開肉綻。

  但它依舊咬著布滿血絲的尖牙,承受著無比巨大的痛苦,前進!

  在孫柏深的記憶畫面里,魏正道曾建議過孫柏深早點把這猴子做成猴腦羹。

  魏正道瞧出了小猴子腦后長反骨。

  他們這類人,自己沒人性,卻因此能把別人的人性與獸性看得更為精準清楚。

  當年,猴子反叛時沖在第一個;現在,當局面有變時,它依舊站在對立者的位置,再次前沖。

  譚文彬:“準備。”

  即使是到現在,譚文彬也不清楚這里的真實情況是什么,但他知道,不管小遠哥現在在做什么,他都得帶著伙伴們,幫小遠哥攔下一切外部影響。

  潤生的氣門開始不斷開啟閉合,他閉著眼,努力找尋著先前與守門真君戰斗時的那種感覺,這樣,興許可以不用從頭開始重新蓄勢。

  陰萌已經準備好了毒罐,指尖在諸條捆綁著毒罐的線繩上不斷調撥,做著最后的隨機排列組合。

  譚文彬肩上的兩個孩子都瞪著眼、嘟著嘴、攥著兩只小拳頭,隨時準備跟干爹上。

  林書友手持雙锏,站在了自己位置。

  譚文彬:“阿友?”

  林書友:“我在!”

  林書友沒起乩,但就算沒起乩的他,又不是不能打架。

  歷猿真君身上的鮮血越來越多,身上多處創口都已顯露出白骨,但祂前進的步伐并未放緩,哪怕是褪下一層猴皮,祂也一定要進來!

  因祂身上還殘留著黑暗,所以不能進攻接觸,要不然容易被拉扯進黑暗中,故而只能等祂徹底出來時,惡戰才會爆發。

  終于,歷猿真君出來了。

  它仰頭張嘴,發出一聲咆哮,看向蓮花臺上坐著的孫柏深時,猴子眼里,滿是怨毒與憎恨。

  “你,早就該死了!”

  緊接著,猴子的目光落在了正與普渡真君對峙的少年身上。

  “冥頑不靈,以下犯上,當殺!”

  猴子直接無視了攔在它面前的潤生等人,它也的確有這底氣。

  只見猴子將那浮現出裂紋的棍子在手里一攥,剎那間,震音傳出,受煎熬的不僅是耳膜,仿佛心臟此刻都被猛烈一擊。

  譚文彬舔了一下嘴唇,果然,猴子先前路上說的沒錯,守門真君,應該真就是諸位真君里最弱的那一個,而猴子,也的確是真君里最強的那一撮。

  哪怕先前因穿過黑白分割線而身受重傷,可它所流露出的力量氣息,依舊無比可怕。

  這就是初代陰神前端戰力的表現,和增損二將祂們不同,初代的真君大人們,擁有自己的肉身,可以不受乩童身體的限制,將自己的真實力量完全發揮出來。

  譚文彬:“潤生…”

  還沒等譚文彬下完命令,潤生身上的十六道氣門,就已全開,氣勢迅猛攀升。

  一上來就揭自己底牌顯得很不明智,但潤生已經感知到,要是不氣門全開,自己怕是擋不住對方的一棍!

  以戰蓄力,那也得看對手是什么強度,超出自己應對范疇的對手,根本不可能給自己蓄力的機會。

  猴子低下頭,看向了潤生。

  怕是只有此時的潤生,才能有資格,入一入它的眼。

  猴子動了,幾乎是轉瞬間,它就出現在了潤生面前,一棍落下!

  “砰!”

  潤生舉起黃河鏟,擋下了猴子的這一棍,同時他體內的鮮血快速溢出,一瞬間,就把自己變為與猴子一樣的血人。

  猴子嘴角露出獰笑,繼續施加力量,將棍子下壓。

  潤生的膝蓋開始顫抖,不受控地漸漸彎曲,重心也被越壓越低。

  要知道,潤生是雙手持鏟,猴子是單手握棍。

  氣門全開的潤生,在第一個照面下,就完全落入了下風,而猴子,甚至還未用出全力。

  “御鬼術!”

  譚文彬也果斷孤注一擲,他的雙眸化作黑色,頭發向四周飄揚的同時,腳尖也隨之踮起。

  猴子微微側過頭,不屑道:“雕蟲小技。”

  原本的譚文彬,身體一陣扭曲后化作黑灰消散。

  可當真正的譚文彬自猴子身后浮現時,猴子空著的那只手,馬上抓了過去,直接將譚文彬喉嚨扣住,隨即一扭。

  “咔嚓…”

  譚文彬再度消散,猴子的手里,出現了一張被扭曲的紙人。

  小遠哥那里秘籍存貨非常豐富,那些高端的,譚文彬自知沒那個能力去學,但他也沒閑著,著重于研究那些實用性高的小術法。

  不知道多少個夜晚里,譚文彬坐在臺燈下,督促著自己的倆干兒子,好好學習!

  “噗哧…”

  一雙長長的翠綠色指甲,刺入了猴子的下腰位置,譚文彬成功完成了偷襲,可當他正欲準備順著這個傷口,將猴子這塊骨肉徹底撕開時,傷口竟然猛地收縮,連帶著那里的黑色猴毛也順著其手臂纏繞了上來,將其禁錮住。

  猴子居高臨下看著譚文彬,左手握拳,砸了下來。

  就在這時,林書友飛身而起,手持雙锏,砸向猴子腦袋。

  本該砸向譚文彬的一拳,順勢改向,朝著林書友砸去。

  “砰!”

  林書友哪怕有雙锏在手以做格擋,可從對面傳來的強大力量,還是將其狠狠擊飛出去,他后背重重撞在了大殿內的柱子上,緩緩落下。

  鮮血,不斷從其嘴里涌出,努力想撐著站起來,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面對這種級別的對手,單憑普通人的功夫去應對,實在是太過單薄。

  猴子再次握拳,準備砸向譚文彬。

  卻在這時,譚文彬竟然脫離了它的束縛,雙手離開了它的身軀,他十指鮮血淋漓,這是將十根指甲,全部留在了猴子體內。

  面對猴子的拳頭,得以脫困的譚文彬并未選擇躲避,而是雙手交叉結印的同時,猛然抬頭。

  “啊!”

  兩聲怨嬰的鬼嘯,化作詛咒對著猴子激發而出。

  猴子同樣張開嘴,回應以咆哮:

  “吼!”

  怨嬰的詛咒之力被瞬間沖垮,倆孩子如遭雷擊,可無比痛苦的同時,依舊本能地伸出雙臂抱緊譚文彬的頭,確保干爹不會被猴子的咆哮沖擊到大腦。

  “呵呵…”

  猴子發出暢快的笑聲,封印煎熬這么久,一出來,就有這么多盤開胃小菜等著自己,確實有趣。

  可正當猴子打算再次對著譚文彬出手時,忽然覺得自己手中棍子開始上移。

  原本幾乎要被它以單手之力下壓到快要跪下的潤生,竟在此時立起膝蓋,繃緊身子,更是將鏟子舉起,將它的棍子給頂了回去。

  氣門全開的時間有限,但并非意味著氣門全開時就不能蓄勢。

  鮮血不斷溢出的同時,又在快速被氣門吸回體內,潤生現在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臟迅猛跳動的聲音。

  潤生奮力一舉的同時,又向前一推。

  猴子的棍子被徹底頂開后,又向后退了一步。

  而這時,譚文彬的印,終于結好了,先前的詛咒是怨嬰自己發出的,不用他來籌備。

  “砰!砰!砰!…”

  殘留在猴子身上的十根指甲,全部炸裂開。

  猴子剛剛就有些不穩的重心,再次加劇,不得不再次后退一步。

  潤生抓住這一機會,手中鏟子對著猴子連續拍去。

  猴子一邊退一邊以棍子格擋,竟被潤生以這種一往無前不要命的氣勢,給一連逼退了十幾步。

  “吱!”

  猴子神情猙獰,它無法允許自己被這種角色壓到如此境地,當即單腿后蹬,徹底穩住身形的同時,反手一記撩棍。

  “砰!”

  對拼之后,潤生身體控制不住地向后滑行,在即將向后倒下時,他腰部猛地發力,改為向前,以鏟子撐地,艱難穩住身形。

  猴子伸手,將腰間的指甲一根一根拔了出來,再隨意丟到一旁。

  眼里的輕蔑漸漸退去,它身子前傾,重心下壓,棍子側舉,鄭重擺下架勢:

  “鬧夠了,該清場了。”

  柱子下面的林書友,幾次使勁想要撐著站起來,卻都在半途失敗。

  他死死咬著自己嘴唇,有些不甘心,那只猴子的體魄實在是強得嚇人,若是自己能像過去那樣正常起乩,那伙伴們的情況應該能好很多。

  哪怕這種盡揭底牌的方式無法維系太長時間,但只要能撐到小遠哥那里結束,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可沒法起乩的自己,作用真的太低,那種眼睜睜看著同伴陷入艱苦鏖戰自己卻無法正常參與的境遇,讓林書友無比憤怒。

  李追遠是能理解白鶴童子的,因為他知道全盤情況,曉得童子在守門真君那里能出手,就已經很不錯了;現如今,就在普渡真君也就是菩薩分身面前,童子不敢出手,是真的情有可原。

  但林書友的想法就比較簡單直接,也鮮有人能在此時去保持什么理性:

  “童子,我現在有點后悔當官將首了。”

  孫柏深無法動,普渡真君也無法動。

  但后者不能動,并不意味著祂沒有其它辦法。

  當白光將李追遠籠罩后,一股可怕的意志直接傾軋了下來,你的心防像是變得根本不設防,被對方以洶潮之勢,無孔不入。

  一片虛幻意識,逐漸凝實。

  普渡真君的身影,出現在了一座稻田里。

  前方,是一棟長條形的二層樓,東西兩側加平房。

  “看來你心中,尚有美好一面,這家鄉田園…”

  普渡真君閉上嘴,抬起頭,二樓露臺上,出現了少年的身影。

  少年身上全是鮮血,屋子里所有人剛剛都被他給殺了。

  在普渡真君剛剛布置好這幻境,其本人也是剛進來時,就已完工,效率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李追遠雙手插在褲袋里,就這么看著下方田野里站著的普渡真君。

  少年的心智本就比常人堅毅太多,加之又經歷過夢鬼那一浪的磨練,既然能分得清真假,那這些假人殺起來,內心根本就毫無波瀾。

  李追遠:“老掉牙的套路了,能不能換點新鮮的?”

  普渡真君:“你的六根,可真清凈。”

  李追遠:“我猜猜,下一句是不是,我與佛有緣?”

  普渡真君:“生而入空門者,不知何為空門,生而斷紅塵者,不知何為紅塵。你與佛,天生無緣。”

  李追遠抬腳往前踏出,明明走出了露臺范圍,卻并未摔落下去,反而引得四周的環境產生了交錯扭曲。

  連帶著普渡真君周圍的稻田,也發生了變化,從掛滿稻穗的稻子,變成了紅得妖異的彼岸花。

  普渡真君:“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可放心,你身上因果太重,我不會掩埋你。”

  李追遠:“但你會掩埋這里。”

  普渡真君面露慈祥的微笑。

  李追遠:“可你還答應把這里的一切給我的。”

  普渡真君:“官將首,你不是已經不問自取了么?”

  聽到這句話,李追遠停下腳步,他忽然笑了。

  “我明白了,你能感知到真正的‘你’所做的事,但真正的‘你’,卻無法感知到你的存在。”

  普渡真君笑而不語。

  李追遠:“不對?那就是說,是你不敢讓真正的‘你’感知到你的存在,因為在真正的‘你’眼里,你也是需要被徹底掩藏的污點!”

  普渡真君臉上的笑容斂去。

  李追遠:“真狠。”

  普渡真君:“有些事,是你不該接觸的,我已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

  李追遠伸手指了指四周不斷交錯變化的環境:

  “你要是能動,應該能很輕松地殺死我,因為我沒練武。但你現在不能動,我可不信,你能在這里,殺死我。

  如你所見,我的心防里,沒有破綻,以前倒是有,可惜你來晚了。”

  在自己去過京里,在報亭那兒給李蘭打去電話后,自己最后一點內心破綻,也被彌補了。

  普渡真君:“不然,越是干凈的地方,也就越容易臟。”

  李追遠:“哪里臟了?”

  普渡真君攤開右手,一朵青蓮緩緩自掌心綻放。

  頃刻間,周圍的環境不再是鄉村田野,而是定格成了一片陰森鬼域。

  普渡真君:“你既與佛無緣,那便是魔根深重。”

  李追遠:“不聽你的話就是魔?另外,再提醒你一聲,你的時間,不多了。”

  少年抬起頭,空中的烏云開始翻滾,這是自己現實里的掌心業火,將要燒到這里來了。

  普渡真君:“沒有人的內心是毫無破綻的,如若沒發現,那就給他制造出一個破綻。”

  “制造一個破綻?”

  “我將給你制造出一個心魔,再讓它來取代你。”

  普渡真君手掌一臺,青蓮飄飛而起,燃起詭異的青色火焰,真君吟誦道:

  “青蓮降世,壯汝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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