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契約
“倒也無甚緊要之事…”
蕭辰立即斂起神色，微微一笑，從容解釋道：
“只是聽聞云霄娘娘和你一般，皆是那清高白云化成，然其神通廣大，手段非凡，實乃驚世駭俗之輩。”
“于封神一役中，云霄娘娘曾大展神威，名震三界，實乃驚世駭俗之絕頂人物，常令我心向往之。”
蕭辰話鋒微轉，語帶一絲恰到好處的遺憾：
“而我在天界之時，未曾有幸得見云霄娘娘真容。”
“此番東華帝君之亂，我只見到西方如來佛祖法駕親臨。”
“卻未見云霄娘娘出來阻攔東華帝君，有些疑惑，故有此問。”
“嗯…”
素娥仙子聞此，原是因蕭辰對云祖與自己同源本相之贊賞探詢，心中那絲疑慮悄然消散，輕頷首以示理解。
躊躇了片刻。
素娥仙子似已權衡利弊——既存著那份“下界情緣”的默契契約，自當展現些許誠意。
她纖指拂過身畔一縷凝而不散的云氣，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秘辛相告的莊重：
“據我所知…自封神大戰后，云祖被封為‘感應隨世仙姑’，職掌凡間生靈輪轉孕育之重任，掌六道輪回中新生之樞機，權柄深重，關乎天地秩序之根本。”
“平日里…云祖多應坐鎮于幽冥地府之深處，親自司理六道之序，維系生死輪回之道。”
“至于天庭那些日常庶務，或是天庭征伐戰事，云祖…”
言及此處，素娥仙子稍作停頓，語氣中帶著一些惋惜之意：
“云祖或許是早已勘破其中紛擾，如今…已是甚少涉足其中了。”
她點到即止，卻也闡明了“云霄娘娘”如今的主要活動范圍——“幽冥界”。
“云霄仙子不在天界，而在幽冥界…”
蕭辰聞素娥仙子之言，心中豁然開朗，諸多線索瞬間串聯。
西游世界，是有“三界六道”的。
三界者，即天界、幽冥界、人間界。
簡稱天界、地界、人界。
除了三界，還有六道。
如那李世民游歷地府，離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陽大路…便來到了“六道輪回”之所。
李世民舉目而觀，見那僧尼道俗、走獸飛禽、騰云者霞帔加身、受箓者金魚懸腰、乃至魑魅魍魎，皆奔走于輪回之下，各入其道，不解其意。
崔判官解釋道：
“此喚做‘六道輪回’…惡毒者，當沉淪鬼道，受無盡苦楚。”
《西游記》中亦曾言其及：
“毛吞大海，芥納須彌…悟時超十地三乘，凝滯了四生‘六道’。”
而云霄仙子既為“感應隨世仙姑”，執掌凡間轉世投胎，完成生命降生，維持六道輪回之序。
民間因此尊其為“送子娘娘”，香火鼎盛。
那她極有可能便居于幽冥界，而非天界。
“幽冥界…”
蕭辰之前便去過。
前番他與那牛魔王共赴幽冥界時，自身修為尚嫌淺薄，位卑力弱，幽冥界中許多隱晦玄機，絕非他當時所能窺見一斑。
如今想來，天界有三清、玉帝、四帝、漫天星斗、各部神仙、萬千天兵…
人界有西方如來佛祖、南海觀世音菩薩、地仙之祖鎮元子、四海龍王、山神土地、各路妖王…
那么身為三界之一的地界幽冥界，其底蘊實力，又豈能淺薄？
細究其根本。
如今這幽冥界的起源、規則，皆與上古那場撕裂洪荒、決定天地主角歸屬的終極血戰——“巫妖大戰”息息相關。
彼時，巫妖二族，勢同水火，皆欲獨霸洪荒，稱尊天地。
故而積怨日深，終至大戰爆發。
那一戰，當真是殺得：天傾西北，地陷東南；日月無光，星辰隕落；山河崩碎，生靈涂炭！
在此巫妖大戰之中。
妖族領袖妖皇帝俊，于慘烈廝殺中，神軀崩解，真靈湮滅，隕落當場。
東皇太一亦不知所蹤，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禍起十日橫空，羿射落九日，十大金烏太子，僅存其一。
昔日兇威震懾洪荒的十大妖圣，亦折損大半。
呲鐵、鬼車、欽原等兇名赫赫者盡數戰死，白澤、計蒙、商羊等僥幸存世者，也多遁隱不出。
而作為妖族對手的巫族，同樣在那場毀天滅地、乾坤顛倒的大劫中，付出了慘烈至極的代價。
十二祖巫，承盤古精血，肉身不朽，卻大多在毀天滅地的碰撞中形神俱滅，化作虛無。
唯后土祖巫，心懷大慈悲，目睹眾生亡魂漂泊天地無所歸依，感天動地發下宏愿，毅然舍去祖巫神軀與盤古血脈，演化無邊偉力，于混沌中開辟構筑“六道輪回”，為無盡幽魂開一線轉世重生之機！
為眾生開辟出一條轉世重生之路！
其是為“六道輪回”。
后土祖巫的自身真靈則化為平心娘娘，永世坐鎮六道輪回之核心，梳理陰陽秩序，平息萬古戾氣，使幽冥界得以有序運轉。
自此，三界之中正是：
“上有皇天，下有后土。”
而殘余的巫族強者，如戰神刑天、玄冥遺脈九鳳等寥寥幾位強悍大巫，不得不放下昔日榮光與血仇，依附于后土娘娘麾下，協助掌管輪回運轉。
巫族借此積累功德，以維系搖搖欲墜的巫族血脈延續，艱難求存。
自此之后，經此一役，曾稱雄洪荒的巫、妖兩族，雙雙從天地主宰之位跌落云端！
妖族勢力被壓縮至瘴氣彌漫、環境惡劣的北俱蘆洲茍延殘喘。
巫族則借幽冥界這唯一安身之所，勉強延續血脈。
但巫族也曾圖謀過再興，想重新執掌地界。
后有“兵主蚩尤”率領九黎部落，勇猛無畏，欲與軒轅黃帝爭人族氣運以圖巫族再興。
但蚩尤在“涿鹿之戰”中，被“軒轅黃帝”憑借天時地利人和，以及天庭支援之利，被軒轅皇帝一舉擊敗。
九黎部落融入人族，化為“黎民百姓”。
部分巫族亦退隱山林，不問世事。
又因黃帝得天庭支援戰勝蚩尤，大巫“刑天”怒伐天庭，誓戮天帝以復仇。
然終，刑天被天帝斬首，身首異處。
但其無畏之姿，也被尊為“戰神刑天”。
《山海經》記載：
“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于常羊之野。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而舞。”
是為“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戰神刑天”，其猛志雖存，卻還是無力回天。
自刑天戰敗之后，巫族就不太行了，徹底衰落了，混得比妖族還慘。
而人族，秉承天地氣運、得諸圣之護持，終是應劫崛起。
三皇治世，垂拱而治，洪荒大地漸趨安寧。
五帝定倫，教化四方，人族文明蓬勃發展。
煌煌人族盛世，就此開創！
“牛魔王、羅剎女、芭蕉扇…”
“幽冥界、云霄娘娘、混元金斗…”
思緒翻飛，蕭辰心頭念頭電轉。
既然牛魔王要娶幽冥界的羅剎女。
他金角大王，素與牛魔王交好，情同手足。
此番牛魔王大婚，他金角大王作為牛魔王的伴郎團成員之一，肯定要陪牛魔王去幽冥界接親的。
這不正是他金角大王光明正大潛入幽冥界的天賜良機么？
“待牛魔王接親之時，羅剎女之芭蕉扇，定當手到擒來，為我金角大王所用。”
“更甚者，若機緣湊巧，我得以將云霄娘娘那威震天下的混元金斗也一并收入囊中…”
“嘿嘿，那才真是天大的造化！”
蕭辰心中暗自思忖。
當今之世，雖然巫妖兩族，往昔乃世仇宿敵，彼此間殺伐不斷，血債累累。
但是，巫妖兩族現在都這么慘了，存活下去都成問題了。
大家艱難求生，朝不保夕，哪還有余力糾結那億萬載前的陳年血債？
正所謂“唇亡則齒寒”，世間之事，變化無常。
在這赤裸裸弱肉強食的洪荒天地，沒有什么永遠的朋友，亦無永遠的敵人。
唯有永遠的利益。
有了共同的利益，巫妖兩族，也能化干戈為玉帛。
蕭辰與素娥仙子一起而行，一路交談。
這番關于云霄娘娘的交談，無形中讓蕭辰對即將到來的“幽冥界之行”，又添了幾分深沉的謀算。
二人言罷，不再多言，遂并駕齊云，直奔太陰殿而去。
此番前去，乃是欲向太陰星君復命，稟報此行伐取月桂枝干之事。
行至那莊嚴宏大、氣勢恢宏之太陰殿前，只見殿門洞開，然內里卻不見太陰星君那威嚴赫赫之法相。
偌大之太陰殿中，唯見幾位低階仙娥，垂手侍立，神情恭謹。
那寶座之上，卻是空空如也，不見星君蹤影。
蕭辰微微皺眉，問道：
“星君何在？”
值殿之仙娥，盈盈一福，輕啟朱唇，柔聲道：
“星君適才為那太陰星輪轉之序，往周天星辰之間巡行去了，需一日后方能回轉。”
“星君留有口諭，若楊司禮歸來，不必久候，自便即可。”
仙娥微頓，又添一句：
“大人若有事，我可代為向星君通稟或轉呈。”
“不必勞煩了。”
蕭辰擺擺手，道：
“待星君巡月歸來，得暇之時，煩請轉告一聲：瑤池司禮文頌使楊過山，已遵命取得桂木神材，特來謝過星君恩典成全。”
“此份厚意，楊某銘感于心，來日若有驅策，必不推辭。”
仙娥應諾道：
“是，奴婢定當原話轉稟星君。”
蕭辰略一拱手，目光隨即轉向身畔素雅若雪蓮的素娥仙子，溫言道：
“素娥仙子，此番桂殿取木之行，皆仰賴仙子周全引領，悉心照拂。”
“于情于理，楊某都該登門致謝。”
“不知仙子居處，可容在下叨擾片刻？”
他語意誠懇，目光落在素娥仙子清麗絕倫的側顏上，流轉著深意。
他金角大王此來太陰星。
一為太陰神兵。
二為蟾宮仙子。
太陰神兵已經到手，剩下的便是眼前的蟾宮仙子了。
不過。
蕭辰心中清楚，這所謂的“下界一世情緣”契約，是雙方在神仙禁忌與生死劫難之間達成的微妙妥協，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
素娥仙子根基淺薄，境界較低，尚需蟠桃續命。
而他則要借這“下界一世情緣”布局西游，乃至達成更深遠的謀劃。
這“登門致謝”，不過是個遮掩行為動機的“光鮮幌子”。
素娥仙子聽聞蕭辰之言，心如鹿撞，睫羽微顫，面上卻并未推拒。
她深知蕭辰話中深意，此不過是托詞罷了，真正之目的，二人早已心照不宣。
素娥仙子的面上仍維持著清冷姿態，對殿前仙娥淡然吩咐道：
“你且在此好生候著星君法駕。”
隨即。
素娥仙子轉向蕭辰，道：
“楊校尉既執意酬謝，那我便引你至我素云小筑略坐片刻，奉杯清茶。”
言罷，素娥仙子衣袂飄拂，轉身引路。
蕭辰緊隨其后，兩人離開空曠主殿，踏著如霜似雪的月華清輝，步入月宮深處那片更為靜謐幽深、仙霧繚繞的殿閣群落。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反易惹人懷疑；而光明正大、堂而皇之，方才好辦事。
此即為“燈下黑”之妙用，高懸于眾目睽睽之下，反而成了視線難以聚焦之盲區。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雖說蕭辰要尋機與素娥仙子私下交割那“情緣契約”與蟠桃之事，但自然還是堂堂正正地去，才不會惹人懷疑。
更何況，他瑤池司禮文頌使初掌仙職，拜謝引領自己初登桂殿、熟悉太陰地脈之同僚素娥仙子，于情于理皆無可挑剔。
若刻意避諱，反而徒惹猜疑，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素娥仙子之居所，隱于月宮外圍一片更為清寒幽謐之域。
此地不似太陰主殿那般莊嚴肅穆、氣勢恢宏，卻自有一股雅致出塵之韻，其名曰“素云小筑”。
此殿恰如其名，通體皆由純凈至極之素白云氣凝煉而成，清雅樸素，纖塵不染。
云氣在檐角窗欞間如活物般流轉不息，時而聚攏如綿，時而疏散如煙。
偶有璀璨星屑自穹頂垂落，在云壁上濺起細微光漪，又被迅速吸納無蹤，更添一份夢幻縹緲。
蕭辰隨素娥仙子行至那扇宛若霧氣編織而成之門扉前。
素娥仙子輕抬玉手，緩緩推開此門，剎那間，一股沁人心脾、混合著太陰本源氣息的馥郁桂香撲面而來，直沁心脾，令人神清氣爽。
素娥仙子微微側身，輕聲介紹道：
“楊司禮，這便是我的居所，素云小筑了。”
蕭辰微微頷首，目光掃視四周，贊道：
“倒是典雅非常。”
素云小筑。
腳步踏入的瞬間，籠罩小筑的天然守護禁制便似有感應，無聲激活。
無形的場域彌漫開來，將外界的仙識神念隔絕在外。
連同那片揮灑的清冷月華，也在這方寸之地變得柔和朦朧，仿佛籠罩了一層輕紗。
與此同時。
蕭辰步履不動，指尖輕動，數道極其隱晦的法寶波動如漣漪般擴散開去，無聲無息間，在小筑外圍迭加了數重堅固結界 剎那間，多重無形無相、堅固至極的結界便構筑而成，將這片小小云閣徹底化作一方獨立天地，隔絕內外，確保接下來的隱秘交易萬無一失。
“咔嚓”一聲。
素娥仙子則回身，蓮步輕移，將那扇如同霧氣凝成的門扉輕輕合攏。
隨后。
蕭辰隨素娥仙子步入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