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早已是漆黑一片,霓虹燈的光芒在玻璃窗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趙不瓊從冰箱里取出一瓶營養快線,遞給李一杲。他接過瓶子時,指節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仿佛藏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力量。
“咕嚕咕嚕“幾聲過后,瓶中液體已了見底。李一杲放下瓶子時,喉結動了動,像是在吞咽什么無形的東西。他望著窗外被霓虹燈映紅的夜色,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今天說得太多,嗓子都快冒煙了。“
趙不瓊輕輕嘆了口氣,目光中透著幾分心疼。她向前傾了傾身,指尖輕輕擦去他嘴角殘留的白沫,動作輕柔得像春風拂過新抽的嫩葉:“你說了整整兩個小時,可我一點都沒覺得累。“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李一杲似乎被這番話觸動了什么,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他仰起頭,將剩余的液體一飲而盡,喉結滾動的痕跡格外明顯:“這個故事背后的東西,其實很簡單——所有的道,都是生命。“他的語調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這就是我當時的領悟,此時此刻感受更深。“
趙不瓊的眼睛亮了起來,如同夜空中突然出現的星辰:“這話怎么說?“
李一杲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將兩人都圈入其中:“就拿咱們來說吧。結婚前,咱們是兩個獨立的生命體;結婚后,若是各自為政、互不相干,那這婚姻早晚得像風干的果子一樣皺縮、凋零。即便一輩子不離婚,那也不過是一紙婚約罷了。“
趙不瓊若有所思地點頭,眼中閃爍著探尋的光芒:“那你說,咱們該是怎樣?“
“咱們應該是一個全新的生命體。“李一杲的聲音里帶著某種超越個人的宏大感,“你和我都是這個新生命體的一部分。將來有了孩子,孩子也是這個生命體的一部分。“他的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一個無形的圓圈,仿佛在描繪某種神圣的圖騰。
“這就是你說的'家'嗎?“趙不瓊忍不住插話道。
“家是一個有生命的整體。“李一杲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只有當這個整體充滿活力時,咱們的婚姻才算真正意義上的婚姻。“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這才是真愛的模樣。“
趙不瓊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么說來,這就是你的生命哲學觀了?可家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這又該如何統一?莫非都要聽你的?“
李一杲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黑暗中突然點燃了一盞燈:“老婆,這可不是我個人的哲學觀。“他加重了語氣,“這是我們的!“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光芒,“每個人心中都有矛盾的想法,但這并不妨礙我們成為一個整體。記住——這是我們的生命哲學觀!“
趙不瓊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銀鈴:“好啦好啦,我懂了。我們的生命哲學觀就是——家是一個有生命的整體。對吧?“
李一杲點點頭,目光望向遠方:“不光是我們兩個人。我們的項目公司從成立那天起,也是一個生命,一個全新的生命。它不僅屬于你和我,也屬于無問七子團隊;將來更是屬于每一個加入公司的人。“
趙不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感慨道:“怪不得你說公司員工之間不該只是單純的管理關系,而是一種相處之道。原來你心里是這么想的。”她的眼神里透著幾分驚訝,更多的卻是敬佩,在這一刻,她仿佛才真正理解了李一杲深層的思想觀念。
李一杲借由講故事,從感情觀、愛情觀、婚姻觀逐步升華到“生命哲學觀”,并最終以這套哲學觀來回應現實問題。這一番話,毫無保留地向趙不瓊展示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思考,同時也在悄然暗示趙不瓊,他們之間的關系,或許應當從普通的“夫妻”升華至更為深刻的“道侶”關系。
趙不瓊的腦海里不斷回想著故事中的情節:李一杲為何要用“石中夢”作為紐帶,來闡述兩人的關系?又為何下山尋覓的是道侶,而非僅僅是老婆?作為李一杲的妻子兼同門師妹,她瞬間就領悟了李一杲的觀念,讀懂了故事背后暗藏的隱喻。這種深層次的交流,對于他們而言至關重要,這已然超越了普通“夫妻”間的對話,是只有“道侶”之間才會有的深度溝通。
在明悟了李一杲的哲學觀后,趙不瓊也萌生了通過講故事來表達自己觀點的想法。不過在此之前,她打算先把李一杲一直擔心的股權問題溝通清楚。“老公,關于股權問題,我有主意了。”
“哦?快說來聽聽。”李一杲頓時來了興致,好奇地催促道。
趙不瓊條理清晰地講解起來:“股權這東西,往細了說,其實就包含投資收益權、企業控制權、員工期權這三大塊,分別對應的就是投資人、創始人以及事業合伙人。咱們把滴水巖公司的股東改成法人股東,分別成立三個合伙公司。其中,由投資人組成滴水巖投資公司,表決權按照1元1股來計算;咱們七個創始人組成滴水巖管理公司,表決權設定為1股10票;至于以后的員工,作為事業合伙人組成滴水巖咨詢公司,只給他們虛擬股權,讓他們享受分紅權,但不具備表決權。”
趙不瓊提出的這套方案,其實在資本市場頗為常見,李一杲也有所耳聞。只是方案的第三部分,她做了一些獨特的補充解釋:“虛擬股權這部分要做成線上動態的,并且跟咱們的‘血池’系統聯動起來。這樣一來,就相當于把股權分紅收益都證券化了。這可是方案里相當關鍵的一點,你覺得能實現嗎?”
滴水巖公司實際上僅有李一杲這一個出錢的投資人,如此一來,趙不瓊提出的這套方法,等于是將李一杲一分為二,他既是投資人身份的李一杲,又是作為創始人參與實際工作的李一杲。對于師兄弟七人一同創業而言,這確實是個解決股權差異的良策。李一杲一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不住點頭稱贊:“這思路夠清晰啊!不過,對于出錢和不出錢的人,具體該怎么設計股份比例呢?”
趙不瓊一臉得意,解釋道:“把表決權和股權分開之后,股權規劃就容易多了。投資公司按照實際投入的資金來確定股權比例;創始人所在的管理公司里,沒出錢的成員,就按期權來計算股份比例;員工組成的咨詢公司呢,依據他們提供的服務來算股份比例。這兩家公司,都采用‘血海’和‘血池’的積分規則,按照一定比例直接兌換虛擬股份,也能轉換為實股。要是有人不愿意兌換,一直拿著虛擬股份也沒關系,照樣可以享受分紅。”
李一杲不禁想起蔡紫華的墊資,以及自己和王禹翔的情況,問道:“我和小師弟本身就是開發系統軟件的核心程序員,這部分該怎么算呢?還有,五師妹給程序員團隊墊付的工資,又該如何處理?”
趙不瓊二話不說,拿起一張紙,寥寥幾筆就畫了個表格。“首先,五師妹墊付的那些算負債,按年化利息計算就行。你和小師弟的部分,按照市場價折合成股權。比如說,要是找第三方開發,得花300萬,剔除五師妹給程序員墊資的部分,假設是200萬,那剩下的100萬就是你們倆的折價,這部分直接轉成股權計算就好。”
“不錯不錯!”李一杲滿意地點點頭,“這么一來,所有沒出力的創始人,都能通過這種折現方式處理。我現在明白你為啥要綁定血池系統計算了!這樣大家就不用事先爭論公平與否,直接按照血池的貢獻度積分計算就行!”
所有的理想,都得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在創業團隊中,出錢多少容易計算,可出力程度卻難以衡量。如今趙不瓊提出的思路,相當于把創始人團隊和員工出力統籌考慮,而且采用的還是最為嚴苛的血池系統自動計算。乍一看,這對創始人似乎不太友好,但恰恰是這種方式,讓李一杲心服口服。因為唯有如此,才能看出誰是真正全力以赴幫他的人,這也是他能心甘情愿釋放股份的關鍵所在。
趙不瓊見李一杲心情愉悅,神情輕松,便知道老公的心結總算徹底解開了。她心里開始琢磨,輪到自己通過講故事表明“道”了。
她早已構思好故事,話題一轉,問道:“一呆哥,聽了你剛才講的故事,我心里有些想法。要不,我給你這故事續上一段,來個‘書接上一回’,怎么樣?”
李一杲原本以為趙不瓊會自創一段“以故事立道”,沒想到竟是在自己的故事基礎上續寫。顯然,這是趙不瓊在表明態度,認可他的“道”,以“同道人”的身份為他續故事。李一杲頓時感覺渾身輕松,他坐直身子,兩眼放光地看著趙不瓊,連連點頭,滿臉期待地說:“哇,夫人要講故事?那我可得好好聽著!”
無問齋志異·凡·第十五篇·石夢創業道 山深不知日月長,李一杲與趙不瓊于無問道觀修道,倏忽已逾一年矣。此二人日間共煉道法,夜間同枕一石而寐,每于夢中相聚論道,故道行進展甚速,年余便筑基功成。
一日,二人忽覺夜夢不再同游,甚感詫異,遂往詢無問仙。無問仙聞其言,含笑曰:“此乃因趙不瓊身懷六甲,胎兒魂靈自成一體,與汝等異矣。汝等對胎兒之觀念亦不相同,故而同床而異夢也。”二人聞之,大喜過望,卻又心懷忐忑。喜者,終于有后;忐忑者,恐異夢影響修道。乃問曰:“師尊,如何方能再于夢中相聚論道?”
無問仙答曰:“汝等每次睡前,先共商夢中行事,確保心意相通,便可再聚。”趙不瓊又問:“若偶有意見相左之時,又當如何?”無問仙笑曰:“若有異議,先定于心,欲于夢中商討,亦可再聚。”言罷,無問仙伸手一招,趙不瓊身側之石飛出。仙人審視此石,復問曰:“汝等欲如何處置此石中毒蝎子?”
李一杲答曰:“師尊,吾等發現此道種乃吸收毒蝎子之魔力而生,恐其影響道種,故將道種移出。每晚入夢后,吾與子瓊共以心血澆灌之。然年余以來,道種僅生三葉,生長甚緩。不知師尊有何妙法可教?”
無問仙曰:“魔亦能助道種速生,非盡為惡。汝等可適度借之磨礪道種。然僅靠汝等二人之心血澆灌,恐需百萬年之久。待汝等百年后,此道種恐仍未能于現實世界中生根發芽,汝等證道長生之望亦將成空。”
二人聞之大驚失色,急請師尊指教。無問仙伸手一拍,石頓時碎裂成十幾塊。然神奇者在于,每塊碎石皆與原石一般無二,難以辨識。無問仙曰:“將此石分予汝等認為可助之人,令其同枕入夢,共以心血澆灌道種,便可加速其生長。然吾須提醒汝等,入夢之人亦可能破壞或竊取汝等之道種,務必謹慎擇人。”
李一杲惶然追問曰:“師尊,如何方能防止他人竊取道種?”無問微笑而仙答曰:“汝等二人之心血澆灌量須多于他人,或待道種完全根深蒂固,他人便無法拔取。”二人聞之,心中稍安,遂依師尊之言而行。果然,此后每晚夢中相逢,共論道法,同以心血灌溉道種靈根。
逾兩月余,趙不瓊腹漸隆起,李一杲憂其胎動,禁其修煉。趙不瓊亦不強求,從李一杲之言,回李家村居家靜養。然二人仍每晚同枕石入夢,論道不絕。于育兒之法,雖意見相左,然僅于夢中商議,日常則互不相爭,和諧共處。
一日,二人復共入夢,商議道種培養之事。李一杲言:“夫人,今觀中人人自修其道,與吾等不同。欲尋同心者,難矣。夫人有何高見?”趙不瓊沉思片刻,忽憶一事,乃問:“吾聞君言,昔于后山懸崖下,見被老師打入崖下之眾十數萬,中有對君頂禮膜拜者。彼輩中,豈無可信賴之人乎?”
李一杲聞言,若有所思,乃答曰:“恨我者或有之,然感我者亦不乏人。夫人此言,真乃提醒我也。”言罷,決定明日下崖探視。
翌日,晨光初照,李一杲踱步至懸崖之巔,俯瞰其下,但見炊煙裊裊升起,村落井然,儼然已成一方小天地。遂取一吸管,決意下探。吸管輕吹,狂風頓起,李一杲如鷹擊長空,頃刻間已至崖底。調整吸管,輕吹其下,穩穩懸停于離地一丈之高。
周遭民眾睹其異狀,卻無激動謾罵,亦無感激跪拜,皆漠然置之,各忙各事。李一杲亦不問眾人,繞崖底一周,但見民眾生活頗為豐足,酒窖遍布村落,醉漢隨處可見。尋至昔日感激跪拜之村長處,其人正忙于制作藥膏。見李一杲至,含笑招呼道:“仙人久違,今日何故有閑情來此視我等罪人乎?”
李一杲應之,詢其姓名,乃知村長名帕孜勒。閑談間,得知其所制藥膏名為飛仙煙膏,點燃吸入,可令人飄飄欲仙。李一杲又問何以醉漢遍地,帕孜勒無奈道:“仙長有所不知,我等雖生活自足,但此間皆為男子,無女子相伴。數十年后,我等百年,恐無后嗣傳承。故除飲酒吸毒外,別無他事可為。”
李一杲又問帕孜勒家中情況,得知其未曾婚配,但已定親。未婚妻名阿依慕,原待其立功歸來后成親。如今不知是否已嫁作人婦。李一杲復問其是否曾向無問仙求情,帕孜勒道:“我等被困于此,無法攀越懸崖,更未曾見過尊師無問仙。唯有當初與仙長同來之女仙人曾現身相告,讓我等自謀生路。此后便再未出現。此間已有十余人因無法忍受孤寂而自盡。恐再過數年,自盡者將更多。”
李一杲聞之黯然神傷,默默點頭。又與帕孜勒閑敘片刻后,告辭離去。回到懸崖之上,李一杲思忖片刻,徑往無問仙處求見。見面后問道:“尊師在上,請問懸崖下十數萬人眾,須滿足何等條件方能得以釋放?又如何能讓他們的家人來此團聚?”
無問仙聞言,淡然曰:“此乃爾所結因果,彼輩之釋放、家眷之團聚,與我何涉?爾何以來詢我?”李一杲復問:“若我私自縱放一人,或使其家眷來此相聚,當付何等因果之代價?”無問仙曰:“縱放一人,爾壽減十年;家眷來一人,爾壽減一年。”言訖,不復多語。
李一杲歸家,細述其事于趙不瓊,又問計于她。趙不瓊沉思有頃,乃言曰:“夫君,懸崖下眾人,所求無非人之欲望——色欲與自由。有無后嗣傳承,實則非關緊要。然爾欲犧牲壽命以滿足其欲,殊為不值。”
李一杲沉吟片刻,乃言:“夫人所言甚是。然我等亦需人助以加速道種之心血澆灌。故我想先與帕孜勒商議,許以其未婚妻阿依慕相聚為條件,換其助我共澆道種。夫人以為如何?畢竟只需付出一年壽元,若效果顯著,亦屬值得。”
趙不瓊雖心疼李一杲損失壽元,卻亦不再反對。略作思索后乃言:“可試為之。然我建議先尋得阿依慕,探其是否已嫁。若未嫁,則告以實情,詢其是否愿與帕孜勒相聚。若不愿則罷;若愿來,則告以所需之事,令其向帕孜勒言明。若帕孜勒不愿,亦不強求,送阿依慕歸去便是。”
李一杲聞之大喜,擊節贊曰:“夫人果乃女中諸葛,智計高人一等!待至明朝,吾定依夫人錦囊妙計行事。”言畢,二人遂定計議,靜待東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