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吞了太微,又吞了各部神靈,接下來準備讓誰替你去為天庭開疆拓土?”
季驚秋未曾踏足天庭,依舊立身于佛國中。
對于這座佛國,乃至是整座佛教,身為封神榜權限最高的主人,斗姆元君原先擁有著絕對的掌控權,隨時可以切斷香火供應,甚至更換佛主。
但隨著季驚秋以菩提樹為立身之基,入主佛國,合道部分佛教根基,又化身億萬行走教下諸界,傳播真正佛門經義…
早已撬動了天庭在佛教的絕對控制權。
而今季驚秋立身佛國,就像斗姆立身于天庭。
“開疆拓土?”斗姆面含笑意,反問道,“季道友覺得還需要嗎?”
這句話一出,最壞的猜想浮現在季驚秋心中,斗姆是否已經可以邁過最后一步?
“就算真需要,也總會有合適的人選的。”斗姆意味深長道。
這句話剛落下。
身后羅玄當即跪下,愿為天庭效死。
斗姆隨手一指,點落羅玄眉心,磅礴到恐怖的神性當即灌入其中,就像一座神靈金身在剎那于其身后落地生根!
羅玄氣息直線飆升,很快來到了擁有天庭加持的太微的層面!
在此前,哪怕沒有兄長遺留的神兵等護持,羅玄也是真圣第一梯隊,此刻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季驚秋目睹了全過程,只是眨眼間,這位就將羅玄推到了太微的神位上。
作為同在封神榜五至高的他,能清晰察覺到神位的波動,新神入主。
“好手段。”季驚秋冷漠道,“太微死的不冤。”
斗姆似乎不愿在太微的話題上繼續,開口道:
“既然季道友你已經找回了真靈天性,那登臨彼岸的計劃也該加速推進了。”
“截止目前,天庭治下界域已有一百零七之數,這個數目下的萬靈的天性真靈,勉強足夠托舉我等窺見彼岸所在。”
“而待我等重登彼岸,超脫領域的大道天限,對你我將不再是阻礙,踏入歸真,不過是一念之間。”
“重入歸真后,這座界海還有攔路者嗎?”
季驚秋心中輕嘆。
不錯,截止目前佛教所覆蓋的范圍,已達一百零七座界域!
這等范圍內的生靈提供的香火之力,稱得上恐怖至極,用斬月劍光的說法,當年那幾位走神道之路超脫的神上神,鼎盛時也遠沒有這么多牧場!
這些年九成以上的香火都被天庭抽調走,還有部分則是供奉給了入主佛教的“菩薩羅漢”。
可就算如此,季驚秋這尊佛主金身,也早早在香火供奉下,徹底超越了真圣層面,足以和那些合道一界者比肩,站在了一個瓶頸前。
距離超脫者,只有一步之遙。
他如此,能調動封神榜的斗姆,只會更強。
但方才這一戰中,斗姆展現出的實力,仍舊超出了季驚秋的預料,是他認知之外的強大,當下不可硬拼。
“你想怎么做?”季驚秋順著斗姆的話題。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斗姆目光如炬道,“以萬靈天性為基石,助你我在真靈天階上更進一步,重登彼岸!”
“你如今已經明見了真靈天性,就該清楚,此界于真靈天階的位置實在太低了,你我很難逆流彼岸,尤其是路途中還有似真性巨靈這樣的攔路劫數。”
“真性巨靈?”
“真靈天階內,以萬靈天性真靈為食的巨靈,彼岸之下無人能奈何它。”
巨靈…
季驚秋深深看向斗姆,緩緩道:
“你還沒有得見彼岸。”
斗姆皺眉,最后還是耐著性子,她抬手,將羅玄也一同定格凝固在了命運與光陰母河的河道,與季驚秋坦誠公布:
“季道友,我很清楚你來自佛教,正如你也清楚我來自天庭。”
“如今你我皆已覺醒唯一真靈,彼岸近在眼前,只要重登彼岸,你我就能回歸各自世界,屆時哪怕是天地歸一,也觸手可得。”
“我不是你的敵人,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季驚秋心中巨震,斗姆方才口中的佛教與天庭,絕對不是他們現在身處的佛教與天庭!
不久前斬月劍光的話語再度回蕩在他耳邊。
求道者的真靈居于何等高度,便能影響輻射對等范圍的時空。
在這種猜想下,大道居于最頂端的生靈,他能影響的將是所有的時空!
哪怕他不曾去過某些地方,屬于他的傳說也會投影進那些坐標,催生出各種屬于他的傳聞,也許是神話傳說,也許會是某個普通人腦海中靈光一現,書寫出的、影視、游戲,甚至是…真實!
至少在此方界海之外,真有一座無雙天庭,凌駕無窮界域之上,投影萬界,而斗姆元君的真靈來自此地?!
所以她才會對昔日同僚太微星主,以及帝一如此輕視?
是了,斗姆說過,他們之間看的是誰更“完整”。
如果他當下的推導沒有錯,那么斗姆元君不僅僅是此方界域的斗姆元君,而是涵蓋了諸天萬界,真靈唯一,那座無雙天庭的斗姆元君!
而她的話語還透露了另一重消息——唯有得見彼岸真我,真靈歸一,才能得見天地歸一的境界?
這似乎是斗姆元君都未能達到的境界,也是她“下界”來此的原因?
已經親身橫渡過真靈天階的季驚秋,陷入沉默,心頭早已掀起怒瀾,而斗姆只當他是在思索衡量,繼續說道:
“自從‘天柱折、地維絕’后,你我這樣的生靈就如流星般墜落真靈天階,這是有靈眾生的浩劫,卻也是你我的機緣,一切都將重新洗盤,只要你我能率先回歸,就有大概率能搶占先機,更進一步!”
季驚秋道:“你所要的天帝之位,是唯一天庭的天帝之位?”
斗姆元君之所以這么久來對他如此“特殊禮遇”,甚至坐視他爭奪佛教的部分控制權,皆是因為認為他和自己一樣,來自唯一佛教?!
在她眼中,此界的帝一與太微,是否只是真正的天帝,太微星主,在此界的投影?
斗姆元君揚眉,這位季道友終于與她坦誠公布了。
“我找回了真靈的位置,卻依舊遺失了大部分記憶。”季驚秋平靜道,“在唯一天庭中,超脫者屬于什么級別?”
“跳脫了苦海的大神通者,哪怕放眼諸天萬界,也是足以傳頌其名的強者——此界真正稱得上超脫者的,算上那位幽主,也只有四人。”
——此方界域的大道祖,在唯一天庭中才算是真正的超脫者嗎?
“超脫之上,是天地歸一?”
斗姆點頭:“不錯,天地歸一者才是無垠世界的主人,真靈歸一,自成唯一道,一念之間就能影響諸天萬界——祂們本身就是一段不斷輻射、影響諸天萬界的神話傳說!”
“可你腳下的這方天庭鼎盛時期不也是天地歸一層次,你又何必執著于回到舊日天庭?”季驚秋凝望著斗姆元君。
斗姆元君意味深長道:“就算不提此方偽天庭的位格有損,道友又怎么會覺得,此地能與真正的唯一天庭相比?難道道友就不想坐上那真正至高無上的天帝、世尊之位?”
季驚秋突然問道:“天柱折,地維絕究竟是什么浩劫?”
這一次,斗姆元君惜字如金:“寂滅潮,只是那場浩劫的余波,不要去追究,除非你達到天地歸一的級別,自己去追溯。”
季驚秋不再追問,事實上斗姆今日透露的消息,與他自身在真靈天階中探索得到的,已經足夠震撼人心。
“如果是此方界域的本土生靈,得見彼岸真我,會發生什么?”季驚秋忽然問道。
“和你我一樣,沒有區別,收束無盡時空的諸般真我,從而真靈歸一,重登彼岸。”
斗姆元君緩緩道,
“在最早的時期,一切有靈眾生皆在彼岸,只是一場不可描述的浩劫,讓有靈眾生從最初之地跌入真靈天階,映照出不同時空的自我,真靈分化無數。”
“季道友,既然你我都已找回了真靈天性,覺醒了唯一真靈,理當攜手并進,在真靈天階上互相照應,重返各自所屬天地。”
面對斗姆元君再三拋來的橄欖枝,季驚秋默然許久,方道:
“你準備怎么做?”
“以封神榜為引,化萬靈的真靈天性為基石,助你我重登真靈天階的最頂層!”
“那么天庭治下一百零七座界域的萬靈,要為此付出什么代價?”
聽到這個問題,斗姆元君眉頭蹙起,搖頭道:
“季道友,你要清楚,一切沒有覺醒唯一真靈的生靈,不過是一場‘投影’一場空,不值得你我在意。”
“草木秋死,松柏長存,這是命;芝蘭當道,玉樹生階,這也是命。”
“萬靈各有己命,而他們的命,就是助我等一臂之力。”
“一場空?”季驚秋看向斗姆,一字一頓道,“斗姆,我聽聞過一種說法,萬靈皆有‘心’,唯獨神靈無‘心’,所以幽界是諸神的墓地,眾生的心之倒影所在。有心的萬靈,和無心的神,究竟誰才是一場空?”
斗姆神色漸漸冷漠下來,她已經聽出了季驚秋的態度。
而似他們這樣照見真我,真靈歸一的存在,心意已定下,豈是他人能輕易扭轉的。
“季道友,不要阻我道。”斗姆直接出言警告。
“斗姆,你已覺醒唯一真靈,為何不靠自己登上真靈天階?”季驚秋反問。
他獨靠自身就登臨了真靈天階的盡頭,初步得見彼岸。
斗姆若真的是唯一天庭的那位群星之母,在跌落真靈天階前,祂就早已踏入了彼岸之境,為何如今重返彼岸還要以一百零七座界域的萬靈為踏腳石?
斗姆冷漠道:“登臨彼岸,變數太多,為何要賭?自是選擇最為穩妥的方式。”
季驚秋問道:“在跌落真靈天階前,你是后天登臨的彼岸之境,還是先天生而就在彼岸。”
“我等先天而生,自是生而就高踞彼岸。”
季驚秋點頭,直截了當道:“斗姆,我會阻你成道。”
斗姆元君不怒反笑道:“季道友,看來是我猜錯了,你的真身并非那幫賊禿驢。若是那幫禿驢,可不會為了一幫不信仰他們的凡俗萬靈,而放棄與我聯手共登彼岸。”
季驚秋平靜道:“所以你們都跌落了真靈天階。”
斗姆元君的神色當即冷冽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斗姆的神色恢復常態,帶著些許惋惜道:
“看來,你我最終還是沒能達成一致,我雖然早有所預料,卻還是抱了一線希望,季道友,你令我失望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季驚秋語氣平靜如舊。
縱然遺憾惋惜,可斗姆元君還是露出了欣賞之色:
“季道友,縱然不同路,但我欣賞你的從始而終和勇氣。如果太微有你一半敢向我公然宣戰的勇氣和坦蕩,我會看在他的本尊份上,留他一命。”
說到這里,斗姆的神色重歸淡漠與威嚴:“那么,季道友,這也是我對你最后的忠告。”
下一刻,季驚秋儼然失去了在天庭的視線,就像被趕回了佛國。
他靜默片刻,收斂心神,開始整理此次見面的所得。
從斗姆元君那,他窺見了這座世界的真實全貌。
此刻他唯一還在疑惑的,僅有一點——為何就連斗姆元君都在忌憚真靈天階,不敢獨行,而唯獨自己能如此輕易跨過彼岸?
換而言之,斗姆的前身是唯一天庭的群星之母,而自己又是誰?
這個疑惑,在季驚秋內宇宙中聽到了一切的海拉幾人,也無法解釋,尤其是斬月劍光。
今日那位斗姆元君透露的消息,讓斬月劍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這是它的本尊也未能知曉的無上隱秘!
“季驚秋,你到底有沒有踏入彼岸?”吾周開口問道,“登臨真靈天階,還不足以令你踏入彼岸嗎?”
季驚秋緩緩道:“我這些年的參悟,對彼岸之道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登臨天階最頂端確實就能得見彼岸,但要想真正踏入彼岸之境,我還欠缺了一些。”
“欠缺在何處?”
吾周追問道,他所在好奇的只有一件事,如果登臨真靈天階最頂端就能得見彼岸,那么他們當中,唯一一個和季驚秋同去往真靈天階的海拉是否也得見了…彼岸?
季驚秋沉默片刻,才道:“是真靈天性的完整,或者也可以說是歸一。”
吾周瞳孔驟縮,目光不自覺落向海拉的背影。
季驚秋沒有看向海拉,而是平靜道:
“我已經明白了彼岸的真意,原本欲勘破彼岸,是覺得能打破封神榜的限制,但現在來看,縱使踏入彼岸,也難以掙脫封神榜的束縛。”
“而無視香火愿力帶來的壓迫,現在的我也已經做到了。”
吾周不由問道:“你不準備繼續勘破彼岸了?”
季驚秋輕聲道:“還記得我與歸真路盡頭那人的賭約嗎?踏入彼岸,不足以讓我獲得勝利。當彼岸無法滿足我的所求,它便不是我的‘彼岸’。”
這一刻,吾周首次完全猜不透季驚秋的心思。
他忽然心生悚然,作為天魔,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完全看不透一個人的心思。
而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是面對木釋天!
吾周忽然道:“季驚秋,木釋天當年也說過類似的話,彼岸并非其所追求——”
季驚秋不再言語,他沒有再閉關,而是靜待斗姆的出手。
在吞并了太微與一眾神靈后,哪怕事后剝離出了太微的神性,斗姆也到了進無可進的地步。
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只剩下破境二字。
就在這時。
整座橫跨一百零七座界域的佛國轟然一震!
無可形容的重壓落下,這是來自封神榜的壓制,斗姆不再坐視他爭奪對佛教的掌控權,而是以封神榜為引,開始向他施壓。
季驚秋深知,這還只是第一步!
不久后,源自于眾生的禱告祈求聲,突然加重了十倍百倍——
季驚秋低頭望去,只見一百零七座界域內,皆有不同程度的天災降下,其中甚至有寂滅潮的蹤跡!
諸界有靈眾生,皆在此刻祈求佛主的庇護!
季驚秋很清楚,這一切皆是斗姆的所為,其目的就是為了牽制他,就如帝一之前試圖撼動苦海來牽制他的注意力,不讓他干涉天庭之戰。
隨著眾多誦經聲、祈禱聲不斷傳入耳中,其中甚至摻雜了血祭儀式,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得到他的注目…
季驚秋輕嘆一聲,他雖化身億萬萬,走入諸界天地,傳播佛教真意,可時間終究太短了,遠不足以教化眾生。
這一刻,遙隔無盡虛空外,那居于最高處的女子天帝,仿佛在詢問他——
季世尊,沒了封神榜的鎮壓,這界域眾生,眾苦充滿,業火不熄,可怖可畏,你是理睬還是不理睬?
“季驚秋,不要跟著她的節奏走,不然你會被她拖死!”海拉突然認真開口。
季驚秋心如平湖,不起一絲波瀾。
到了如今的心靈修持,他早已不為任何外物所干擾,念頭生發間,皆是我與我為敵,最終得出自身的真實所求。
斗姆已經出招,而他的回應,不過是——
千處祈求千處應。
季驚秋望著眼前的天地眾生,緩緩閉上雙眼,心神沉降,分身億萬萬,降臨于世。
望著這一幕。
內宇宙的吾周情不自禁低喃:
諸佛世尊,欲令眾生開佛見知,故降生娑婆,證道當世。
端坐于天庭無窮高處的女子天帝,神色漠然,目含譏諷。
“當真是比那群禿驢還要愚不可及。”
而在她的右手側,羅玄矗立于此,笑了笑道:“陛下何必與其計較,早日榮登歸真才是重中之重。”
斗姆神色饒有趣味地看向羅玄:“羅玄,你覺得這一次,誰的贏面更大?”
“自然是陛下!”
“當真?”
“這位如今的一切都源自于陛下與封神榜。”羅玄搖頭,“我實在找不到這位世尊的贏面在哪。”
斗姆笑了笑,的確如此,哪怕她放任季驚秋爭奪了佛教的掌控權,也遠沒到徹底擺脫天庭與封神榜的程度。
她之所以仍對季驚秋心懷疑慮,也是因為季驚秋和她一樣,真靈歸一。
似他們這種存在,無論如何防備也不為過。
思及此處,斗姆忽然道:“你去一趟幽界,看看苦海的情況。”
羅玄愕然,旋即遲疑道:“陛下,如今的幽界怕是難以進入。”
幽界那邊的情況,他還是清楚的。
對那位無缺道人留下的載道神兵,羅玄更是早有耳聞!
哪怕他如今得了太微的神位,封神榜的神力加持,也不認為自己能匹敵承載了一位古老超脫者半數道業的載道神兵。
在他看來,后者完全可以視為一位超脫者!
他手中如今可沒了兄長留下的護道神兵,神兵有靈,早已離他而去,回了天獄宮鎮守。
“我有數,你盡管去就是了。”斗姆淡淡道。
羅玄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應下了。
待羅玄離去,斗姆望著已經化身億萬入世救世的季驚秋,冷笑一聲,揮手招來了一人。
“聽說你感應到了你那幽師的道果所在?”
張天成恭敬俯首道:“回稟陛下,就在幽界!且道果如今處于無主狀態,我懷疑就藏在了苦海中!”
又是苦海。
斗姆眸光深邃,她之前就注意到了帝一之前的特別舉動。
苦海不可能對她造成什么損害,帝一之前特意釋放出苦海出世的征兆,不是為了牽制她,就是為了牽制身為佛主的季驚秋。
沒記錯的話,季驚秋的上一位世尊,就是為了鎮壓苦海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