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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死本能

  “要我說,我們還是去自首吧。”薩特說,“訊易的二十來歲的高管,那可是公主級的,得罪不起,主動自首和人家來找你,那是兩種死法。”

  小王子說:“你說的公主級,是不是KTV里面的那種?”

  “別打岔,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

  小王子說:“那我能不能建議你,不要這么喪氣?”

  “什么喪氣?本來就是嘛!你不要覺得自己的建議讓他蒙混過關了就很高興,要我說,這只是維持了暫時的體面,人家不當場揭穿你,只不過是因為當時沒穿衣服罷了,她不想搞得那么尷尬,人家說不定已經鎖定罪犯了。還是自首吧自首吧。”

  小王子對王子虛說:“別聽他的。他的力比多歸零后,‘愛洛斯’已經崩潰了,死本能胡亂投射,現在只是想把你拖下水。”

  王子虛抿緊嘴唇,跟著寧春宴走在青山廣場上。

  從精油地獄出來后,他滿頭大汗,顯得形跡可疑。但是寧春宴有心事,沒有問他,兩人只是沉默地走著。倒是薩特和小王子在背后吵個不停。

  “你不會真的天真到,憑借他一席話——當然他說得很好——但是不足以讓那位安小姐腦漿沸騰,等到發現上當后,不去查監控…”

  “走的時候我看了,那里沒有監控。”小王子說。

  “…好,就算沒有監控,她也不至于不去前臺對口供,問問店里有沒有一個讀阿多尼斯的詩、看黑格爾、滿嘴騷話,還會按摩的成年男性吧?在中國,這樣的人屈指可數,把用戶畫像做出來一個個找都能逮到他!”

  小王子攤手:“證據呢?”

  “要什么證據?她只要到前面一問,發現王子虛不在,那就等于實錘了!”

  “你覺得她會去問嗎?”小王子反問,“她會跑到大廳去跟那些才媛嚷嚷‘剛才我脫光衣服躺在床上的時候,有個男的跑進來給我按摩推油聊哲學,你們知道是誰嗎?’她不會問的。”

  薩特被說得愣住了,陷入了沉思。

  小王子說:“安幼南這種人要的是體面,她不會鬧得沸沸揚揚的。很大概率可能性就是悶不吭聲,讓這件事GoneWithTheWind。”

  “但你怎么知道,安幼南想要體面?她要是不體面呢?”

  兩人的話正說到這當頭,寧春宴忽然開口說話,把王子虛嚇了一跳:

  “你知道安幼南想干什么嗎?”

  “啊?”王子虛如夢初醒。

  寧春宴眉頭緊鎖,雙手抓住肩上包包的皮帶,小聲說:“安幼南想把小王子挖到訊易,當輕言app的形象代言人。”

  王子虛問:“她想讓你幫忙聯系小王子嗎?”

  “對。”

  “你不是很情愿?”

  “對,你還挺聰明的。”寧春宴踮起腳拍了拍王子虛的頭。

  “為什么不情愿?”

  寧春宴嘆了口氣:“你不知道訊易公司的作風吧?”

  “知道一點,但不多。”

  “一言以蔽之就是,自己不當人,也不把別人當人。”寧春宴說,“他們企業的投資遍布全球,家大業大,山頭林立,內部競爭激烈,所以,他們更加重視短期收益,一味追求賺大錢,賺快錢。要么不做,要么就把生意做絕。”

  “那他們具體是怎么不把別人當人的呢?”

  “凡是以個人身份跟他們合作的,都沒有好下場,”寧春宴表情怪異,“那些明星啊、名人們,在合作之前,還是各界炙手可熱、萬眾矚目的領軍人物,但合作末期,總是聲名掃地、一片狼藉,概無例外。”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他們只一味壓榨啊。名聲這東西,看似虛無縹緲,實際上也是一種資源,過度開采,是會采沒的。訊易總是喜歡把名氣過度變現,最后就是這種結果。反正嘛,名人、網紅們那么多,消耗不完的,一個不行找下一個就是了,對吧?”

  王子虛沉思了一會兒,問:“那,為什么還會有人愿意給他們打工呢?”

  “因為他們給得是真多。”

  王子虛來了興趣,小聲問:“那他們打算給小王子多少?”

  寧春宴伸出五根手指:“五百萬簽約費,一簽5年,年薪50萬起,商業簽售、演講、走穴出場費一場20萬,綜藝另算,圖書包制作包出版,版稅分成跟處女作一致,免費營銷推廣,等等。”

  她說完,薩特在背后吶喊了起來:“答應她!答應她!”

  小王子不耐煩地推開他:“吵什么?竭澤而漁的!”

  “就算是竭澤而漁,那也能漁到夠一輩子吃的魚!我們吭哧吭哧努力到現在,才存了多少錢?90萬,還有80萬打給寧春宴辦雜志了。要是簽了這個,直接財富自由了操的!”

  小王子皺眉:“500萬,聽起來也不多。”

  “我可以跟你說,這500萬簽約費只不過是這筆交易當中的一部分,而且不是最大的一部分。走穴出場費20萬,那走10次穴就是200萬,我一個星期走一次,一年就是960萬,發財啦!”

  “照你這種走法,半年就糊了。”

  “半年也有480萬!”薩特拍起手來,“答應她!答應她!”

  王子虛翻了個白眼:“答應個毛線啊,你說的這些,全都建立在要暴露自己身份的基礎上。走穴不得露臉嗎?”

  薩特一愣:“那露啊?”

  “嗯?”

  “為什么不能暴露自己是小王子?”薩特說,“有什么必然的理由嗎?中國不是有句話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瞞了這么久,遲早得跨出這一步的吧?”

  小王子沉吟道:“其實,我也不太理解為什么。為什么呢?”

  王子虛陷入沉默,正在此時,背后傳來一個熟悉又欠揍的呼喊聲:

  “小王子老師!”

  聽到這聲呼喚,王子虛和寧春宴同時猛然回頭。

  就這么一瞬間,他從寧春宴眼睛里讀出了驚訝、興奮、迷茫、驚喜等等神色。而他剛剛揮發掉的冷汗,又重新從背后冒了出來,被風一鼓,襯衫貼上去,一瞬間冰涼,激得皮膚上滿是雞皮疙瘩。

  迎面走來的是三個人,迷途信者在中間高高揮著手,程醒和無罪詩人站在兩邊。信者一臉雀躍,恨不得小跳著過來跟他打招呼。

  在看到寧春宴的一瞬間,詩人指呈拳棱,對準信者的肋骨縫隙,狠狠地給了一擊。

  “小…”

  信者彎下腰去,聲音如同殺雞一般戛然而止。

  程醒若無其事地笑著走過來,打招呼:“王編輯,你好。”

  “你好你好。”王子虛也盡量神色如常地跟他打招呼。

  寧春宴看了看程醒,又看了看王子虛,有些疑惑道:“你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

  “你忘記了?上次搞南大聯誼,我們就見過面了,那次你參加沒?哦,你好像沒參加。”

  寧春宴眉眼間依舊疑云密布:“是嗎?”

  王子虛說:“是啊。那次你確實沒參加。”

  實際上,根本不存在一個什么南大聯誼。程醒和王子虛都汗流浹背。

  “程醒我認識,杜可竹我也認識,”寧春宴指了指程醒,又指了指詩人,“這位是哪位?也是南大的嗎?”

  信者齜牙咧嘴:“我叫周行知,我是財大的。”

  “財大?是那個雙非嗎?”

  信者有氣無力地反抗:“是211!”

  “我剛才好像,好像聽到你在喊什么小王子老師?”

  “沒有。他沒有。”詩人語氣十分干脆。

  “是嗎?”寧春宴皺起眉頭,“可是我聽得很清楚啊,而且好像是在沖著王子虛…”

  寧春宴轉頭看王子虛:“你也聽到了吧?”

  “有、有嗎?”

  “有的。”寧春宴選擇相信自己的耳朵,斬釘截鐵地說,“我明明聽到了。”

  信者揉著自己的肋骨:“您誤會了美女,我喊的是‘小王子虛老師’,因為‘虛’這個字讀音比較虛,你可能沒聽清,但是我確實喊的是‘小王子虛老師’而不是‘小王子老師’。”

  “那他什么時候又成什么老師了?而且還是個‘小老師’?”寧春宴的眉頭依然沒有放下。

  “哦,事情是這樣的!以前我在網上求助怎么練好文筆,王老師熱心地幫我解答了!我們線下見面之后,得知王老師名叫王子虛!你說巧不巧!我二大爺的表弟就叫王子虛!為了區分兩個人,我就叫他小王子虛老師!”

  寧春宴問:“是這樣嗎?”

  王子虛說:“他二大爺的表弟確實也叫王子虛。”

  寧春宴說:“那你二大爺的表弟的爸爸起名還挺風雅哈。”

  信者說:“我二大爺的表弟的名字是他爺爺起的,那位是清朝的秀才,很有文化的。”

  杜可竹使勁咳嗽兩聲,低聲說:“我們得快點去參加聯動活動,去晚了不知道得排隊到什么時候了。”

  “對對對,我們得走了。”

  程醒跟寧春宴揮手:“再見,寧才女,下次有機會聚聚。”

  三人快步離開,走了好遠,確定王子虛和寧春宴看不見了,程醒才板著臉說:

  “剛才好險。小王子不是說了,在外面不要隨便叫他那個名號嗎?”

  信者表情驚魂未定:“我靠,我真沒想到啊!我從來沒在文曖活動以外的場合見到過他啊!真的就是習慣性地就那么喊了啊!”

  程醒說:“那個是寧才女,是《新賞》雜志的老板兼總編,要是讓她知道了小王子的身份,就等于全世界都知道了!你知道你差點闖了多大的禍嗎?”

  “我又不認識寧才女啊,身材那么好,我還以為是他女朋友呢!”

  “小王子沒有女朋友。”

  信者說:“那不可能吧?小王子那種段位,說他有十個八個女朋友我都信,你說他沒有女朋友,我還真不太信,是吧?”

  他轉頭問詩人,詩人沒理他,言簡意賅地說:

  “傻唄。”

  “只不過是一時口誤,你說話有點傷人了吧?”

  程醒說:“你剛才注意到小王子的眼神沒?”

  “沒有。”

  “我在法治節目里面看那種刀了幾個人的眼神,也差不多就是那樣了。”

  信者脖子一涼:“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不會對我動手的吧?”

  “不好說。”詩人說。

  目送三人走后,王子虛轉身問寧春宴:“你覺得我這個名字很風雅嗎?”

  寧春宴轉頭瞪了他一眼:“你有點臭屁啦,我剛才就隨口一說而已。不過這個名字確實有那么一點文人味,不像你爸能起得出來的——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哈。”

  “你說對了,確實不是我爸起的,是我媽起的。”

  寧春宴眉毛微微一動。她以前從來沒問過有關王子虛母親的事。

  她知道王子虛父母離異。人們總說從小父母離異的人性格都會有些古怪。寧春宴覺得王子虛性格雖然古怪,但也沒有網上那些人說的駭人聽聞到那個地步。相反她還覺得他性格中古怪的部分也不失為一種可愛。但對方的家事處處藏雷,她不敢談太多。

  “明天你跟陳青蘿見了面,第一步帶她來青山廣場,考考你,第二步呢?”

  “看電影。”

  “錯,先買奶茶,”寧春宴說,“買奶茶,請她吃橘色蛋糕,再帶她去看電影,就萬無一失了。”

  “買奶茶,請吃蛋糕…”

  “橘色蛋糕。”

  “買奶茶,請吃橘色蛋糕,再看電影。”王子虛說,“我記住了。”

  跟寧春宴告別后,王子虛心里想,哎,這不成了約會了嗎?

  想到這里,心臟有點“咚咚”跳。雖然心臟隨時都在“咚咚”跳。但總覺得這會兒它跳得比較歡快,像個興奮的椰子。

  “所以,我還是不明白,”薩特在身后說,“為什么不能暴露你的身份呢?”

  小王子說:“如果剛才在寧春宴面前暴露身份,看她尖叫抓撓的樣子,肯定很有意思。”

  “是啊,如果暴露了,干脆索性大大方方就說出口,本大爺就是小王子。什么石同河,什么訊易,什么翡仕文學獎,還有南大那些臭屁學生們的攻訐,所有的憂愁,全都一掃而空了。”

  “為什么不呢?”

  “那當然是因為,我想拿諾貝爾文學獎啊。”王子虛終于回答道,“雖然沒有明文規定,而且近年來的趨勢也越來越奇怪,但諾貝爾文學獎極大可能不發給一個在通俗層面很流行的作家。

  “本來拿諾貝爾文學獎的希望就很渺茫,如果我暴露了自己是小王子,在網上寫那些幫人撩騷的句子,那不是更加沒希望了嗎?”

  說完這句話,他抬起頭,眺目回望,四下杳然,廣場的中央空無一人。薩特和小王子并不活在現實中。剛才的話,都說予了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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