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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武家鐵獅

  “咦,鎮海吼怎么移了位置?”

  王道玄看到后,有些詫異,“貧道多年前也曾來此游歷,鎮海吼不是在老城那邊么?”

  他說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滄州鐵獅子。

  此物建于后周廣順三年,原為開元寺文殊菩薩坐騎,兼具鎮海祛災之意,民間稱“鎮海吼”,如今開元寺早已因“會昌法難”而毀,但鐵獅子近七百年風霜雨雪和戰火,依舊矗立。

  因滄州一地水患頗多,百姓常年祭祀,“鎮海吼”也成了滄州標志。

  “道長有所不知。”

  那漕幫弟子解釋道:“就在前些年,運河之中出了怪事,半夜經常起霧,就是白日也不時忽起巨浪,動輒船毀人亡,因此流言四起,說擅改運河水道壞了風水,引得河中水妖作祟。”

  “聽說太玄正教派人處理,還死了不少人,后來把‘鎮海吼’移到岸邊,才鎮住河里的東西。”

  “原來如此…”

  眾人聽罷,卻也不覺意外。

  神州廣袤,從南到北不知有多少稀奇怪事,加上交通不便,信息阻隔,往往某地發生玄門事件,許久之后才能傳到其他地方。

  成都府大戰,也因牽扯到九鼎和藩王叛亂,才能迅速流傳。

  此時清晨,遠處鐵獅子的青銅銹跡,在晨色中泛著冷光。

  李衍立于船頭,大運河的濕氣裹著鹽腥味撲面而來。

  他雙目微闔,手掐法決,神通如漣漪般蕩開——扛工佝僂如蝦米的脊背、鹽包壓出的血痕、碼頭木樁上經年累月勒出的凹槽,皆纖毫畢現…

  這滄州境內水系眾多,屬于海河流域,“九河下稍”,也算是京杭大運河上重要的碼頭樞紐,因此也十分繁華。

  碼頭旁,鹽船漕船桅桿密如葦叢,船工號子與商賈算盤聲交織。

  李衍見一赤膊漢子肩扛三袋鹽包踏跳板登船,竹簽串從腰間垂落,隨步伐叮當亂響,這是碼頭腳夫們用于計算酬勞的玩意兒。

  每扛一個包,就發一個竹簽,最后統一核算。

  扛的多,掙的也多。

  年輕時還能靠著力氣吃飽飯,但往往剛過中年,就疾病纏身。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悶哼。

  卻是一名老腳夫踉蹌跪地,鹽袋滾落裂開,鹽粒灑入濁浪。

  “你個老不死的!”

  滿臉橫肉的監工大怒,抖起手中皮鞭。

  然而,鞭子還未落下,空中就陡然斷裂。

  甲板之上,李衍面色平靜丟掉剩下的石子。

  他已踏入丹勁,飛花摘葉皆可傷人,加上神通探查,做到這個并不難。

  岸上監工滿臉呆滯看著手中斷鞭。

  當然,他也顧不上多想。

  那名老腳夫倒在地上后,已再也爬不起來,逐漸沒了氣息。

  周圍腳夫也圍了過來,沒有悲傷,只是一臉麻木將老腳夫用草席裹上抬走。

  勞累致死,這種事他們已見過太多。

  或許很多人的結局,也是這樣。

  很快,圍著的人散去,碼頭也再次恢復繁忙。

  “唉”

  書生孔尚昭嘆了口氣,“民生艱難啊,與其在這里受罪,還不如回鄉種一畝薄田,至少不用挨打。”

  “先生有所不知。”

  旁邊漕幫弟子忍不住開口道:“若家中有田,誰愿意受這罪,滄州多水患,田地動輒被淹,災年顆粒無收,為了活命,只能將田賣給地主。”

  “到時,也只能給地主當長工,遇上好東家還行,若是遇到那惡毒的,連飯都吃不飽,在碼頭干活,只要肯賣力氣,至少偶爾能吃頓肉。”

  “這…”

  孔尚昭聽到,頓時啞口無言。

  他知道,這人說的沒錯。

  災年收田,豐年存糧,幾乎是所有地主發家的手段。

  家鄉曲阜那邊,已全成了孔家田產。

  旁邊的漕幫弟子似乎沒注意到他的尷尬,繼續說道:“若是以前,恐怕早就出了事,但如今百姓都往津門那邊和沿海跑,那邊作坊多,只要肯學肯下力氣,終究有個活路。”

  李衍搖頭道:“恐怕沒那么好吧。”

  “那是自然。”

  漕幫弟子笑道:“那邊人多,也亂的很,住的和狗窩一樣,每天干活也能累死人,但至少是有口飯吃。”

  說話間,漕船已靠近碼頭。

  那漕幫弟子連忙拱手道:“李少俠,您的拜帖,咱們的兄弟已先行送往武家,約莫晌午能回來,要不諸位先找個地方歇歇腳。”

  “也好。”

  李衍點了點頭,帶著眾人上岸。

  滄州一地,乃是出了名的武術圣地。

  各鄉各村習武風濃郁,門派眾多。

  這種地方,很講江湖規矩,上門必然要先送拜帖。

  畢竟他們如今名氣不小,武瞿在當地,也是鎮場子的存在,要讓人家有所準備,萬一弄出什么不愉快,會讓武瞿很難做。

  上岸沒走多遠,便是順河街。

  此刻的早市也正喧鬧。

  綢緞莊卸下門板,伙計吆喝著潞綢新貨…

  糧店前騾馬噴著白氣,晉商操著口音清點麻袋…

  早點鋪子熱氣騰騰的蒸籠揭開,金絲小棗的甜香混著滄酒的醇厚,與牲口市的草料味交織成市井煙火…

  而在碼頭西北隅,水月寺的晨鐘撞破霧氣,寺旁鹽場堆起的長蘆鹽山泛著冷白,鹽工們喊著號子將鹽包裝船,漕船桅桿如林,緩緩駛向河道。

  最醒目的,莫非一座三重高樓,四出抱廈,折轉八角,二層探歇山平座,三層環廊飛檐挑著晨光,一看就氣勢不凡。

  王道玄看到后,撫須笑道:“那里便是南川樓,是多年前的長蘆鹽運使郭五常建造,后來衙門搬遷,便成了酒樓,過往文人墨客必登樓觀景。”

  “聽說那里地通暗泉,泉甘而水深,取水釀制的麻姑酒很是不錯,可惜當年貧道囊中羞澀,沒機會嘗嘗。”

  “這還不好辦?”

  沙里飛一聽也來了興趣,“道長說的老沙我也嘴饞,快走快走。”

  說罷,眾人便上了南川樓。

  這個時辰,里面人并不多,眾人登上三樓,選了個靠窗的雅間。

  登高遠眺,運河風景盡收眼底。

  說實話,比不上黃鶴樓雄渾,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點了一大桌本地特色酒菜,眾人便一邊吃喝,一邊閑聊等待。

  左右碼頭上也沒什么好逛,不如就在這里歇腳。

  “京城的局勢有些復雜…”

  李衍一邊喝酒,一邊給眾人講述趙婉芳那里得到的情報。

  “開海派如今已占據上風,但估計皇帝怕朝堂失衡,所以沒撤掉地方派官員,加上三省六部,各方勢力匯聚,高手如云,切不可亂來…”

  “乾坤書院,被不少眼睛盯著,咱們到了京城,必然落入有心人視線,所以我計劃先找個地方落腳,和田長老和嚴兄聯絡…”

  京城可不比其他地方,神州十大宗師,便有三名常年居住,更別說各地玄門大教,在京城駐扎的人員,還有全部換裝神火槍的神機營。

  總之,龍虎匯聚,暗流涌動,沒那么好混。

  不知不覺,便過了兩個時辰。

  臨近中午時,只聽得下方突然傳來一陣喧囂。

  緊接著,便有馬蹄聲和大量的腳步聲響起。

  眾人連忙湊到窗前觀望。

  只見從碼頭西北官道上,涌來大批衛所士兵,跑步前行,明顯是在急行軍,而在遠處運河上,也出現了一艘艘巨大的水軍戰艦。

  鑼鼓聲敲響,碼頭上的百姓和腳夫們被全部攆到兩側。

  有人跑得慢了,直接被鞭子抽得滿地打滾。

  而那些士兵也不廢話,紛紛列隊上船。

  “這是…出事了?”

  沙里飛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就在這時,一名漕幫弟子也匆匆上樓,一臉慶幸抱拳道:“諸位,還虧咱們走的早,臨清關那邊出大事了!”

  “幾大商會,還有城中的那些商戶,聯合起來去稅監門口鬧事,還找了幾位官員幫他們鎮場子,用收集到的那些證據,逼迫馬公公讓步。”

  “雙方鬧得很僵,那些商會的后面,也有朝中大臣撐腰,馬公公不敢亂來,但沒想到,城中的車腳行竟然也跟著亂了起來。”

  “他們沖擊稅監,還用上了火藥,聽說死傷無數,馬太監都被人吊起點了天燈,滄州衛所的,也奉命先去平亂…”

  眾人聽罷,頓時面面相覷。

  李衍也是眉頭緊皺。

  他感覺到臨清關有些不對,卻沒想到弄得這么大。

  趙婉芳前去,估計也是為了此事…

  想到這兒,李衍沉聲問道:“你們漕幫沒收到消息?”

  漕幫在大運河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勢力。

  有什么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

  “怪就怪在這兒!”

  那漕幫弟子看了看周圍,低聲道:“我們舵主,事先根本不知道此事,詢問這條水道上的兄弟,他們也是稀里糊涂。”

  李衍頓時了然,“有人故意隱瞞信息。”

  “嗯。”

  這漕幫弟子是陳三左膀右臂,滿臉擔憂道:“怕是有人做局,臨清關是運河第一鈔關,這么大的事,我們漕幫事先都沒得到風聲,有些不妙啊。”

  “放心。”

  李衍想起趙婉芳的一些話,若有所思看向東北方,“估計源頭還在京城,在朝堂之上,有人想借此事攪動風云。”

  “估計跟咱們無關,小心點便是。”

  “李少俠所言極是。”

  這漕幫弟子雖贊同,但依舊是憂心忡忡,抱拳轉身離開,估計是想繼續收集消息。

  出了這種事,眾人更是不想隨便亂跑,招惹是非。

  一直等到快晌午,送拜帖的漕幫弟子終于回來。

  同行者,還有兩人。

  一名老者,身著粗布衫,雖白發蒼蒼,但體型骨架頗大,絡腮須發如獅子鬃毛,行走之間宛如一堵山,霸道酷烈的氣息撲面而來。

  在他身邊,還站著一名瘦弱的童子,滿臉怯怯。

  童子的五官模樣,和武瞿有些相似。

  在前頭引路的漕幫弟子,哆哆嗦嗦,眼中滿是恐懼,咽了口唾沫開口道:“李少俠,這位是…”

  “老夫武塚!”

  這老者一把將那弟子推開,沉聲道:“武瞿是我兒子。”

  “見過伯父!”

  李衍聞言,連忙起身恭敬抱拳。

  武瞿和他的關系,算是亦師亦友。

  很多對于武法的運用,還有登神者的規矩,對方都悉心傳授,更是將他介紹到“黃泉組織”,雖說后來沒成,但也是另有原因。

  而且,武巴的功夫,也是對方所教。

  “嗯。”

  老者武塚點了點頭,沉聲道:“那兔崽子時常跟我說,交了個天資不凡的兄弟,看來還是沒眼光,小小年紀,已達丹勁,老夫比不上。”

  “前輩過譽了。”

  李衍自謙了一句,心中莫名升起不妙的感覺。

  武瞿從來不說自己的家事,但有些情報稍微收集,便能知曉。

  滄州武家八極拳,江湖之中,堪稱頂尖。

  這位不用說,就是那曾經綽號“鐵獅子”的武家家主武塚,想不到現在還活著,即便年邁氣血已衰,仍然有罡勁境界。

  怪不得有人說,當年此人距宗師也就一步之遙。

  讓李衍奇怪的是,以對方的輩分和地位,即便他和武瞿關系不錯,也沒必要專門跑一趟相見,肯定出了什么事…

  就在他思索間,武塚已看向了武巴,眼中滿是凌厲。

  “老夫來此,有兩件事。”

  “一是那兔崽子將家門絕學傳給了外人,還是頭人魈,很多人不滿,老夫試你一拳,看有沒有資格練,若能接下,此事作罷。”

  李衍眉頭微皺,看向武巴。

  這件事,他當時做的確實考慮不周。

  只想著武瞿能做主,卻沒考慮到武家人的反應。

  “好!”

  不等他說話,武巴已走了出來。

  此刻的武巴,已是渾身肌肉鼓脹,眼睛興奮的沖血。

  自從武塚進門,他就感覺到了一股挑釁。

  這是種奇妙的感覺。

  就像是一頭野獸闖進了另一頭野獸的地盤。

  看到武巴這幅模樣,武塚眼睛微瞇,臉色也變冰冷,“習武之人,修心者為上,腦袋都不清楚,即便有把子蠻力,和畜生有什么區別?”

  然而,武巴卻似乎根本沒聽懂,身上味道也更加狂暴。

  “哼!”

  武塚有些不耐煩,一聲冷哼,抬手下劈。

  他的動作看起來不快,但在眾人耳中,卻好似一輪巨大磨盤壓下,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讓人看到,心中只會生出逃跑的念頭。

  李衍面色變得凝重,不自覺繃緊肌肉。

  這是拳意極度凝練的表現。

  就像當初,程劍仙僅憑劍意便可傷人。

  也是丹勁之后的修煉路線。

  “吼!”

  武巴被拳意刺激,渾身肌肉臌脹,抬肘抵擋。

  好似戰鼓轟鳴,整個樓道都為之一震。

  武塚老頭白須被拳風鼓蕩,眼中略帶詫異。

  武巴的身體天賦,太過夸張,遠超他想象。

  即便如此,武巴也是落入下風,臉色漲紅,噔噔噔往后退,龐大的身軀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撞到眾人身上。

  李衍面色平靜抬手,不死印法勁道左右變化,將力道化解。

  但在眾人眼中,他只是輕輕一扶,武巴便猛然停下。

  毫不著力,給人種怪異的舉重若輕感。

  “好!”

  內行看門道,武塚忍不住贊了一聲,隨后看向武巴,沉聲道:“我明白那兔崽子的感覺了,你個憨子有些古怪,老夫也想看能走多遠。”

  “若將來踏入丹勁,便可來武家找我。”

  說著,又看向李衍,眼神變得越發陰沉,“老夫來的第二件事,是想跟你問清楚,他在外到底惹了什么事?”

  李衍心中一突,“武兄怎么了?”

  武塚咬牙,眼中殺機再難壓制,

  “那兔崽子,被人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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