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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密文破譯,世道洪流

  “哦?”

  李衍看了眼孔尚昭,有些詫異。

  這年輕人的本事,他當然見識過,卻沒想到能解開徐福遺簡。

  這份《求仙篇》,和之前得到的《秦宮篇》有些不同。

  雖同樣是用“金鵲書”,但其中卻運用了大量玄門密語。

  玄門密語歷史,由來已久,畢竟法不可輕傳。

  上古之時,玄門知識被祭祀壟斷,到了后來,又因為種種原因,不能輕易示人,所以很多玄門經典,都會用到密語。

  《漢書·藝文志》便記載,方技類《神仙》《黃白》等書“多隱語,非其人勿傳”。《太平經》殘卷亦提及“靈圖符命,以云篆為體,鬼神莫能窺”。

  密語的種類,也是多種多樣。

  有“云篆”、“龍章”,外人看不懂,也是施展術法的關鍵。

  有用玄門術語隱藏,比如“鉛汞”、“龍虎”,很可能指代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東西,若得到經書者貿然修行,必然走火入魔。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秘咒,甚至用玄門術數隱藏。

  其中涉及的變化,繁如星辰,沒有口訣,便如盲人摸象。

  這本《求仙篇》,前面還好說,講述了一些當時的事,但到后面涉及到關鍵信息,全部以密語隱藏,即便王道玄也從沒見過。

  孔尚昭能解開,著實讓李衍吃驚。

  被眾人目光注視,孔尚昭似乎有些不習慣,臉皮微微發紅,拱手道:“王道長過譽了,只是湊巧,我知道這個密語而已。”

  “不急。”

  李衍微微一笑,抬手道:“咱們進去說。”

  說罷,便帶著眾人進了房間。

  王道玄心有靈犀,立刻從包袱中取出如意寶珠,懸掛于房梁之上,淡淡銀輝灑落,將房中氣息和波動全部隔絕。

  臨清是運河第一鈔關,繁華至極。

  他們黃昏入城,雖沒碰到同道,但城中術士肯定不少。

  《求仙篇》十分重要,自然要小心謹慎。

  “這叫太虛隱文。”

  孔尚昭不明所以,但也沒多問,坐下后直接開口道:“我有一族叔,愛書成狂,最喜歡收集各種稀奇掛怪的雜書,為此甚至散盡家財,時常被族中長輩訓斥。”

  “他在族里不受人待見,為人處世也有些瘋癲,只有我小時候抓知了,跑進他家,被那些雜術吸引,從此成了忘年交…”

  說著,眼角有些發紅,似乎想起了什么傷心事,隨后強打起精神,繼續道:“他的藏書之中,有一本《云笈七簽·外編》。”

  王道玄眉頭微皺,“據貧道所知,《云笈七簽》并無什么外編。”

  “道長說的沒錯。”

  孔尚昭點頭道:“書是假托東方朔所著,我等也認為是后人編撰,但上面提到的一些事,卻很有趣,比如一種方士密語‘太虛文’。”

  “太虛之文,演于鄒子,以干支配星野,化云篆為機樞。甲子動則房宿轉,丙午靜而昴宿藏,非得其訣,雖鬼神不能察也。”

  “上面寫了太虛文的破解之法,紛繁冗雜,但因為我過目不忘,所以當時看過后,至今還記得,道長方才詢問,我看了一下,恰好符合。”

  說罷,從王道玄手中接過《求仙篇》,指著上面一個樹杈和水紋結合的古怪符號,開口道:“太虛文的基礎,是天干地支化合,也就是以十天干與十二地支為骨,五行相生相克重組字形,形成二十二個密符。”

  “比如這個,代表木與水相生,木為甲,水為子,所以為甲子,這個符號,雙火交纏,中心嵌日輪,乃是火正,為丙火與午火相重,所以代表丙午…”

  “但解出這二十二個密符只是基礎,還需星宿移位加密。”

  “參照《史記·天官書》二十八宿方位,每符依當夜主星宿位置,旋轉筆畫角度,如‘房宿’當值,所有符號右傾三十,‘昴宿’當值,則左折四十五…”

  “除此之外,還有缺字法…”

  李衍聽的頭大,搖頭道:“孔先生,你直說便是,這些東西即便講,我們也聽不懂。”

  “嗯。”

  孔尚昭不再講解破法,開口道:“此書前段文章,皆是掩人耳目,后面的密語破解艱難,時間不夠,我只解開了寥寥數言,但也很是駭人聽聞。”

  說著,看向手中竹簡,指著幾行密語,一字一句念道:

  “臣徐福稽首再拜:陛下東巡封禪,承天命以鎮九垓。臣觀星分野,岱宗、嶧山、之罘、瑯琊、會稽、云夢、九嶷、碣石、瀛洲九地,合應紫微九曜,當立‘九極升仙陣’。陣成則仙門洞開,陛下可乘龍登天,永掌神州…”

  聽到這些話,李衍眼中精芒一閃。

  孔尚昭說荒誕,但他卻可以確定,破譯的應該沒錯。

  這便是“求仙篇”,以徐福當時能動員的力量,能做到的事有限,必然是借了始皇之力,什么尋找海外仙山,說不定都是幌子。

  仙門洞開…

  難不成他們想打開大羅法界?

  這個想法,讓李衍也覺得不可思議。

  想到這兒,他繼續問道:“接下來呢,還講了什么?”

  孔尚昭有些不好意思,“時間太緊,要想全部解開,怕是要十數天。”

  “無妨。”

  李衍沉聲抱拳道:“還請先生相助,辦成此事,這次的酬金如數奉還,就當先生報酬。”

  “還有,此事切記保密!”

  “啊?”

  孔尚昭明顯有些吃驚,臉漲的通紅,“這…這太多了。”

  他父親為了請十二元辰出手,直接掏空大半身家。

  沒想到自己這亂七八糟記下的東西,竟也能值三萬兩。

  “不多,對我們來說很值!”

  李衍安慰了幾句,孔尚昭才放下心來,連忙點頭答應。

  這年輕書生返回房中,很快便點起蠟燭。

  燭光倒影,竟是坐在桌前連夜翻譯。

  李衍打了個眼色,眾人立刻布下防御。

  呂三召來鼠群,監視附近街巷,龍妍兒伸手一揮,便有蠱蟲飛出,隱藏在院中各個角落,就連王道玄,也在幾個入門處,布下了符箓示警。

  短短時間,整個院子便殺機四伏。

  這臨清城繁華,藏龍臥虎,即便只是臨時待一晚,也不可大意。

  畢竟,在張秋鎮殺人奪寶的黑手,還隱藏在幕后。

  他們拿走了《求仙篇》,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李衍回到房中,也沒有脫衣睡覺,而是盤膝打坐,將斷塵刀放在腿上,入定修煉,順帶警戒。

  觀想空間內,羅酆山剛剛重塑,還需要不斷穩固。

  好的是,一夜無事發生。

  次日清晨,便有漕幫弟子便上門問候。

  “諸位大俠。”

  這漕幫弟子滿臉歉意,“通關的手續有些麻煩,劉哥說了,要整整一日,黃昏時咱們才能上船離開,這臨清城繁華,要不小的帶諸位去逛逛?”

  “不用了。”

  李衍直接搖頭拒絕,“時間太短,我等連日趕路,也不急于一時,定些吃食送來既可,麻煩這位兄弟了。”

  “李大俠說的哪里話。”

  這漕幫弟子連忙點頭,抱拳離去。

  在他離開后,李衍才對著眾人沉聲道:“之前在岸口,我聽到民怨沸騰,還有趙婉芳也來了,且有高手相伴,這臨清城肯定有事。”

  “咱們路上已耽擱了不少時間,還是少招惹麻煩為好。”

  “衍小哥說得對。”

  王道玄扭頭看向孔尚昭的房間,面色凝重道:“這臨清城繁華,無非是朝堂爭斗,名利殺劫,護好《求仙篇》,盡快弄清‘建木’圖謀,才是要事!”

  道人說的沒錯,但臨清城的暗流,遠比他們想的兇猛…

  臨清關,稅監衙門內。

  這些年養尊處優,越發白胖的馬太監,已沒了當初宮中卑微模樣。

  只是臉上無笑,下面眾人就大氣也不敢喘。

  馬太監斜靠在太師椅上,指尖劃過青瓷盞沿,隨意翻閱著《運河稅賦密賬》,頭也不抬,用公鴨嗓子尖聲道:

  “緞莊王掌柜的閨女,送進教坊司了?”

  “回公公,那丫頭咬舌自盡…”

  “晦氣!”

  他突然暴怒,甩出手中名貴茶杯。

  瓷盞砸碎在稅吏額角,血珠混著茶沫濺上《臨清商賈名錄》。

  “明日加征'火耗銀',告訴那些泥腿子,運河里淌的不是水,是皇家的銀子!”

  說著,似乎還仍不解氣,怒罵道:“人說士農工商,這些個商戶,奸猾刁鉆,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就當真反了天!”

  “還敢到京城告我,也不看雜家給皇上分擔了多少!”

  話說的狠厲,但眼中擔憂卻不曾減少。

  自大宣朝開海,國庫日漸充盈,去歲閩、粵二州的稅收,竟超過了臨清關,蘇杭津等地,也緊隨其后,怕是今年就能齊平。

  馬太監,已感覺到了危機。

  他在宮中生存的智慧,若是沒了用,就有被丟棄的可能。

  因此,這二年加緊了關稅盤剝,加上自己和手下的油水,難免得罪了不少人,朝中告狀者著實不少。

  方才談論報復的,就是一戶前去告狀的商人。

  以前,這種手段,總能讓那些商戶老實一陣。

  但現在,他卻莫名有些不安。

  “京城送禮的那些人回來沒?”

  “回公公,還沒。”

  “你去辦,再準備點,給宮里送去…”

  臨清城東,晉商會館。

  “不能再忍了!”

  晉州布商章明遠重重摔碎算盤,黃銅珠子滾進炭盆,迸出火星。

  他臉色猙獰,“這月光'驗貨銀'就吞了咱三成利,馬閹狗是要絕了商路!”

  “東家!”

  賬房先生滿臉慘白,行匆匆走入堂內,從懷中抖開染血的書信,顫聲道:“平陽府的陳東家昨夜投了衛河,撈上來時,懷里還揣著稅單…”

  章明遠眼睛瞬間沖血,“去,請其他商會來!”

  門外廊下陰影里,金燕門的眼線低頭離開…

  臨清城東,箍桶巷。

  鏘!鏘!

  竹篾匠王朝佐,蹲在露水未干的青石板上,篾刀刮出刺耳聲響。

  “王師傅,袁家布莊的布匹全讓稅狗拖走了…”

  “老袁頭吊死在稅署旗桿上,說是'抗稅自縊'。”

  竹條猝然崩斷,王朝佐將染血汗巾塞進學徒掌心:

  “告訴打鐵鋪老劉,今夜打三十把割纜彎刀。”

  巷口處,蒸餅攤騰起白霧,瘸腿乞丐敲著豁碗哼道:

  “運河濁,衛河渾,九重天上蹲財神…”

  臨清城依舊繁華,但一股風暴正在醞釀。

  當然,這些事李衍等人都不知道。

  他們待在小院中,各地忙碌,一天的時間,轉眼便過去。

  待到日近黃昏時,漕幫弟子終于來通知上船。

  眾人立刻出發,來到碼頭時,已是日近黃昏,大箱小箱搬上船,又折騰了一陣,好在各種通關文書已備齊,順利離開了關口…

  城中,百香樓二層。

  趙婉芳站在窗戶前,靜靜望著河岸。

  身后,房門吱呀一聲,冷臉漢子走入房中,將一封封秘報擺在桌上。

  “姑娘,這是剛來的。”

  趙婉芳點了點頭,轉身來到桌前查看。

  但見七封密信擺在案頭,依次是晉商的罷市檄文、匠戶的兵器清單、守備營的換防時辰、稅監馬太監的手下動向…

  趙婉芳依次看完后,微微搖頭,輕笑道:

  “這馬太監,怕是活不過驚蟄…”

  “速將東西送走,京城那邊還在等著。”

  “是!”

  冷臉漢子收起情報,抱拳離開。

  在他走后,圓臉丫鬟才滿臉八卦道:“小姐,李公子剛剛走了,你當真不送?”

  “送什么送…”

  趙婉芳淡然搖頭,“京城那邊,風雨更大,不給他添亂了。”

  “世道洪流,都是無根萍,活好自己就行…”

  說罷,端起酒壺喝了幾口,倚著朱漆欄桿,看遠處漕船白帆沒入夕陽。

  東南風送來絲竹聲,下面彈詞班子正唱新編的《景陽岡》:

  “說什么替天行道,講什么忠義雙全,爺爺的刀只斬得山中虎,斬不盡人間豺狼面…”

  大運河自臨清出發,前往京城主要有四個河段。

  一是臨清至德州的會通河北段,二是德州至津門的南運河段,三是津門至通州的北運河段,而從通州過了通惠河段,便可到達京城。

  漕幫商船星夜兼程,數日后,已到了南運河段。

  “李少俠,滄州到了!”

  甲板上的漕幫弟子高聲呼喊。

  李衍等人走出船艙,但見遠處岸邊,一座巨大的鐵獅子正凝望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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