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捅了青蛙窩
“敬邀。
第23屆金馬獎頒獎典禮，定于民國75年西元1986年11月29日，將在寶北市立社會教育館舉行。
本會誠摯邀請翟遠先生擔任本屆金馬獎頒獎嘉賓，赴寶島參加金馬獎頒獎典禮等各項活動，表揚年度杰出華語電影作品與電影工作者。
主要活動包含，下午紅地毯酒會，晚上頒獎典禮及惜別酒會。
注意事項，請著正式服裝，并持本邀請函準時入場。
敬請惠允見覆。
寶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寶北市政府，共同邀請。”
翟遠把玩著手里的金馬獎邀請函，卡片在指間絲滑的轉了幾圈，隨手扔在桌上。
抬頭望向會議室里面面相覷的一群高層。
翟遠笑著問：“各位，怎么看？”
邀請函在施楠生等人手里傳了一圈。
宣發部門的主管斟酌道：“自由總會親自派人送來這張邀請函，還說希望大家可以拋棄成見，一同為華語電影做貢獻，仲話藝術不分國界…是不是真的想握手言和？”
“我這件事看沒這么簡單，說不定是請君入甕，等翟先生一進寶島入境處，就會被警總的人抓起來。”
翟遠抬頭看了眼說話的老成男人，是從招氏挖角過來的燈光機械部門經理凌思文。
這位凌經理從前在招氏也算開疆拓土的幕后功臣，后來清水灣片場成立，招六叔明著派他去做影城總務主任，卻又把自己三哥的兒子調過去監督對方。
彼時招六叔滿臉無奈：沒辦法啊思文，三哥一定要讓自家的兒子來影城做審批，我也不好拒絕。
于是接下來凌思文申請的一切道具器械經費，單據都要經過招老三家小少爺重新審批。
被這樣個公子哥壓著，時間一長，凌思文也有些不爽，某天半開玩笑說：招少爺，這些單據都需要層層審批的，不會出錯，不必大費周章二次審批。
結果招三小少爺一本正經說：不行，我六叔交代過，他老人家說要把你們這群人當賊一樣盯緊點。
凌思文和影城其他人差點被氣吐血。
也正因為這件事的導火索，當時與凌思文共事的鄒汶懷得知后勃然大怒，在招氏慶祝雙十酒會當天，直接宣布辭職創辦佳禾電影公司。
“還是燈爺有遠見。”
這些話實在沒辦法深聊，水太深，懂的都懂，不懂的說了也不懂，也別問，利益牽扯太大，說了對你們沒好處。
翟遠不想成為第二個林柏欣，抓起桌上的邀請函扔給施楠生，笑著說：“你中意的話，這次替我參加頒獎典禮，不過要小心被亂槍打死，好似那個劉…劉什么來著？”
一旁有人猜到他要說什么，附和一句：“劉江南嘛翟先生。”
“啊對，知不知劉江南在海外唱衰寶島，之后怎么死的？”翟遠故作恐嚇，用手指比劃出槍支動作，嚇唬施楠生：“美利堅街頭，被人一槍打在頭上，嘭！跟住又在身上補了兩槍，嘭嘭！”
施楠生頓時露出嫌棄表情。
她滿臉晦氣的將金馬獎邀請函撥飛落在墻角，難得爆了句粗口：“妖！當我沒講過！”
“這就對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嘛”
翟遠大喇喇的起身：“好了，總之金馬獎這件事就當未發生過，辛苦大家繼續做事，我要趕著下一場，去元朗快播見一見飛利浦來的荷蘭佬。”
去元朗的路上。
坐在車里時，翟遠還在琢磨金馬獎邀請自己這件事。
“星哥，你看我像傻子嗎？”
“不好說。”
衛星從后視鏡望了他一眼，咧嘴笑道。
翟遠沒好氣的翻個白眼，嘟囔道：“我覺得我還行啊，怎么自由總會當我傻X呢，想騙過去他們地盤當豬宰？”
翟遠覺得自己越來越像過街老鼠了。
先是賭王的左膀右臂直接放話，敢進馬交三天之內鯊了你。
現在寶島也不裝了，擺個鴻門宴當自己是劉邦？未免太抬舉我了。
“你說我就這么遭人恨？”
“嗯嗯！”
這回衛星毫不猶豫的點頭。
行吧…反正只要我不離開香江就沒什么大問題，有槍有人還有個議員身份，大不了退到羅湖口岸，吹咩？
翟遠很謹慎。
這方面有個不謹慎的典型例子，就是后來收購亞視的大富豪林百欣了。
話說林柏欣當年也是百億大亨級別人物，寶島那邊滿面堆笑說林伯快來談生意吧，林柏欣就去了，然后入境就被抓了，說他涉嫌行賄洗錢，金額一億兩千萬新臺幣，林柏欣當場氣樂了，說你們見過錢沒有？我特么往內地捐款都兩億港幣起步，真洗錢就洗這么點？瞧不起誰呢？但是沒什么卵用，幾次上訴雖然被判無罪，還是被正式收監一年多，直到林伯去世前還在上訴這單案子。
所以這種事，不是說你有理就管用的。
一路這樣胡思亂想。
車子駛入元朗，通往下灣村的一條柏油路已經修得七七八八。
看到翟遠的招牌皮卡車靠近，周圍村民紛紛行注目禮。
翟遠落車，拍了拍衛星的肩膀，指著窗外滿臉諂媚笑容的村民們，說：“你剛才說的不對，我覺得我人緣還行。”
下灣村。
快播科技工廠。
關偉明站在廠房外，正招呼三位從荷蘭遠道而來的白人鬼佬。
“杰拉德先生，翟先生恐怕還要一段時間才會過來，不如我們去辦公室等？”
“不必麻煩關經理，飛機上坐得太久，在這里活動一下也好。”
飛利浦元件部經理杰拉德笑著搖搖頭，換了嘴流利英文，跟關偉明他們溝通起來倒沒什么難度。
身后兩個鬼佬好奇打量著快播工廠，不時與杰拉德低聲交談幾句。
此時光盤工廠也算是涉密機構，沒有翟遠的吩咐，外人不準進廠房參觀，連工人每天過來也要檢查有沒有帶攝錄機器。
關偉明寸步不離跟在他們身邊，絲毫不給對方靠近的機會。
直到翟遠的身影從遠處出現。
“老板。”
關偉明領著杰拉德三人迎上去，臉上帶笑，用廣府話說：“就是這幾個番鬼佬自稱是飛利浦的人，他們拿證件給我看我也不知真假，就怕撲街鬼佬是來偷學我們的技術。”
“怎么樣，有沒有讓他們進工廠參觀？”
“當然沒有！”
翟遠笑著點點頭，跟杰拉德他們打聲招呼。
杰拉德一行三人都有些傻眼，顯然沒料到快播公司的老板會這么年輕。
要談生意，場面也得正式些。
翟遠主動邀請鬼佬進辦公室，吩咐外面的人預備幾份咖啡。
雙方各自落座。
杰拉德嘰里呱啦說了一通英文。
翟遠隱隱能聽懂其中‘寶島’兩個字，心說怎么又跟那邊有關系。
皺皺眉望向一旁的關偉明。
關偉明立刻翻譯道：“鬼佬說他們本來早就該來拜訪，只是之前疫埠原因耽誤了行程，所以在寶島多留了一段時間。”
翟遠了然點頭，面帶微笑望著杰拉德：“跟鬼佬不用講這么多廢話，問問他們想做什么？”
“我老板非常歡迎幾位來到香江，招待不周，希望你們在這里玩得愉快。”
關偉明、翟遠、杰拉德三邊展開一場跨服聊天對話。
說到后來，弄清楚了飛利浦公司的來意。
說到底跟索尼、迪士尼他們差不多，都是想拿到快播公司VCD和光盤技術。
“不好意思杰拉德先生，快播暫時沒有出售專利的意愿。”
關偉明看了眼翟遠，說：“不過我老板說，可以給你們荷蘭地區的代理權，產品按照專利費用抽成，每部機器快播拿走利潤里28分成。”
杰拉德臉色變了變，只是荷蘭地區代理權的話，這個抽成比例貴的有些離譜了。
飛利浦自家也做錄像機和錄像帶，銷往其他地區的制造商，同樣有固定比例抽成，比如每賣出一盒錄像帶，飛利浦收取0.3美元的專利費，但總體算下來絕對沒有28這么夸張。
跟身邊的兩個鬼佬都沒商量，杰拉德直接拒絕翟遠。
“即便拿到專利技術讓我們自己生產，這個抽成比例依舊太貴，況且只是代理權。”
杰拉德皺眉對關偉明說：“我認為大家可以共同合作，如果生產專利包括代理權，飛利浦可以接受15的分成。”
討價還價的環節太過無聊。
翟遠現在拿著兩樣產品，VCD用的是北美的解碼技術，賣出去一臺要給人家上供十幾塊美元，但光盤的光儲存技術完全是自家科研組沒日沒夜搞出來，700MB的儲存量目前還沒有其他公司做得出來，根本不愁銷路。
無非是美利堅那邊威脅，要制定新的彩虹書，但這個過程也能拖一年半載。
大不了事到臨頭再便宜點賣出去，現在完全不急著降價。
杰拉德他們這次來，還是想拿到生產專利。
分成比例從15談到17.5，翟遠還是沒有松口。
杰拉德想了想，與身邊兩個鬼佬商量一下，說：“翟先生或許還不知道，飛利浦目前正在與寶島工研院洽談合作事宜，進程非常順利，如果這次雙方達成合作，飛利浦將會在寶島興建廠房。”
“我們知道翟先生現在最得意的是快播的光盤，相比之下，快播的VCD其實并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如果貴方愿意與飛利浦合作，我們可以提供技術支持，像在寶島一樣同樣在香江建廠，幫助完善VCD新一代的電路板芯片。”
關偉明翻譯完了。
翟遠依舊沒什么興趣。
自己現在兜里大把錢，大不了用錢堆技術，多請幾個大牛過來。
況且怎么又提到寶島了，煩不煩啊！今天難道是捅了青蛙窩了？
一場并不專業的商業談判。
在翟遠咬死口，最低22不肯繼續討價還價的情況下，謝下帷幕。
杰拉德滿臉遺憾，還想再爭取一下，給翟遠留了張名片。
他滿臉誠懇開口說道：“翟先生，我們最近幾天會住在香江中環，如果快播想法轉變可以隨時聯系，另外我回酒店也會聯系公司，講翟先生的要求轉述回去，或許大家還有合作機會。”
“OKOK，拜拜拜拜。”
翟遠語氣敷衍的擺擺手，杰拉德笑容無奈的搖搖頭，只得領著兩個鬼佬暫時離開。
三名鬼佬坐上車，臨走前還想參觀一下快播廠房。
翟遠呵呵一笑：“婉拒了哈”
杰拉德出師不利，依依不舍跟翟遠揮手作別，車子緩緩駛出下灣村。
工廠外。
翟遠跟關偉明站在一起。
“傻不拉幾，開的價格還沒有索尼高，耽誤我白跑一趟。”
“不過態度還算誠懇，至少肯親自過來談。”
“那管什么用！他們市場那么大，隨便還一口價就多賺幾千萬利潤，如果你肯給我這些錢，我態度更誠懇，叫你一聲義父都沒問題！”
翟遠乜了關偉明一眼，后者連連賠笑，擺手說不敢。
夕陽下，翟遠伸個懶腰。
想起剛才杰拉德說的話，他好奇多問了一句：“飛利浦的人剛才是不是說寶島也在做科研？”
“冇錯。”關偉明點點頭，又笑道：“不過寶島能做出什么好東西來，聽說叫什么半導體，做收音機的能有多大市場！”
翟遠似懂非懂點點頭。
半導體嘛！知道，我能沒聽過半島鐵盒嗎？
正巧陶宗頤教授從廠房出來，聽到兩人對話，摘下防塵口罩。
“半導體？寶島做這種東西還要跟飛利浦合作？老關，你聽清楚沒有，是semiconductorradio還是semiconductor？”
“好像是沒有radio…有區別嗎？”
陶宗頤笑容無奈道：“怎么會沒區別，理論上半導體在通訊系統、集成電路、光伏發電這些領域的用處很大，只是目前大家還不太重視這方面技術，聽說現在最好的實驗室在東洋，不過也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估計十幾年里很難有重大突破。”
關偉明若有所思，旋即嘿笑道：“十幾年項目周期，那聽起來還不如收音機賺得多嘛。”
耳邊，一個搞技術的和一個鉆進錢眼里的中年男人，還在就半導體的實際用途做爭論。
翟遠臉色逐漸古怪。
半導體？護島神山？1986年的事？
“我丟！”
翟遠啪一下將剛點起的香煙扔在地上，快步追趕早就看不見蹤影的荷蘭鬼佬：“義父！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