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聽我電話?”
許家強一整晚沒有休息,接到翟遠的電話后,卻聯系不到許家勝。
所以天一亮就沖到弟弟許家勝休息的半島酒店。
正碰到對方在樓下用餐。
“電話沒電。”
許家勝抬頭看了眼十哥,似乎對他的到來毫不感到意外。
招呼他坐在自己對面,又吩咐服務生加了一份早點。
他繼續低頭看著桌上報紙,說:“我剛剛試過,這里的咖啡很正點,幫你也叫一份試下。”
許家強沒有和他廢話,開門見山的問:“謝虎山去了哪里?”
許家勝也不隱瞞:“讓他去處理點小事。”
“什么小事?”許家強語氣沒有絲毫停頓,緊要在他話尾追問:“就是給翟遠車里擺死狗恐嚇他?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還在被名單上面?你在寶島當大哥當傻了?”
他帶著怒氣的聲音壓得很低,說到最后,忍不住動手在許家勝腦袋上推了一把。
“擺死狗?阿山這件事怎么做的如此粗糙?”
許家勝仿佛只聽到頭一句,不以為意的扶正眼鏡,嘴里嘟囔著。
他抬頭望向許家強不悅的面容,露出無奈笑容:“十哥,不關我事,是大哥逼我這樣做的。”
“你說是就是啊!”
許家強緊皺眉頭,明顯不信他說的話:“新記從來沒有參與過電影制作,大哥甚至都不知道翟遠是誰,怎么會讓你動他?”
“其實未必要動翟遠,動任何一間電影公司都一樣。”
許家勝示意十哥冷靜點先坐下來,然后才不緊不慢解釋道:“但是其他電影公司,或多或少都跟大院線掛鉤,動起來比較麻煩,只有他的九一娛樂無背景無靠山,所以他就成犧牲品嘍。”
“犧牲品?”許家強不明所以的重復這三個字。
“你和其他幾位哥哥姐姐一樣,不了解家里的生意,所以亦不了解現在新記面臨的問題。”
許家勝摘下眼鏡揉了下眉心。
許家兄弟姊妹十三人,不是各個都參與進家族社團當中。
比如香江新記,掌舵的就是大哥許家炎,同時還有老四許家波輔助,這兩位分別是大房和二房的長子。
寶島則是二房次子許家勝,聯合五億探長雷老虎這批香江逃過去的官兵大賊,在本土角頭的夾縫中生存。
而其他兄弟姊妹,大多是靠著新記蒙蔭,發展自己的事業,極少參與幫中事務。
至于許家強,他是填房夫人所生,家族中地位最低,如果不是許家勝在寶島成立永勝電影公司,捧他做主角,否則他還得多跑幾年龍套。
“香江這邊,最近幾年社團發展壯大,人心不齊,這次我們在寶島的勢力又被鏟除,社團那些元老就生出更多心思。”
許家勝慢悠悠開口解釋:“所以大哥讓我趁著這次來香江的機會,在外面散步消息,說我要搶他龍頭的位置,看看究竟有多少腦后生反骨的老家伙會忍不住蹦出來,這次一次清理干凈,穩固許家在新記的地位。”
“不是有林家兩位伯父嗎?”許家強眼神猶疑,已不似之前那般堅定。
“他們老了,又能撐得了幾年?所以我和大哥這次安排他們離開香江一段時間。”
許家勝活動了下脖頸:“我動翟遠,就是做給外界看,表面上我一心還想在香江搞我永勝電影公司的生意,讓那群反骨仔以為林家兩位伯父對我很放心,所以才會主動離開香江避風頭,現在你知道為什么我說翟遠是犧牲品嘍?”
他接著說:“其實這個犧牲品可以是任何人,不過正巧他和我都是做電影生意,而且沒有背景,傳出去最有說服力,所以只能怪他運氣不好。”
許家強搓了把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了想,他沒有再跟許家勝多說什么,而是直接掏出電話打給大哥許家炎。
兩分鐘過后,許家強無奈的把電話扔在桌上。
因為許家炎剛才在電話里對他講的,與許家勝所說一般無二。
他能跟許家勝爭論分辨,因為兩人一同在寶島長大成人,感情深厚,但卻不敢跟許家炎這個年長十幾歲的大哥頂嘴。
“放心吧十哥,你無非是想用翟遠吸引寶島的火力,繼續做我們的電影生意。”
許家勝見十哥陷入沉默,敲了敲桌面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們雖然不是一個媽生的,但是當年我生病時,你肯把骨髓捐給我,那時候我就當你是親哥哥。”
聽他提到過去一樁往事,許家強也露出追憶之色,咧嘴一笑,不以為然的擺擺手。
他笑了笑繼續說道:“翟遠如果識趣的話,他那間九一娛樂我只要一半的股份,等事情結束過后全部轉讓給你,然后我會在香江再成立一間永勝電影公司,繼續讓阿嫂幫理,至于到時候要怎么跟寶島市場玩,那就是你們兩公婆的事了。”
“他說的輕巧,翟遠肯輕易交一半股份出來?”
許家炎給兩個寶島來的兄弟準備了住處,但還沒有收拾出來,所以現在許家強也只能先暫住酒店房間。
將許家勝的對自己說的話轉述給妻子陳蘭,許太太立刻皺起眉頭。
“阿勝身邊那個叫謝虎山的,在寶島時專門做這種事,拿捏一個十幾歲的小朋友應該不成問題。”
許家強躺在床上語氣有點疲累。
坐船顛簸一路到香江,匆匆參加了個金像獎,昨晚還沒休息多久便被翟遠一個電話叫醒,直到現在才重新躺下。
他不禁開始佩服許家勝,這個弟弟好似有用不完的精神。
難道是因為還沒結婚的緣故?
陳蘭不知道許家這群人在想什么,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她問許家強:“你現在全部家底有沒有一千萬港幣?”
“神經病,我有多少錢你不知道?我在寶島最紅的時候也才拿十幾萬片酬。”
“但是翟遠現在雖然只有十幾歲,卻起碼有過千萬的身家,你們拿他當小朋友?”
如此簡單直接的對比,把許家強都搞得沉默起來。
猶豫片刻,他才又說道:“社團的事我參與的少,但是阿勝既然說能搞定,應該沒問題。”
“算了,我跟你講不清楚。”
陳蘭覺得許家強是練武練太久,把肌肉練到腦子里了。
剛從寶島跑路到香江,一天安穩日子還沒過足,就又開始搞事。
鬼知道一青專案什么時候結束,如果那邊持續個十年八年,這邊再犯點事被驅逐出境,她和許家強在港臺兩地都沒了容身之地。
人家大房二房的事,你一個填房少爺跟著摻和什么?
“我出去散散心!”
陳蘭有些煩躁的說了句,跟許家強打聲招呼,提著挎包徑直走出房間。
一出門,她立刻掏出大哥電話,撥通了翟遠的號碼。
“翟老板,我是陳蘭,昨晚在金像獎場館見過面的…”
陳蘭很快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無論許家勝能不能恐嚇住對方,她都要先給自己和許家強留一條退路。
電話那頭,翟遠靜靜的聽陳蘭講完整件事。
“謝虎山,就是昨晚跟在許家勝身邊那位嘍?”
“沒錯翟老板,我和阿強事先完全不知情,收到消息之后立刻通知你,據我所知謝虎山隨身帶著槍支,很危險…”
“哦,他的確帶短狗上來的。”
翟遠的聲音再度從電話里響起,夾雜著撥弄子彈零件的敲擊聲。
在陳蘭錯愕的表情里,他笑呵呵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半自動大黑星,八連發。現在人和槍都被我扣在公司,差佬馬上過來抓人,麻煩幫我轉告許家勝,香江是講法律的,他最好祈禱這位山哥不會供出他買兇的事,否則就洗干凈屁股等著坐牢吧。”
陳蘭聽著電話里,翟遠鎮定自若的聲音,不由感覺手腳有點發麻。
什么情況?被許家兄弟吹上天的金牌打手謝虎山,就這么被抓了?從頭到尾只貢獻了一條死狗?
兩小時前。
牛頭角,九一娛樂公司。
“聽好了嗷,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們兩個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我。”
翟遠在辦公室里支了口火鍋,旁邊還擺著幾碟蔬菜涮肉,鍋里燉著昨晚那條杜賓犬,八角大料放了不少,香氣四溢。
跟他同桌而坐的,是上官勇敢和衛星兩員猛將。
“你又不是守長,還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憑啥?”
上官勇敢啃著條狗腿,三十七度的嘴里說出冰涼話語。
翟遠心想要不是我每個月花錢雇人,去你的武館里跟你玩師徒游戲,你這傻大個早就在香江餓死了,是怎么還有臉問我憑啥的?
“憑啥!你居然問我憑啥?”
沒有把花錢雇人的事兒說出去,翟遠情緒激動的撩開上衣,露出背后一道淡淡的刀疤:“上次讓你們保護我,差點害得我被人砍死,這次是不是得將功補過?!”
衛星笑了下,也跟著幫腔道:“勇敢哥,翟遠去年過年時,讓人給我們每家家里寄了一萬塊錢,今年還幫我們辦了身份證和回鄉證,小伙子人不錯。”
“給你點蠅頭小利就不錯了?要當心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啊。”
上官勇敢掃了衛星一眼,又望向翟遠,表情不悅的說:“你說你這一天天的,咋總是得罪人呢?”
“我感覺我他媽已經很低調了!”
翟遠沒好氣的罵了句粗口,他到現在還不確定是哪路神仙要搞自己。
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也沒有讓人外傳,所以除了昨晚在場的幾個人,目前這件事還沒擴散開來,不止彭家燕,就連當時昏睡過去的狄瀧都不知道公司有事發生。
叮鈴鈴——
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響起。
“遠哥,有位姓謝的先生找你。”
前臺接待小姐阿霞的聲音傳來。
翟遠好奇問道:“姓謝?叫什么?”
阿霞過了幾秒又說道:“謝虎山,他說昨晚跟你見過面的。”
翟遠這才想起,昨晚跟在許家兄弟身邊,有個高高大大的打手就叫這個名字。
那就對上了,先送死狗恐嚇,再找上門談條件。
就這許家強還跟我裝糊涂?
“知道了,讓他上來吧。”
翟遠掛斷電話,用筷子敲了敲鍋沿,對上官勇敢和衛星說道:“給咱們送狗肉的人來了,注意保護好我,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就往死里弄,懂?”
衛星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放下筷子,把椅子往后退了點。
“幾個人啊?”
上官勇敢仍一副漫不經心模樣。
“應該就一個吧。”
翟遠伸長脖子往外面望去,已經看到謝虎山走上樓梯的身影。
梳著大背頭,一套黑西裝,手里拎著個小皮箱,看起來派頭十足。
“那你怕個球,不跟白給一樣嗎?”
上官勇敢頭都沒抬,抓起一盤切好的牛肉倒進鍋里,眼睛滴溜溜盯著沸騰的湯鍋。
直到謝虎山昂首挺胸邁進辦公室。
“翟老板,又見面了。”
看清屋里的環境,謝虎山愣一下。
在辦公室里燙火鍋,心挺寬啊,是沒收到我送的禮物嗎?
“謝大哥來了。”
翟遠用國語跟對方交談,殷切的招呼道:“昨晚不知道是誰整了條死狗,擺在我公司導演的車里,今天正好吃狗肉火鍋,來來來,快坐下一起。”
謝虎山臉上表情凝固,目光掃了一圈。
翟遠笑容熱情,身邊還有兩個人,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眼神不善的盯著自己,另一個身材高大的家伙正用筷子在鍋里撥弄。
不動聲色摸了下腰間的大黑星,謝虎山神色恢復如常。
“那條死狗是我送的。”
“嘖!你看你見外了不是?來就來還帶禮物。”
“…”謝虎山又被噎了一下,干脆直截了當的說:“翟老板,我老板許家勝對你這間九一娛樂很感興趣,他想收購你公司一半的股份。”
“好啊,我正好想賣掉點股份換現金。”
翟遠仿佛很感興趣,點頭說道:“兩億吧,兩億港幣,我馬上讓律師擬一份合同。”
謝虎山現在確定了,對方的確在戲耍自己。
“操!干霖娘。”
他冷笑著罵了句,臉色一沉。
揮手掃落桌上杯盤,將手里的小皮箱用力摔在桌案上。
皮箱里是一百萬港幣的現金和收購合同。
謝虎山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拿出合同,用槍逼著翟遠簽。
可他僅僅才做出個摔皮箱的動作,身邊的衛星臉色陡然一變。
竄身而起,衛星抄起手邊的椅子,便朝著謝虎山頭上砸去。
“勇敢哥,敵動了,弄死他!”
呼一聲響,鐵腳餐椅裹挾著風聲落下!
謝虎山顯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下意識用手去擋,同時另一只手已經往腰間的大黑星摸去。
咔嚓!
木屑飛濺!
謝虎山擋在頭頂的胳膊,被鐵腳餐椅生生砸斷,手臂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你媽的!”
謝虎山忍痛低吼一聲,抽出短狗,惡狠狠盯著面前不守江湖規矩的衛星。
下一秒,凄厲的慘叫聲便從謝虎山喉嚨里擠出。
他單手握槍,摸到保險正要上膛,注意力全放在衛星身上。
渾然沒有察覺到,上官勇敢已經扔下筷子,看著被他掃落一地的杯盤,嘴里嘟囔著咒罵。
“靠恁姨!糟蹋了多少糧食。”
說話間,上官勇敢將整個湯鍋從爐火上端起。
他轉頭來到毫無防備的謝虎山身后,滾燙火鍋便朝他兜頭淋了下去。
肉眼可見的,謝虎山頭臉被燙的皮開肉綻。
他捂著眼睛摔倒在地,喉嚨里擠出陣陣慘叫,像一條上岸的活魚在地上拼命掙扎。
大黑星一槍未開掉落在地,被衛星一腳踢到墻角。
“太殘忍了。”
翟遠滿臉嫌棄望著在湯汁中打滾的謝虎山,對衛星說:“快把他嘴堵上,我這人心善,聽不了這個。”
一塊擦桌布迅速塞進謝虎山嘴里,慘叫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無聲地掙扎。
翟遠拎起桌上的皮箱,走到辦公桌后面。
打開箱子掃了一眼,里面塞了一沓沓百元港幣和一張收購合同。
翟遠看都不看那張合同,直接扔進爐火里燒掉,接著將錢箱塞到辦公桌柜子里。
撥通桌上的電話。
“喂,三條九嗎?我要報案,地址是牛頭角九一娛樂公司,有人拿槍進來打劫,我和我的員工都被嚇壞了,你們快點過來吧。”
差佬上樓的時候,謝虎山已經疼暈過去,被反綁雙手扔在墻角。
一眼望去,他從臉到脖子上全是血泡,頭皮也被燙掉大半,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
“挑你老母…”
帶隊的沙展皺起眉頭:“快call白車送受害者去醫院。”
翟遠上前解釋一番,終于讓一群軍裝相信,躺在地上的謝虎山才是搶劫犯。
“這支是從他身上繳獲的短狗。”
翟遠將大黑星交上去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沙展眼睛都亮了。
破獲一起持械搶劫,升職加薪就在眼前!
“翟老板,還要麻煩你們跟我回警署做個口供。”
“好啊!”
翟遠沒有猶豫,帶著上官勇敢和衛星,隨差佬一同往外走去。
謝虎山傷得太重,只好由兩名軍裝攙扶著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