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恩在家的時候,就只穿一件真絲及膝睡袍,腳踩一雙卡其色的軟底拖鞋,上面印了只米奇老鼠。
“今天一個人在家,老師要不要過來坐坐?我讓人去接你。”
她說著話,從書桌里站起身,拿起電話一邊走向窗簾,一邊聆聽電話里杜琴蘭教授的聲音。
薛婉恩的書房是由兩間睡房打通而建,面積足有三百多呎。
拉開窗簾,半面墻壁都安裝起單向透視的落地玻璃窗,能直接看到外面維港的景色。
薛婉恩站在窗前,做了幾個簡單的拉伸動作,玻璃窗映照出她曼妙的身姿。
睡袍下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和足弓。
幾句簡單的問候寒暄,電話那邊傳來杜琴蘭的詢問聲。
“有個叫翟遠的年輕人,聽說是你的朋友?”
薛婉恩正湊近玻璃窗,對著倒映出的鏡面觀察自己的眼角,聽到杜琴蘭提及的那個名字,微微一怔。
過了兩秒,腦海中才浮現出翟遠面露玩世不恭笑容的模樣。
就是那個很會罵人的家伙。
“秀茂坪中學出來的那個學生吧?我的確見過他兩次,朋友…就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算是?”
那邊響起杜琴蘭帶著笑意的責問,接著又把彭家燕和翟遠找到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
薛婉恩輕皺了下眉頭,她畢業已經幾年時間,不認識彭家燕這個師妹,但聽到她和翟遠打著自己旗號請杜教授幫手做事,心中便有幾分不滿。
“老師,又給你添麻煩了,我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你如果覺得不妥盡管當做未發生過,我會跟翟遠說讓他以后不要打擾你。”
她以為杜琴蘭是來興師問罪,本想把話說得更直白點,跟翟遠撇清關系。
但轉念一想,翟遠畢竟是屋邨出身,在港島沒有人脈關系,拿自己做擋箭牌或許也是被迫無奈,于是言語中又留了幾分余地。
“如果能幫的話,就盡量幫幫他,下次我再登門謝你。”
“難得你還會說回頭話。”
杜琴蘭笑著調侃一句,說:“不過我打這個電話過來,的確是要興師問罪,你認識這樣有天分的朋友,怎么從來沒有跟我提過?”
“嗯?”
薛婉恩聞言輕詫,音調上揚。
翟遠天賦高?是指他罵人時的語言天賦嗎?
她不自覺想起當初翟遠對陶家俊施展的的唇槍舌劍,一點臉面不留,直接導致對方現在幾乎消失在她眼前。
在薛婉恩好奇的疑問里,杜琴蘭又把翟遠創作出兩首流行樂的事和盤托出。
“除了創作能力,這個年輕人的氣息也很穩,加以練習會是一個全能歌手。”
杜琴蘭最后給翟遠下了評語。
薛婉恩心說他氣息的確很穩,罵人的時候都不用換氣。
但老太太對翟遠的評價,無疑令她好奇心更重。
“等他錄好磁帶,老師記得通知我一聲,我也想聽聽究竟什么水準能被你這樣夸贊。”
“比你當年天賦更高。”
薛婉恩聽到這句,微微瞇起了眼眸。
她自覺在音樂方面的天份不低,只是沒有時間鉆營,杜琴蘭一向也因此惋惜。
怎么一個翟遠就值得她給出如此高的評價?
掛斷電話,薛婉恩想了片刻,打開一個收納盒翻找起來。
收納盒里的東西很雜,有漫畫書、卡通玩具還有幾盒沒有標簽的磁帶。
薛婉恩在里面找到一張紙條。
這是之前翟遠在香江大學的社團教室里,留給她的電話號碼。
看著紙條上那串數字,薛婉恩手指懸停在電話按鍵上,猶豫半晌還是沒有撥通號碼。
好像沒有那么熟。
她腦海中已經預設出撥通電話時,寒暄過后又無話可說的尷尬場景,立刻壓下剛才的沖動。
接著眉梢又蹙了半分。
因為她想起來,自己明明也給翟遠留過電話號碼,而且留了兩次,他居然一個電話都沒打過。
就連聯系杜教授時,也是找了個自己不認識的師妹。
薛婉恩想到這里,眼眸又輕輕瞇了起來。
翟遠沒耽誤時間,第二天一早就來到油麻地秦淮街的益美大廈。
這里有一間年后才剛開業的錄音場所,叫雅旺錄音室。
杜琴蘭畢竟是位老教授,翟遠向來尊重搞教育的先生,拿個錄音機自唱自錄就顯得不夠專業,所以特意找到這家錄音室。
大廈樓高十三層,每層放租的面積約莫一千四百呎,雅旺錄音室在二樓和五樓均有場地。
翟遠來到錄音室前臺,跟工作人員簡單說了下需求,就被領進一處單獨房間。
房間里墻面歪斜,墻壁上還貼著不規則的水松和磚頭,說是為了避免聲學上的漫反射。
不同于隔壁擺滿調音臺和其他設備的制作室,錄音室單間里只有麥克風和耳機幾樣簡單設備。
翟遠戴上耳返,又重新將《暗里著迷》和《自作多情》兩首歌清唱錄制一遍。
別說,設備夠好的確能讓聲音更通透。
翟遠恍惚有種在浴室唱歌的感覺,一瞬間仿佛歌神附體。
錄完歌沒等太長時間,工作人員就把刻制的磁帶拿了過來。
本來還能刻錄黑膠碟,但時間要等更久,便沒有選擇。
簡單聽過一遍覺得沒有問題。
翟遠又跑了趟港島把磁帶交給彭家燕,請他轉交給杜教授。
所有事情全部搞定,坐在回九龍的出租車上,翟遠感覺渾身疲憊。
什么事都要親力親為,真累!
“好累啊!”
彭家燕下午五點時,拿著磁帶走在香江大學的校園小道上,生出了跟翟遠差不多的想法。
昨晚寫腳本忙到凌晨,一大早起來上課,上完課又帶著劇本去請教電影界的老師,接著還要幫翟遠送磁帶。
“不對!我這忙前忙后的,到底圖什么?”
富二代女孩越琢磨越不對勁。
第一次見面時,是打賭輸給對方,愿賭服輸幫他拍了部三級片。
然后聽說他被斬傷,好心去探病,莫名其妙就又接了部戲。
現在還要幫他當信差,來回折騰他廣告公司的主題曲。
我是不是上當了?
也沒見我哪個朋友敢這么使喚我的啊。
彭家燕逐漸察覺到被翟遠當做了免費勞力,腳步都放慢幾分。
“不行!以后要留神,不能再被他賣慘的兩句話就忽悠過去!”
她抱著這樣的想法,下定決心這是最后一次幫翟遠,接著便來到音樂系杜琴蘭的辦公室門口。
輕叩房門。
里面響起杜教授的聲音:“請進。”
彭家燕整理下衣擺,推門而入。
“杜教授,昨天翟遠那兩首歌已經錄成磁帶,我幫手送過來…”
她聲音帶笑,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臉上露出錯愕表情。
因為看到杜琴蘭辦公桌前還做了個女人,正是自己的偶像薛婉恩。
“薛、薛師姐!”
彭家燕瞬間化身迷妹,一瞬間心跳加速,感覺裝修古板的辦公室都變得雅致明亮起來。
“你就是彭家燕師妹?”
薛婉恩主動起身,走到彭家燕面前,朝她伸出纖纖手指。
她淺笑開口:“要不是聽杜老師提起,我還不知道你是泰叔的女兒。我那間華恩百貨剛創立的時候,還經常到你家亨泰行拿貨,泰叔給了我很多關照。”
彭家燕激動的雙手握住偶像的手指,感覺皮膚光滑細膩,每個指節都向玉蘭一樣柔和。
她瘋狂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追星行徑。
華恩早幾年的確在自家糧行拿貨,當時還有個糧油專柜。
不過后來薛婉恩改組百貨大樓,以電子產品、新潮玩具和流行服飾等作為主要賣點,跟亨泰行的合作就逐漸變少。
“你是翟遠的朋友?”
“嗯嗯嗯!”
“他讓你送磁帶過來?”
“嗯嗯嗯!”
“那我們一起聽一下好不好?”
“嗯嗯嗯!”
薛婉恩見她這副模樣,無奈的笑了下,主動拉起她的手坐在一旁沙發上。
彭家燕近距離跟偶像接觸,眼睛都笑彎了,就差沒冒出來小星星。
把磁帶放進錄音機里,按下播放鍵,很快里面便傳出翟遠低沉的歌聲。
是那首《暗里著迷》。
薛婉恩聽著他清唱的聲音,神色專注,臉上也流露出思索之色。
太漂亮了!
彭家燕盯著她的側臉,感覺口水快要流出來了。
但是為什么偶像會對翟遠的歌這么感興趣?
如果他倆關系不錯的話,我跟翟遠認識這么久,也沒見兩人聯系過啊。
就在彭家燕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首歌很快放完。
“覺得怎么樣?”
隨著錄音機按鍵回彈,杜琴蘭的聲音隨之響起,詢問薛婉恩。
“聽第二首吧。”
薛婉恩挑了下眉,輕抿起紅嫩的嘴唇不做評價。
然后錄音機里又開始播放那首《自作多情》。
這首歌再度放完之后,薛婉恩輕呼一口氣,看了眼正笑瞇瞇望著自己的杜琴蘭,忍不住也露出無奈笑容。
“好像的確比我更厲害。”
“他還是自學成才。”
杜琴蘭又笑著補充一句。
本就有點挫敗感的薛婉恩頓覺又被補了一刀,竟向杜琴蘭流露出一絲撒嬌意味的嗔怪。
始終看著她側顏看的彭家燕見到這一幕,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的師姐不可能這么可愛!
“老師,我也很長時間沒有嘗試作曲了,正好這段時間有空,不如這次的兩首歌讓我也參與進來?”
沉默片刻,薛婉恩仿佛想到了什么,抬頭對杜琴蘭笑著說了句。
杜教授眼眸一亮:“那太好了,這種流行樂本來就適合你們年輕人。”
她教了薛婉恩幾年音樂,一直覺得這個學生很有天分,可惜薛婉恩后來經商就放下了創作,杜教授一直覺得惋惜。
如今她肯主動開口,杜琴蘭當然舉雙手贊同。
“翟遠跟你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
薛婉恩征求完杜琴蘭的意見,又轉頭望向身邊的彭家燕。
“好!當然好!”
彭家燕從她和杜琴蘭的對話里聽出訊息。
偶像給翟遠的歌作曲?不對,應該是偶像居然還會作曲?
不愧是你!
于是她立刻表現出跟翟遠的關系親近,就差沒有拍兩下飛機場作擔保。
心想著有了這層關系,以后就能跟偶像多親多近了。
“你是他女朋友?”
薛婉恩難得八卦的問了一句。
彭家燕差點嚇出雙下巴,連連擺手否認。
生怕薛婉恩和杜琴蘭誤會自己吃嫩草,又補充道:“他女朋友是個小姑娘,兩人還是表兄妹。”
說的自然是年前在病房見過一面的周海玫。
薛婉恩了然點頭,想了想又說:“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讓他知道我也參與了進來?”
彭家燕面露不解之色,將之前在社團教室見過兩人打招呼的場面講說一遍。
她問:“我記得師姐你和他也是朋友,為什么不直接跟他講呢?”
薛婉恩又恢復了往日清冷的表情,紅唇輕啟:“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