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里外,戰神中軍。
和周圍松散的軍陣不同,圍攏在阿瑞斯周圍,留這里的數萬人是一支當之無愧的精銳。
從神裔貴族中選拔出來的騎士穿戴著沉重的鎧甲,在戰神教會的統御下列成陣線巡游兩側;手握巨盾的重甲武士赴于陣前,護衛著手持長弓的射手,在大地上禹禹前行。
從上至下,從人至馬,在戰爭神術的影響下,數萬人行如一體。
甚至在戰爭神權之下,他們更是受到了最多的加持,每一個人都散發著凌厲的銳氣。
坐在四匹天馬拖拽的青銅戰車上,阿瑞斯的目光掃過被自己支配的大軍。
“…還行。”
無所謂的評價道,戰神隨即將眼神移開。
他敢肯定,在當世王權秩序的鎮壓下,沒有哪一個王國的軍隊能夠正面與他對抗。
這就是他真正的力量,戰場上無可匹敵的壓迫——雖然看著這一幕,阿瑞斯的心里并不怎么高興。
畢竟他固然喜歡戰爭,但是他卻不喜歡這樣的戰爭。
在阿瑞斯的眼里,真正的戰爭從來都不該是一群螻蟻一樣的貨色在大地上血拼,然后用他們的勇氣和實力、統帥的智慧和堅韌來贏得勝利。
這是不榮耀的,也是不偉大的。
因為如果比拼勇氣與力量,那這些卑微的凡人只配當做陪襯。
唯有被諸神所選中的英雄和半神才有資格揮灑熱血,在大地上展現他們的能力。
而如果要比拼智慧與計謀,那更是一種褻瀆——因為只有他,阿瑞斯,才是真正戰爭之神,而不是別的什么人。
任何敢在他的面前提起戰爭智慧的,都該被吊死在雅典娜的神殿面前,暴曬成一具具干尸。
至于那些在戰神眼里沒有絲毫存在感的普通士兵…他們真正的價值應該是陪襯才對。
用他們的死來襯托真正勇士的強大,正如最華貴的寶石要用黃金制成的托盤來盛放,這就是他們存在的價值。
只是此時此刻,阿瑞斯不得不按耐下自己心中的想法。
因為他清楚,自己的敵人恐怕不會給他展現戰爭之美的機會。
“真是卑劣的人類…跟雅典娜一樣狡詐的東西。”
臉色不是很好看,戰神閉目,任由青銅戰車自動前行。
然而沒過一會,戰馬突然嘶鳴,似是在示意有人來了。
“唏律律…”
啪——
“——給我安靜點!”
眉頭皺起,阿瑞斯一鞭落下。
象征著戰爭之‘暴亂’的天馬科納玻斯當即挨了一鞭,不禁疼痛的齜牙咧嘴。
毫不在意一匹馬的想法,阿瑞斯冷冷的看向那個引起了科納玻斯反應的來者。
“什么事。”
“殿下。”
單膝跪地,中年騎士不敢直視自己六代之前的神靈祖先:“我們的最前鋒已經接近了那些古神…邪神信徒的城市。”
“按您的要求,我們沒有與對方交涉的想法,而是準備直接開戰。”
“只是在那之前,一個邪惡女巫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她用她那罪惡的巫術輕松制住了先鋒官,卻沒有繼續屠殺我們的士兵,而是讓他們回來給您帶話…”
“她說什么?”
臉色不太好看,沒想到自己的先鋒竟然這么輕易就被人拿下了。
不過阿瑞斯沒有發怒,因為他派出了十幾支先鋒。
嗯…是這樣的。
畢竟幾萬人的軍隊派一支先鋒,數十上百萬人就該派十幾支,這是很合理的。
所以就算有一支被擊潰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相比之下,阿瑞斯更關心那些巫師想要和自己說什么。
“這…”有些遲疑,中年騎士不知道該不該說。
不過在阿瑞斯眼神的逼視下,他還是硬著頭皮轉述了那個女巫的要求。
“殿下,她說…她說自己有些失望,沒想到連戰神都淪落到驅使民夫和苦役的地步了…”
“她本來還想見識一下殿下的勇武,卻沒想到堂堂戰神竟然也會畏懼巫師…殿下,我只是轉述她的話——”
“——哼,我知道,難道你以為我會無謂的遷怒你嗎?!”
怒哼一聲,看著面前的神裔,阿瑞斯按捺下了心中的沖動。
呵,這些巫師真是太可笑了。
這種簡單的激將法,莫非以為他認不出來嗎?
目光在四匹天馬上掃過,燃燒、暴亂、火焰、恐怖,這是它們名字的意象,也是戰神心底的渴望。
他渴望血腥的廝殺沒錯,但那是真正有意義的廝殺,比如像那個赫拉克勒斯…不,比如像那些流淌著神血的英雄。
自己與他們在戰場上搏斗,展示武藝和血勇,最終將他們斬于馬下,這才是他想要的戰斗。
至于那些巫師,除了玩弄那些可笑的把戲外,他們還會做什么?
“怎么,你還有什么沒有告訴我嗎?”
余光瞥見欲言又止的中年騎士,阿瑞斯好奇的問道。
“這…”
猶豫片刻,中年騎士從身后取出了一個禮盒。
“殿下,這是那個女巫在表達了失望之后送給您的禮物。”
“她說,他們精心制造,可與泰坦肉搏的魔像大概是沒機會一試戰神的鋒芒了。索性她還有一件禮物應該很適合如今的殿下。”
“因為這是獻給您的東西,我也不敢拆開…只是殿下,巫師狡詐,這里面有可能存在邪惡的詛咒啊。”
“詛咒?”
“呵,你以為這是哪里?”
不屑一笑,一把奪過禮盒,阿瑞斯為眼前血裔的無知而感到可笑。
“這里是軍陣的中央,而我,是被百萬大軍拱衛的戰神。”
“沒有什么東西能詛咒我,任何東西都一樣!”
嘶啦——
粗暴的拆開禮盒,阿瑞斯還真的有點好奇,對方究竟送了個什么禮物給他。
最適合現在的他,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一件元帥才有的披風嗎…
“…這是什么?”
看著眼前那樣式奇怪的布料,阿瑞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夜鶯的內衣,殿下,還是國最流行的款式。”
中年騎士面色如土,絲毫不敢回話。
可阿瑞斯的身旁,另一位騎士一口就叫出了它的名字。
“…夜鶯是什么?”
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在阿瑞斯的印象里,他從未見過類似的東西。
然而剛剛問出這句話,戰神就在恍然間想起了一段往事。
好像他的妻子,阿芙洛狄忒曾經和他說過這個詞匯。
當時她向他抱怨,在人間大地,未婚少女更愿意信仰雅典娜和阿爾忒彌斯,終身不嫁的女士則更愿意信奉赫斯提亞。已婚的夫人崇拜天后赫拉,至于她…愛美的人都多少信一點,但真正最認可她理念的信徒,反而是那些放蕩的夜鶯…
轟——
強大的力量瞬間爆發,阿瑞斯怒發上指,目眥欲裂。
想起來了,他已經記起了什么是夜鶯。
手中的‘禮物’瞬間化作飛灰,連帶著一起死去的,還有目睹他接受了禮物的所有人。
在這個時代,通過嘲諷和怒罵激怒敵軍的行為早已有之,但像這樣的‘禮物’,世上還沒有第二個。
什么激將,什么挑釁,阿瑞斯都已經顧不得了。
雖然在某人的記憶中,后世曾有個復姓司馬的家伙面對此等羞辱視若不見,甚至神態自若,但戰神顯然沒有這種心態。
他只知道,如果這都能忍得下去,自己簡直枉為神靈。
“啊——受死!”
一道神光沖天而起,直奔尚未交接的兩軍陣前。而就在他靠近的同時,幾道早有準備的氣息從那邊傳來。
遙遠的山峰上,看著這歷史性的一幕,萊恩也不由暗自咂舌。
“這…真是讓人意外啊…”
才剛剛支起煉金鏡筒,竟然就看到了這樣的事情。
萊恩敢保證,今天的事情絕對和他無關。
畢竟他也沒想到,那個老女巫竟能想出這種辦法來激怒阿瑞斯…不過這一次,萊恩對戰神的選擇表示理解。
畢竟后世的歷史早已經證明過了,在應對一位敵軍將領的時候,這樣的挑釁可謂相當有效。
微微搖頭,萊恩微微轉頭,看到了克洛托茫然的目光。
顯然,命運女神并沒有理解這有什么可憤怒的。
哪怕她能窺見命運,可這卻是卡俄斯歷史上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嗯…算了。”
沒有解釋的想法,微微搖頭,萊恩選擇繼續圍觀。
“來了。”
遙望遠方,敏銳的精神瞬間捕捉到了遠方那爆發的力量。
白發老嫗淡淡一笑,對計謀的成功毫不意外。
戰神是什么人,從他在人間做下的種種事跡就能看得出來。
如果對方是宙斯,或許還能對這樣的羞辱視而不見。
可既然那是阿瑞斯,那他幾乎必然會放棄軍隊,只身沖殺過來。
“但他雖然來了,可我們卻不能和他打。”
“因為巫術的手段從來不會和人硬碰硬,而盡管阿瑞斯的憤怒短暫壓過了理智,可一旦他和我們正式交手,那他很快就會在我們的戰斗方式下感到厭煩,進而重新回到軍隊當中。”
“所以我們要給他找一個對手…比如泰坦魔像。”
緩緩點頭,一位面容陰翳的大巫師對此表示贊成。
的確,以高等傳奇的身份對抗半神層次的敵人,這對巫師來說并不難,這是體系上的優勢。
可如果是要讓他和一位執掌戰爭的神靈在人間硬碰硬的交戰,那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好在巫師的力量從不止于他們自身,外力同樣是他們力量重要的組成部分。
比如魔像,就是提豐之災后最頂級的發明。
一如白塔的首席制造了人造魔網,其他的大巫師也都有著屬于自己的杰作。
結合命匣與靈魂相關的研究,煉金術對生命領域的探索,煉金魔像就此誕生。
只是很可惜的是,或許是因為魔像的制造需要用到生命的靈魂,這一項成功最終沒能大范圍的得到應用,就在教會的嚴厲斥責下被禁止了。
除了少數一開始制造出來的魔像外,也就只有這幾尊最強大的泰坦魔像遺留了下來…
微微抬手,面容陰鷙的大巫師凌空一點,一道無形的波動傳遞出去。
下一刻,他們腳下的大地微微晃動,隨即頓時裂開了一個口子。
在地裂的縫隙當中,一陣陰影襲來。
數尊高逾百丈,通體由流動金屬構成的巨人從中緩緩走出,猶如自地底涌起的山峰。
“泰坦魔像,地上妖魔與海妖的骨骸,煉金術萃取出來的超凡金屬,古老星辰破碎后墜落人間的碎片,甚至有著古代泰坦們大戰時滴落人間的神血…”
“無法大規模的制造,我也只好從魔鬼的手上換取了一些下層界的靈魂結晶,優中選優的做出它了。”
“聽說他們的一位領主還準備制造靈魂棱柱,也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沒有…”
遺憾開口,面容陰鷙的大巫師不禁暗自嘆息。
如果他的實驗沒有被禁止該多好,或許他也能制造一個種族呢?
畢竟神造了人,他則制造了魔像。
同樣擁有靈魂,哪怕那是掠奪而來的,可地獄的魔鬼不也如此,又有誰質疑它們是不是一個種族了嗎?
要是自己能塑造一個魔像帝國,再將自己的靈魂抽出,制造成一個最強大的、能不斷自我進化的魔像,那誰說他就不能成為種族始祖,乃至魔像之神呢?
可惜了,只是一些靈魂而已,我又沒有打算毀滅他們。
就算是那位偉大的靈界主宰,應該也不會在意我這小小的僭越吧…
“好了,別嘆氣了,還是趕快動手吧。”
“阿瑞斯就要來了,等戰斗開始,記得配合我把他引到軍陣以外的地方。”
淡淡開口,一旁的白發老嫗提醒道。
“好。”
緩緩點頭,面容陰鷙的大巫師收起了自己的思緒。
神靈的確很強,戰爭的權柄同樣如此,可這些神靈根本就不會使用這天賜的瑰寶。
只要斷開阿瑞斯和這百萬大軍間的聯系…那最多一刻鐘。
他們遠在城里的同僚就能讓絕大多數的敵人身死當場,就連遺言都未必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