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你怎么來了?”
王露剛從辦公室出來,便見舞蹈隊的周小玲上了樓。
她是出了名的樂天派,到哪都有朋友,舞蹈隊的特別多。
這些姑娘們有錢又有閑,漂亮又愛美,湊在一起總能有說不完的話。
周小玲見著王露微微一愣,隨即笑著招呼道:“我來找你啊。”
“騙子——”王露嘴角一撇,笑著說道:“你要是來找我,還用得著上樓?”
“說,來干嘛的。”她站在樓梯口等了周小玲上樓后,輕聲笑道:“是不是來找劉秘書的?”
“我就只能來找他一個人?”
周小玲翻了個白眼,嗔道:“再次聲明啊,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請勿造謠生事,否則大刑伺候。”
小劉叫劉真,是薛直夫的秘書,正在追求周小玲。
“呦呦呦——還大刑伺候。”王露打量了她,好笑著問道:“這么快就吹了?不應該啊——”
“吹什么吹,就沒成過。”周小玲白了白眼珠子,示意了辦公室的方向,問道:“秘書長在嗎?”
“呦,這我還真沒想到。”
王露挑了挑眉毛,看著她說:“我們領導可孩子都有了,你沒機會了。”
“你一天天的,滿腦子都在想什么呢——”周小玲嗔道:“膽大包天,連領導的玩笑你都敢開!”
“我膽大包天,最多也就是開開領導的玩笑。”王露手指點了點她的胳膊,“你呢?可是惦記領導呢。”
“你一結婚就學壞了——”周小玲拍開了她的手,轉身往辦公室走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當然,我得保護領導呢。”
王露倒真不是為了看熱鬧,出于對領導的尊重,對朋友的保護,這個時候她在場更合適、更方便。
“你可真是個好同志!”
周小玲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走到李學武辦公室門口敲了門,“秘書長,我是周小玲。”
“周小玲啊?不認識。”李學武頭也沒抬地說。
“領導——”周小玲見李學武跟她開玩笑,嬌嗔著走進了辦公室,“您要假裝看不見也得認真點啊——”
“你看,我就說你不能來。”
王露跟在后面打趣道:“最多再給你一句話的機會,我就要請你出去了。”
“領導,王露欺負人,您也欺負人——”周小玲嘟著嘴,站在了李學武的辦公桌側面。
“呦——”李學武抬起頭,故作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眼,道:“這是周小玲嗎?變漂亮了。”
“嘻嘻——”噘嘴扮生氣的周小玲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得意地回頭看了一眼王露,得了個大白眼。
“鑒于您說了實話,我原諒您了。”周小玲見李學武指了對面示意她坐下,開心地故作大度說道。
“嗯,確實變漂亮了。”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茶,點點頭說道:“夏天是屬于美麗姑娘的季節啊。”
“我終于知道李雪為什么進步那么快了。”周小玲有些嫉妒地說道:“如果我有一個好哥哥教我這些說話做事做人的道理,那該有多好啊。”
“是誰偷偷跟李雪說要一起叫二哥的?”王露端了一杯茶給她,揶揄道:“現在羨慕李雪有好哥哥了?”
“你是工程隊的嗎?”周小玲扭頭看向她嗔道:“怎么老是拆我的臺啊——”
她故作認真地示意了李學武的方向,“我還想在二哥面前好好表現一下的,全讓你給耽誤了。”
“我這是本著對組織認真負責的態度在幫助你。”王露笑著說道:“好讓領導看清你的本來面目。”
“王露同志,收起你的好心吧,”周小玲嗔道:“我認識二哥的時候,二哥還沒認識你呢。”
兩人在辦公室“爭吵”了起來,李學武也樂得看年輕人的活潑和熱鬧,嘴角一直帶著笑意。
就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周小玲才敢在他面前放肆,同王露又是胡鬧,又是叫他二哥的。
一般人哪敢在秘書長的辦公室里胡來,兩人也是看他的臉色才敢玩鬧。
目的只有一個,讓他開心。
只有他開心了,接下來要說的事才好求他答應。
王露并不知道周小玲今天來這的目的,但作為朋友,哪能一點不了解她的訴求。
能幫一點就幫一點,哪怕是個捧哏的,決定權還是在李學武的手里,她又不會表達什么態度。
辦公室里好像突然飛進來兩只麻雀,嘰嘰喳喳地鬧騰了好一會。
“二哥,你咋這么狠心呢。”
周小玲突然轉過頭,看向他埋怨道:“小雪才十八歲,你就真答應她去那么老遠的地方學習啊。”
“唉——我能攔得住她嗎?”李學武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化作了無奈,“你也說了,她十八歲了。”
周小玲是從羊城瞄上李雪的,剛開始她帶著目的,李雪對她也諸多防備。
后來時間長了,兩個姑娘相處下來倒是很得當。
最能打動人的還是真心。
也說不上互相幫助,但周小玲現在的干部身份確實得了李雪的幫忙,在景副主任那里幫她說的話。
雖然說是機緣巧合,宣傳處要選幾個專業文藝人員提干,用于演出隊伍和劇院演出的管理工作。
周小玲是最早一批跟著文工團調來紅星廠的舞蹈演員,資歷和年齡都夠了,就是沒有人脈關系。
最初一起來的有幾十號人呢,怎么就選了她?
念著李雪的情誼,臨行前她還幫李雪準備了不少出門要帶的東西,并且去碼頭送了李雪。
所以李學武看這心眼多的姑娘,從一開始的防備,到現在也能接受她的玩鬧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心眼多不等于壞,無非是大環境之下對美好生活和未來的一種渴望。
甚至都不能說得上是一種渴望,是被洪流裹挾著,不得不追求這種進步的時代青年。
大家都在一個圈子里,有的人提干了,進步了,大家就都奔著這個方向走。
再清心寡欲的也都會被這種趨勢所影響。
她們舞蹈隊里長得最漂亮,卻最沒有上進心,躲著領導走的那個喜歡看書的瀟瀟都在寫入讜申請書了。
沒有人能逃脫歷史的軌道,這是客觀慣性。
中午下班的鈴聲響起,李學武站起身,笑著對兩人說道:“走吧,中午飯我請客,想吃什么隨便點。”
“咱們去招待所吃嗎?我請客。”
周小玲聽見鈴聲響起時心里還一驚,閑話說多了,忘了時間,正經事還沒說呢。
李學武哪里不知道她來的目的,只是有些話不方便在辦公室里說,更不適合在她叫了二哥以后說。
他到底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不僅僅是看在她同李雪的關系上,還看她的成長和為人。
真要是個好苗子,他并不介意幫一把,培養一下。
“你的工資不是都用來買漂亮衣服了嘛,還有錢請客啊。”李學武笑著點了點她,道:“要節約啊。”
“我就拉著李雪逛了兩次商場,她可算是把我記住了——”周小玲努了努鼻子,道:“我就是喜歡新衣服,新樣式,沒辦法,不過請客的錢還是有的。”
她又換上了歡樂的笑臉,看著李學武問道:“二哥你想吃什么?”
“那得看誰請客了。”李學武帶著她們倆下了樓,笑著說道:“要是我請客,那咱們就吃面條。”
“那要是我請客呢?”周小玲故作擔憂地問道:“您不會是想把我賣在那吧。”
“哈哈哈——”
三人從辦公樓上下來,一路上不停地有機關里的干部和干事跟他打招呼,兩人倒是狐假虎威地威風了一把。
“秘書長好,中午在這吃飯啊?”
秦淮茹當班,見他帶著周小玲和王露進來,笑著迎了過來,招呼聲中還同兩人點頭致意。
“幫我來兩葷兩素,主食就吃米飯?”李學武點了菜,回頭看了兩人一眼,見她們點頭同意,便繼續說道:“再要一碗素湯,就這些吧。”
一邊說著,一邊由著秦淮茹的示意,來到了餐廳。
此時正值飯點,住在這里的客人或者嘴饞的機關干部也會來這里吃飯,見他進來有不少人抬了招呼。
“就坐這里吧,靠窗涼快些。”
李學武選了位置,又給兩人要了兩瓶汽水。
秦淮茹想給他們開包間的,他沒同意。
一方面是值不當的,浪費資源,另一方面則是不方便,同兩個年輕女同志一起,沒什么不好見人的。
關起門來可能更容易引起誤會,敞開了說話更合適。
相信周小玲要說的話也不適合關起門來說。
“謝謝秦所,我來吧。”
周小玲和王露主動接了碗筷和飯菜,客氣著招呼秦淮茹一起坐下吃飯。
秦淮茹哪里會礙這個眼,笑著指了辦公室的方向說還有事情要忙,提前吃過了。
“其實我特羨慕秦所。”周小玲請了李學武先動筷,這才小聲說道:“從工人到干部,是我的夢想。”
“你現在不也是干部身份了?”王露瞅了她,好笑道:“你怎么逮著誰羨慕誰呢。”
“這叫有上進心——”
周小玲打量著她道:“我要是有你那樣的舅舅,我保證誰都不羨慕。”
“你不是有二哥嘛——”王露眼眸一挑,示意了對面道:“可別羨慕我。”
“二哥,我太想進步了。”
周小玲眨著大眼睛看了李學武說道:“要不我跟你叫舅舅吧。”
“呵呵——什么話這是。”李學武被她氣笑了,放下筷子看了她說道:“要思想進步,攀關系可不成。”
“我思想進步著呢,我可愛學習了。”周小玲幫他舀了素菜湯,“要不您給我個機會,讓我表現表現?”
嬌滴滴的聲音說著一語雙關的話,哪個干部禁得起這樣的考驗啊。
你就說,她是想要工作機會表現能力呢,還是想要親近機會表現技術呢,聰明的姑娘對自己都狠著呢。
李學武現在只要稍稍表現出意會的一面,今晚她就敢來招待所房間向他匯報技術工作。
當然了,她也吃透了李學武正人君子的一面,這句話也不無挑逗的一面。
吃不到的才是最誘人的。
“機會啊,我還真想不出我這里有需要你表現的機會。”李學武看了她問道:“要不你大膽地毛遂自薦一下?”
周小玲瞄著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廠里的領導,機關里的部門領導,那么多有能力的老頭子她不下注,偏偏盯準了他這年輕的潛力股。
兩年前說是潛力股,現在可以說績優股了。
她走迂回路線,繞了李雪那一圈,目的還是李學武。
十八歲的姑娘,值錢的就那么一次,她必須給自己找一張通往未來的車票。
李主任當然好,位高權重,周苗苗的先例擺在眼前了,可她一點都不羨慕,更不會對李主任趨之若鶩。
只有韓露那樣眼皮子下淺沒羞沒臊的才會去搶人。
她欣賞的不僅僅是那份機遇,那份權利,還有對優秀男人的渴望和追求。
所以即便有王露在身邊,面對李學武的問題,她也是大膽地做出了回應。
“二哥,在您面前我就不裝假了啊。”周小玲認真了表情,道:“我聽說服務處準備籌建飛行服務隊。”
她看著李學武的表情,問道:“您覺得我適合報名參加這次的服務人員選拔活動嗎?”
“聽差了吧,服務處籌備?”
李學武吃了一口菜,介紹道:“機關制度改革的事你應該知道,服務處早就不負責具體的業務執行了。”
“是勞服公司那邊組織的吧?”王露提醒她道:“是不是看錯通知了?”
“那就是我沒看仔細,不過應該是有服務處指導的。”周小玲解釋道:“通知是從服務處傳給宣傳處這邊的,我聽到消息后就想向您請教了。”
勞服公司很大,規模還在進一步的調整過程中。
機關體制改革是個大項目,很多部門都面臨著拆分和重組,尤其是業務復雜的機關。
現在勞服公司的全稱是紅星鋼鐵集團勞動和安全服務公司,這是按照李懷德的要求,兼并了一部分保衛組的工作。
勞服公司主要由幾個部分組成,行政管理中心、綜合服務中心、綜合訓練中心以及航運服務中心。
各分廠、分公司都有勞服公司的派遣隊伍,通通都歸行政管理中心負責管理和協調。
集團和園區的服務工作則是由綜合服務中心來負責,包括接待、衛生、綠化、交通等等。
此前由保衛組負責管理的紅星訓練場在業務上一分為二,對外由勞服公司負責,對內則由人事處負責。
包括保衛訓練、應急培訓、駕駛培訓等等,也包括紅星廠原有的警犬訓練和馬術訓練基地等等場所。
最后,也是最為特殊的,便是航運服務中心。
紅星鋼鐵集團開通了亮馬河生態工業區到鋼城東風碼頭的航線。現有客運船舶一艘,載客量856人。
另外,紅星廠此前保有的專列車廂以及即將籌備的飛行服務隊,都需要專業的服務人員做支撐。
飛行服務隊主要包括兩類人員:飛行員和服務員。
飛行員李學武已經從大舅哥那里招到了合適的,服務員自然是要用自己人。
勞服公司的意思是從全廠范圍內,挑選基礎素質優秀,品行端莊,儀態大方的女同志來執行這一崗位。
選拔出來的人員將委托給民航公司培訓,用于即將接收的獵鷹公務機服務和安全保障工作。
未來還會有運輸直升機加入集團直屬的航運大隊,需要從現在開始培養一批可靠的人才。
老李對這些工作自然是不關心的,只把要求講給李學武了。到李學武這做了一定的規劃,又將這份工作交給了服務處,也就有了周小玲看到的選拔通知。
其實國內早就有空姐了,只是接觸到的人不多。
民航客機不多,擁有公務機的企業更少,普通人哪里買得到飛機票,企業領導還得看級別呢。
像紅星鋼鐵集團這么牛掰的,除了實力還得看機遇。
一般單位哪里養的起客機。
當然了,紅星鋼鐵集團也不是有錢燒的,接收一臺客機擺在那里吃錢。
以李學武的性格,連老李的那臺專列車廂都交付給勞服公司進行運營了,還跑得了這臺公務機?
同京城火車站合作,那臺專列車廂進行了再一次的升級和改造。
類似于鴻運一號的訂制化升級,讓這幾節車廂成了京城火車站運營的專列中的王牌。
就算是老李要用,都得提前打招呼,否則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別的車站。
公務機也是一樣,勞服公司獨立運營,飛行員和服務員是自己人,只用機場的資源。
平時停靠在京城SD機場,勞服公司聯系客戶,同機場一起運營,盈利都用于勞服公司的成本支出。
周小玲瞄準的空乘崗位,確實同國際飯店的服務員一樣,都有著一定的特殊待遇。
除了飛行補貼以外,在飛機上還能遇到很多機遇。
客機就已經是這個年代的頂級存在了,如果運營公務機,那得是什么人才能乘用得起啊。
以她干部的身份,僅僅是服務員還滿足不了她的追求,她想走捷徑,做管理。
這項業務才剛剛開始籌備,她要參與其中,必然能積累經驗,走的比別人快很多。
至少不用等在文宣隊,競爭宣傳處每年僅有的那幾個名額。
李學武能指點她什么,她需要的也不是指點,她需要的是李學武的認可和支持。
“你應了她?”秦淮茹瞧見王露和周小玲離開,這才跟著李學武來了茶水吧,“這姑娘心計可多。”
“呵呵,比你還多?”李學武沒有回頭,走進茶室后找了個涼快的位置坐了,“不用泡茶,坐一會就走。”
“那就喝紅茶,一會去樓上午休吧。”秦淮茹從吧臺要了紅茶,給他端到了茶桌旁,“回去你也休息不好。”
“嗯——”李學武長出了口氣,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干的就是這個工作,當以前呢?”
“當領導比以前都忙,你也是太辛苦。”
秦淮茹坐在了他的身側,關心道:“還年輕呢,有些事該往下放就放一放,總不能可著你一人累吧。”
“雜事多,剪不斷,理還亂,沒有頭。”李學武總結了自己現在的工作狀態,微微搖頭道:“等等吧。”
“像這樣的,來找你走關系的開始多起來了吧?”秦淮茹瞥了一眼門外的方向,指的是周小玲那樣的人,“你以前不是最不耐這些事的嘛,怎么還請她吃飯了?”
“時移世易,哪有準。”
李學武放下茶杯,看著她說道:“以前的崗位太敏感,又是業務崗,怎么好多接觸人。”
“現在就不一樣了?”秦淮茹看了他,道:“總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人都接待吧。”
“呵呵,你對她有意見?”
李學武瞧出來了,笑著問道:“說說,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這廠里的事還有你不知道的?”秦淮茹反問了一句,“這樣的小狐貍可養不熟。”
“誰說我要養熟她了?”李學武眉毛一挑,淡淡地說道:“用人不要太狹隘,誰能聽你一輩子,對吧。”
“你總有的說——”秦淮茹還是不贊成他的想法,不過也沒法勸,“等長大了反咬你一口就知道疼了。”
“咬人?還得看你自身的實力夠不夠硬。”李學武說,“任是她牙尖嘴利,也能崩壞她幾顆牙齒。”
“吹牛吧,你的實力硬不硬我還不知道?”
秦淮茹的膽子也大了,以前這種地方可不敢亂說話的,現在茶吧里沒客人,服務員又距離遠,啥話都敢說。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謝謝你的關心,聽說你相親成功了?”
“我就說這廠里沒有消息能瞞得住你吧。”秦淮茹白了他一眼,道:“結婚就不邀請你了,不辦酒席。”
“為啥?二婚就不是婚了?”
李學武打量了她,問道:“是你不愿意,還是你對象不方便啊。”
“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啥對象啊。”秦淮茹頗為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脖子,“覺得合適就湊一塊堆過唄,行李卷一般,還啥婚不婚的。”
“對婚禮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對婚姻生活的態度,你的想法很危險啊。”
李學武點了點頭,勸道:“無論問題出在了哪里,你都得仔細考慮好,該怎么妥善地處理。”
“否則結婚以后遭罪的還是你自己。”
他只提點了一句,便沒再往深了說,看得出來,秦淮茹在他面前聊這個話題是有些尷尬的。
可從決定相親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面對李學武。
婆婆的建議更直接,相親不結婚,等著李學武。
秦淮茹最開始也考慮過婆婆的意見,可她也是女人,哪里等得起李學武啊。
倒是家里的條件好了,不缺衣少食的,可三個孩子漸漸大了,她總不能老一個人。
李學武結婚以后要她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且間隔的時間越來越久。
她很清楚,從一開始就是她主動,現在也應該由她主動退出這種模糊的關系。
他不需要自己了,不需要一個三十多的女人。
人總是自私的,終究要為自己著想。就算不是為了自己著想,也得為這個家以后著想。
現在是年輕力壯,可等老了以后呢?
總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誰能在床前伺候她啊。
也別說兒女不孝,久病床前無孝子,到頭來還得是枕邊人互相扶持。
所以,相親了這么久,終于選到了一個合適的人。
就算她想繼續吊著也是不成了,再選下去,人家都要傳閑話了。
這年月就是這樣,說你眼界高,說你不知廉恥風燒,各種各樣的謠言都會出現。
相親到結婚,最難的還不是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也不是婆婆的嘮叨和仇視,更不是孩子的擔憂和反對,而是面前這個給了她新生活的男人。
秦淮茹做了無數次心理建設,這才坐在了這里,想坦率地,輕松地將這件事說清楚。
只是沒想到,李學武表現的比她想象中的要灑脫。
是了,他并不缺少女人。
比如剛剛離開的周小玲,年輕漂亮,再聰明還能玩得過他這樣的老狐貍?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看李學武的態度,秦淮茹反倒是有些不甘心,或者說愧疚感反噬?
“咳咳——再說吧。”敷衍地回了一句,她恰似不經意地問道:“松英多久能回來?”
“不太確定,看行程吧。”
李學武打量了對面的秦淮茹一眼,已經知道她在意什么了,是張松英調任醫藥總公司的事。
要說起來,張松英還是托秦淮茹的福才有了今天,這也是她不愿意壓秦淮茹一頭的原因。
兩人竟也在不知不覺間有了競爭的勢頭。
秦淮茹就算是再不想進步,也會對比張松英,會胡思亂想,感到失落。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的三心二意,不斷地相親惹惱了李學武,沒有再給她親近的機會。
同時,也沒了照顧她的意思。
“你把房子做置換了?”
李學武看了看窗外,見她點頭,便繼續說道:“也好,換個大一點的房子,老人和孩子住著也舒服。”
“尤其是結婚以后,終究要有個屬于自己的房間,彼此有了間隔,才能正視關系。”
“我都不知道,置換房子,搬去住樓房還有這么多說道。”秦淮茹微微搖頭道:“我就是不想住大院了,也不想再住老房子里遭罪。”
“你們家前院和你后院的房子是陽面,不顯,住在我們這邊常年見不著陽光,早就受夠了。”
她抱怨著,“現在有條件了,也沒什么負擔了,我最想解決的,便是住房問題。”
“三間廂房只能置換25平米,我這兩年攢下來的工資都填里了,也才夠換個40平米的房子。”
“一個人掙工資養一家子不上班又上學的人,能攢下多少。”李學武點點頭,問道:“沒讓你對象填一點啊?這次的機會可是難得,再想碰就不容易了。”
“我沒想著讓他拿,有多大能耐住多大的房。”秦淮茹看了看手里的茶杯,說道:“否則有一天事情說不清。”
半路夫妻,終究是隔著一層肚皮,她還帶著三個孩子,這重組的家庭一定問題很多。
她現在把積蓄都掏出來買房子,房主寫了誰的名字不用猜了,一定不會牽扯到財產糾紛。
再想想,結了婚以后生活上的花費,以及遇到大事時如何籌錢,早晚得是一地雞毛。
這組建家庭過日子,要是沒有那個心,還真就打個提前量,算好心里一筆賬。
免得分家的時候扯不清。
“趁現在窗口還沒有關閉,換個大一點的房子吧,需要多少錢跟我說,我借給你。”
李學武終究是硬不下心腸,徹底斷了這層關系。
秦淮茹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道:“算了吧,借你的錢又不是不用還,真需要大的我貸款就是了。”
“我找你是想問點事。”既然這件事已經談妥了,她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氣,整理情緒說道:“上次李主任在飯桌上說過一次,想要在城里做飯莊子,你知道嗎?”
“不知道,啥時候的事?”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他在酒桌上說的話你也信?”
“我這不是有點想法嘛——”秦淮茹無奈地說道:“跟楊師傅和錢師傅我們也商量過了,如果領導真有這個心意,我們想把招待所的餐飲部開到城里去。”
“還是掛紅星廠招待所的牌子,廚子和服務人員也是用廠里的人。”她見李學武瞇起了眼睛,緊著解釋道:“我也是想多盈利,給大家謀點福利。”
“嗯,是個好想法。”李學武沒在意她的功利心,強調道:“你有沒有想過如何平衡這種利益分配?”
“真按照你的想法來,店外店的盈利怎么算?職工的工資和你想要的福利補貼又該怎么算?”
他手指點了點茶幾,提醒道:“現在事情還沒干,什么事都好商量,人家都聽你的,以后呢?”
“你要知道,財帛動人心。”
李學武放下茶杯,講道:“這件事你再考慮考慮,從職工勞動和利益獲取的方向考慮,再從為廠里,為職工們能帶來什么方便考慮。”
“有的時候好事也能變壞事,壞事也能變好事。”
中午李學武并沒有在招待所休息,秦淮茹都要結婚了,再給她刷牙就有點不合適了。
李學武也是有底線的人,雖然他的底線不多,但終究是要顧及一些情況的。
他沒有問秦淮茹對象的情況,三十好幾的人了,總不至于沒心沒肺。
再說了,他多問一嘴,又要秦淮茹多心。
兩人的關系本就是單純的“姐弟情深”,確定這位鄰家嫂子能聽話就已經足夠了。
別較真,張松英的情況跟她還有些不一樣,李學武從未見過張松英的男人。
別說是他了,就是張松英都好幾年沒見著自己男人了,說是出門掙大錢,一去不復返,影像無蹤。
有數的幾次,有人給家里帶消息,也是今天在這,明天在哪,天南海北的,哪都有他。
用張松英的話說,她男人遍天下。
這個時代,能躥成這樣也是一種能耐,甭說掙著沒掙著大錢,人家這輩子也是沒白活。
走遍了山山水水,家里媳婦兒也不用自己養活,云游仙人一般的命運。
張松英跟李學武在一起的時候講了,如果有一天她男人回來了,她絕對不發脾氣,不罵人。
這種貨色要是能活著回來,就說明他命大,誰跟他較勁誰倒霉。
李學武對張松英沒有什么壓力,對秦淮茹不然,真要在大院里遇見,那得多尷尬。
其實不僅僅是秦淮茹,一些有的沒的關系,他也在做冷處理,不能因為年輕愛玩就耽誤了人家。
有些特殊情況沒辦法,他終究是要負責的。
比如周亞梅,比如冉秋葉,比如佟慧美、金姣姣…
這么一算下來,好像還是有點多啊。
李學武坐下來反思自己,也是很懊惱,自己為什么就如此的謙謙君子,玉樹臨風。
唉——都怪自己這該死的魅力!
有些關系,有些人,或許需要時間來冷卻,等他去了鋼城,她們就會有自己的生活。
李學武沒有霸道的思想,有密碼和沒有密碼的wifi他都蹭過,其實也沒什么區別。
除非是第一次開通流量的那種機器,可實際上新機器不見得有多好用,懂的都懂。
新機器你不得設置參數,跑熟練度啊,生澀的很。
在一起就是為了快樂,他沒有好為人師的興趣,更沒有栽花養花的閑心,有空了澆澆水,賞賞花就得了。
沒有永遠十八歲的姑娘,但永遠有十八歲的姑娘。
不把心里的位置騰出來,又怎么接納新的好姑娘。
22號,周末,沈國棟到俱樂部跟李學武匯報工作。
在臺球室二樓,他見到了正在打臺球的李學武,以及鼓掌叫好的一群姑娘。
“這么熱鬧啊。”沈國棟打量了比較眼生的幾個,走到臺球桌的對面說道:“武哥,有空嗎?”
“最后一桿,你先坐。”
李學武瞄著白球,看著黑八,試了試手感,啪地一聲,一桿進洞。
“太厲害了——”
“真厲害!”
要不是頭腦清醒,李學武都快要在這一聲聲的贊嘆中迷失自我了。
誰受得了這個,七八個姑娘穿著淺顏色的裙子給你鼓掌叫好,目光里全是熱情好客。
“哪找來的,別說是你帶來的。”沈國棟好笑地點了煙,示意了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們問。
李學武看了那邊一眼,微微搖頭解釋道:“新招的職工,李白和裴培叫來的,你有認識的嗎?”
“不認識,千萬別說我認識。”沈國棟擺手道:“小燕現在特敏感,總怕我學壞了,您可別坑我。”
“你這點膽子啊,路上遇著個貓都能嚇一跳。”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使用了茶杯問道:“急匆匆跑過來有啥緊急的事兒啊?”
“沒啥緊急的事,就是老沒跟您匯報工作了,心里總覺得沒底,想嘮叨嘮叨。”
沈國棟倒也是坦誠,湊近了李學武開始講了起來。
從南講到北,從東講到西,回收站各個分部,以及京城回收站這點事都叫他講了個完全。
李學武很有耐心的聽著,雖然他早就說過了,這些事由著他和于麗做主,就是想培養他們。
現在沈國棟憋的夠嗆,不讓他說出來,下面的工作他也含糊。
等他講完了,李學武這才慢條斯理地問道:“交道口街道那邊處的怎么樣?”
“行啊,好著呢,通知我下個月入讜呢。”沈國棟終于有點自信了,笑著說道:“小白把京城營銷這攤子撐起來了,我輕松了許多。”
“有沒有打聽過,我們廠職工子女搞運輸和客運的多不多?”李學武看著他問道:“就是買三輪車。”
“這您還真問著了。”沈國棟認真地介紹道:“您現在去大街上隨便截停一輛,問問他是哪的關系。”
“甭含糊,十個里有八個是你們廠的職工子女。”
他挑了挑眉毛,道:“京城貨站那邊的運輸任務基本上都讓這些人壟斷了,明眼看著街上的三輪車都多了。”
“貸款,基本上都是貸款。”
沈國棟知道他比較重視職工的生存和生活,詳細介紹道:“普遍都存在本錢不足的情況,貸款是他們找一個養活自己方式的唯一出路。”
“也是趕上好時候了,城里的排子車哪里比得上細改的三輪摩托車啊,叫車用的人多著呢。”
“總有不差錢兒的。”沈國棟微微搖頭道:“也就是我騰不出手來了,否則一定把街道剩下的這點資源利用上,搞個客運運輸公社。”
“錢還不都叫你掙完了?”
李學武喝了口茶,淡淡地說道:“人力有所窮,思維卻是可以擴散的,就沒想過把想法交給街道?”
“你沒時間干,不代表別人沒有時間干。”
他看了眼兄弟,提醒道:“最好給自己找一個伴兒,你太耀眼了,容易遭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