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坦克。”
這個時候,跟在旁邊的海軍武官愛德華·柯林斯上校也放下了手中掛著長焦鏡頭的單反相機:
“第三個,兩棲步兵戰車方隊也跟之前衛星圖上看到的不太一樣…”
就在二人說話之時,排在第二位的步兵戰車方隊已經悄然駛過。
這種被稱為ZBD04、外形類似BMP3的型號在使用中其實與后者區別很大,只是100mm30mm的武器系統比較類似而已,但對于大部分既不需要駕駛也不需要乘坐的吃瓜群眾和外部觀察者而言要素不多,就連轉播解說也是草草帶過,只是把介紹的重點放在了這支來自祖國南疆部隊的光榮歷史上。
而相比之下,緊隨其后的第三個方隊則極為醒目。
倒不是說裝備本身如何亮眼,而是一身以海軍藍為基調的亮面數碼迷彩實在扎人眼球,尤其從外賓區的角度,老早就能注意到這十幾輛尤其高大的履帶式車輛。
不過,對于長期關注解放軍的內行人而言,這種兩棲步兵戰車本身倒是屬于老熟人了。
更遠的不談,在今年4月份為慶祝華夏海軍成立而進行的慶祝活動中,這一型號就在島城基地進行過靜態和水上機動展示,甚至破天荒地允許參觀者進入載員艙,實際體會兩棲機械化步兵的行動方式。
“這不就是那種速度很快的兩棲戰車?”
舍爾少將在半年前也參與了那次展示活動,親眼看到這種貌似笨重的大家伙在下水之后開出了大約40km/h的離譜速度,所以印象很深。
但說到底,仍然是一種依賴浮渡搶灘模式的傳統登陸設備,論威脅程度,遠遠比不上同樣在四月份展出的新型登陸艦和氣墊船。
“但陣容比衛星圖上看到的精簡了不少。”
柯林斯指了指稍遠的地方:
“按照我們之前的估計,在三種坦克之后、步兵戰車之前,還應該有18輛隸屬于第一集團軍的105mm兩棲突擊炮,現在卻數量減半,被集中到了這個方隊的后面。”
細看之下,舍爾發現果然如對方所說,44陣型的前兩排和后兩排并不相同。
“真是新鮮…”
在通訊手段和偵察手段如此發達的今天,諸如閱兵陣容之類的事情本來應該是幾個月甚至半年前就能被確定下來的東西。
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華夏人還真就在螺獅殼里做道場,頂著不知道多少鏡頭和視線,給他們這些搞開源情報分析的人整出來不少新花樣。
舍爾一邊在筆記本上又打了個叉,一邊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之前在閱兵村和幾次彩排中看到的那些卡車或許不是備份車或者保障車,反而是本次閱兵的重頭戲…”
而柯林斯則掏出手機,非常艱難地打開了央視頻道的直播頁面,然后戴上一只耳機。
盡管不像老油條們一樣精通漢語,但屏幕下方彩條上會顯示出各個方陣的名字,總還是能看懂一些。
十幾秒過后,他把手機屏幕塞到舍爾面前:
“你看,在華夏方面的宣傳材料中,這個方陣沒有給出具體的型號或者裝備類型,而是直接以功能命名為兩棲登陸作戰方隊…”
就在此時,原本還算能看的直播推流瞬間變得卡頓起來,而在一次持續不到五秒鐘的刷新過后,下方評論區的留言數量就增長了驚人的兩千多條。
“這是…發生什么了?”
在本就嘈雜的背景噪音之下,柯林斯只能聽到轉播解說員的聲音突然變得鏗鏘有力了很多,但卻不知道具體都說了些什么,能引發隔著屏幕的觀眾們如此激烈的反應。
舍爾這會兒也已經戴上了另外一邊耳機,但緊接著表情就變得有些僵硬。
因為他恰好聽到了解說員對這個方陣的最后一句介紹:
“解放軍有能力、有信心,時刻準備著完成歷史賦予我們這一代人的使命…”
這套說辭放在平時或許沒什么,但配合眼前這個“兩棲登陸方隊”的性質,就很難不讓人有所聯想…
“他們發出了意義明確的威脅…”
舍爾干脆省去了麻煩的翻譯環節,直接解釋了隱藏在背后的意思:
“你想想看,華夏人有什么地方是能用上這些兩棲戰車的?”
柯林斯瞬間瞪大雙眼:
“你的意思是…”
卻被對方一抬手攔住:
“先等等,炮兵、導彈…還有那些類似箱式卡車的東西要過來了。”
這些裝備本來都屬于已經被分析過無數次、無需過分關注的類型,但剛才那個略顯奇怪的分類方式卻重新引發了舍爾的興趣。
他很快總結了其中的規律——
那些型號功能相對單一、能一眼看出用途的方隊,比如履帶式自行火炮、遠程火箭炮、反坦克導彈等仍然按照過去的方式進行單獨命名。
但另一部分由多種型號混搭,或者很難通過名稱判斷具體功能的裝備,則會被賦予一個概括性的稱呼。
比如一種外形類似普通卡車,但卻在車頂分別展開了幾種不同類型天線的,就被總結為“通信保障方隊”。
舍爾勉強認出,位列最前方的四輛正是上一屆珠海航展上出現過的高通量衛星通信車,不過此刻它們的形態又與展出時的相比發生了一些變化,單從形狀更加復雜、元器件密度更大的天線陣列來看,應該是又經過了一次升級。
或者,之前參展的干脆就是降級之后的外貿型號。
至于隊列中的另外十二輛,就連長期關注華夏裝備發展的少將武官也沒什么頭緒。
“我好像從來沒在新聞畫面或者衛星圖片中看到過這么多型號…”
他手中的鋼筆尖在筆記本上洇出墨漬,顯然已經放棄了實時進行型號分析。
這些車輛在排練時并未展開,所以看上去和一輛66或者88卡車沒什么區別,當時只以為是簡單的微波通訊車輛,完全沒想到會是如此復雜。
“近兩年一直有個說法,是華夏方面準備在每個陸軍師級單位下面單獨編列一個信息作戰團。”
旁邊一名來自陸上自衛隊的二等陸佐突然用英語插話道:
“之前我們大多把這個消息視為網絡傳言,因為近十年中,華夏陸軍裝備的更新換代速度相比海空軍而言很慢,并不支持這樣大規模的新增編制,但現在看來,可能真的是華夏官方的想法…”
畢竟是盟友國家,舍爾還是禮節性地點了點頭,但心里卻還有些犯嘀咕。
根據他的經驗,編制調整往往涉及到大量人員變動和復雜的利益關系,很難不聲不響地進行準備。
相比之下,還是單純的裝備升級更容易解釋。
不過很快,他就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原本應該出現的一個輪式突擊炮方陣被集成到了“快速反應作戰方隊”當中,取而代之的則是同樣使用卡車底盤的連續兩個整建制電子對抗單元。
“他們在重構作戰體系。”
舍爾低聲說道,不知道是在跟旁邊的同伴交流,還是單純自言自語:
“看見那些車載相控陣天線了嗎?每個火力單元都變成了信息節點。”
在現場看不到的地方,互聯網上正在經歷一場技術狂歡。
分列式才剛剛過半,就已經有用戶貼出數據對比:1999年受閱坦克數量為72輛,而今年則銳減至四分之一,相比之下,并不負責一線突擊的火力支援和信息保障裝備則變為當年的7倍以上。
跟帖中也有人敏銳指出:“以閱兵中出現的裝備陣容等比例擴大,削減的坦克員額可能會轉化成無人機操作手和網絡戰工程師編制。”
而與此同時,舍爾少將的記事本上也迅速鋪滿了新的潦草符號,當最后一個搭載于卡車上的大型無人機方陣通過時,他徹底劃掉了原本準備的報告提綱——
這些具備衛星中繼能力的察打一體無人機如果屬于陸軍,那么配合前面展示的戰場數據鏈和電子對抗設備,意味著對方正在徹底告別傳統的地面作戰模式,轉而編織一張全域智能作戰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