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轉嫁—
這四個字,不知為何,讓墨畫心頭一凜。
術骨先祖則一一為墨畫解釋道:
「因果咒殺,是從他人的因果線中,找到生線和死線,斷絕其生線,操縱其死線,讓其生機泯滅,自取列路。」
「因果占卜,是利用特定器物和法門,去尋一人,一事,或一物在過去的因果線,或推衍其在將來的因果軌跡。」
「因果防御,則是將自己的因果線,收束起來,形成因果屏障,避免他人的窺探和攻擊。」
「因果改命,則是洞悉自己的宿命之后,憑借強大的法門,不屈的念力,堅韌不拔的意志,超乎常人的毅力,知行合一,鑄就偉大業力,人為扭曲自己的因果線,將自己一生的因果,強行扭轉向另一個命運,此之謂改命。」
「因果規避,是特意規避掉一些外在的兇險的因果線,或是將自己某些關鍵的因果線,進行掩蓋,隱藏,或封存。」
「而因果轉嫁—」
術骨先祖語氣肅然道,「則是將自已的某個因果,轉嫁到其他人,或是物事之上。可以用來轉好運以賜福,或是轉厄運以—擋災。」
因果轉嫁—轉厄運以擋災?
墨畫心頭猛地一跳。
他只覺這因果術,必然關系極其重大,乃至于他的命格,都開始顫動。
墨畫忍不住問術骨先祖:「你會因果轉嫁之術?」
術骨先祖搖頭,「我不會。」
墨畫很是失望,皺眉道:「這不是你自己的心得么?你不會,哪來的心得?」
術骨先祖道:「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這是老朽觀術骨部,歷代先人的因果法門記載,而自己琢磨出來的。」
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合著你覺得你術骨部的先祖,都是「豬」—
墨畫心中腹誹。
但這話有些不太禮貌,墨畫很禮貌地沒說出來。
術骨先祖則嘆了口氣,面帶敬畏道:
「因果之術,博大精深,普通修士窮極一生,也不過鉆研一兩樣到精深處,便已然了不得了,不可能做到全知全通。」
「我便最擅長「因果咒殺」和「因果規避」,其他的都只是略知大概———」」
墨畫疑惑問道:「你真的擅長「因果規避」么?」
你連我都沒避掉,也能說擅長?
術骨先祖胸口有些發堵,只能道:「只能規避一些——能避掉的因果。有些事,本就是天意,避也是避不掉的。」
墨畫沉思片刻,忽而眼眸一亮,問道:
「假如,我是說假如——有人要追殺我,假如這個人就是你,我要怎么才能,規避掉你對我的追殺?」
術骨先祖忙道:「不敢」
墨畫板著臉道:「我讓你敢,你就敢。」
術骨先祖無奈,只能按照墨畫的思路去考慮,斟酌片刻后道:
「我若追殺道友,那道友所做的,便是要將自身所有因果線藏好,不被我抓住線索。」
墨畫問:「具體點呢?」
術骨先祖道:「道友的真名,生辰八字,出身籍貫,靈根優劣,師承何人,至親何人,道侶何人,所求道途是什么,所修功法,道法,乃至一切修道法門—諸如此類,都包含因果,有心人都可以尋一條因果線,來謀害道友。」
「而這其中最致命的,是傳承和道基,絕不可輕易外泄。」
墨畫有些意外,「最致命的,不是生辰八字?」
術骨先祖搖頭道:「這是不知因果之人的看法。生辰八字,有什么關系?若知道生辰八字就能咒死人,那殺人也太容易了。」
「因果不是真的玄學,是講究事實的。」
「境界低微者另說,身如浮萍,受自身生辰命格影響也大,但修士境界越高,個人實力越強,因果力越強,越不受生辰八字所限。」
「而修士一生,最強的因果,便是他的修為,以及由修為衍生的,諸般功法,道法乃至丹陣符器等法門。」
「修為越高,實力越強,因果之力越強。」
「對求道之人來說,修士的道基,便是最大的因果,比任何因果都重要。」
「因此,自身功法的根底,道法的底細,一身傳承的優劣,強在哪里,弱在哪里,絕不可輕易示之于人。否則一旦被因果高手,從你的修道根基中,尋出缺點和破綻,抓住關鍵的因果線,那你就危險了。」
墨畫心中凜然,點了點頭。
簡而言之,就是「韜光養晦」。
不能把自己的底牌告訴別人,也不能為了一時逞能,將自己的真實實力輕易暴露出來自己之前,雖然也是這么做的,但秉承的是師父的教誨。
如今看來,這些做法在因果上,也有更深的解釋。
想來也是,暴露得越多,危險就越多。
真名被人知道還好,出身籍貫,父母親人,道侶,師長,同門等等關系都被知道了,那也就有了,被謀害的可能性。
這些還不是最致命的。
一旦自己一身修為和傳承,全都被人摸清楚了,那別人再用因果來算計自己,來殺自己,那就很簡單了。
善游者溺,善騎者墮。
也是這個道理。
所以身份一定要多,要學會給自己套「馬申」。
手段也一定要多,要多弄些玄虛,絕不能讓人摸清自己的底細。
這是從「因果」上保身的辦法。
也很有可能是在將來的大劫之中,為自已消災免厄,謀求一線生機的辦法。
但真正讓墨畫在意的,還是「因果轉嫁」這一條律令。
墨畫又問術骨先祖,「因果轉嫁之術,你當真不會?」
術骨先祖道:「不會。」
「那術骨部的其他祖宗,有誰會么?」墨畫問。
「有倒是有—」術骨先祖道,「但這轉嫁之術,幾乎是因果諸般律令之中,最難學的傳承了。」
「即便是在當年,術骨先祖一輩的高人中,能學會轉嫁之術的也寥寥無幾。」
「但凡能在轉嫁之術上,有點造詣的,無不都是四品之上的老祖,而且無一例外,也全都過世了。」
墨畫問:「那他們都埋在白骨陵里么?」
術骨先祖點頭,「是。」
墨畫下意識轉過頭,看向術骨先祖身后的白骨陵,眸光轉動間閃爍著一縷異樣的光芒。
術骨先祖覺得他這目光很危險,忍不住道:「道友,你———」」
墨畫道:「你把這些人喊醒,我問他們點問題。」
術骨先祖大驚:「不可!」
墨畫想了想,堅持道:「你要是抹不開面子不好意思,那我去試試?畢竟我是‘客人」,偶爾也可以不講點禮數。」
術骨先祖亡魂大冒,連忙道:「不行,不行—喊不醒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墨畫心思轉得快,已經考慮到「炸墳」的事了。
術骨先祖急道:「真不行,這——沒有后代血脈,喚不醒其他先祖,而且這是在三品之地,若是喚醒了四品的先祖亡軀,很可能泄露了天機,到底會發生什么可怕的事,誰也不知道—.」
見術骨先祖一臉后怕,墨畫問道:「真的?」
「真的。」術骨先祖連連點頭。
墨畫有些遺憾,也覺得炸別人祖墳不太好,便道:「那算了。」
術骨先祖這才如釋重負。
墨畫卻仍不死心,他想了想,又問:「那你知道,還有哪里,可以學因果轉嫁之術么?」
「這—」術骨先祖皺眉道,「大荒的王庭里,可能有這種因果之術的傳承在。但問題是·這是老朽死時候的事,如今外面已不知過了多少年,王庭到底還在不在,傳承還有沒有,都是一個問題。」
墨畫好奇問道:「你們王庭里,是不是還有不少好東西?」
「這是自然,」術骨先祖道,「王庭乃大荒王族之地,是大荒的底蘊所在,匯聚各類上等傳承,乃至各種奇門妙法,讓人脫胎換骨,逆天改命——」
術骨先祖面帶自豪,說到這里,忽然問墨畫:「對了,道友,老朽塵封地下不知年歲,不知如今的大荒王族如何了?」
墨畫神情有些復雜,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它,大荒王族已經亡了。
之前王族就已覆滅了。
如今雖然要復辟了,但外有道廷大軍鎮壓,內有饑災蔓延,世家暗中剝削,部落戰爭不斷,還有師伯磨刀霍霍,準備圈地養道孽。
怎么想,都只剩一個亡了。
「王族——還行———」墨畫道,「不復往昔強盛了,但血脈好歹還存續著。」
「是么—還在就行—」術骨先祖有些感慨,還有一絲絲欣慰。
似乎對王族的忠誠,刻在了這些部落先祖的骨子里。
哪怕它已經死了這么多年,還是沒辦法磨滅這些執念。
聊到這里,墨畫突然找不到話題聊了。
該問的也問了,因果上的心得,也「交流」了不少。
雖然大多數都是術骨部這老祖宗在說,自己就開了個頭,但想必彼此都受益匪淺。
墨畫點了點頭,考慮要不要順便將這術骨部的先祖給「吃」了,抬眼一打量,見它身軀高大,半身腐爛,瞬間又沒了味口。
而且,剛打聽過問題,就把別人吃了,多少有些不做人了。
罷了——
墨畫起身,打量了一圈,發現也沒什么好帶走的。
畢竟這處白骨大殿,是「神念」層面的存在。
倒是有一個,讓墨畫在意的「物事」—·
墨畫指著,已經自裁的「鐵術骨」,問道:「他應該還沒死透吧?
「這———」術骨先祖似乎明白了墨畫的意圖,有些為難,「他已經將生機,獻給我了墨畫道:「他自殺,把命給你,是求你殺我。現在你殺不了我,是不是也應該把命‘原路退還」?」
墨畫又補了一句,「這人我留著還有用。」
術骨先祖嘆了口氣,「既然道友開口了,那———好吧,老朽把他的命魂給還回去。」
「還有一件事—」墨畫想了想,又道,「你叮囑他幾句,讓他以后忠心耿耿,為我做事。」
「還有你不是先祖么,有空也順便給外面那幾個術骨部的金丹一一尤其是塊頭最大的那個叫‘戮骨」的托個夢,就說我是你們術骨部的朋友—」
墨畫看了眼術骨先祖,「是你們術骨先祖的朋友,是古老的巫祝,活了二——二千年了,現在降臨現世,會拯救他們于災厄,振興術骨部落。」
術骨先祖難掩神色中的驚。
這小道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是真的離譜。
眨眼的功夫,張口就活了二千年了。
「有問題么?」墨畫問。
聚骨先祖遲疑。
他這個老祖宗,不能一活過來,就撒謊騙他的后輩子孫。
墨畫便嚴肅道:「我不與蝕仕笑,蝕死太久了,不清丫改在的行情。如今面的形勢十分惡劣,聚骨部危如累卵,我不帶著們混,早晚全都滅絕。」
聚骨先祖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覺眼前這位「孩童」模樣的道友,著實荒唐。
當著自己的面,假話都是一套套的。
可當暗自掐了下手指,算了下大荒的運勢時,臉色瞬間驚恐至極。
這是死劫?
聚骨先祖看著墨畫,點了點頭,「那就—有勞道友了,希望道友為我聚骨部,留存一份血脈,老朽感激不盡。」
墨畫微證,也點了點頭。
跟「因果人」仕話,就很輕松,不需要費太多口舌,自己就明白了。
聊天結束,暫時也沒別的事了。
墨畫又看了聚骨先祖一眼,到底還是起不了殺心,便道:「蝕放我出去吧,不然我怕我肚子餓了,控制不住自己。」
聚骨先祖一驚,連忙道:「是,是,老朽這便送道友出去。」
「我吩咐你的事?」墨畫問。
聚骨先祖道:「老朽一定照辦。」
墨畫點頭。
之后聚骨先祖,掐動口訣,催動血色的因果線,著手將墨畫送了出去。
墨畫的身影,在因果線的牽引下,漸漸消失在了白骨大殿。
離開前,亂最后看了聚骨先祖一眼,心中微動:
這個術骨先祖絕非一般人物。
此時它手指輕點,操縱因果線的模樣,異常熟練,這是長年累月以來,不斷深入鉆研因果關系,下意識才能有的手法。
就像是,自己下意識,用神識御墨畫陣法一樣。
看似尋常,但其實都是極高明的手法。
而且,它適才所仕的,所有根據因果線,拆解因果律亢的「心得」,也絕不可能是一般奧義。
這些傳承,不可能是一個金丹所能參悟的,哪怕它是聚骨部落的先祖。
而這所有的傳承,若所料不差,很可能來自于那個,幾乎湮沒在大荒歷史中,沒人敢提及的...·
「大巫祝。」
墨畫心中默念,而后收斂起所有思緒,面容上也不曾有任何異常,就這樣簡簡單單地離開了。
墨畫離開后,半身腐壞的聚骨先祖,也收斂起了臉上有些「諂媚」的神色,目光變得冰冷而漠然。
它一步步,緩緩走到自盡的鐵聚骨的身前,伸出白骨指尖,點在鐵聚骨的額頭,聲音沙啞:
「蝕去效忠這位道友」
「為甩做事——」
「不惜性命,跟在甩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