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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0回去給他做襯衫

  “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給學生補課了?”小王同學見丈夫回來,開口問道。

  全家都知道他這幾天會從學校帶飯菜回來,都等著他呢。

  “嗐,別提了,路上碰到戶有喪事的人家,請了不少人,把街給堵住了,好一會才挪出來。”唐植桐將飯缸和饅頭都拿出來,說道。

  “說到喪事,你看見人家準備元寶了嗎?前兩天我想買點,店里沒有,更沒見來賣紙元寶的。”張桂芳聽到這茬,問道。

  “沒瞅見。媽,您甭盼著了,這兩年都夠嗆有賣的。今年鳳珍、鳳芝用的本子都已經緊缺,學校連遮掩的意思都沒有,讓學生寫完正面用反面。正經事用的紙張都不夠用了,哪還有人力物力產燒的紙?最晚到年底,您瞧著吧,連黃紙都不一定能買到,說不得就得燒報紙了。”唐植桐在旁搖搖頭。

  親媽嘴里“賣元寶的”是一種職業,擔著擔子走街串巷,擔子兩頭掛著用線穿起來的已經疊好吹好的金元寶、銀元寶,供百姓燒給各路神仙、自家先人使用。

  在以前,這種商販隔三差五的出現在胡同口,因為四九城廟多,今兒這里廟會、明兒那個神仙過壽,凡夫俗子求個財、求個平安啥的,總不好空著手過去,于是乎這個行業買賣還不錯,甚至成了一門營生。

  “去!嘴上沒個把門的,燒報紙像什么話。”張桂芳瞪了兒子一眼,不太相信他說的,看向兒媳婦:“燒紙是百姓的習慣,上面不能不管吧?”

  “媽,這個…現在什么東西都缺,有紙也得先緊著印書、印作業本,即便還有點,也得供給副食品店、糕點鋪、藥房包東西用。我覺得黃紙到時候即使有供應,也不會太多。”小王同學看了丈夫一眼,說道。

  在被婆婆問到之前,小王同學從來沒有想過黃紙的供應問題,但留意過其他紙張的供應,比如衛生紙。

  女人嘛,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不方便,自打結婚后,小王同學就沒有為衛生紙操過心,全靠著丈夫隔一陣子往衣櫥里塞上兩卷,而且都是消過毒的那種。

  小王同學留意到單位公廁里自春節以來用過的報紙多了起來,衛生紙也逐漸向粗糙的那種看齊,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用消毒衛生紙了。

  北圖的女同志收入都不算低,不是買不起,而是已經很難買到了。

  小王同學沒有跟丈夫說過這件事,只是默默地減少了用量,但仍被細心的唐植桐發現了,因為衣櫥里衛生紙的消耗量比之前慢了很多。

  直到唐植桐問,小王同學才和盤托出。

  唐植桐當然不樂意,說什么男同志甩甩就行了,女同志不行,報紙啥的糊一屁股墨也挺難看,堅持讓小王同學用消毒衛生紙,并言明不用擔心貨源,他有辦法搞來。

  想到這茬,小王同學又看了丈夫一眼,這么體貼、暖心的男人,自己怎么能不喜歡?

  “不行,那明天我得再去買幾刀,七月十五、春節都得用。”聽兒媳婦這么一說,張桂芳信了大半,嘴里叨叨著要“進貨”。

  “媽,幾刀哪夠啊?要我說,您干脆零打碎敲存上兩捆得了,有備無患,省的后面想買的時候買不到,總不能讓我爸和奶奶在那邊短了錢花。”唐植桐趁機慫恿道,自個可是剛給兩位長輩布置了KPI,行軍打仗都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以后得多燒點,否則資金不足很難辦成事。

  “那我多跑幾家。”張桂芳信以為真,答應下來。

  黃紙不同于其他東西,不屬于管制物資,國營商店有售,合營商店也有賣的。

  唐植桐嘿嘿一笑,猶如偷到雞的狐貍。

  4月9日,星期六,唐植桐給普通話研習班上課的最后一天。

  一早來到郵電學院,唐植桐就從路堅那邊聽到了有人給自己打電話的消息。

  “說啥了?”唐植桐是直接進教室的,這時候也沒法回宿舍找宿管打聽,只能問路堅,希望他能知道。

  “宿管大爺說對方姓方,讓你抽空去領一下經費。”路堅如實復述道。

  “好嘞,謝謝舍長,我知道了。”唐植桐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方圓喊自己回單位,所謂的經費應該是買母雞的錢。

  “唐老師,方處找你干啥?”坐在旁邊的羅志平捅咕一下唐植桐,昨天宿管去219宿舍通知的時候,他也在場,聽了個正著。

  路堅不清楚押運處的人組成,但作為市局一份子的羅志平很清楚,又是姓方,又是經費的,他一猜就是方圓。

  “去,大人的事,小孩少打聽。”唐植桐開玩笑似的回道,并沒告訴羅志平,但也沒否認是方圓來電。

  唐植桐覺得時間有點緊,自己不僅得去教師進修學院吃午飯,還跟韓海舟約好飯后交接一下課時費,這樣一來,上課前的時間就不足以讓唐植桐跑一趟押運處了。

  雖然自己手里有錢,而且買母雞壓根不需要本錢,不過押運處的人不知道這一茬,唐植桐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覺得今兒得跑一趟押運處。

  “班長,老師如果問起來,就說單位有事,我先撤了。”唐植桐盤算好,跟羅志平打聲招呼,下了第一節課就溜了。

  反正都是奉旨逃課,逃的次數多了,也不差這一節兩節的。

  來到押運處,唐植桐直奔方圓辦公室,方圓見唐植桐滿頭大汗,一邊起身給他倒水,一邊埋怨道:“這么著急干什么?看你熱的滿頭汗。”

  “嘿,謝謝圓哥。”唐植桐雙手接過茶杯,水不熱,明顯是涼白開,喝之前先把自己來晚的緣故簡單解釋了一下:“昨天我還沒上完課就去了文改委的研習班,沒收到留言,今兒知道后就立馬趕過來了。”

  “沒事,你先喝口水。”方圓點點頭,待唐植桐將杯子里的水喝掉后,才把沒人主動請纓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后跟唐植桐再次確認道:“你有把握吧?”

  “圓哥,放心吧,我今天下午還有課,明天一早就去,肯定把這事辦的漂漂亮亮的。陳大姐明天不上班,星期一我過來跟她交接。”唐植桐信心滿滿,這事壓根不難,從空間薅幾只健碩的小母雞出來交差就行。

  “也行。這樣的話,雞得在你家放一天,吃多少糧食你回頭報給我,我想辦法給你補上。”

  “不用麻煩了,保不齊在我家一天還能下兩個雞蛋呢,權當拿雞蛋沖抵了。”現在糧食難弄,唐植桐不愿方圓費這個心思,直接給拒絕了。

  “你呀!”方圓笑著指了指唐植桐,沒有點破他的心思,催促道:“行了,也別在這磨央了,去找陳大姐吧,領完錢抓緊去忙你的。”

  “好嘞!”唐植桐也不拖泥帶水,說完就撤了。

  陳大姐辦事麻利,見唐植桐來,先是提了一嘴有沒有困難,在得到肯定的否定答復后,痛快的拉開抽屜數錢。

  “那我可就指望你了。”陳大姐數出二百塊錢交到唐植桐手里,笑著說道。

  “陳大姐放心,保證完成組織交給我的任務!”唐植桐將錢握在手里,信誓旦旦道。

  在跟陳大姐約定交貨時間后,唐植桐裝起錢就撤了,關于收據什么的,陳大姐沒說,唐植桐也沒提,一切盡在不言中。

  唐植桐出了押運處的大門,由陶然亭公園西門往北走。

  這一片前幾年新建的大院多一點,再往北去就成了老住宅區,且以平頭百姓居多。

  感受到春天的號召,燕子已然飛臨四九城,此時,有的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有的并排站在電線上卿卿我我。

  有幾個調皮的小男孩試圖拿著彈弓打燕子,也許他們是為了好玩,也許他們是真的餓了,還有可能是他們此前沒有因為打燕子嘗過父親皮帶的滋味。

  唐植桐順著擁擠的胡同往北去,看到這一幕,想起了劉禹錫的《烏衣巷》。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尋常百姓,嚴格來說是一種代指,因為“尋”和“常”在古代是一種長度的計量單位。

  “尋”是兩臂伸展后雙手指間的長度,一尋為八尺,一常為十六尺。

  長十六尺,寬八尺的家,確實小了點,大概從這時起,“尋常”就有了“普通”的含義。

  由宣武門進入內城,房子明顯就比外城好了很多,整體給人的感覺不再那么逼仄,而且院子里的樹木也多了起來。

  居住在四合院的百姓,對樹是非常喜愛的,唐植桐這幾天去教師進修學院都要經過未英胡同,未英胡同原名“喂鷹胡同”,明清時期是給皇帝老兒養鷹的地兒。

  未英胡同有棵二百多年的國槐,國槐蔥蘢蒼勁,不少人都盼著它趕緊開花大飽口福。

  這種期盼得且等著了,因為國槐的花期大概在七月份。

  與其等國槐花開,還不如先去南池子摘洋槐花,那邊估計再等幾天就能滿街飄滿槐花香。

  別看現在四九城稍微大點的路旁都有綠化樹,其實街樹歷史并不長,滿清時是沒有的,據說四九城種街樹是民國初期朱啟鈐當市政督辦興起的,洋槐就是他從德國引進的。

  早年的無心之舉,沒成想如今變成了果腹之物。

  未英胡同的國槐是長在某個院子里的,雖然四九城講究院子里不種槐樹,但總有那么些人不在意這些。

  眾所周知,周樹人先生院子外面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此外,他剛進京的時候借住的紹興會館里也有一棵槐樹。

  他在《吶喊·自序》中生動描寫了會館院子中的環境:“夏夜,蚊子多了,便搖著蒲扇坐在槐樹下,從密葉縫里看那一點一點的青天,晚出的槐蠶又每每冰冷的落在頭頸上。”

  想來周先生是個膽子大的,唐植桐自忖做不到如此淡定,即便自己院子里有濃茂的大樹,回家也得先薅一遍蟲,省的冷不丁的落頭頂上一蟲子被砸一拘靈。

  唐植桐這邊吃了飯、領了錢、開始上課的時候,小王同學那邊的紅專大學正是課間休息時間,幾位女同學在嘰嘰喳喳的商議著明天去哪兒踏春賞花。

  “四九城有句順口溜,崇效寺的牡丹,花之寺的海棠,天寧寺的芍藥,法源寺的丁香。真想去一一觀賞一番。”某女青年雙手將書本壓在胸口,小臉抬起,眼睛瞇縫起來,一副暢想的模樣。

  小王同學在旁邊笑而不語,這也許就是丈夫口中的文學女青年吧?

  “那你甭想了,和尚都還俗了,說不定這些花早就沒了。”旁邊一女青年打趣道。

  “哎呀,你這人,就知道掃人興,還不興想一想?

  據說泰戈爾來京的時候,徐志摩帶他去法源寺看了海棠,他兩人花下吟詩一夜,留下了一段佳話。

  哎靜文,你知道哪兒的海棠好看嗎?現在正是賞海棠的好時候呢!”

  文學女青年思維非常活躍,上一句還在責怪同伴掃興,下一句已經在打聽該去哪兒了。

  “想近一點可以去景山公園,遠一些的要屬頤和園,寺廟就別想了,保不齊已經都拔掉種上菜了。”小王同學見她問道自己,想了一下說道,其實還有一處的海棠很好看,海子里,不過嘛,很難進去,她也就沒提。

  “唉,多好的花啊,拔掉多可惜。”文學女青年痛心疾首道。

  “你知道以前崇效寺的牡丹為什么開的那么艷嗎?”看她這副模樣,讓人掃興的女青年在一旁插話問道。

  “為什么?”文學女青年感覺有坑,但還是沒忍住,好奇的追問。

  “解放前,寺里每年要為牡丹施‘大肥’。知道‘大肥’是什么嗎?”讓人掃興的女青年看文藝女青年搖頭,笑一笑,補充道:“‘大肥’就是煮的特別爛糊的豬頭和下水。有那些肉吃了不好嗎?干嘛澆給花?你說對吧?”

  “這…這…佛門凈地…”文學女青年皺起眉頭,不可置信道。

  “我家原來就住廣安門內的牛街旁,這些在我們那塊都不是秘密,我打小就知道。所以呀,我覺得他們可虛偽了,不過自己的手就是慈悲了?”

  “那…那換海棠看吧,靜文,你明天有空嗎?咱們一塊去賞花吧?”文學女青年向小王同學發出邀請。

  “你們去吧,我在家還有事呢。”小王同學揚了揚手里的書,婉拒了。

  “你看這個,難道是想自己在家做衣服?”旁邊的同學看清了小王同學手里的書,是本裁衣的教程。

  “是啊,現在天熱了,該給我家那口子做件襯衣了。”小王同學大大方方承認道。

  唐植桐只有去年做的那一件短袖襯衫,換洗起來多有不便,所以小王同學從前陣子開始就將書借了出來,一直在自學如何制衣,說起來還得感謝縫紉機的興起,隨著縫紉機的普及,這類裁衣的書籍才多了起來。

  “哎呀呀你這是過上了男耕女織的生活了,真讓人羨慕!”

  “一看小王就是個賢惠的,你羨慕就別去賞花了,學學怎么做衣服,回頭也好找個善解人意的丈夫。”

  “哎呀,你別說我,你不也還沒對象嗎?”

  話題不知不覺就歪了,看著兩位同學打打鬧鬧,小王同學笑笑,專心看起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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