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苦一苦同僚、罵一罵世道、好處我來拿

  高啟愚是禮部尚書,他仔仔細細研究過永樂開海和泰西海外開拓殖民活動的區別。

  最后得出的結果就是,大明之所以在永樂年間錯過了海洋,完全是大明太要臉了。

  這個結果讓高啟愚有點難受。

  關于黎牙實所言,開拓過程中低道德的優勢,高啟愚也仔細思索,甚至和松江府地面的官員深入溝通,了解過其中的詳情。

  剛果國王阿爾瓦羅一世,因為無力鎮壓叛亂,請求葡王的幫忙,葡萄牙幫忙之后,就徹底把剛果打造成了昆侖奴這個奴隸貿易的源頭。

  阿爾瓦羅一世反對奴隸貿易,立刻就被病逝了。

  錫蘭國王襲擾了大明的船隊,鄭和將國王父子生擒后,拿回了京師,錫蘭國王非但沒有被處死,反而被釋放回國,王室成員耶巴乃那成為了錫蘭國王。

  大明沒有把錫蘭國王徹底架空,也從未打算在錫蘭發展奴隸貿易,這是‘懷柔遠人’、‘遠人不服則修德以來之’的體現。

  現在再看,高啟愚仍然不認為當初成祖文皇帝的決策,有什么錯誤的地方。

  道德崇高從來都不是錯,而且那時候,大明強橫,天下無敵,沒有必要放下道德奪取利益。

  這就得到了一個讓大明難以接受,但也不得不接受的結果,永樂開海失敗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掠奪效率不夠。

  開拓對象都是處于未開化的蠻荒地帶,泰西的開海是成功,并且延續了數百年之久,大明面對同樣的情況,開海的失敗,是高道德的劣勢,是掠奪效率不足。

  萬歷開海,完全吸收了上一次失敗教訓,種植園、小三角貿易、大三角貿易,都是這樣的原因之下建立了起來,增加掠奪財富的效率。

  當然,罪名都被陛下給擔了。

  “殷殷鮮血,壘壘白骨,野蠻的、血腥的、骯臟的奴隸貿易,應該被各方視為邪惡,而非理應如此。”

  “基于如此原因,東太商盟各方,和愿意加入琉球海洋法庭,接受貿易糾紛裁決的各方,都應該為減少奴隸貿易而努力。”高啟愚說到了第二條內容。

  第一條關于海寇、海洋安全,第二條關于奴隸貿易的性質,這是邪惡的,但當下奴隸貿易又是很難禁止,所有人都要為減少、結束奴隸貿易而努力,這是天然的正義。

  “當下海洋開拓,需要大量的力役,不可避免的要使用這些力役。”

  “根據萬歷九年廢除賤奴籍的總綱常,海洋貿易法的第二條總綱,圍繞奴隸貿易制定。”

  “第一,任何人不得挑起獵奴戰爭,通過各種手段,挑唆部落首領、挑動部落世仇,發動獵奴戰爭,獲得奴隸。”

  “第二,應當將奴隸成本,視為前往新家園的差旅費,最多八年時間勞作,就可以取得自由民的身份,而非永遠是奴隸。”

  “第三,任何奴隸貿易的船隊,應該盡可能的保證奴隸的生存,到港奴隸存活率最少要達到五成,否則視為海寇。”

  朱翊鈞有些驚訝的看著高啟愚,他盤算了下這三條,深吸了口氣說道:“高宗伯這幾條,全都是仁政啊。”

  “回陛下,天朝上國自然要以仁為本,以義治之。”高啟愚理所當然的說道。

  高啟愚當然聽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潛臺詞,他的仁政和殷正茂的仁政如出一轍。

  無論從什么角度去看這些條款,都是仁善的政令,但執行的話,結果就變得有趣了起來。

  通過挑唆部落之間的世仇,從部落酋長手中購買奴隸,是幾乎所有奴隸番子捕奴的主要來源。

  大明商人從不挑起任何捕奴戰爭,甚至不會親自捕奴,大明買的倭奴、夷奴、昆侖奴,全都是從貨倉里長出來的!

  因為大明具有商品優勢,整體順差,而非逆差,所有又苦又累也不怎么賺錢的買賣,自然要交給別人來做。

  而泰西、阿拉伯的奴隸販子,需要用奴隸來支付貨款,就不能這么闊氣了。

  站在了岸上,當然可以對著水里游的人指指點點,這里不對,哪里不好。

  至于第二條,奴隸不是奴隸,只是欠了去新家園的旅費,最高八年勞作,奴籍自動廢棄,也全都是惡意。

  這條,對大明開拓事業,影響不大,但對泰西的開拓影響極大。

  大明使用的奴隸,全都是閹奴,都是敲掉鈴鐺,沒有世俗欲望,即便是八年之后,這些人成為了自由民,也因為沒有后代,不會對人口結構造成任何的影響。

  可是,泰西開拓者使用的奴隸,并不是閹掉的,泰西還要用這些奴隸繁衍奴隸,買奴隸,還是太貴了。

  時間一長,人口結構發生變化,泰西這些海外殖民地,自然就不可能長治久安。

  第三條,奴隸成活率要在五成以上,對大明而言,倒是簡單,大明從長崎運到金池總督府的奴隸,生存率就超過了九成,對泰西而言,則是難如登天。

  實在是不能指望一輩子都不洗澡的泰西人,到了封閉的船上就會講衛生了。

  衛生差,死亡率自然就會居高不下。

  衛生看起來不起眼,但在封閉的船上,長達數月的航行中,就是生存最大的考驗。

  滿口仁義道德,看起來每一條都是天然正義,但背后都是滿滿的惡意,如果真的完全貫徹執行,能做奴隸生意的,就只有大明了。

  大明君臣都是千年的老狐貍,心照不宣,這些條款背后的含義,都很清楚。

  “主張都很好,但執行不下去。”朱翊鈞搖頭說道。

  這個年代,這些全都是有道理的屁話。

  高啟愚立刻說道:“陛下,禮法一事,從古至今,重要的都不是能否執行下去,臣也從來沒打算過執行下去。”

  “禮法重要的是對與錯。”

  “更加明確的講,大明做的就是對的,大明不準做的就是錯的,大明要是文明本身,并且,站在文明的立場上,去定義是非善惡,去定義美丑好壞,去定義什么是正義,什么是邪惡。”

  高啟愚終于把自己的心里話講了出來,海洋貿易法根本就是一紙空文,當下的海洋環境、貿易環境,根本沒有執行的可能。

  《海洋貿易法》從頭到尾的目的,都是為了塑造一種正確,大明善的正確。

  “看起來,短期內收益不大,但是長期去看,完完全全值得費這番功夫。”高啟愚深吸了口氣說道:“時日已久,大明打誰,都是一種恩榮,都是一種恩賜,是在幫他們接觸文明。”

  “叮!”朱翊鈞敲了下桌上的小銅鐘,提醒道:“高宗伯,有些話,不要講的那么直白。”

  朱翊鈞看了眼中書舍人的方向,中書舍人要寫萬歷起居注,高啟愚這些話原封不動的寫到了起居注里,日后,高啟愚就是惡貫滿盈的奸臣了。

  皇帝看向了張宏,張宏向陛下點了點頭,他手抓著中書舍人的手,不讓中書舍人瞎寫,新來的中書舍人,不像葉向高那么懂規矩,寫的有點過于詳細了。

  “這件事,就給高宗伯處置了。”朱翊鈞不再追問,高啟愚做事素來很讓人放心。

  “臣遵旨。”高啟愚俯首領命,有了陛下的圣旨,就很好做事了。

  禮部收到的狀紙有點多,不只是葡萄牙和荷蘭之間的貿易糾紛,還有好幾個案子,這些案子頗為相似。

  為了一兩條船的事兒,直接打起來,有點大動干戈,小題大做,不太值當;

  但不爭的話,又白白受損失,誰都心不甘情不愿,吵來吵去都沒有結果,只能暗暗發誓下次搶回來。

  這些案子始終懸而未決,會讓海洋貿易環境快速的惡化下去,最后在海上,所有的船都可能是潛在的敵人,叢林法則抬頭,秩序自然慢慢消失。

  對于所有參與海貿的國家而言,都不愿意看到海洋貿易環境不斷的惡劣下去,但是又缺少一個足夠分量的國家站出來調停這些糾紛。

  現在,大明愿意站出來,這些案子都送到了還沒有成立的海洋法庭。

  “不是,這朱莉安小姐號的案子,確實有些棘手了。”朱翊鈞看著面前幾本案卷,也有點撓頭了。

  朱莉安小姐號是一艘葡萄牙的克拉克商船,商船上載有223名女眷,由里斯本出發,前往莫桑比克總督府,這些都是女眷,不是女囚,是葡萄牙殖民者的家眷。

  船只沒有迷航,而且如期抵達了莫桑比克,可是下船的時候,這223名女眷,大部分都懷孕了!

  莫桑比克總督府向朱莉安小姐號船東索賠,船東則認為不是自己的錯,為什么自己要賠?

  船員和這些女眷之間,在大西洋狂暴的風浪之中、在土著的箭矢之下、在瘟疫疾病肆虐之時,抱團取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情到深處不能自已,介個就是愛情!

  船東拒絕賠償,并且揚言,不服就去抓他!

  莫桑比克總督府自然不甘心,就告到了葡萄牙辛特拉王宮,安東尼奧若是不管,總督府就去馬德里找費利佩,費利佩要還是不管,總督府就去羅馬找教廷,總要找到一個要管的人!

  “所以這些孩子一出生,就沒有了父親。”朱翊鈞有些為難的說道:“咱這海洋法庭開了門,也是要辦點事兒的,要不然別人也不能信服,咱大明管得了嗎?”

  “能,能管!”

  高啟愚趕忙說道:“這個船東的所有船,都是跑的里斯本到馬六甲航線,這個航線上,過了好望角,要么走莫桑比克,要么走吉福總督府。”

  “這個船東之所以敢不賠錢,就是因為他可以在吉福總督府補給。”

  “大明若是給他判了,他就必須要賠錢,否則在吉福補給就要花大價錢,到了馬六甲城采買,也要額外給銀了。”

  吉福總督府的吉瑞城,圍不過四里,大明在那里大約有一千四百人左右,吉瑞港是這個船東重要的補給港口。

  吉福總督府太遠了,大明的政令不管用,但吉瑞港的人一定會借機為難。

  還有馬六甲城買香料,沒事都想多抽幾分稅,這有事,更會為難了。

  “陛下,其實他們爭來爭去,爭的主要是面子,爭的是一個交代。”高啟愚低聲說道:“律法也是這個目的,就是給個交代。”

  遲到的正義從來不是正義,律法只是統治階級統治工具。

  衙門里斷官司,給的是交代,給的是結果,看起來有一定的公正性,但其實沒什么公正可言。

  松江府正在積極籌建薪裁所,看起來是正義得到了伸張,可仔細想想,完全不是這樣。

  對于窮民苦力而言,他們爭取的報酬,對他們很重要甚至比命還重要,為此要付出大量的精力和時間,甚至還會耽誤他們尋找新的生計。

  但對這些工坊主們、對這些富商巨賈而言,甚至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薪裁所,看起來實現了勞資矛盾里的公平,但就結果和對雙方的重要程度而言,真的公平嗎?恐怕不見得那么公平。

  真的按照林輔成定義的私有財產界限而言,勞動是私有的界限,這些富商巨賈的財富,都是朘剝所得,都是非正義的,都是不公平的。

  若真的想要實現真正的公平,就應該最大程度上,減少朘剝,甚至消滅朘剝。

  在高啟愚看來,律法從來都只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而非實現公平公正的工具,因為不公在法司介入之前,就已經出現。

  要想實現公平公正,其實陛下的第三卷斗爭,已經給了一條略顯模糊的路,那就是實現階級公平,堅持階級的斗爭。

  朱翊鈞沒有再干涉禮部的工作,全都交給了高啟愚處置。

  說是法庭,其主要職能,還是調解各國之間的貿易糾紛,減少摩擦和沖突,增加秩序側的影響力,減少混亂造成的海洋貿易環境惡劣。

  高啟愚離開了黃浦江行宮,開始專心處理各國使者的問題。

  在高啟愚給各國斷官司,編纂《海洋貿易法》的時候,朱翊鈞收到了一份特別的萬壽圣節的賀禮。

  來自金山國的國主、大明皇帝親弟弟潞王殿下的賀禮,一個重達三千斤的銀錠。

  這枚銀錠設計的非常精妙,正面最上方寫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下面是一道金箍環繞銀錠,就是孫悟空頭上那個金箍。

  這道環繞整個銀錠的金箍,來自金山國純金打造,鑲嵌銀錠其中。

  正面是鏤刻的是五指山,美猴王披掛整齊,坐在五指山上,目視遠方,身后的紅色披風隨風飄蕩,看起來意氣風發。

  背面上半部分是百壽字,純金鑲嵌其中,看起來熠熠生輝,在下方,則是已經成了佛的悟空,斗戰勝佛,身穿僧衣,身后是靈動的帔帛,隨風飄動,目光顯得極為深遠。

  “真的是一千本西游記,就有一千個孫悟空,每個人看到西游記的感觸都有不同。”朱翊鈞圍著這大銀錠看了好幾圈,作為皇兄,朱翊鈞完全看懂了這銀錠刻畫的寓意。

  在大明的時候,朱翊镠就是個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東去兩萬里,去了金山國,這一路修行,他自問算是合格的國君了,就自比斗戰勝佛了。

  每個人看到的孫悟空,都不相同。

  “少女銀山,已經被潞王殿下拿下了,所以才有了這么大的一塊銀錠,不是墨西哥總督府給的賠償。”馮保解釋了下銀料的來源。

  每個地方的銀料都有不同,緹騎辦案會對所有銀子進行追查,銀子的來路也叫銀路。

  找到銀路,往往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許多的同黨。

  墨西哥總督府的銀料偏黃偏暗,而且雜質極多,顯然這是金山國少女銀山的銀料,金山國的開拓有了新的進展。

  “他受苦了。”朱翊鈞讓人拿了把椅子,坐在了這件賀禮前,看完了朱翊镠的奏疏。

  朱翊镠碎碎念了很多很多,一本奏疏寫的近三萬字,跟流水賬一樣,跟皇兄絮叨了他最近做的事情。

  有一件事,引起了朱翊镠的注意。

  一伙名叫巴巴里海盜的家伙,在四處售賣金毛番、紅毛番奴隸,而金山國就收到了一批大約三百人的金毛番,全都來自于英格蘭西部的康沃爾郡。

  英格蘭人養的私掠船終究是害人害己,巴巴里海盜團,專門搶英格蘭人,大批大批的金毛番被賣到了各個地方。

  佩托總督精心挑選了十三個金毛番美人,送給了潞王,來維持與大明的友誼。

  這十三個美人,個個皮膚白如瑩雪,眼睛幽藍深邃,而且都是精心挑選,沒有體味的女子。

  朱翊镠用了近兩千字,詳細的介紹了他的萬國美人。

  按著朱翊镠的描述,白奴貿易開始的時間,比昆侖奴的時間還要早,規模和昆侖奴不相上下。

  這些生活瑣碎和白奴貿易,占了大約一萬字,剩下的兩萬字,則主要是朱翊镠對政治的理解。

  比如朱翊镠就談到,他把一大批擁有相同特點的人稱之為倀鬼。

  倀鬼最大的特點,就是總喜歡做一些讓人惡心的小事,若是較真,則說你這主上不仁義,這點小事都要小題大做、捕風捉影,但要是不較真,他就總是做些齷齪事,狠狠的惡心你。

  比如征討霍皮部,征伐難免殺戮,一些人就開始說,以前金山伯就不會這么做,會和夷人交好,不斷的教化夷人,懷柔遠人以兩安,現今換成了潞王當家,殺戮就重了。

  可是朱翊镠就藩,就是因為金山城的武力,已經不足以保護金山城了,而雙方之間的矛盾已經日益凸顯,沖突逐漸加劇到了彼此攻伐,不打不行的地步,只能征伐。

  采銀礦、墾荒、修碼頭、營造溝渠興修水利,無論做什么,這些人總是有話要說,而且聽起來頗為合理,這類的事情不要太多。

  朱翊镠慢慢就發現了,這些人罵他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讓事情發生什么改變,而是把罪責都推給朱翊镠這頭老虎,而后他們安心理得的享受所有好處。

  不僅如此,這些倀鬼們,如此喋喋不休,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索要特權。

  倀鬼們一直說潞王是錯的,那倀鬼就是對的。

  那潞王殿下帶著軍兵民工們墾出來的田、采出來的白銀、修出來的碼頭、營造的石灰廠、吹銀廠、煤焦廠等等,交給這些倀鬼,交給對的人,才能被正確使用。

  當意識到這幫倀鬼的目的后,朱翊镠把這幫人打包沉了海,再沒人敢這么講了。

  而這幫倀鬼的主體,就是流放到金山國的金山士族。

  倀鬼最大的特征就是,善名歸己、惡名歸上、苦一苦同僚、罵一罵世道、好處我來拿!

  朱翊镠提醒皇帝陛下,務必小心倀鬼式官僚對大明新政的破壞。

  除了這類倀鬼式的臣工之外,朱翊镠還說了最近金山國各方想要大興土木,為朱翊镠興建金山宮,規模大約為五百畝,朱翊镠反復拒絕了數次,他覺得之前營造的潞王府完全夠用。

  但宰執孟金泉、金山伯權天沛、水師總兵駱尚志都勸他興建。

  理由很多,其實歸根到底都是一個理由,那就是為了塑造足夠的權威性。

  而駱尚志說話則直接多了,駱尚志是個武夫,而且他要回大明,不會留任金山國。

  駱尚志直言不諱,大家要修金山宮,其他的理由只有托詞,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害怕朱翊镠胡來。

  金山國上下想的很簡單,用一座奢侈的宮殿,來滿足朱翊镠這個君王的私欲,多吃多拿多占點沒關系,反正金山國現在金山銀山都有,采著幾百年都用不完。

  金山國人最怕朱翊镠胡來,希望他滿足了私欲,搞亂既定政策,隨便改變戰略方向,讓所有人為難。

  像陛下這樣尚節儉,滿心滿念都為了大明再起而甘愿奉獻一切的君王,那已經不是可遇不可求了,可以說是千年難遇一次。

  金山國內外,可不覺得潞王能和陛下一樣,保持節儉、勤勉、弘毅二十年如一日。

  朱翊镠很生氣,金山國人居然這么不信任他們的君王!

  可情緒過去后,朱翊镠冷靜了下來,他也覺得金山國人想的對,他的確做不到。

  “這小子,倒是有點自知之明。”朱翊鈞合上了朱翊镠的奏疏,回到了龍椅前,開始給朱翊镠寫回信。

  一份書信寫了大半個時辰,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把大明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下,對朱翊镠提出的一些問題做出了回答,讓他注意安全,尤其是水食安全。

  倀鬼就是這樣,當發現老虎難搞的時候,就會傾向于殺掉這個,換下一個,取而代之不是最佳選擇,取而代之,自己就成了那個挨罵的老虎,倀鬼往往更加傾向于換個老虎寄生。

  “松江府七月中旬有個大型游會,叫快行。”馮保見陛下寫完了回信,奏聞了松江府的新鮮事。

  快行者亦曰快走、急差,以腳力便捷者,膺上賞。

  就是長距離的賽跑,這次松江府快行,從松江府府衙門前出發,過泗涇鎮,肇嘉浜,一直到黃埔行宮對面的上海縣衙,總里程八十五里,三個時辰完賽,未能跑完全程,則無賞賜。

  “頭名者賞銀五十兩,第二名賞銀四十兩,第三名賞二十兩,余者三個時辰跑完全程賞銀三兩。”馮保介紹了下這個獎勵。

  這是松江府第三次舉辦快行者,第一次的時候,沒輕沒重,規劃了一百八十里的路,結果跑完全程的就那么幾個人,很快,松江府就調整了距離,從一百八十里,降低到了一百里。

  第二次則是大部分仍然不能完賽,這是第三次調整距離,八十五里,是上一次近半數快行者放棄的距離。

  “為什么要辦這個快行者?”朱翊鈞有些疑惑。

  “起初是銘毅鞋行為了賣鞋,自己弄的。”馮保解釋道:“后來弄了不少的亂子來,松江府才開始主辦,主辦的原因也簡單,為了賺…讓市場活躍起來。”

  一百八十里,跑著跑著就天黑了、人跑丟了、有人受傷得不到救助、宵禁等等諸多問題,銘毅鞋行還吃了些官司,為此松江府衙門把這活兒拿了過來。

  確實能賺到錢,之前京師搞開沽點檢,還有商家為了吸引人的眼球,四處游老爺。

  松江府五月份搞鐘表評比,七月中旬搞快行,九月份大肆慶祝萬壽圣節,目的都是一致的,刺激消費,刺激市場活躍,時不時的舉行一些活動,來增加人氣。

  只要有了人氣,怎么都可以賺錢。

  朱翊鈞仔細看過了奏疏,才知道松江巡撫、松江知府為何要上奏皇帝了。

  因為這項活動,大概算是胡禮。

  元朝的時候,禁衛軍除了怯薛軍之外,還有專門用來傳遞緊急軍情、急遞鋪的驛卒禁衛軍,名叫‘貴由赤’,而快行,就是遴選貴由赤軍的辦法,一共一百八十里,跑完就能面圣,進貴由赤軍了。

  貴由赤這個長跑活動,在元朝的時候,就已經有非常完善和規范的賽事規則,因為可以進禁衛軍,所以也引發了各地民間高手們加入比賽。

  而松江府辦的快行,大部分的規則和制度,都是脫胎于貴由赤,陛下在松江府,還是奏聞圣上知曉為宜。

  萬一陛下以太祖高皇帝盡廢胡禮怪罪下來,松江地方官員吃不了兜著走。

  在官場上,最忌諱的就是行事不周全。

  朱翊鈞拿起了朱筆朱批:“辦,身健則體強,體強則氣壯,氣壯則心勇,心勇則志堅,志堅則事成。”

  朱翊鈞擁有健壯的體魄,所以忽略了一些問題。

  直到王謙在松江府搞校規校訓,鬧出了些許風波,各大學堂要進行為期六個月,四年總計十二個月的軍事訓練,才讓朱翊鈞清楚的意識到,強健體魄的重要性。

  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蠻其體魄。

  興文教,不能只注重教育二字,弘毅弘毅,培養毅力也是關鍵。

  “朕能報名嗎?”朱翊鈞朱批之后,笑著問道。

  馮保有些為難的說道:“陛下要是參加的話,那一定是冠軍,誰敢跑陛下前面啊。”

  “那算了。”朱翊鈞擺了擺手,不給松江府添麻煩才是。

哎呦文學網    朕真的不務正業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