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式傳教法,指的是法蘭西的大光明教教士,在傳教的過程中,和其他傳教士不同,不尊重領主,而是帶人攻破對方的城堡,將城堡的主人其殺死后,將土地全部均分,而后向著下一個目標前進。
甚至,大光明教在傳教的過程中,不在乎教區,不在乎傳教,不在乎教堂,不在乎信徒,就是單純的進攻,進攻,再進攻。
“馬麗昂為何要下這樣的指令,大光明教到底經歷了什么,要做這些?”朱翊鈞眉頭緊蹙,詢問高啟愚理由。
大光明教這樣的做法,除了把他們變成法蘭西公敵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作用。
這樣沒有任何妥協的殺戮,和之前大光明教的做法,完全不同。
高啟愚面色凝重的說道:“大光明教給的答案是:要將光明的火種灑向人間,讓人們知道,原來沒有封建領主作威作福,依舊可以生活,并且生活的很好。”
“要用實際的行動去證明,封建領主們,沒有了子民們的供養,就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廢物。”
“封建領主帶來的只有罪惡,而世人卻需要對這些罪惡感恩戴德,要將真理的烈火,燒遍整個法蘭西。”
朱翊鈞有些唏噓的說道:“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怕嗎?”
高啟愚猶豫了再三,才開口說道:“馬麗昂在兌現她的承諾,要化身火炬,照亮后來者的道路。”
“高宗伯你在猶豫。”朱翊鈞看著高啟愚微瞇著眼,低聲問道:“自從做了禮部尚書后,愛卿向來快言快語,從不掩蓋自己的想法,總是把話說的非常直白,你在猶豫什么?”
“大光明教的處境很不好。”高啟愚解釋道:“可悲的是,大光明教甚至沒有獲得自由民的支持。”
“大光明教的教士、自由騎士團,攻破了一座座的城堡,殺死了世代壓迫他們的封建領主,賦予了所有領地子民自由,可是這些自由民,卻畏懼教士、自由騎士團,不肯支持大光明教。”
“三亨利之戰已經落下了帷幕,亨利四世已經實質性的獲得了王位,并且從新教改信了天主教,獲得了多數人的支持。”
“亨利四世利用貴族、領主、騎士、萬民對大光明教的恐懼,聯合了這些人,開始對大光明城,展開了進攻。”
“在大光明教使者出發之前,亨利四世和貴族的聯軍,已經將大光明城團團圍住,恐怕,現在已經陷落了。”
高啟愚猶豫的原因正是如此,從情義上,基于大明智慧誕生的大光明教,大明朝怎么樣也要支援一二,哪怕是聲援;但從利益上來看,太遠了,支持毫無意義,付出和收獲不成比例。
“陛下,在亨利四世對大光明城發動總攻的時候,散落在各地的教士和自由騎士團,沒有按照約定那樣,改名換姓的隱藏起來,而是向著大光明城而去。”
“無數人高呼,毀滅即是新生,而后慷慨赴死。”高啟愚說起了一個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無數人在毀滅即將到來的時候,沒有選擇逃避,而是選擇了殉難。
高啟愚可以理解他們的舉動,但是不知道會造成何等的后果。
朱翊鈞露出了一些釋然的笑容,在后世,轟轟烈烈的資產階級革命時代,法國也是這樣,徹底結束了帝制,傾覆了貴族,沒有采用君主立憲制的世界主要國家之一。
“或許,這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結局。”朱翊鈞看著窗外,思索了很久,最終平靜的說道:“序幕已然拉開,大戲已經開場,這只是馬麗昂這些教士、圣徒的結局,卻是法蘭西新時代的開端。”
的確,現在自由民基于各種原因,不支持大光明教幾乎無差別吊死封建領主的行為,因為他們世世代代都是這樣生活,似乎離了這些封建領主之后,就根本無法生存。
但這些自由民獲得了自由后,還會愿意接受過去封建領主敲骨吸髓的朘剝嗎?這些自由民見識了光明,就不會接受封建領主慘無人道的統治,那么擁抱并支持大光明教,就成了一種必然。
不需要多,這些自由民,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堅定的支持大光明教,并且行動起來,大光明教在法蘭西的大流行,就不可避免。
其實從安東尼奧第一次到大明,這位被平民支持的葡萄牙國王候選人,出現在朝廷的視野里的那一刻,就有個問題,被反復提及,那就是支持安東尼奧的平民,到底在哪里?
安東尼奧被趕出葡萄牙的時候,平民在哪里?
劍圣馬爾庫斯被刺殺后,西班牙來勢洶洶,平民在哪里?
事實上,平民一直都在。
如果不是平民的支持,安東尼奧不可能坐上國王之位,即便是有大明的支持也是如此,更不可能第二次贏下費利佩的進攻。
自由艦隊自殺式的進攻了西班牙本土,逼迫了費利佩的無敵艦隊回到地中海;
費利佩派出了三萬人的西班牙大方陣進攻安東尼奧,安東尼奧親征,以必死的決心,擊退了來犯之敵。
安東尼奧能做到,恰好是這些不起眼的平民默默支持的結果,軍兵,糧草、情報、征調民夫等等,都離不開這些平民的支持。
至此,禮部得到了一個比較荒誕的結論,決定一個政權是否徹底滅亡,不是取決于多數,而是取決于區區不足百分之一,愿意行動的堅定擁躉。
在該政權需要的時候,愿意獻上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堅定擁躉,就有百分之五的投機者愿意投靠,剩下九成的人,都在隨波逐流。
一個穩固的、堅實的核心基本盤,就變成了政權存續最重要的關鍵。
這是一個非常荒誕的結論,但事實的確如此。
比如大明皇帝的最堅實的基本盤,其實就是京營銳卒的十萬人,還有新出現的住坐工匠階級,這些人甚至不足總人口的百分之一,但完全足夠皇帝為所欲為了。
甚至連水師的十六萬人,沿海的新興資產階級,都不算是皇帝的堅實的擁躉。
比如費利佩所倚仗的就是他的大方陣軍團和無敵艦隊,他可以發三次金債券,破產三次戲耍所有人,他可以解散國務委員會;
大如大明、西班牙,小如墨西哥總督府,佩托總督,滿打滿算就不到六千人的海盜,是他的堅實擁躉,佩托牢牢掌控了墨西哥,甚至敢跟費利佩叫板。
大光明教之前最大的問題,它沒有這樣的堅實基本盤。
之前那些信徒,究竟多少是真的信仰智慧?恐怕馬麗昂從內心都懷疑過,智慧是否能夠指導他們好好生活。
現在,這些疑慮全都消除了。
大光明教獲得了自己的堅實擁躉,法蘭西新國王亨利四世,可以消滅大光明城、可以消滅馬麗昂這個人,但已經無法消滅馬麗昂的精神了。
自由民,向往自由的平民,會把馬麗昂視為精神圖騰,甚至是信仰。
歷史似乎總是如此的殘忍,總是反反復復,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走出去了三步,又退回去了兩步,發現無法忍受,只好再走出去一步,這反復的過程,由無數的尸骨和鮮血堆積而成。
這種殘忍,總是一遍又一遍的上演。
“英格蘭短期內,不可能拋棄私掠許可證,因為他們要利用私掠船對付西班牙的海軍,讓英格蘭無奈的是,這些私掠船的海盜,不僅僅對西班牙海軍進攻,還對英格蘭發動進攻。”高啟愚說了一個讓他很難繃的事情。
放棄私掠許可證,西班牙會更加順利的進攻英格蘭。
不放棄,這些私掠船連英格蘭海軍也搶。
“費利佩但凡不那么惱羞成怒,理智一些,過段時間,就派一點點船,武裝巡游一番,做出進攻姿態而不是實際進攻,英格蘭就要毀在海寇手里了。”朱翊鈞眉頭一挑,笑著說道。
“陛下圣明。”高啟愚也是有些感慨,陛下說的是最佳策略。
打是一定要打的,仗都到這個份上了,已然不可能停下,但可以做做樣子,頂多武裝巡游,威脅一下,不真正的進攻,讓英格蘭人和海寇內訌就是了。
可惜,已經被憤怒完全蒙蔽雙眼的費利佩,不會這么做,宮廷秘書們,也不敢如此提議,至于西班牙國務委員會,也被費利佩解散了。
高啟愚奏聞,今年的船隊里,多了一個來自西非的使者,剛果王國的國王阿爾瓦羅二世派出的使者。
這對大明朝廷而言,是個陌生的王國。
剛果王國疆域頗為遼闊,覆蓋了整個剛果河流域。
剛果河是現在大明已知流量最大的第二河流,第一是位于巴西的亞馬遜河,但剛果河不適合航運,近千里的瀑布群,導致了航運無法通行。
“這個國王已經完全被架空了,葡屬安哥拉總督杜亞爾特·洛佩茲,甚至可以處死他,換一個國王。”高啟愚匯報了這個國家的情況。
大明在安哥拉設有明館,駐扎十七人,為大明環球船隊服務,負責交易各種特產,比如可可、銅料、金銀等物,當然也負責收集各種情報。
上一任的剛果國王無力平叛,請求了葡王幫忙,葡王派出了六百人,幫國王平定了叛亂,還在使用青銅器,只有少量鐵器的土著,根本不是火繩槍的對手,同樣,剛果國王很快就成為了傀儡。
上一任國王反對奴隸貿易,他很快被病逝,換上了現在的阿爾瓦羅二世。
朱翊鈞研究了下這個王國的所有情報,判斷沒有外交價值,對著高啟愚說道:“一個只剩下了架子的王國,傀儡而已,其使者就沒必要覲見了。”
“如果安哥拉總督府想要跟大明談生意,就直接派人來,不要搞這些把戲。”
這次使者,其實是安哥拉總督府派來的,為了避免臣屬關系,才特意借了剛果王國的名頭而已。
安哥拉總督府名義上隸屬于葡萄牙,而貴族普遍不支持葡王安東尼奧,更不承認葡萄牙屬于大明的藩屬國,安哥拉總督府更不想以臣屬的身份來到大明貿易,所以借了個殼兒。
之所以要借殼兒,就是為了方便出爾反爾,蠻夷做事,總是喜歡這么自作聰明。
一切的契約,都是剛果王國答應的,跟他們安哥拉總督府沒關系,一旦貿易不符合利益,直接爽約,反正大明鞭長莫及,也懲處不了剛果國王和安哥拉總督府。
大明朝廷可沒空跟他們玩這種過家家的游戲,大明貨物就在這里,想要就拿出點誠意來,他們不買,有的是人買。
東太商盟的貿易規模還在擴大,尤其是東太商盟理事會成立后,一些矛盾和貿易糾紛可以得到妥善的解決,貿易的規模在這種安定的海貿環境之下,增速越來越快。
大明第一貿易對象是南洋,第二貿易對象是東太商盟,至于西洋和大西洋諸總督府、王國的市場,大明目前并沒有太大的需求,連棉布都是找阿克巴代銷。
原因非常簡單,那個方向,沒有太多的白銀。
大明開海的最初目的是解決錢荒,白銀是大明開海最主要的目的,沒有白銀、沒有黃金,甚至沒有讓大明十分在意的特產,確實很難吸引到大明的目光。
高啟愚又接連匯報了數名西洋(今印度洋)王國、總督府的使者到來,并且簡單介紹了這些國家的風土人情,大多數,都沒有什么外交價值、貿易價值,頂多算是萬國來賀的添頭。
朱翊鈞和高啟愚仔細溝通了近半個時辰,給出了明確的意見,讓禮部按旨意行事。
尼德蘭使者科內利斯·德·浩特曼,和葡萄牙使者保利諾,在松江府四夷館打了起來。
二人相遇,保利諾打了浩特曼兩拳,浩特曼也不肯忍讓,立刻還了兩腳,隨行的人很快就加入了戰斗,十六個人扭打在了一起。
不是緹騎們出現,把所有人都摁住,怕是要出人命了。
高啟愚剛從行宮回到四夷館,就聽說了這次的斗毆,立刻把人全部羈押,開始挨個詢問,究竟為何斗毆。
在四夷館斗毆械斗群架,成何體統!
很快,高啟愚弄明白了原因,所有的爭執,都關于一艘名叫圣卡塔琳娜號的船只。
圣卡塔琳娜號是一艘隸屬于果阿總督府的商船,一艘滿載140萬斤貨物的克拉克船,這艘商船上,攜帶了大量的香料、棉布、茶葉、絲綢等大明貨物。
這艘船,在去年四月回航里斯本的途中,被浩特曼的手下給劫了,連船帶貨,全都劫走了。
葡萄牙使者保利諾見到了浩特曼,當然沒什么好臉色,說了兩句,話不投機,就打了起來。
“尊敬的少宗伯,懇請您為我們做主。”保利諾面色十分激動的說道:“這140萬斤的貨物,價值近五十萬兩白銀,尼德蘭人劫掠了我們的船只和貨物,還在阿姆斯特丹,公開售賣了這些貨物!”
“難道尼德蘭人,要和英格蘭一樣,允許私掠嗎!”
高啟愚其實不想管這個閑事兒,劫掠并沒有發生在大明海疆,而是發生在了直布羅陀海峽附近,那是泰西,西班牙的海域。
保利諾跟大明告狀,大明就是管,也鞭長莫及。
“少宗伯,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尼德蘭特使浩特曼直接急眼了,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臂說道:“前年,我們尼德蘭六艘船,抵達了果阿港,購買了足夠的貨物,在返航的時候,被該死的葡萄牙人襲擊。”
“六艘船只有兩艘船逃脫,剩下的船都被劫走了,我們只是拿回了屬于我們的貨物!”
高啟愚眼睛珠子一轉,坐直了身子,認真了起來,這件事有利用的空間,作為禮部尚書,高啟愚最擅長的其實是制定規則。
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加大大明對海貿的影響。
保利諾一聽,立刻大聲爭辯道:“浩特曼,你這個只有謊言的騙子,是你們的船只,沒有交稅,趁著夜色離港,才被果阿總督府追擊!”
“少宗伯,尼德蘭人,把我們船上的船員全部殺死,丟到了海中!”
“即便是貨物上有些糾紛,我們也沒有殺死尼德蘭人的船員,這是慣例,而他們違反了慣例,殺死了我們的船員!”
浩特曼憤怒的說道:“不是這樣的!我們六艘船都繳納了足夠的稅,足足三成的稅,是貪婪的總督,非要額外征收一筆稅,才導致了這些事情的發生!”
“一切的問題,都是由這個貪婪的總督引起的!”
“停!”高啟愚一拍桌子,厲聲說道:“閉嘴!這里是大明,你們這樣爭吵,甚至大打出手,有沒有把大明放在眼里?!”
“噌!”
整齊的拔刀聲響起,緹騎們將刀出鞘了半尺,等待著高啟愚的命令。
高啟愚一直等二人冷靜下來,才開口說道:“你們的陳述,我大致聽明白了,這樣吧,你們把事情的經過寫成狀紙,我詳細看過后,給你們一年收集整理證據的時間,提交證據給朝廷。”
“如果你們愿意遵從朝廷的判決,那么這件事,就算是有了結果,不想遵從,那就不要在大明的地界爭吵和發生任何的糾紛。”
保利諾作為葡萄牙使者,當然愿意大明出面做主;
“我愿意聽從大明的判決。”浩特曼稍微思考了一下,也準備寫狀紙,在泰西人看來,大明做事,出了名的公正公平。
如果因為這條船,讓葡萄牙徹底加入西班牙陣營,費利佩要收拾尼德蘭人,就更簡單了。
保利諾這個態度,高啟愚不奇怪,畢竟葡萄牙名義上是大明的藩屬國,可浩特曼也愿意,是高啟愚完全沒想到的情況。
浩特曼看出了高啟愚的疑惑,十分認真的說道:“我在來到大明之前,聽說過很多的傳說,大明就像是地上神國一樣。”
“我并不相信這些傳說,直到我看到了一切,才確定了那些傳說都是真的。”
“大明擁有當今世界最好的政體,至少目前,沒人能想出更好的制度了。”
“一切的一切,都由從屬上一級的衙門來進行裁決,所有的官員,必須要經過數次嚴格的篩選,才能被錄用,并且被錄用后,還要被不斷的篩選。”
“少宗伯,在泰西,一切的官員,全都是世襲的,這些世襲的家伙,他們貪婪、無能、殘暴,如果不是這些,尼德蘭人也不會反抗了。”
“在大明,這里的平民,他們的生命、名譽、財產都受到了律法的保護,即便是貴族,殺死了平民,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我相信,在這里,可以得到公正的裁決。”
高啟愚眼神閃爍了下,大明開海之后,在規模不斷擴大的海洋貿易中,擴大著自己的影響力,就像翰林院學士在論證大明為何是天朝上國一樣,對于遙遠的大明,泰西人有了無數的遐想。
而這些遐想,有些部分,在親眼看到的時候,甚至比他們想的還要好,就會變成精明,精神大明人。
大明遠程畜牧業,在大明沒有可以培養的情況下,依舊非常的發達,當然,大光明教的傳播,加速這一進程。
“那就把狀紙寫好來看,一年之內,把證據提交完全,大明朝廷自然會做出公正的裁決。”高啟愚十分嚴肅的說道:“沒有人可以戲耍大明,我保證,一切想要這么做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如果浩特曼不肯,那程序就不能正常啟動,一切都好說,就是蠻夷內訌。
可浩特曼既然答應了,程序已經啟動,大明浪費了人力物力財力,做出了公正裁決后,得不到遵守,那就別怪大明不客氣了。
英格蘭人因為《私掠許可證》的問題,已經在大明這兒吃了很多虧了。
六月二十日,高啟愚再次請求面圣,將關于圣卡塔琳娜號的所有糾紛,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陛下,并且把自己的打算,寫成了奏疏,呈送御前。
“高宗伯的意思是,在東太商盟理事會下,建立一個海洋法庭,裁決各國之間的貿易糾紛?”朱翊鈞看完了高啟愚的奏疏,明白了高啟愚的打算。
制定規則,擴大大明的影響力,滿足當下大明對長臂管轄權的需要。
大明在海外建立了很多的總督府,有一支遠洋商隊在環球貿易,并且在世界各個主要港口設立了明館,來收集各國的情報。
大明需要更大的影響力,更強的長臂管轄的能力。
“陛下,人是靠不住的,要靠制度。”高啟愚面色十分凝重的說道:“永樂開海,七下西洋,在鄭和去世之后,大明就再也沒有下過西洋了,甚至連南洋都很少去了。”
“必須要建立一套完整的制度,而不是依靠某個人的力量去實現開海,臣以為這非常的重要。”
高啟愚不年輕了,他今年五十七歲,早就過了不惑之年,他見識了太多的人的罪惡和善變,他不覺得人是可以一直可靠下去的,就連張居正也是如此。
張居正因為身體的緣故完全賦閑了,但在他賦閑之前,張居正表現出了明顯的頑固,他越發的不信任任何人,下手越來越重,已經從國朝的壓艙石,成為了國朝劇烈震蕩的危險來源之一。
他在完成了對張黨清黨,選擇激流勇退,對他本人、對陛下,對整個大明,可能都是最好的結果。
“你講的有道理,朕準了。”朱翊鈞認可了高啟愚說的內容,大明的確有這個需要。
“需要修訂一部《海洋貿易法》,這本《海洋貿易法》就是大明處理所有貿易糾紛的總綱常,基于律法進行裁決。”高啟愚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海貿諸事定議疏》。
這本奏疏,是他對海洋貿易法的整體規劃。
因為祖宗成法的緣故,大明要修訂一本律法是非常難的,所以,這本海洋貿易法,仍然會附錄于《大明會典》,避免觸及到祖宗成法。
畢竟按祖宗成法,大明應該執行禁海令和朝貢貿易,東太商盟理事會、海洋法庭以及海洋貿易法,更加適用于革故鼎新的范圍。
高啟愚端著右手,左手負在身后,嚴肅的說道:“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為了維護海洋海貿環境,凡是加入東太商盟和愿意接受海洋法庭裁決的相關方,無論是國家還是總督府,哪怕是傀儡,都要在律法上,徹底否定海寇的合法性。”
“即任何承認海寇合法的勢力,都應該被剔除在正常貿易之外。”
“不得以任何方式混淆海寇的定義,不能以所謂私掠,將海寇定義模糊,進而給予其合法性,寇就是寇。”
“任何武裝商船,都必須被視為軍艦,各方進行造冊管理,各方港口以接洽軍艦方式管理武裝商船進出。”
“各方不得為海盜船,提供任何性質的補給、修理、集散貨物、銷贓等事,否則以同罪坐罪。”
高啟愚這第一點,就是占領道德制高點,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對其他人指指點點了。
大明是天朝上國,是文明的制高點。
海寇就是海寇,不得模糊定義,武裝商船以軍艦對待,不得給海寇水食酒糧等物補給,不能為海寇修船,不能為海寇銷贓提供方便,都是這一條重要組成部分。
高啟愚很難理解,泰西居然還形成了一定規模的海盜文化、海盜崇拜,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只能說,蠻夷確實是蠻夷,毫無廉恥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