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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守岸線·“OE·自海洋而亡(24)”

  可是為什么,格桑嘉措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卻是滿身傷痕、氣息奄奄,仿佛在折磨自己。

  “這不是我該想的…”格桑嘉措輕輕搖頭,“做好本職工作,是我對他最好的付出。”

  他拿起了筆,摟著筱曉的肩,走向未來,走向歲月。

創生紀元5年:2052年  第一次全球創生潛力普查啟動,動用“明安系統”對全球所有年齡滿10歲及以上公民進行創造力與想象力評估,建立人才庫。首批創生預備班于各地成立。

創生紀元10年:2057年  傾盡全球之力,于世界樞紐旁開始修建——“創生之塔”,旨在未來容納十萬創生者,工程預計持續數十年。

  第一批在“創生”教育理念下成長起來的青年開始嶄露頭角,他們被稱為“創生一代”,思維模式與前輩截然不同。老一輩科學家、工程師仍在支撐文明運行,但社會核心開始向“創生”轉移。

創生紀元20年:2067年  科學院宣布,結合世界樹能量、信仰權柄及尖端信息技術,成功研制出可將思維構想轉化為信息態的裝置,命名為“創生之筆”。

  (個人筆記·格桑嘉措):塔立起來了,像一根抵著天的柱子。我站在塔下仰望,脖子都酸了。那么多厲害的人快要進去了,他們要開始寫故事救大家了。塔周圍建起了新的聚居區,來自世界各地的人都有。我每天穿梭其中,記錄著人們的期盼、焦慮還有關于未來世界的想象。有時,我會想起三年前去世的阿媽,她若知道如今這番景象,會怎么想?

創生紀元30年:2077年  2048年2077年,“一代人”的時間節點已抵達,

  “十萬序列”遴選正式開始,經過近三十年的培養、選拔與考核,從數以億計的候選者中鎖定了百萬級潛力者。遴選采用封閉式測試,由界主大人、巔峰聯盟及頂尖學者聯合評審。

  界主在此期間愈發深居簡出,公開露面次數銳減。形象依舊年輕,但目光愈發深邃難測,僅偶爾現身“創生之塔”建設現場或重要會議,話語極少。

  (個人筆記·格桑嘉措):我有幸在遠處見到了界主大人。他似乎沒什么變化,只是更沉靜了,像雪山深處的冰。他走過那些創生者的維生艙,看得很仔細。那一刻,他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更像是一個…送孩子們遠行的人?我說不清。但我注意到他在一個艙門前停留的時間格外長。我沒能看清那里是誰。當晚,我在記錄里添了一筆:界主巡塔,神色凝然,似有重憂。

創生紀元31年:2078年  “創生之塔”正式啟用,歷時二十年的巨塔落成。十萬創生者攜帶“創生之筆”分批入駐塔內。

  部分未能入選者選擇加入“遠方勘探計劃”,繼續向深空尋找其他渺茫希望。更多人選擇留下,成為守望者,負責維持文明運行。

  2077年12月31日,最后名單公示。共計十萬名創生者最終名單確認。他們來自各個領域,年齡跨度從十二歲到七十歲不等,是數代人努力的結晶。全球矚目,視他們為文明的“火種鐫刻者”。

  ——社會正式進入,“創生時代”。

創生紀元41年:2088年  十萬創生者的意識通過“創生之筆”與世界樹共鳴。

創生紀元50年:2097年  第一個穩定IF線誕生,內容是一個低魔奇幻世界,它成功穩定存在超過一年,并可接納少量意識接入體驗。雖仍粗糙,但證明了計劃的可行性,為民眾帶來巨大鼓舞。“創生之筆”更新至第七代,穩定性大幅提升。創生者們逐漸掌握書寫訣竅,不同風格的IF線開始百花齊放。

  (個人筆記·格桑嘉措):第一個世界線成功了!消息傳來,整個聚居區都沸騰了,人們唱歌跳舞,像是過了新年。我也高興,和筱曉老哥喝了不少酒。

創生紀元60年:2107年  “大遷徙”預備,超過半數的IF線達到基本穩定標準。全球開始遷徙的準備工作,社會進入焦灼的期待狀態。

創生紀元65年:2112年  界主蘇明安巡視了“創生之塔”的主要樓層。他行走在一排排創生者維生艙之間,沉默良久。有隨行者注意到,界主曾多次嘆息。

創生紀元70年:2117年  十萬IF線穩定運行,環繞著“遺珠星”,不斷進行著微調與迭代。聯合政府與世界樞紐宣布,將啟動最終階段的“十萬合一”,民眾需選擇希望進入的IF線類別進行登記。

  (個人筆記·格桑嘉措):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老了。記錄司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十萬個世界…真是難以想象的偉業。我看著登記表,人們開始選擇將來想去的世界,各種人生選擇光怪陸離。我摸了摸懷里那塊越來越光滑的石頭,想著草原上的阿媽,想著那個牽牛馱著蘇明安回家的夜晚。未來到底會走向何方?

  整整七十年飛速流逝而過。

  下定了決心后,似乎時間就過得很快。

  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唯有神明始終圣潔耀眼。

  “界主大人。”

  當蘇明安走入世界樞紐最上層,轉椅轉過,坐在其上的是一位金發藍眸的少年。

  “結束一切的日子,就定在2118年12月30日吧,一個美好的下雪天。”少年微笑著操縱著光屏。

  ——這位是第七任副界主,凱爾撒。

  與竹在2062年因疾退位,月影與離黎無意上位,蘇明安就在同伴與聯合政府中篩選,結果都不盡人意。最后,是蘇明安深入世間,找到了這位暫代者。這般容貌并非故意為之,僅僅巧合。

  多么神奇啊!百年過去了,四代人過去了,這人間竟又誕生了似曾相識的人物。

  蘇明安并不奇怪,既然舊日之世與廢墟世界只有時間之差,卻能誕生出“蘇文笙”、“阿克托”等一眾原初,那么翟星只要時間拉得夠長,也可能誕生相似之人。

  原來時間已經久到,又一位相似之人誕生了。簡直像春去秋回,新的一個世紀又出現了一朵玫瑰。

  與凱爾撒的結緣,始于2052年的冬日,自創生元年發布計劃后,蘇明安便將事情都交給了自己寫出來的角色和同伴們,自己則使用分身游歷四方——不是他想偷懶,而是他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必須以最低限度的生存方式維持存活,繼續勞累燃燒必會死亡。

  不能消耗神力,不能動用能力,蘇明安始終維持著普通人的狀態,戴著面具,行遍四方。偶有結交,如蜻蜓點水,沒有深入。他知曉自己僅是過客,不必留下太多羈絆與眷戀,一旦有了想要留住之物,無異于壓榨自己的生命。他只需保持淡漠云水的狀態,強撐到計劃實現的那一天。

  直到有一日,他來到一處村莊,望見一個金發藍眼的孩子被人欺負,他本不想動手,奈何心底的火焰實在無法熄滅,順手幫助之下,結識了一對兄弟,維尼奧與丹東。

  維尼奧是一位金發藍眼的少年,丹東生有異瞳,當地村落的特殊習俗是異瞳之人必須佩戴面具,不可直視他人。維尼奧為了維護丹東,一起戴上了面具,被其他人欺負。

  “他們看不起丹東,說戴面具的都是妖怪。”維尼奧小聲說,“我陪丹東戴上了面具,他們就說我也是妖怪。”

  蘇明安想了想,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小丑面具:“我也戴著面具。”

  “可你也不像妖怪。”維尼奧說,“妖怪與面具無關,只與他們的心相關。”

  維尼奧熱情地拉著蘇明安,與他們一起迭飛機、放風箏、在山坡上打滾,蘇明安始終盯著維尼奧,始終在思索,這位少年到底是不是諾爾偽裝著跑到自己身邊。作為神明的第六感很敏銳,他決定留下來觀察維尼奧。

  觀察持續了半個月左右,維尼奧就像一位普通的小孩,愛笑,活潑。有一天,他忽然羨慕地對蘇明安說: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應該就是那位傳說中的界主,那位神明。”

  蘇明安心中一震,平聲問:“為什么這么想?”

  “你不食人間煙火,雖然你只有普通人的力氣,但我感覺好像什么都難不住你。我仔細觀察了屏幕里的形象,雖然你戴了面具,但你的身形與手掌,都與屏幕里一模一樣。”

  …聰明啊。蘇明安平靜地看向遠方。

  “我很羨慕你。”維尼奧說。

  “為什么?”

  “你可以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可以觸碰星空,遨游星海,你不必被困在地面上,日復一日做同樣的事,你的一舉一動就是整個世界,沒有東西拉住你…”維尼奧輕聲道,仰望著頭,“你是自由的。”

  “而我,我期待著像你一樣自由,但我的未來,大概也就是困在村子里,或者像鄰居家的叔叔一樣收麥子,找一位心悅的愛人,結婚生子度過一生。”

  …他不是諾爾。蘇明安逐漸確定了這個答案。話語可以偽裝,氣質卻不行。

  他昨日收到了消息,新的塔建成了,他休息至此,也該回去了。

  他起身,告別了維尼奧與丹東。孩子們熱情地送上了最漂亮的薰衣草,蘇明安手指點了點,將薰衣草化為了永生花。

  六十多年后,2113年,蘇明安偶然路過此地,發現滿地的薰衣草平原已化為灰燼,僅余滿目瘡痍。悠悠轉動的金色風車也消失不見,只剩下斷壁殘垣。

  他尋找片刻,找到一位老奶奶,問及情況,老奶奶嘆息搖頭:

  “早沒啦!這片漂亮的薰衣草平原,我年輕時還在的,后來為了建什么勞什子…創生塔?這里的生命力都被那些大人們抽走啦!去寫故事去了!”

  “唉,越來越多漂亮的景色不見了,界主時常不露面,也許是靈魂壽命將近了吧!有些發起戰亂的家伙越來越猖狂…不過好在啊,聽說我們快離開了!”

  “我還真懷念這顆星球吶!我年輕時就參與過當年的世界游戲,那年我才四歲,什么都不懂,幸虧一位叫諾爾的院長收留過我!唉,不過往事也不提了,他現在只是個該死的叛徒!總之,薰衣草沒啦,風車也沒啦,你要看郁國的美景,就往中央走走罷!”

  “那曾經在此的村落…?”蘇明安問道。

  “村落?哪還有什么村啊!四十年前一群能力者路過此地,將這里當成了戰場,燒殺搶掠,啥都沒啦!”

  老奶奶搖著頭走了,蘇明安駐足原地,緩緩張開手掌,露出手捧的薰衣草永生花。

  他蹲下身,將薰衣草永生花,慢慢地埋進土里。

  “…神明?”

  背后傳來一個錯愕的聲音。

  蘇明安回頭,望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深藍的眼瞳滿是錯愕,拄著拐杖。

  六十多年過去,作為少年的維尼奧,化為了花甲老人。

  維尼奧這一生依舊沒能走出村莊,那年村落遭災,他好運外出,躲過一劫,回到家中卻妻子皆亡。他不禁悔恨地想起了年輕時的驚鴻一見——倘若當年,他央求界主庇佑此地,是不是就不會遭此劫難?

  可是,憑什么呢?他憑什么要求界主費心思照顧此地。

  但是,只是照拂一下罷了,不需要花費多少精力,不是嗎?為何不肯幫他一把?

  唯余午夜掙扎的痛苦,始終折磨著他,那一刻他終于明白,為什么界主行走世間以面具示人,若是沾染因果,就會有人如自己一樣,明明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合理,卻仍然想要奢求。

  終于,歲月流逝,化為老人的他放下了前塵的愛恨,只余麻木,留守此地,為妻子與丹東守墳,偶爾灑下薰衣草的種子,希望能重現昔日的故鄉。周圍的村落依舊保留著歧視異瞳的傳統,他始終戴著面具。

  灰藍的天空下,瘡痍的土地上,兩個戴著面具的人,一人白發蒼蒼垂垂老矣,一人年輕如昔燦若神明。他們并肩,緩緩走著。

  “神明啊,你說,我這一輩子留守此地,守望故土,有什么意義呢。”老者低語。

  “…”年輕的神明沉默著。

  “幾年后,十幾年后,我們就要離開這顆星球了,這里只是一場虛無,也不是我們真正的故鄉翟星,沒有任何人記著。我卻守著虛無的記憶,走啊,守啊…像守著一條注定流逝的河。”

  “神明啊,我真羨慕你。但我也知道,你很不容易。”

  “在你那漫長而廣闊的人生中,我這樣的人,會給你留下一絲絲記憶的痕跡嗎?其實啊,我小時候真的想過,要做一只飛鳥,飛向天空。可惜啊,我好像被什么拴住了,被什么拴住了…”

  “神明,您在想什么?”

  蘇明安緩緩側頭,望向維尼奧深藍的雙眼、夾雜著金色的華發、一張微笑的蒼老臉龐。

  “我在想…”他輕輕道,

  “原來你們老了,是這般模樣…”

  當晚,蘇明安參加了維尼奧的葬禮。

  老頭子這一生失妻失子,被人歧視,無親無友,像一條守候著注定消亡的故鄉的幽魂。

  蘇明安將六十年前的永生花葬在了維尼奧懷里,立了一塊小小的碑,刻下這是永遠伴隨著你的故鄉。當他欲起身離開,他望見旁邊站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小的身影。

  一位金發藍眼的少年戴著面具,仰頭望著他。

  恍惚間,蘇明安仿佛看到了一個新的輪回。

  “我是維尼奧爺爺收養的孩子。我叫凱爾撒。”少年說,“他讓我往外走,走出去,可我總覺得,在他離世前,我不能走出去。現在,我自由了,我可以跟你走嗎?”

  蘇明安沒有養孩子的愛好,然而他用明安系統檢測了凱爾撒,凱爾撒的靈光極其之高。

  他立刻將凱爾撒帶了回去,丟給明安系統悉心教導,最終,空懸已久的副界主之位終于有了合格的人選。

  將近百年過去了,當年的榜前玩家一直在有意識地培養后繼者,以免他們壽命結束后,翟星出現一代實力斷層,蘇明安也是如此,凱爾撒是他見過創生方面最有天賦的新生一代。

  可有時候,他還會想起維尼奧。

  大概是有些人注定一飛沖天,而有些人注定無法高飛。若是當年的維尼奧也有凱爾撒這樣的靈光,他不會走向這樣的未來。而這世間像維尼奧這樣不甘的平凡人,又有太多太多。

  所以蘇明安從不敢陷入虛妄,他深知自己代表了太多人一生中想都不敢想的奇跡。

  “準備。”蘇明安囑咐凱爾撒,

  “結束吧。”

  這一場他隱瞞世人已久的,真正的計劃。

  即將迎來最后真相的揭露的時刻。

  他也…即將迎來自己早已決定好、書寫好的,終局。

  那是一片,廣闊的、無垠的、美麗的、蔚藍的海洋。

創生紀元71年:2118年  終末指令下達。

  海水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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