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員,這位是在火車站工作的老趙同志。”平原縣委的霍永亮向王鈞介紹說道。
“給地方上的同志添麻煩了。”王鈞與老趙同志握手,說道。
“教導員這話見外了。”霍永亮說道,“鄉親們做夢都盼著自己的隊伍打回來呢。”
他看向老趙,“老趙,教導員同志想要了解火車站的情況,尤其是今天晚上進站的火車的情況,你來說說。”
“你是說,有一列車廂沒讓你們靠近?”王鈞問道。
“是的。”老趙敲了敲煙袋鍋子,說道,“日本人和皇協軍的狗子戒嚴了,不讓干活的力工接近那節車廂。”
“有看到車廂的情況嗎?”王鈞問道。
“看不清。”老趙說道,“大家也不敢看,生怕走慢了被鬼子漢奸誤會、抓人。”
王鈞皺起眉頭,沒想到敵人對那節車廂如此重視,竟然連平原車站的工作職員都防備著。
“不過,有一個情況。”老趙說道,“車站來了好些輛小汽車,四娃還說,縣城里的小汽車都到車站來了。”
“你是說,敵人征調了很多小汽車去車站拉人?”王鈞立刻問道。
“是的。”老趙說道,然后他想了想,補充說道,“因為敵人防備很深,沒有親眼看到,不過我留了個心眼。”
他對教導員同志說道,“我看到了一輛小汽車,小汽車來車站的時候,那輪子走的時候不一樣。”
“你的意思是,汽車輪子吃地不一樣,說明車子里坐了人,或者是拉了貨。”霍永亮問道。
“嗯吶。”老趙說道。
“是貨物的可能性不大,更可能是人。”王鈞思忖說道。
倘若是貨物,更應該是安排軍卡押運,只有迎接貴賓,才會征調小汽車。
他心中一動,問道,“縣城最好的旅社是哪里?”
說著,他停頓一下,說道,“不一定是旅社,最好的房子是誰家的?”
“是城南的吳舉人家。”霍永亮說道。
他對王鈞解釋說道,“吳舉人不是舉人,他爹是舉人,大家就習慣了稱呼吳家是吳舉人家,他們家的房子地面大,房子多,吃的用的都是頂頂好的。”
“如果敵人的這趟火車上有重要人物,平原縣這邊要安頓好他們,吃的用的住的都會很用心。”王鈞說道,“你說的這個吳舉人家,很可能被拿來招待。”
說著,王鈞說道,“這個吳舉人家現在當家的,我記得叫吳善財吧,是維持會的。”
“是的,吳善財是維持會會長。”霍永亮說道,“吳善財的大兒子在濟南是皇協軍的團長,吳家是鐵了心當漢奸的。”
他思忖說道,“如果真的是敵人的大人物來平原縣,說不得這吳善財會主動把房子獻出來給那幫人住呢。”
“能打探到吳家現在是什么個情況嗎?”王鈞思索著,問道。
“可以。”霍永亮說道,“我安排一個熟悉地形的同志去偵查。”
“城門…”王鈞說道。
“教導員同志放心,城門是困不住我們的。”霍永亮微笑說道,“要不然我們也不能這么順利進出。”
作為平原縣的本地人,縣城城門雖然關了,但是,這城門哪里有狗洞,哪里能翻出來,他們是門兒清的。
雖然大規模出城進城不可能,但是,三五個人秘密進出還是問題不大的。
吳家大院。
程千帆和馮敏才被安排在偏房住宿,兩人的房間挨著。
雖然是偏房,不過,房子面積不小,陳設雖然落伍,卻很樸實,昭示著家主人的不菲財力。
旅途疲憊,酒足飯飽之后。
已經熄了燈,程千帆躺在床上,他雙手壓在脖頸后,正在思索問題。
從南京出發前,楚銘宇與他秘密開了個小會。
楚銘宇暗中交代:
國府為了‘支持盟友德國’,將會加大對華北、華中煤炭、棉花、糧食的征收力度,其中的部分資源將經朝鮮、滿洲國,經過西伯利亞鐵路或者海上秘密航線轉運至德國。
‘此乃國民政府對圍剿寰宇赤色所盡一份力’!
程千帆當時自然贊嘆汪先生和國府為世界和平和國際上圍剿紅色所作出的貢獻。
不過,當時他也疑惑的問了楚銘宇一個問題:
西伯利亞鐵路現在還在蘇俄人手里呢,走陸路聯通德國恐怕很難。
楚銘宇微微一笑,避而不談這個話題,只說讓他多聽少做,聽從黃鑫的安排就是了。
程千帆恍然,明白自己此行就是鍍金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此時此刻,程千帆還在琢磨與楚銘宇的會面。
確切的說,他還在琢磨楚銘宇所說的,汪偽政權和偽滿洲國以及朝鮮方面,通過西伯利亞鐵路‘援助’德國人的事情。
正如他當時問楚銘宇的,西伯利亞鐵路完全掌握在蘇俄手中,又談何能使用西伯利亞鐵路運送物資給德國人?
楚銘宇暗示他此行是鍍金的:
與滿洲國方面的談判不用他操心,只是隨團列席,安心享用功勞和增長資歷就是了。
也正是因為此,似乎說明了汪偽、偽滿亦或者是日本人那邊真的對西伯利亞鐵路有了把握?
最起碼是對西伯利亞鐵路有了企圖心?
這是日本關東軍要撕毀‘日蘇中立條約’,日本人要對蘇俄動手?從蘇俄的手中奪取西伯利亞鐵路,然后通過這條鐵路線與德國人聯系上,為德國人輸送物資?
程千帆越琢磨,越是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僅僅存在,甚至可能性還不小。
汪偽外交部政務次次長褚劉巖帶領的此次訪問偽滿洲國的外交使團,可謂是行程匆忙。
這是因為德國人對蘇俄動手后,出于某種原因的緊急出訪?
這是日本人作出決定,要執行北進方略,暨對蘇俄動手,在此之前,日本人要整合汪偽政權和偽滿洲國以及朝鮮方面,為日本方面,確切的說是為關東軍進攻蘇俄做戰前準備?
程千帆又想到了,就在他此次出訪前幾天,今村兵太郎已經先行抵達偽滿洲國。
雖然按照今村兵太郎的說法,他是經滿洲去東京,此乃中途休息駐足,并無其他。
但是,程千帆此時越琢磨,越是覺得,今村兵太郎駐足偽滿,應該別有目的。
考慮到今村兵太郎和日本關東軍方面的背景關系,外務省安排今村兵太郎這個少壯派高級外交官與關東軍方面秘密會面,隨后直接回日本東京,這背后很難不讓人懷疑其中的貓膩。
日本人果真是下定決心要‘北進’了嗎?
程千帆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上海。
憲兵司令部。
刑訊室。
佐上梅津住面色陰沉,他打量著面前這個昏死過去的男子。
男子面部腫脹,全身上下都是血痕累累,已經受了酷刑了,卻是只是一個勁的喊冤枉,什么都不交代。
“中佐,這個人有沒有可能真的只是普通人。”古屋勇郎在佐上梅津住的身旁,低聲問道。
“說說你作出這樣的判斷的理由。”佐上梅津住看了古屋勇郎一眼,說道。
“中佐,這個舒錦程用刑這么久了,他要是有問題的話,早就該開口了。”古屋勇郎說道,“甚至即便是不開口,也多多少少能看出來是紅黨或者是重慶分子的痕跡了。”
“不過,這個舒錦程卻只是喊冤枉,整個人看樣子都要瘋掉了。”古屋勇郎說道,“所以屬下覺得這個人很可能真的沒有問題。”
佐上梅津住輕笑著搖了搖頭,他招了招手,將一個憲兵叫過來耳語一番。
十幾分鐘后,一個男子被五花大綁的帶了進來。
“用刑吧。”佐上梅津住微微頷首,“古屋君,我們先出去,半個小時后進來看看情況。”
“哈衣!”古屋勇郎雖然不解,還是跟著佐上梅津住出了刑訊室。
半小時后。
佐上梅津住帶了古屋勇郎回到刑訊室。
“中佐,這個人招了,他是重慶分子。”大久保熊大說道,說著,他將剛剛記錄的口供遞給佐上梅津住。
佐上梅津住上上下下掃了幾眼,隨手把口供交給了古屋勇郎。
古屋勇郎拿過口供看。
閔玖期,南市人,中統蘇滬區行進大隊四分隊交通員,負責中統蘇滬區行進大隊南市的外勤交通。
“中佐,這個閔玖期是中統的交通員,而且還是蘇滬區的漏網之魚。”古屋勇郎說道,他露出振奮之色,“蘇滬區竟然還有漏網之魚,我以為這個蘇滬區早就不存在了呢。”
中統蘇滬區,隨著當初其蘇滬區區長蘇晨德投誠,早就被己方摧毀,大批蘇滬區人員被捕后,旋即宣布‘改旗易幟’加入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沒想到兩年多過去了,竟然還能抓到蘇滬區的漏網之魚。
古屋勇郎潑了一盆水,將男子喚醒,又訊問了幾個問題,都和口供中交代的一般無二。
“古屋君。”佐上梅津住微微搖頭,對古屋勇郎說道,“你聽聽大久保熊大怎么說。”
古屋勇郎看向大久保熊大。
“古屋隊長。”大久保熊大說道,“這個人是住在兩條街外的一個賬房先生,剛剛被抓來的。”
他對古屋勇郎說道,“用刑后,這個賬房先生很快就崩潰了,我讓他招供什么他就招供什么。”
“什么?”古屋勇郎驚愕不已。
然后他仔細看手中的口供紙,又頻頻打量這個閔玖期。
“閔玖期…”古屋勇郎說道。
“名字是真的,是南市人也是真的,其他都是我剛才編造出來,強迫閔玖期承認和記住的。”大久保熊大說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古屋勇郎頻頻點頭,他明白佐上梅津住的意思了。
“中佐的意思是,這個舒錦程倘若真的是普通人的話,他不會受盡刑罰卻只會喊冤枉,他更應該什么都愿意說,甚至可能胡亂攀咬,只為了不再受刑。”古屋勇郎說道。
“所以,這個舒錦程怎么會沒有問題呢。”佐上梅津住微微頷首。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昏死過去的舒錦程,直覺和經驗都告訴他,這個舒錦程有問題,甚至可能是一條大魚。
“繼續拷問。”佐上梅津住對大久保熊大說道。
“問出來了。”霍永亮風塵仆仆的趕回來,向獨立營的這位教導員同志匯報說道。
“教導員同志猜得沒錯。”霍永亮說道,“是吳家大院。”
他對教導員同志說道,“有幾十個人住進了吳家大院,吳家還從縣里最好的聚仙樓訂了好幾桌酒席送到了吳家大院。”
“好。”王鈞高興的點點頭,又問道,“有打探到這伙人的身份、來歷嗎?”
“敵人很警惕,聚仙樓的伙計把酒席送到吳家大院,都是他們的人把酒菜自己端進去的,就連吳家大院的人都不讓進酒席屋子。”霍永亮說道。
“敵人愈是警惕,愈發說明這伙人的身份不簡單。”王鈞說道,“只可惜,這些都只是佐證,沒有能獲得更進一步的情報。”
“倒也不是全無收獲。”霍永亮微笑說道,“聚仙樓有我們的團員,他送菜到吳家大院,里面的人說喜歡一道菜,問怎么做的,吳家就喊他站在門口介紹那道菜。”
“聽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王鈞立刻問道。
“里面的人都看起來像是大人物,最重要的是,他們說的話我們的人聽不懂。”霍永亮說道,“伙計說聽起來像是南蠻子的話。”
“南蠻子?”王鈞問道。
“是這么說的。”霍永亮點點頭。
王鈞陷入思索中,站在魯西北人的角度,口中所指的‘南蠻子’,這范圍就非常廣袤了。
“還有一個。”霍永亮說道,“伙計說,他看到有人的身上別著像章。”
“像章,什么像章?”王鈞立刻問道。
“說是瞅著像是國父孫先生的像章。”霍永亮說道。
身上別著國父孫先生的像章?
王鈞皺眉思索。
他扭頭看向孟新甲,“孟連長,說說你的看法。”
“教導員,管他們是什么來歷,指定是大人物,這是沒跑的吧。”孟新甲搓了搓手,說道,“你就說,是打還是不打,不打,咱們就趕緊撤,打的話,該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