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醫二代 385.追兇(7):照片
臨床上病人的癥狀非常多,但在成百上千的病原體面前,癥狀的數量就顯得微不足道了,重疊和雷同是一定的。如果沒有專業的細菌培養,那就真的和大海撈針一樣,就是純靠猜。
傳染病學家猜病原體就是靠既往的經驗,看上去眼熟哪一個就先暫定哪一個,然后慢慢排除可能性。在這個方面完全是經驗決定結果,當然翻車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其實很多細菌性腦膜炎都有神志不清、頭暈頭痛、腹部不適、超高的體溫、迅速的病情發展速度等特點,不過能讓結膜受累的卻非常少見。
當然,靠護士的描述和丁秀娟的體感很難確定結膜受累的性質。
或許是病原菌完全不一樣的另一種結膜炎,或許眼睛就是這次病人感染的第一站,又或許這真就和丁秀娟說的一樣,只是自己苦多了鬧的。
不管事實如何,黃興樺剛說出這些癥狀的時候,坐在車里的黃玉淮腦子里就蹦出了兩個細菌。其中一個在很短暫的鑒別診斷中落選,剩下的另一個成了他首先懷疑的對象。
能讓他產生如此懷疑的一個靠的就是前些年處理過的兩個案例,另一個就是已經被3i會議室里的祁鏡和眾多專家拼接完的病人癥狀。
如此完整的癥狀表現加上之前的經驗,讓他有了明確的目標。
不過這只是一個猜測而已,連雛形都算不上。
黃玉淮現在沒有確鑿的臨床證據,沒有相對完整的傳染鏈條,完全是他的一個猜測。而且他現在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段寄生蟲診斷的思路吸引了:“又是那小子?”
“是啊,在寄生蟲方面他還真是一絕。”
黃興樺苦笑了幾聲,不得不佩服道,“主病倒是沒能斷出來,反而先斷出了這個偏癥。正常的傳染病醫生,或許會去關心一下骨折,畢竟有骨骼感染破壞骨質的可能。但誰會在病情如此嚴重的背景下,去關心一個不小心摔倒的脫臼啊?”
黃玉淮聽著點了點頭,不過傳到了另一頭卻成了沉默。
“爸,怎么了?”黃興樺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這小子很有意思?”
黃玉淮沒回應,輕咳了兩聲道:“你還好意思說?當初讓你不好好學寄生蟲,現在一連兩個病例都被年輕人搶先,丟不丟人?”
“爸,寄生蟲就那樣了。”
黃興樺搖搖頭,不得不跟著老頭的思路重演了一遍早已在家里上演過上百次的畫面:“我之前就說過,病毒才是微生物界里人類的最大敵人。去年的sars你也看到了,傳染性、隱蔽性、癥狀發展的爆發性都是前所未見的。”
黃玉淮雖然心里承認這個觀點,但在他眼里,自己兒子卻走了一條不夠純粹的“歪路”:“觀點沒錯,但你路走窄了。”
聽到這兒,黃興樺沒敢再往下續話,因為再說下去就真的成了父子間的觀念沖突了。
“好了,都幾歲的人了,還訓我......”黃興樺身為人子,又有求于他,不得不低頭,“您老什么時候到,我派人下來接你。”
“再有個小半個小時吧。”黃玉淮看了看手表,說道,“會議中心都來過幾次了,我認路。”
“別,你要是摔著了我肯定會被媽罵死。”黃興樺頓時臉色緊張了起來,“你別看明海晚上挺敞亮的,可會議中心門前有一段還挺黑,我之前走的時候就差點崴著腳......”
一樓大廳的傳真室里,嚴虹正在和林榮當面交代治療細節。為了能更好更仔細地進行劑量控制,雙方手機一直處在連線狀態,幾乎到了手把手傳授的地步。
隨著血氣分析、電解質報告、肝腎功能報告的加入,嚴虹就像一個頂級大廚,半路接手了一道爛菜的后續工序。面對王貴電解質紊亂造成的酸中毒、休克產生的心功能損傷以及低氧血癥,她的每一道治療都是教科書級的。
放到幾個大主任這兒或許沒什么,但對紀清的幫助可是意義非凡。
有些處理的角度非常新穎,或許和王廷平時用的辦法不同,可是目的卻是一樣的。這也給了紀清調整治療思路的機會,結合下午那堂休克治療研討會的理論內容,不少手段已經漸漸變成了他自己的東西。
而在三樓3i會議室里,氣氛依然緊張,但更多的則是食物的香味。
就在十分鐘之前,突然出現了兩個年輕人,一人提著好幾個塑料袋送來了一堆吃的東西。
從昨晚七點開始,這些專家們包括祁鏡自己就沒吃過除了煙、茶和水之外的任何東西。面對整整四個多小時的腦力風暴,他們早就餓了。
所以祁鏡半路就給兩個年輕人去了電話,給他們帶來了夜宵。
少部分是通宵服務的麥當勞,是給他們兩個和祁鏡準備的。而更多的則是另一家通宵營業的永和豆漿,為不少口味不同的主任準備了不少中餐。其實這個時間最多的還是路邊攤,不過為了衛生考慮,還是這兩家正規店更安心些。
尤其永和豆漿花了兩個年輕人不少時間,最后不得不攔了夜宵出租急著趕回來。不過回報也足夠豐厚,王貴和丁秀娟的病情得以呈現在他們兩人面前。
“這是真的復雜......”胡東升咬著手里的漢堡,兩眼快速掃過手里的傳真文件,不得不感慨,“連病人都沒有的情況下,這些人只用了四個小時就查出了那么多東西,有點夸張啊。”
高健也同樣有這種感覺,也看出了自己的差距:“好了,別說了,抓緊時間趕上進度吧。”
一眾傳染病學專家可不會因為一點吃的東西就給他們特例,這兒追的是死神的腳步,趕不上的就會被舍棄掉。
就在他們邊吃邊討論的時候,云川那兒又來了新的消息。
由于林榮的電話一直占線,現在麗城疾控中心又分出了一個電話專門和黃興樺連線,就是之前那個護士。她先送來的是一份腦CT的報告,腦膜炎確診了。接著的一份便是剛加急查完的腦脊液生化報告,檢查時測的腦脊液壓力倒是正常,不過其他方面都出了問題。
其實剛做腰穿取腦脊液的時候,林榮就察覺了。因為單是腦脊液的外觀,就算是個剛進臨床的住院醫也能看出問題出在了病人的腦子。
“淡黃色、混濁......”眾人看著祁鏡邊聽邊在黑板上寫下的報告結果,說道,“白細胞竟然到了7000以上,蛋白超過了2.5,典型的化膿性腦膜炎。”
“這要是數量再高些,恐怕稠得都要掛壁了。”專家b吃著手里那碗拌面,鼓囊著腮幫子說道,“現在就等王貴的抗感染治療結果,希望沒事。”
“唉,要不是病人離得遠,連碰都沒碰過,怎么可能放過腦膜炎這個診斷。”
專家a一頓字面意義上的捶頭頓足,拿著的小勺都氣得掉進了湯碗里,濺起不少湯汁:“要是一早就知道是腦膜炎,也不至于......”
“好了,你就別傷感了。”
專家b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樣?現在這個菌的耐藥性那么強,還不是得換萬古和泰能?!”
黃興樺不得不抬斷他們的對話,往嘴里送了個餛飩后靜了場。他一手捏著剛得到的南方路線圖,一邊探頭往桌邊的手機上湊了湊,開口問道:“李護士,現在王貴那兒怎么樣?”
“林主任正在配合你們這兒一些專家的治療,我剛去看過至少血壓心率還穩得住。”護士說道,“我現在得去找人幫忙帶丁秀娟做腦CT和腦脊液檢查,要沒事兒的話就掛了。”
“嗯,你手機一直開著,我有事兒說不定還會打過來。”
“好。”
黃興樺暫時松了口氣,形勢已經逐漸清晰了起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父親黃玉淮正火速往這兒趕來。要是連老爺子都看不出問題在哪兒,那他也就真的沒轍了。
現在王貴那兒的治療全權交給了嚴虹,他們這兒得盡量找到傳染源才行。
比起王貴單純地以首都Hanoi為圓心,四處走動的路線,他的兩位遠房親戚其實要復雜得多。但也就只有路線復雜而已,之前祁鏡分析的衣食住行四大類中,在他們這兒全都化成了最簡單的東西。
為了躲避瘧疾和霍亂,他們給自己做了全副武裝,用的都是自己之前就穿過的衣服。一路上開的經過嚴格消毒處理的租車,行程中人也不敢在野外逗留太久,不敢吃當地的東西,全靠帶著的干糧、方便面和自帶礦泉水維持著。
“我覺得問題就出在了最后一次聚會上。”專家b走上了前臺,拿過祁鏡手里的激光燈對準了墻上映出的字條,說道,“這是他們分開后第一次聚集的地方,很有可能交叉感染。”
“那源頭在哪兒?”祁鏡問道。
專家b面對這個問題,搖搖頭:“我們只要排除掉國內因素就行,國外的可沒法管那么寬啊。”
“那要是再來一撥人呢?”
“是啊,Yuenan和國內交流可不少,平時經常有人員來往。”黃興樺這時也開了口,“我們不可能因為Yuenan有潛在感染因素,在對方已經阻攔了所有霍亂和瘧疾病人的情況下,就停掉所有Yuenan來的飛機。”
在黃興樺這個疾病控制中心所長的眼里,這早就是一個國際性的事件。
“可是......”專家b說著說著,看向了身邊的祁鏡,推了推他說道,“你老是看手里那張五人的照片干嘛?倒是幫忙說句話啊!”
祁鏡點點頭:“嗯,我同意黃所長的觀點。”
“可現在這么查下去......嘿!你倒是聽我說完啊!”專家b口沫四濺,“這臭小子什么怪習慣,一用心就連我這個大主任的話都聽不進去?”
祁鏡的注意力再次從會議主要議題中脫離,視線從手里的王貴五人全家福照片轉移到了墻上投影出的另一張照片。
這正是之前林榮傳來的王貴臥床治療照,右手上還纏著脫臼后固定的繃帶。但祁鏡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繃帶上,而是落在了他的嘴角:“老師,老花鏡借我用一下。”
“額......”
祁鏡突然聚集起來的注意力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因為之前就出現過兩次,每一次都會讓討論的進程大幅度快進。
在老花鏡的放大下,他看清了自己想要看的東西,然后又把激光筆的使用權拿了回來,說道:“大家看一看這里,他的嘴角!”
所有人都順著激光點看了過去,似乎王貴的嘴角有一個很淡又很細小的粉紅色小點。
“這是什么?”
“破潰?”
“還是毛囊炎?”
“說不定只是個不起眼的痣。”
“不!不是痣!”祁鏡晃了晃手里的五人合照說道,“他在Yuenan可沒這個痣,這是回國之后才出現的。不過在兩天前的時候這個東西還很淡很輕微,現在的話......”
黃興樺已經拿起了手機,回撥了電話。
“黃所長,怎么了?”李護士馬上接起了電話,不敢有絲毫延誤,“我這兒正準備做腦CT。”
“是丁秀娟?”
“對。”
黃興樺反應非常快,連忙說道:“快看看丁秀娟嘴角有沒有什么破損?”
“嘴角?”李護士靠了過去,看著躺在床上的丁秀娟兩眼,回道,“沒有,她嘴角沒什么......”
話到了這兒戛然而止,停頓了片刻后,她不可思議地說道:“不對,有,真有!她右邊嘴角邊上起了個小水泡。”
“之前有嗎?”
“沒有。”李護士又在腦海里回想了兩次見面的畫面,很肯定地重復了一句,“肯定沒有。”
黃興樺右手握拳,重重地敲了把自己的大腿,整整五個小時的大會診,這才有了點黎明前曙光的感覺:“快,問問她這個嘴角現在是個什么感覺?有沒有疼痛?或者是發癢之類的癥狀?”
李護士點點頭,把昏昏沉沉的丁秀娟搖醒:“你的嘴角有個水泡,疼不疼?”
“啊?”丁秀娟皺起了眉頭,覺得耳邊全是噪音,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你說什么?”
李護士不得不又重復了一遍,但丁秀娟的回答依然是:“啊?我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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