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城中之城

晚餐算得上非常豐盛。

為了迎接兒子回來，再加上以李家現在的條件，已經不太需要考慮食材的價格問題，李母幾乎使出渾身解數，各種菜式都有，足足放滿一張大桌。

這就讓長期以西式餐點為主食的李杰感到胃口大開，別有風味，翠絲特更是驚呼連連，大夸李母廚藝驚人，令到她眉開眼笑頻頻為這個大洋馬夾菜，這下才真是讓翠絲特感到不適應了，為自己表現得太過興奮后悔不已，卻又不知道對這種華國習俗該不該拒絕。

對于李杰的種種奇異表現，李家人就像他一貫如此般完全視而不見，反倒是李母有些八卦地不斷打探翠絲特的情況，還有詢問李杰在美國的種種事情，卻都被他輕松化解。

這樣熱鬧而歡快的氣氛，翠絲特雖然是最不適應的，卻也感到非常有趣。雖然是貼身秘書，但她還從未試過在老板家里吃飯，跟李杰的關系似乎也沒有熟稔到那種地步。

然而李杰這個霸道老板發話，她當然無法堅持。所以也只能從頭到尾都承受著李父李母那熱情到有些可怕的關心，以及各種奇奇怪怪讓她完全不能理解的問題，基本大半都處于雞同鴨講的狀態。

好在還有個充當翻譯的李心儀在其中調和。否則談話早就已經進行不下去了。

“嘿嘿，哥，兩位家長這是把翠絲特姐姐當未來媳婦看了。聽聽這都問的什么問題，家里有幾個兄弟姐妹、年紀、學歷什么都來了。”

李心儀一面在其中和稀泥，一面不時賊笑和身邊的李杰說著悄悄話。這種有些奇特的家庭氛圍，讓李杰也感到非常有趣，放開心情聽這個名義上的妹妹逗著趣。

大宅的房間足夠多，在熱情的李父李母堅持下，翠絲特等人也都住到了客房。當然。在徐珍娣的心里，要是翠絲特能跟李杰住到一個房間就更好了。這個她心中的洋媳婦雖然華文說的很差，但是性情、樣貌特別是個頭身材那都是沒得說的，簡直比電視里那些明星還要好看得多，而且一看就是會生養的。她已經開始憧憬抱孫子的美好日子了。

“珍娣啊，你剛剛的那個態度也太明顯了，別讓人家翠……翠絲小姐不好意思了。”

李大成有些吞吞吐吐走在前面，低聲埋怨道。

“有什么明顯的，我又沒有說什么啦！我看翠絲就沒有不好意思，人家大方得很。我告訴你，現在混血小孩子不知道多漂亮……你看湘蘭他家大閨女在英國這次回來……”

李母眼睛一瞪，恨鐵不成鋼般用指尖戳了戳李大成后背，立即讓他老老實實低頭聽訓。

聽著徐珍娣和李大成嘀嘀咕咕上樓。絮絮叨叨自以為隱秘的悄悄話，李杰同樣感到非常有趣，要是他們知道翠絲特喬伊斯是個只喜歡同性的女人。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隨意地挑逗了幾句翠絲特，在這位女秘書神情忿忿、幾乎要有些反應過度的時候，李杰才放過對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并沒有換衣服休息，而是順手關掉頂燈，靜靜坐在漆黑的陽臺椅子上。吹著晚風，一言不發欣賞夜色江景、東滬繁華。

大約抽完了一整支雪茄之后。已經到了深夜時分。

李杰重新站起身來，有條不紊地換上一身普通的休閑服，然后打開房門徑直走了出去。在做這一切事情的時候，昏黃的熵能波紋不斷在他身邊起伏涌動，將所有聲音在發出的剎那就吸收得一干二凈，就像一個幽靈般輕松離開了大宅，沒有驚動任何人。

乘坐電梯直達底層停車場之后，早已經等候多時的格斯發動轎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車門打開。

“去沙井。”

李杰坐上后座，直接指示道。

沙井，事實上只是一條路名，但在這座人口逾千萬的超大型城市當中，卻代表著一個特殊的區域。從地域角度而言，這里仍然屬于城區。但從社會屬性來看，更像是游離于城市之外的特殊群體，東滬的贅生組織。

這里只有排布得密密麻麻的低矮狹窄平房和木屋，沒有任何統一規劃，環境臟亂、龍蛇混雜、治安混亂。住在里面的，都是最貧窮的人群，或者帶著夢想鉆入東滬的外來人口，以及背負著不為人知黑暗歷史的三無人員。

因此，這里也被稱為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畢竟李杰長期身處國外、鞭長莫及，因此對于屬下在東滬的擴張并沒有特別要求，穩定低調、關鍵時刻能夠用得稱手也就可以了。

然而即便這樣低的標準，都談不上發展順利，甚至可以說遇到了不小的阻礙，有部分屬下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其中絕大多數，都與這個名為沙井的混亂地區有關，這讓回到東滬的李杰產生了親自一探的興趣。

轎車穩穩停在了街口，昏黃的街燈映照下，身后就是接踵比鄰、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面前不遠處則滿布著破舊低矮的建筑，形成鮮明對比。

“大人，我和你一同進去？”

格斯打開車門，恭敬請示。

“不不，我想獨自走走就可以了，你在這里等我。”

李杰眼神微微瞇起，望向車外，隨意地向著格斯擺了擺手，然后下車步行向前。

每踏出一步，他的面容和身材都在發生著細微的變化，眼窩逐漸陷入、鼻梁高高挺起、嘴唇色澤加深、肩膀更加寬厚……這些原本各自難以察覺的輕微調整共同發生著作用，很快產生神奇的質變，不知不覺中李杰已經與本來形貌相去甚遠、判若兩人。

不過短短幾十米長度的街道，卻仿佛將他的眼前和身后分隔成了兩個世界，每一個路過這里的人都穿著光鮮亮麗，步履匆匆不敢停留，似乎怕沾染上什么霉運一般，甚至目光都顯得游離不定。

只有李杰絲毫不覺異樣，宛如閑庭信步，毫不猶豫地走向拐角的那條狹小巷道。

在他的頭頂，老舊的藍色路牌已經污濁、破損，但字跡還能大體辨認，上面用白色的字體印著三個大字：

“沙井路”。(

惡魔在紐約 第十章 城中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