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最近忙什么呢?”楊靜和與孟良人熟稔的聊著。
孟良人很清楚楊主任屬于愛屋及烏,是給羅教授面子才會和自己這么親切。
要是在傳染病院,哪怕來到醫大一院換個醫療組的話,都不會摟著自己肩膀叫自己老孟。
“楊主任,我最近在研究醫療糾紛。”
“???”楊靜和愣了下,隨后心里泛出一股子酸水。
真特么的!
小羅教授的牛馬會自己找活干,把磨拉完就去種地,把地種完還要自費去上課、上補習班,琢磨怎么能把地種的更好。
牛馬好找,自己帶干糧的牛馬,還帶著強烈主觀能動性的牛馬可不好找。
楊靜和心里罵了一句,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臨床危險啊,要是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如果沒有羅教授的話…”
“你會選擇什么路?”楊靜和把話題岔開,他擔心孟良人繼續說下去的話自己的情緒會失去控制,一會見到羅教授,表情管理做不到位。
“我從前稀里糊涂的,有些細節根本不懂。”孟良人道,“要是換現在的我,肯定要選擇校醫,能去大學去大學,能去高中去高中,簡單省心,直接一步到位的躺平。”
“要是去不上呢?”楊靜和問。
“體檢中心。”
答案正確,符合楊靜和對現在醫療體系的認知。
尤其是校醫這個選項幾乎已經成為某些家族的私人領地,其他人別說想進去,就算是知道還有這事兒都極難。
從前不知道,現在知道,楊靜和心中冷笑,還是小羅教授閑聊的時候提到過這件事。
苗有方這個窮親戚還真是有點狗屎運,雖然高三的人生關鍵他沒抓住,但也考上了二本醫學院。大三的時候如夢方醒,復習一年參加考研,竟然能自己給自己估出400分的高分。
還能疑似進入羅教授的醫療組!
楊靜和無法理解,這孩子的運氣也太好了吧。要說男孩開竅的話,基本都在高二高三的時候,使使勁高考能差一二百分。
但苗有方開竅在大三,楊靜和想不懂。
和孟良人有說有笑,來到介入導管室。
“中醫是有道理的,而且我這么多年行醫經驗判斷,中醫要比西醫高一個檔次。”
這特么誰!竟然在手術室里說這么荒謬的話!楊靜和皺眉,順著聲音看過去。
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正在壓迫止血,順便和患者閑聊。
沒有一點電子音的痕跡,它清清淡淡的說著話,甚至還能聽到用語氣來表達自己隱晦含義的痕跡。
小羅教授和哈工大弄的機器人?
楊靜和一下子怔住。
Ai機器人項目他倒是知道,也在重癥監護室、介入導管室見過。
只是!
只是!!
只是!!!
機器人聊天進步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從前聲音還有點生澀,像是感冒,又像是有語言障礙,很多語境壓根沒辦法分辯。
可這才幾個月的時間,竟然能聊起中醫?
雖然楊靜和對機器人說的內容不贊同,可他停住腳步,靜靜的聽著。
“中醫靠譜么?只要我認識的醫生,關系熟一些、能說真話的哥們,都說別吃中藥。”患者問道。
“害,那是假中醫隨便用藥。我有一哥們開檢測中心的,你知道什么是檢測中心吧。就是前段時間一個賣零食的大廠家配料表作假。”
“???”楊靜和心里浮現出無數的問號。
機器人的信息更新的真快啊。
但下一秒楊靜和就了然了,人家應該是聯通網絡,所有信息都能接觸并且分文別類,只要內存夠用就行。
這一點,比人腦有著天然的優勢。
自己被垃圾信息轟炸,可那點信息在ai機器人面前什么都不算,灑灑水而已。
“不是白薯,不是紅薯,怎么知道的?就是檢測中心化驗出來的。從前檢測中心都是公家的,質管局下屬的單位,但現在他們也接私活。”
楊靜和一下子來了興趣,這機器人竟然還知道單位,知道私活。
“有公職能讓接私活么?”患者有些疑惑。
“明面上不行,但有辭職的,有下班時間去加班做檢測的。都是正經活,掙點養家糊口的錢,不寒磣。”機器人的口罩動了動,似乎在善意的微笑。
“話題都被你打岔打到天邊去了,話說回來,我哥們在一家私營的檢測中心。送檢的中藥制劑里就沒有不含西藥成分的,尤其是陽壯的藥物,基本都能檢測出來西地那非的成分。”
“你說,花大幾千去吃什么中藥,還不如直接買西地那非吃呢。輝瑞的心再黑,也沒把藥賣到那么貴吧。”
患者有些驚訝,“真的假的?”
“不是中醫、中藥不行,是監管不夠。但怎么監管,這可就是難題了,跟我一個小醫生也沒關系。”按壓機器人笑呵呵的說道,“我家羅教授,金針拔障術,治療白內障,水平高的很!”
“我艸,真的假的?就是給我做手術的羅教授?他還會中醫?”
“當然,協和羅浩,你去打聽一下,真正的大爹…”
“這代碼誰弄的?”羅浩的聲音傳出來,“回去改一下,什么大爹,怕我死的不夠快啊。”
楊靜和噗嗤笑出了聲。
羅教授雖然不在ai機器人身邊,但它說的每一句話都仔細聽著。
什么中醫之類的,羅教授不在乎,但他一向低調,大爹這種詞的確不能出現。
按壓機器人似乎收到了某種指令,道,“不是跟你說中醫中藥不好,我哥們遇到一個奇怪的事兒。”
楊靜和剛要進去和羅浩打個招呼,就聽機器人開始八卦,還會吊人胃口,他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有個老板送來一批藥品,說是他自己親手種的中藥,就為了品質達標。后來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
“里面含有西藥成分。”按壓機器人雖然手沒動,還在壓迫止血,但語氣飛揚。
“是成分吧,不能把所有成分都算是西藥成分,我這么理解對么?”患者問道。
一看這患者的思路清晰,也不簡單。
“不對,后來我哥們不斷的問,那個老板才承認他除了自己親手種地的中藥材之外,還收購了一些藥材。問題出在收購的藥材里,里面被混了西藥成分。”
“西藥多便宜啊,大工業化生產,很多西藥的原材料都是負數,屬于衍生物。”ai機器人嘮叨著。
“不可能吧。”患者聽傻眼了,還能是負數?這也太扯淡了吧。
“硫酸還是鹽酸來著,就不要錢。”按壓機器人道。
楊靜和一下子沉默了。
要是人類這么聊天,他不覺得什么。
可楊靜和不認為ai機器人會忘記是工業衍生物,成為為負的東西到底是硫酸還是鹽酸,這種數據應該就在機器人的數據庫里,張嘴就來。
然而,按壓機器人卻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進行聊天。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聊天技巧,但人類用不到,機器人說出這樣的話,卻讓對方感覺更加真實。
有點意思,楊靜和看機器人的眼神都變了,羅教授搞出來的東西挺像回事。
“都是那些奸商給搞壞了。”按壓機器人道,“不過話說回來,安宮牛黃丸你知道吧,幾十萬一顆,還要三十年前的那種,現在賣的都是騙人的,你知道為什么么?”
患者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
“說是原來配方里用的是犀牛角,后來犀牛死差不多了,改成水牛角。犀牛和水牛,雖然都是牛,但那能一樣么?貓和虎還都是貓科動物的,你聽說過鞭虎,聽說過吃鞭貓的么。”
真特么能侃,跟帝都的出租車司機似的,不管什么話題都能說上幾句。
楊靜和覺得好笑,見手術室的氣密鉛門關閉,知道羅浩已經開始手術,也沒著急,站在不礙事的地兒繼續聽按壓機器人和患者聊天。
十幾分鐘眨眼即逝,按壓機器人已經快把患者給聊暈了。
這玩意和家里的小愛同學什么的不一樣,靈敏度的確更高,說話也和真人幾乎一模一樣,楊靜和給了一個判斷。
“所以說呢,中醫中藥要看水平,想要全民都能用?開玩笑的。咱不說金針拔障術全國有幾個人能做,單說犀牛角…對了,從前有個大老板,和王健林齊名的,也在達利安那面。
有一次他生病,請人號脈后開了藥,但說是需要一副活熊膽做藥引子。”
“行了行了。”孟良人打斷了按壓機器人的聊天。
楊靜和知道再聊下去估計就違規了,這事兒他知道,那位老板沒有得逞,后來吃飯的時候感嘆還是自己實力不夠,連一副活熊膽都搞不到。
至于后來他鋃鐺入獄,那是后話。
看樣子現在的按壓機器人的確進化了,但更像是個愣頭青,啥話都敢說。
Ai還是不靠譜,也就羅教授精力充沛,愿意玩點新花樣才搞這個,楊靜和心里想到。
楊靜和看著孟良人把按壓機器人的話給打斷,隨后和機器人一起送患者離開,這才頷首進了操作間。
“楊主任,您怎么來了?”66號技師見楊靜和進來,馬上起身,客氣的問道。
“病好了?這么快就來上班。”楊靜和調笑了一句。
可出乎楊靜和意料的是66號技師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害羞的低頭,只是瞇了下眼睛,“羅教授給我做的手術,肯定好得快。”
咦?楊靜和怔了下。
如果說剛剛看按壓機器人聊天像是人類一樣,已經初步有了人類的特性,他很驚訝。
那現在這位酷愛足浴的66號技師的淡定態度讓楊靜和直接無語。
這種下三路的事兒,在醫院里鬧的沸沸揚揚的,根本瞞不住。
重新上班后必然要面對無數意味深長的眼神,一般心理素質不過關的人還真就扛不住。
在楊靜和的認知中,眼前這位可不屬于這種人。
可66號技師卻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他的那種云淡風輕的態度讓楊靜和對他刮目相看。
“老六,行啊。”楊靜和贊道。
“您是來找羅教授么?”66號技師問道。
“嗯,有點小事和羅教授商量一下,剛過完元旦假期,科里患者比較少。”
楊靜和很難得的跟66號技師解釋了一句。
66號技師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經拔高了一個檔次。
“那您坐著,我這面得看羅教授手術。”66號技師客客氣氣的說完,轉過頭專心致志的看羅浩的手術。
楊靜和注意到幾個細節66號技師都能完美的配合上羅浩的動作,甚至手術全程羅浩連對講器的按鍵都沒按,一切都是默契。
有點意思,楊靜和這回真的沉默了。好像在羅浩身邊,所有人都在成長。
哪怕是66號技師這種不靠譜、好色而無膽的鼠輩也不知不覺的成熟了起來。
厲害啊,楊靜和心中感喟。
他也沒著急,手術間歇期只是和羅浩打了個招呼,沒打擾羅浩的手術。
等都做完,楊靜和拉著羅浩去更衣室,先把ct機的事情說了一下。
這塊蛋糕有科主任的份,雖然不多,但看是從哪個角度來分析。
不出楊靜和的意料,羅浩根本不在乎,他知道那個廠家,表示了自己的認可。
據說協和第一批采購的國產ct就是它家的,羅浩用著順手。
至于其他的,楊靜和只是側面問了問,見羅浩沒搭茬,也就就此作罷。
“羅教授,有件小事跟您匯報一下。”
“楊主任,您看您說的…別鬧別鬧。”羅浩笑呵呵的回答道。
“你們組,老孟帶的那個學生,是我家遠房親戚。”楊靜和單刀直入,開門見山,根本不寒暄直接說到主題。
“哦,是這樣啊。”
楊靜和見羅浩并不意外,他笑問,“羅教授猜到了?”
“我要是在協和也就算了,在醫大一院,一個報考協和的學生來拜山門,這種事兒肯定有人指點,而且大概率是您、陳巖陳主任或是沈主任。”
這人還真是七竅玲瓏心,楊靜和笑了笑,“羅教授,只是個遠房親戚,我對這孩子也就是點到即止,您這面用著順手就用,不順手的話也不用看我面子。”
說完,楊靜和死死盯著羅浩的表情。
幾秒鐘后,楊靜和有點懵,羅浩的笑容變得有些古怪。
連他都說不清羅浩羅教授到底是什么意思。
“楊主任,是這樣,這孩子來的時候我考了他一個問題。”
羅浩說著,把當天的事兒簡單描述了一遍。
楊靜和有點懵。
馬德龍病?這鬼名字自己竟然沒聽說過,而且聽完之后馬上就能想起很多類似的患者。
原來還有這種病!
最關鍵的是——自己都不知道的馬德龍病,苗有方那小子竟然知道!
“校長前幾天還問我說我能不能帶研究生,您是知道的,我家協和帶研究生、博士生的資格金貴著呢。有些大佬都進了保健組,都沒資格帶博士。”
楊靜和沉默,心生感慨。協和內部的斗爭的確激烈,不過也在情理之中,都是人尖子,哪里還能少得了勾心斗角呢。
這都是正常事兒。
但別人帶不了,不等于羅教授帶不了,別說是研究生,到時候帶博士也是理所應當的,楊靜和對此有著極強的信心。
“本來我是想拒絕的,畢竟人在江北省,還剛當上教授,一點貢獻都沒有就能帶碩士研究生,總歸不太好。”
“可看見苗有方,我倒是有些想法。不過也不著急,等等看。讓他先和老孟寫病歷,一個月之內要是能寫出我覺得還行的病歷,而且動手能力也不差的話,我去找校長。”
楊靜和馬上明白剛剛羅浩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他楊靜和沒這么大的臉,甚至以后自己要不要靠這個窮親戚都說不好。
不過心里是這么想,楊靜和臉上的笑容卻陽光而真摯,“羅教授,這么快就要帶研究生了,恭喜。”
“還好,醫科大那面也跟我說了兩次。但是吧,我能在醫科大那代代課,但研究生就算了。”羅浩微笑。
這點楊靜和很清楚,要是說清楚就太難聽了。
自家醫科大的碩士研究生多少分錄取,人家協和的多少分錄取?心里能沒點數么。
那能一樣么。
兩件事和羅浩交代完,楊靜和神清氣爽,尤其是那個遠方親戚竟然能入羅教授的法眼,這讓楊靜和很意外。
“羅教授,有空來我這兒查房。”楊靜和并沒有客氣,而是很認真的說道,“下午,怎么樣?”
“沒必要吧。”
“粒子植入的患者總歸要認真一點,我不是開玩笑。”楊靜和道。
“也行,那我吃口飯就過去。”羅浩隨后邀請楊靜和。
楊靜和抽空給手下的副主任發了一條信息,讓他整理所有需要做粒子植入手術的患者病歷,準備下午大查房。
要是有老孟在就好了,楊靜和心里想到,一頓飯吃的也沒滋沒味。
品咂了兩下,楊靜和感慨介入導管室的午餐可真好,比醫院小灶食堂的水準高很多。
可楊靜和心里擔憂,怕在羅浩面前丟了臉。
吃完飯,楊靜和和羅浩奔著放療科走去,羅浩想想,沒叫苗有方。
這身份的確略有點特殊,沒必要這么早叫著他去見世面。
“羅教授,有個八卦你知道么。”
“怎么?”
“前一陣子,心胸外科不是有名醫生和手術室的小護士鬧起來了么。”
羅浩記得這件事。
那段時間心胸外科糟心事兒不斷,又是被富婆包養,逼婚不成鬧出人命,還有這件事。
好像那名醫生被他愛人往胸部捅了幾刀,縫好后沒臉在本家住院點滴,回老家治療去了。
“我知道,這種破事一早就在醫院里傳開了,想不知道都不行,天天有人八卦。”羅浩苦笑。
“不不不,我才知道這件事下面還有隱情。”
羅浩不解。
“心胸外科的那名醫生做了一個假的離婚證,證明自己單身,是在和手術室的小護士談戀愛,護士根本不是小三。”
羅浩瞥了楊靜和一眼,見他說到這種男男女女的八卦時表情如常,一點心虛的情緒都看不出來。
要說還得是老楊,這種事兒都要刨根問題,估計他是在預演自己的未來可能,羅浩微微一笑。
“你說這都是什么事兒,假造一個離婚證,這算是重婚罪了吧,和雷教授差不多。”
“害。”羅浩擺擺手,“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差不多,我記得我家協和有個教授去外地做手術,常年飛刀,當地醫院的主任在那買了棟別墅,給他金屋藏嬌。”
“我剛上班的時候也是,過年,主任拉著我上了他那輛普桑。當年的普桑堪比現在的大牛,能開得起普桑的人不簡單啊。”楊靜和感慨了一句,隨后繼續說,“我還以為是去看領導,心里琢磨著要如何如何,沒想到只是把年貨送到一戶普通人家。”
“我那時候年輕,也沒看明白,送了4家,都是單身女主人在家。”
“你家老主任身體不錯啊。”羅浩微笑,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哈哈哈,那是。我也是回去后聽我師父說,那都是小嫂子,我才知道。南方有個市的院長,有五個小情人,在一棟樓,一個單元里。”
兩人一邊八卦一邊走去放療科。
哪怕平時羅浩很少說這些花邊新聞,但只要楊靜和說,羅浩就能接得上。
天南海北,很多事兒楊靜和都不知道。
進病區,護士腳下生風,正在忙碌,楊靜和有些奇怪,也沒和羅浩客氣直接走進醫生辦。
“護士急匆匆,什么事兒?”楊靜和問道。
“主任。”滿屋子的醫生幾乎同時站起來,那叫一個整齊。
楊靜和習以為常,掃了一圈屋子里的醫生。
羅浩微微一笑,看樣子的確是楊靜和平時淫威太盛,他們科醫生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幾分畏懼。
“主任,今天新收的一個患者,要做放療。24歲女患,血壓230。”有人匯報到。
楊靜和冷冷的看著那名醫生,凜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