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真空小小·清涼的演奏·「靈感」
蘇澈總覺得，臺下似有人在盯視著自己。
奈何放眼望去，觀眾所在區域皆然漆黑，除了最前排的幾人外，完全無法分辨后面區域眾人的臉。
一般的LiveHouse舞臺，燈光只會留給樂隊，樂手是看不清觀眾的，這樣的好處是不會在演奏過程中緊張。
但蘇澈不是第一次演出了，哪怕是在曾經更加高雅的劇院舞臺上，也沒有這種毛發悚然的感覺。
這種第六感，他不會忽略。
是有熟人來了嗎？
他瞇起眼眸，什么也看不到。
回應著自己的，是刺目的聚光燈。
平心而論，今日的演出十分順利，幾小只都沒有出錯。
絲滑的SOLO震撼全場，不賴的設備將現場效果抬升至最佳。
這樣的時間過得會很快，四首歌轉瞬即逝，臺下的尖叫聲和掌聲比起上個樂隊高出倍許有余。
誰勝誰負，不必多提。
音樂競演舞臺中，根據觀眾們的反應來評判演出效果，是最直觀的答案。
如果你拼盡全力演奏一曲，然后臺下的觀眾面無表情，甚至鴉雀無聲…
那就很恐怖了。
“哈…～真舒服啊…這就是舞臺帶來的顱內高潮嗎？感覺身上每個毛孔都在向外綻放歡愉的氣息！”
首次滿連的元瀟在下臺前，挽住了姐姐的胳膊，開心不已。
“這才哪到哪？比這更爽的事情多的是。”
顧織說出了意味不明的話。
對于演出，她真的是沒什么感覺，就仿佛是在“出任務”。
蘇澈毫不懷疑，但凡自己不在隊里，她可能會在一秒之內退隊，直接拋棄妹妹…
這種冰冷人格，配以她手中的白色大AZ，竟能產生出一絲玄奧默契，令人回味無窮。
“三連演的第一演，順收”
林筱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她明顯也比較開心，此刻鼓棒高舉，臉上流露出劇烈運動過后的通透表情。
蘇澈瞟了一眼她的腳部，見那雙增高鞋已被重新穿上，不由問道：
“小小，你打鼓習慣不穿嗎？”
林筱聞言一愣！
用比蚊子聲還小的音量對口型道：
“你你…你怎么知道？！”
“啊，我當時回了個頭，看到你沒穿，還挺奇怪的，差點彈錯音。”
“！！！什么！我的坐姿明明很端正的呀！而且裙子也并沒有特別短來著…！怎怎…怎么會…”
蘇澈：“？”
咱倆說的是不是一個東西？
隱約意識到什么的他，喉嚨仿佛被黏膩之物噎住了，
立刻轉過頭去，不敢再搭茬。
“你們在聊什么呀？這么有趣，帶我一個唄！”
元瀟湊了上來，歪著小腦袋瓜，觀察著林筱那快要滴出血來的羞紅臉蛋兒，也想加入話題。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參與。”
最懂得讀空氣的安晴一把拽住了她，將她拉離尷尬現場。
心中暗暗思忖：
“原來林筱同學喜歡清涼的演奏嗎？”
“還挺有個性的說是。”
鼓手演奏力提升的秘訣找到了。
晚上十點，演出結束。
張哥親自接待，說是要請大家伙吃頓夜宵。
蘇澈沒法回絕，便道：“可以，但是…隔壁的隊不來嗎？”
他發現了問題所在。
明明今天是拼盤演出，為什么張哥邀請的只有自己？
“嗯是的，他們不來。可能有事吧。”
張老板面癱的點了點頭。
遠處，剛要離場的隔壁隊吉他手目帶幽怨的看了看這邊，沒敢說話。
數字搖滾樂隊因沒被邀請而遺憾離場。
“走吧，咱去吃火鍋。正好聊一聊，未來你們隊在音樂上的規劃路徑。”
“OK的。”
蘇澈回頭問了下大家有沒有著急回家的，
幾只貓貓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論生物鐘，其實只有俞汐最為健康。
白富美的她深知，肌膚需要夜晚的時間進行滋養，熬夜會讓皮膚狀態大打折扣，同時老得也會很快。
所以除了她在12點前睡覺以外，別的小家伙全是夜貓子。
林筱愛玩手機、愛，往往一點半睡；
元瀟愛刷貼吧、愛聽八卦，往往兩點多睡；
安晴喜歡刷穿搭視頻，看妝造，刷地雷系衣服販賣的店鋪，蹲新品，研究發型，所以三點睡；
蘇澈打工的話下班就很晚了，還得碼字和練琴，一般都是三點半睡，周末不固定。
顧織…
晝伏夜出，晚上基本不睡。
因為她喜歡看點兒帶顏色的文章，學習一些認為未來最有用的招式。
這種東西，一學就是一宿，還必須得在小黑屋里深究。
“那邊的海底撈我定了位置，大家待會兒放開了吃哈，今天我請。”
張哥看起來非常豪爽，走路時也是身后帶風的狀態，明顯是做事痛快的類型，
不過蘇澈卻意識到，提前定位子，說明早有準備。
他肯定是想談點正事，不然不會那么著急加我好友。
“可以的，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嗯，蘇啊，我年輕時候也是彈琴的，跟我交流，別客氣，咱們沒有那些條條框框，當成老朋友就行。”
蘇澈跟在他的身后應了句。
還未做好心理準備，
誰知張哥下一句話，開口就是重量級——
“我看你們樂隊成員手里的琴，都不錯啊。尤其是你的貴人鳥，我年輕時，在一個最喜歡的大神的演奏視頻里看到過同款。”
“啊？？”
蘇澈微微一怔，“我的琴是限量訂制…絕版了的。”
“是，我知道。所以我才好奇，這種好琴，果然都是會出現在有才華的人手里。哈哈，啊哈哈哈…”
不愧是老吉他手，
跟年輕的吉他手溝通，總是能在第一瞬間就拿住他的注意力。
“張哥，你說的這個大神，也是ACG愛好者嗎？”
“嗯，在天海一帶有名有姓的人物了。我年輕時玩的雖然不是ACG，而是Djent，但我也很欽佩琴彈得好的人。尤其是那種個人風格撲出屏幕的家伙…”
蘇澈不得不對表面上平平無奇的張老板刮目相看。
要知道，Djent是近年來最為前衛的重金屬風格，演奏往往使用7弦琴（正常電吉他默認6根弦），加入了重低音。
演奏時，追求高增益、高失真和高速度，現場效果如同一堵音墻平推過來，把臺下觀眾推得是東倒西歪，像磕了藥一樣搖頭狂嗨。
張老板年輕時候搞這種風格的音樂，說明心中曾經住著一頭雄獅。
對音樂人來說，只需要通過喜歡的音樂風格，就能大差不差的判定出對方的性格。
音樂傳達情緒，音樂審美代表喜歡的情緒，而情緒，往往不會騙人，那是最回歸本源的東西。
“能給我看看那位大神的賬號嗎？我挺好奇來的。”
蘇澈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能用自己手里貴人鳥同款琴的…要么就是特別有品的ACG大手子，而且還不差錢，
要么就是…
“喏，你看，就是這位了。”
咯噔一聲。
看著張哥遞過來的手機，看著屏幕視頻里那看不見頭，但手法已經刻入自己DNA里的男人的演奏，
蘇澈深吸了一口夏夜沉悶的空氣。
“清神，我小時候最愛看的演奏領域大神之一。
那時候的他沒有現在厲害，但不知怎么的，看他彈琴，我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就是會讓人很舒服。
因為你看，他的琴，他的設備——”
張哥瞇著眼睛，伸出手指指向屏幕邊角處擺著的花綠色單塊矩陣，分析道：
“都是極高顏值的。這說明，他具備設備上的審美，以及音色上的審美。他是設備控。”
蘇澈無法反駁。
畢竟，高手之間的認可，可比小粉絲們的仰慕要來得更加有說服力。
張哥的友人圈置頂里，蘇澈看到過，
是7把神器。
一般來說，能擁有7把價值3萬以上的琴的選手，不太會出現“差生文具多”這樣的可能性。
此刻再一瞟張哥手上的老繭…
看得出，應該至少有3個楊老師加起來的實力了。
“挺好，挺厲害。嗯。”
蘇澈對于視頻里不露臉的「那位」，只能做出不咸不淡的評價。
哪怕心知他20年前就比自己強上好幾倍，潛意識里也不愿意服氣，甚至想要彎道超車。
“張哥，你覺得我的隊伍，有希望能在未來和這人掰掰手腕么？”
蘇澈不信邪的問道。
“啊？”
張屹聞言，不禁一愣，“你說啥？和清神掰手腕嗎？”
“蘇，有志向是好事，但我們音樂人都應該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這個領域里，可不是努力就能有結果的。”
他點到為止：“許多目標，花費三輩子時間，也不見得能實現的。”
蘇澈不再言語。
只是一味的低頭看路，
對張哥的否定不以為然。
有時候，兩個本來好好的人談崩，只在一念之間。
他根本不懂我的貓。
我有著世界上潛力最大的貓群。
一旦將她們培養完全，就算是「他」，我也一定能碰一碰。
蘇澈咧開嘴，決定好好享受待會兒的晚宴。
Miya跟隨著師父回到了工作室。
師父不住在工作室，每到晚上12點，就會人間蒸發，不知去了哪兒。
問他，他也只是表示“業務繁忙”，
并且會囑咐道：“好好幫老師看東西，這些設備你隨便用就是”。
今天，自己本來不知道天籟會有一場七彩的演出，
是師父在晚8點左右突然收到了一條消息，然后臨時起意，直接說要帶自己去透透氣。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來到了現場，并且享受了七彩的Live。
幼小的Miya坐在設備環繞的超高檔錄音棚中，坐在編曲師的側位，不敢碰師父的那些昂貴設備。
這里的任何一樣東西都不一定多少錢才能買下來，有些機架和箱子更是早就停產的物件，
壞了就賠不起了。
Miya小時候犯過一次致命錯誤——
不小心把老師的一把元年木吉他給碰裂了。
自己只是摸了一下，然后在那瞬間，琴的面板就肉眼可見的開裂了。
琴牌是Greven，是大師同款神器，
Miya自知賠不起，遂主動找師父承認錯誤。
本以為會迎來劈頭蓋臉的懲罰，但師父卻說，“沒關系，一把幾十萬的琴而已。等Miya長大了，幫我去做一件事，我就原諒你。”
Miya不太清楚是做什么事，后來師父說，“你首先要好好練琴，其次呢，不能在完成這件事以前早戀，最好不要結識異性的同齡人。
如果你覺得這樣很寂寞，那就可以試試長大后努力賺錢工作并且支付我98萬3980元。”
聽到這種天文數字，Miya兩眼一黑，哪里還敢不聽話？
直到最近，偷偷去找蘇澈玩的事情被師父發現了，
按理說，蘇澈是“同齡的異性”，是被承諾中明令禁止的接觸存在，
可師父在知道這個人以后卻并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反而還樂呵呵的表示“可以繼續跟他玩，但只能是他。”
就仿佛被指名了一樣。
這種提心吊膽的人際關系，不禁讓小小的Miya感受到不踏實。
直到今日，一起來看了演出，
Miya這才心生出一種大膽猜想——
有沒有一種可能…師父想讓我幫他做的事，和蘇澈有關呢？
她起身，走到鋪著紅毯的休息大廳，于聲場效果極佳的環境中踱來踱去，如同小貓。
忽然間，一件物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被擺放在大廳正左側中央位置的一個佛龕。
佛龕被置放在恒濕柜上，高度剛剛好。
柜子里是師父的三把大神器，而佛龕里，則是非常靈驗的一尊觀世音，
師父稱祂為，
「靈感」。
“上次練琴到瓶頸時，拜了一下「靈感」，靈感當真源源涌現，接連不斷。”
“有時候，師父他老人家似乎也會矗立在這里，對著「靈感」念叨著些什么…”
Miya隱約聽到過，
內容十分隱秘，
大概是“給我多點時間”、“讓我平靜”、“不要再痛了”之類的話，令人難懂。
但不管怎么說，「靈感」具備靈性，這已不是什么秘密。
今天，趁老師不在，Miya突發奇想，打算再試試祂在其它方面的靈驗性。
身邊能夠衡量祂的神力的，就只有UU的巫術咒法了。
“UU上次的法術失效了，說明她不是很穩定，也不夠熟練。”
“那今天我就測試一下「靈感」，通過非常合理的訴求來驗證一下，未來一段時日，祂是否能夠幫我實現愿望。”
“如果能的話，我一定會還愿的。”
Miya走到恒濕柜前，踮起了腳尖，堪堪使得自己身高夠得上佛龕高度。
她從柜子上拿過蓮花臺，把三枚酥油燈蠟燭放置其上，并且拿出打火機順次點亮。
緊接著，還特意把圣水給換了一杯新的，同時擺上了冰箱中新買的師父還沒來得及吃的進口水果，作為貢果。
師傅吃不吃無所謂，神明得吃。
最后，她抽出三根香，點燃，插在了堆滿香灰的香爐上——
口中念叨：
“「靈感」啊「靈感」，我的要求不多，希望你能保佑我，在有生之年能夠跟喜歡的人順利的走到一起，得到一份雙方家人都支持的、名正言順的幸福結果…”
“另外，幫我否決掉UU的詛咒，說我這輩子不能生下小貓崽兒什么的，這可不行。我不想這樣，我必須要一次就懷上。”
“之后，再讓蘇澈他多想想我，主動找我玩…畢竟我很怕自己找他多了會被他煩…他看上去不喜歡被打擾…”
“嗯…還有什么…讓我思考下…”
“哦！還有！讓他每次看到我，都會更加喜歡我一些！”
“他愿意和我約會！只有兩個人的那種！”
“他愿意讓我去他家參觀！安晴無法阻止的那種！”
“他愿意和我在公共場合下合奏！會被許多人圍觀的那種！”
“還有、還有還有…”
香都快燒完了，孩子仍在發散思維，無限祈求。
小貓哪里懂得，向神明祈禱時不能太過貪婪，
她只是單純的把心中想要的東西說了出來，
畢竟也沒認為「靈感」會幫她實現，
所以僅僅抱著“能命中哪個就命中哪個”的大網撈魚心態，覺得但凡能實現一個，就算祂很厲害了。
燃香縹緲，
灰落香壇。
深夜，
吃過夜宵的蘇澈道別了張老板，并且將眾女陸續送回了家，最后跟安晴二人返回公寓。
兩人洗漱完畢，躺下來黏膩了會兒，疲憊的安晴深深睡去。
今天在舞臺上綻放光彩就已經拼盡全力，之后還應酬了一小局，對她來說，負荷果然很大。
蘇澈撫了撫她的頭發，單手拿著手機，準備找空白聊聊關于服裝設計的事。
但就在這時，
異變突起。
蘇澈覺得，自己的眼前恍惚了一下，
也不知是累到了還是怎么，
原本的打算竟然臨時不想做了，
鬼使神差的，雙手不受控制般打開了飛信，
并且找到了連雅的二次元小貓頭像，隨心意發送消息道：
“Miya，睡沒？”
“啊，這么激動干什么？”
“我…我…”
“別緊張，我只是想問一下，你下次什么時間有空？
我打算再找你練琴，順帶著一起吃個飯，喝點東西。”
蘇澈正常的，平和的發出了這樣的話。
不是吧…
這不可能…
孩子嚇壞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反問道：“你為什么會主動想起我來，并且約我玩…”
“很奇怪嗎？上次我們不是說好了還要一起上分的嗎？
再說，我不找你，你不就也不會找我了嗎？那和雙刪拉黑有什么區別？”
蘇澈很不理解，為什么小貓會問這樣的話。
小貓當然也不敢說，今晚我去看了你的演出之類的…
因為師父明令禁止向任何人透露今夜的行動，哪怕是對蘇澈，Miya也不敢違抗規矩。
“好…我隨時都有空…”
“嗯？你不參加樂隊排練啊？真的隨時都空嗎？”
“嗯嗯…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推掉排練，鴿子她們。”
蘇澈頓覺壓力頗大。
“那倒也不必。”
他想了想，繼續盤道：“其實啊，我剛剛跟厲害的吉他手吃了頓飯，聊到了一些東西。然后想起了你。”
“演奏上的事嗎？”
“差不多吧。我覺得，你是我見過的同齡人里，琴彈得最好的，沒有之一。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們能一直抱團練琴的話，對我自己來說，琴技的提升必然很大。而如你所見，我是一個有恩必報的人…”
蘇澈頓了頓，開始下餌，“因此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什么需求的東西呢？
可以用來跟我交換我找你練琴時所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哦。”
“？！這么好！還有這種好事！”
Miya心想，出來玩明明是我喜歡的事情，怎么還會有好處的！
她覺得，蘇澈這個人也太善了！
不禁心中竊喜，決定把握住機會，
直接貓子大開口道：
“有！我想去參觀你家！或者說，下次練琴想要在你家練！”
她鼓起勇氣，一步到位——
“你方便嗎？”
“啊…我家…”
蘇澈嘶了一聲，抬眼觀察了下黑燈瞎火里自己家的環境，
覺得空間有點小，
而且安晴還在酣睡，
真要同時容納倆貓的話，恐怕會伸不開手腳。
見他5秒鐘沒輸入文字，Miya也意識到，是不是這樣的要求太過分了，
立刻改口：“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們去「晴天游樂城」也行。”
“不不。”
蘇澈大手一揮，“「晴天游樂城」要去，我家也要來。這兩件事不沖突。”
“這樣，下回我們打完游戲，我把你帶到我家，滿足你的好奇心。然后呢，我們練完琴，我再給你做頓飯吃，讓你嘗嘗我的手藝。你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跟我說，無論是魚呀、肉呀，還是烘焙類的點心，或者是西餐呀，我都可以給你做，不會的我可以現學，權當是我對你的陪練做出的報答了，你覺得，這樣如何呢？”
蘇澈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到這樣的提議，
此時此刻，
Miya已經顧不上去回應他的話了。
黑暗中的她，猛然回過頭來，
看向了那恒濕柜上，佛龕中靜坐著的「靈感」。
凌晨三點，
一股涼意，順著少女的脊背攀爬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