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渝州城,同福客棧。
房間內,穿著一身白衣的田文靜正一邊喝茶,一邊聽下屬匯報工作。
“大人,目前已能確定兩年內有三十余人的失蹤與秦家有關,其中年輕女子居多,被我們控制的人交代基本送進了聞家;另有數百戶百姓因高利貸被秦家強行侵占良田,而這些田產最后又莫名到了聞家的手中;渝州境內最大土匪頭子與秦家有勾連,本地靖安衛亦與秦家來往甚密…”
靖安衛不管南鎮北鎮,也不管貪污受賄還是吃喝嫖賭,但工作能力沒得說,在查案方面是精銳中的精銳。
田文靜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緩緩說道:“這么說來這秦家還真就是聞家養的惡犬,專門替聞家撕咬利益,聞家本身裝成修橋鋪路的大善人,惡人讓別人去當,如此還能形成對比顯得聞家更難得可貴。”
秦家這些聞家飼養的爪牙負責干壞事,聞家只負責做好事,被秦家之流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吃了聞家施捨的粥,還得感激涕零的直呼大善人。
殊不知他們口中感恩戴德的大善人才是害他們落到窘境的罪魁禍首。
是這些百姓蠢嗎?
不是。
是聞家太壞!
“大人所言極是。”鄭澤麟恭維了一句,接著又說道:“秦家給聞家干臟活的同時為避免被滅口和拋棄肯定也留了不少證據當后路,我們是否直接對秦家動手?將證據拷打出來?”
這年頭主要取證手段就是用刑。
犯人受不了自然就會老實交代。
所以冤假錯案也多,不過官府不在乎,能夠破案把事情解決了就行。
“明日直接登門拿人,今晚都養足精神。”田文靜擲地有聲的說道。
按理說這案子不歸南鎮撫司管。
但只要里面涉及到北鎮撫司的人違法亂紀那就可以管,而聞家的案子又怎么可能不涉及到當地靖安衛呢?
所以靈活一點,田文靜完全可以稱是調查渝州靖安衛,順藤摸瓜查出秦家又查出聞家,就不違反程序了。
鄭則麟沉聲應道:“是,大人。”
話音落下、他轉身告退。
田文靜去把門關上,轉身來到被屏風隔開的里屋,那里的浴桶已經放滿了水,原本她準備洗澡就寢的,鄭澤麟突然來敲門匯報工作耽誤了她。
伸手試了下水溫,涼了。
但田文靜不在乎,伸手解開腰間的玉帶,脫下外裳、中衣、里衣,露出纏繞在胸前的白緞,一層層解開白緞后風光無限。
顫巍巍。
田文靜一絲不掛的邁入浴桶,已經涼透的水接觸皮膚的瞬間讓她起了層雞皮疙瘩,微微皺眉后很快舒展,若無其事的澆水搓澡。
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她抬起一條腿,白如凝脂,晶瑩剔透的水珠掛在上面清晰可見,腳趾都格外嬌嫩。
雖然她從小被當成男兒撫養,心態上也把自己當男人,但骨子里是個女人,對自己身體的清潔和養護極為在意,所以渾身上下都粉粉嫩嫩的。
甚至長公主跟她貼貼時都有不禁點自卑,又怎么可能把她當丈夫看?
突然田文靜皺了皺眉頭。
因為她嗅到一股淡淡的煙火味。
“啊著火了!”“快跑啊!”
伴隨著陣陣刺耳的尖叫。
同福客棧內霎時亂成一片。
田文靜臉色驟變猛地起身。
嘩啦啦,水四濺,顆顆如晨露似的水珠沿著身體凹凸有致的曲線緩緩滑落回浴桶中濺起了一圈圈漣漪。
“哐當!”房門突然被撞開,一名下屬焦急的說道:“大人!著火了!”
“不要進來!我沒事!”田文靜脫口而出呵退要進門的下屬,邁著大長腿出了浴桶,拿起剛解下的白緞胡亂纏繞了事,又穿上褲子,披上外裳繫緊就往外走去,“弟兄們都沒事吧?”
她問話的同時,已經看見四周隨處可見的火光和滾滾濃煙,許多客人和店小二都正跟沒頭蒼蠅似的亂竄。
還有的已經變成火人,這火異常兇猛,再過片刻恐怕大家都是熟人。
“沒有。”鄭澤麟答道,有些急切的說道:“火不知道怎么起的,發現時就已經很大了,大人我們快走。”
“救人。”田文靜冷冷的說道。
鄭澤麟一愣,“啊?”
“我說救人。”田文靜看著他。
朕澤麟立刻應道:“是!”
隨后大手一揮,“快救人。”
一眾南鎮靖安衛立刻施展輕功救人,一人抱一個騰空而起往天上飛。
田文靜自己也不例外,腳尖點地沖向一個正嚎啕大哭的小姑娘,單手將其抱住一躍而起,“我帶你出去。”
“咻咻咻咻咻…”
而就在他們衝出濃煙時,無數泛著寒光的冷箭從四面八方破空而至。
“啊!”
“大人!有埋伏!小心暗箭!”
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不及防,有被從空中射墜的,也有人下意識用手里救出的百姓擋箭害其扎成了刺蝟。
“不用救人了,分散走,在備用落腳點集合。”田文靜面色陰沉的大喊一聲,這把火明顯是有人故意放的想燒死她們,怕燒不死還留了后手。
而至於是誰要致她們於死地?
田文靜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
肯定是她們的身份和所作所為暴露了,聞家察覺之后想要殺人滅口。
畢竟在這諾大的渝州,除了聞家沒人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對她下殺手。
田文靜單手抱著小孩兒,一只手持劍盪開飛來的箭矢,憑藉矯健的身手衝出火場,結果剛一落地,數名蒙面持刀的殺手就縱身而至將她圍住。
她那些下屬也正在與敵人交手。
“讓這個小姑娘走。”田文靜面無表情的說道,放下懷中嚇傻的孩子。
淚眼矇矓的小姑娘愣了一下后轉身就跑,剛跑沒兩步摔了一跤,爬起來后一邊哭一邊跌跌撞撞地接著跑。
“咻!”
一支箭矢劃過。
小姑娘脖子被貫穿后驟然倒地。
但尚未斷氣,身子不斷的抽搐。
田文靜看著這一幕目呲欲裂,盯著那個放箭的殺手吼道:“你該死!”
話音落下便飛身而起殺了過去。
放箭的男子蒙著面看不清臉色。
但是眼神中卻明顯透露出驚恐。
下意識后退了兩步。
而在田文靜動的同時,包圍她的殺手也動了,從不同的方向沖向她。
但這些人根本不是田文靜對手。
被暴怒的她三兩招輕鬆打退。
那個放箭的殺手看見這一幕后剛松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轉身欲逃。
田文靜的劍脫手而出,直接從背后將其胸口貫穿,人緊接著破空而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硬生生把腦袋扯了下來,血水給她的白衣點上梅。
無頭尸體飆著血重重砸在地上。
血珠呈放射狀向四周飛濺。
其他殺手看著這一幕都嚇懵了。
面面相覷。
太殘暴了!
一時間沒人再敢帶頭往前壓。
而田文靜也沒戀戰,眼見震懾住了這些殺手后,抓住機會溜之大吉。
畢竟這是聞家的地盤,誰知道再拖下去的話會不會有高手趕來支援?
這個點聞喜已經睡了。
畢竟年紀大熬不了夜。
而且這年頭的夜生活匱乏,只有吃喝嫖賭,哪一樣他都是有心無力。
“哐哐哐!”
敲門聲把聞喜從睡夢中驚醒。
他眼中閃過一抹戾氣,年紀大了想有個質量好的睡眠本來就不容易。
半夜被吵醒,他想殺人。
“爹,你睡了嗎?”聞老二問道。
聞喜聽見這句話后突然笑了。
人在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會笑。
而聞老二因遲遲沒有得到親爹的答覆,心生擔憂,畢竟老爹年紀大了一身病,隨時都可能有個三長兩短。
當即強行破門而入衝到了床邊。
然后就看見披頭散髮、身材干瘦的聞喜正面無表情的盤腿坐在床上。
四目相對,把他嚇了一跳。
一連后退了好幾步。
“爹你這是在做什么,沒睡不點燈就算了,也不肯吱一聲,這是要嚇死誰呀。”聞老二心有余悸的說道。
聞喜平靜的問道:“什么事?”
平靜的表面下實則已經蘊藏著驚濤駭浪,要是聞老二給不出一個過硬的理由,他就讓這逆子后悔生出來。
“出事了爹。”聞老二頓時想起了正事,面色難看的說道:“裴少卿派來打前站的人里有高手,我派去的人沒能將他們全留下,跑了十幾個。”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聞喜破口大罵,沒好氣的說道:“蒼鷹搏兔亦盡全力,家里面那些高手養著不就是拿來用的?你還捨不得嗎?”
“爹我…”聞老二撓了撓頭無奈的說道:“我派了好幾位游龍境,我以為夠用了,但是又哪能想被裴少卿安排來打前站的人都那么厲害啊。”
“立刻把那一行人的像畫出來讓府衙、縣衙、靖安衛全城搜捕今晚縱火殺人的惡徒。”聞喜冷冷的說道。
雖然新來的知府跟聞家沒那么深的關係,但府衙其他官員可都是聞家的人,所以聞家能動用府衙的力量。
聞老二點點頭,“我這就去。”
另一邊,城中一棟民宅內,田文靜跟成功從客棧撤出來的下屬匯合。
“大人,死了七個弟兄,還傷了五個。”鄭澤麟臉色陰沉的稟報導。
田文靜臉色冰冷得可怕,握著劍的指結隱隱發白,她在裴少卿那里都沒吃過那么大的虧,“他們是找死!”
“大人,今晚的襲擊肯定是聞家所為。”鄭澤麟同樣一肚子氣,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們敢動手就是仗著我們沒表明身份,想讓我們死得悄無聲息,所以卑職提議明日一早立刻亮出身份光明正大的查,至少能讓聞家投鼠忌器不敢再干今晚這種事情。”
“嗯。”田文靜點點頭,畢竟已經暴露了,再藏著掖著也沒什么意義。
直接光明正大針對秦家,或許能逼著聞家壯士斷腕放棄秦家,而聞家只要有了這樣的心思,秦家也肯定不會任人宰割,那他們的機會就來了。
渝州城喧囂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田文靜就帶著一眾下屬直奔靖安衛渝州千戶所,全體都換了官服,只是馬在客棧被燒死了。
“南鎮撫司鎮撫使田大人到!立刻讓你家千戶出來迎接!”鄭澤麟手持令牌上前一步,趾高氣昂的說道。
“卑職拜見大人!”門口站崗的靖安衛大驚失色的跪地行禮,畢恭畢敬的說道:“大人稍等,卑職這就去。”
話音落下起身匆匆往里面跑。
渝州千戶王輝手里正拿著一幅畫像在看,畫上正是田文靜,放下畫望著眼前的聞府管家說道:“還請回去告訴聞閣老,下官定然全力以赴,早日將這縱火殺人的狂徒抓捕歸案。”
“有勞王千戶。”聞良放下茶杯拱了拱手,架子十足,畢竟在聞家他是下人,但出了聞家他可就也是老爺。
而就在此時,站崗的靖安衛匆匆入內,“啟稟大人,南鎮撫司鎮撫使田大人到了,在門外叫您去接駕。”
“什么?”王輝豁然起身,臉色陰晴不定的變化著,身為北鎮的人聽聞南鎮的人上門,就像看見了黑白無常來索命一樣可怖,目前為止除了平陽伯外,還沒人在南鎮手里討到便宜。
聞良平靜的說道:“王千戶不必自亂陣腳,這田大人也不一定是衝著你來的,何況只要老爺子還在,這渝州的天就塌不下來,快去接駕吧。”
“是,聞管家說的是。”王輝頓時冷靜下來,對他拱了拱手,“恕不能招待您了,您自便,我先去一步。”
說完他就邁步往外走,一邊吩咐下屬通知百戶、總旗隨他一同出迎。
聞良則是躲到了屏風后面。
想聽聽是怎么個事兒。
也好第一時間回去向老爺稟報。
王輝快步走出千戶所,一眼就認出了南鎮撫司的服飾,眼見一人背對著自己,他立刻帶頭跪下,“卑職靖安衛渝州千戶王輝參見田鎮撫使。”
負手而立的田文靜緩緩轉身。
王輝看見她的臉后大驚失色。
這不就是聞良讓他抓的人嗎?
到底怎么回事?
“王千戶為何看見本官的臉后如此驚訝啊?”田文靜眼睛一瞇問道。
王輝念頭急轉答道:“卑職是驚訝於大人的年輕,真是如人汗顏。”
“原來如此。”田文靜自然不信他這鬼話,但是也沒深究,“起來吧。”
“謝大人!”王輝起身,彎著腰試探性問道:“不知田大人千里迢迢親至渝州所為何事?在下可能幫忙?”
“進去說吧。”田文靜淡然道。
“小的失禮,該死。”王輝立刻低頭認錯,忙說道:“大人里面用茶。”
田文靜大搖大擺的往里走去。
王輝已經汗流浹背了,田文靜的畫像可還在正廳的桌子上啊,要是讓她看到的話,自己又該作何解釋呢?
但又不能不把田文靜帶去正廳。
因為對方身份在那里。
“大人隨便坐。”進了正廳后王輝說道,快步走到主位上不著痕跡拿起那張畫像揉成一團,抬頭對田文靜歉意一笑:“有些亂,讓大人見笑了。”
田文靜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一撩袍子坐下,平靜的說道:“本官這次來渝州是因為接到了檢舉,稱渝州靖安衛勾結當地豪強秦家魚肉百姓。”
屏風后面的聞良臉色一變。
“大人冤枉啊!下官絕沒干過這種事。”王輝立刻起身為自己辯解。
“本官也沒說是你乾的。”田文靜不著痕跡的掃了屏風一眼又收回目光淡淡的說道:“或許是你手下人呢?”
“這…這下官還真是不敢打包票了。”王輝鬆了口氣重新坐下,立刻表態道:“下官愿意全力配合大人進行調查,將這顆老鼠屎揪出來。”
“嗯,那就麻煩王千戶了。”田文靜緩緩點頭,隨即又說道:“其實本官前幾日便到了渝州,已經暗中展開了調查,掌握了一些情況,秦家疑似察覺后狗急跳墻,昨夜往我們落腳的同福客棧放了把火,又派人刺殺。”
“什么?他們竟如此大膽?”王輝驚怒交加道,怒是演的,驚是真的。
聞良拿著田文靜的畫像告訴他稱這是昨晚放火殺人的惡徒首領,說明並非秦家對田文靜下手,而是聞家!
聞家好大的膽子!
屏風后面的聞良臉色凝重。
“確實是大膽,本官還沒見過這等喪心病狂之輩,由此可見其中牽涉的定然是大案重案。”田文靜說道。
王輝抿了抿嘴,“那大人現在在何處落腳?可需要下官幫忙安排?”
“不必麻煩,只需要王千戶你安排個人與我們對接,負責輔助我們辦案就行了。”田文靜搖了搖頭說道。
“立刻叫唐百戶進來。”王輝對外喊了一聲,又對田文靜介紹,“這唐百戶不僅能力出眾,而且為人還絕對可靠,相信田大人能夠用得順手。”
他話音剛落,一名身材挺拔的魁梧大漢就走了進來,“大人您找我。”
“唐安,今后你暫且聽田鎮撫使的安排,她有任何需要你都要儘量全部滿足。”王輝面色嚴肅的交代道。
唐安看向田文靜,彎腰抱拳擲地有聲的說道:“唐某但憑大人差遣。”
“好一位壯士,本官就多謝王千戶割愛了。”田文靜哈哈大笑,接著臉色一嗔,“現在唐百戶就請帶上你的人幫本官抓幾個人吧,鄭千戶。”
“是!”鄭澤麟立刻上前將一份名單遞給唐方,“上面的人全部抓來。”
裴少卿還在騎馬趕來的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