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般未被沖擊波和碎石摧毀的公園長椅上。
面容慈祥的老人在遺世獨立。
他靜靜地坐在那里,仿佛與周圍末日般的喧囂隔絕開來。
同樣在這片區域,閃電俠巴里·艾倫和神奇女俠戴安娜正焦急地抬頭望天,試圖捕捉高空戰場的蛛絲馬跡。
然而,即便是戴安娜那蘊含神血的半神視野,也無法穿透厚重的大氣層與混亂的能量亂流,窺見外太空的景象。
畢竟只是半神,不是全神,所以她的目光最多只能抵達云層之上那不斷閃爍、如同極光般扭曲的能量余暉。而巴里,他的超級速度在洞察力上并無加成,視線更是被低空的煙塵和輻射云牢牢阻擋。
如同蒙眼的飛蛾。
在場的所有人里,唯有那位長椅上的老人,他那雙深邃如同星海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著發生在遙遠外太空的激戰。
伊恩依舊拎著似乎已經放棄掙扎,表情麻木的超人,正與那已經進化到體型堪比小型行星,周身覆蓋著暗金色生物裝甲、能量波動足以擾動引力的毀滅日進行著超乎想象的戰斗,聲勢浩大很有看頭。
“嘖嘖。”
老人的眼中,映出伊恩揮舞著超人,將其當作一柄人形戰錘,一次次地、帶著某種奇特的節奏感,“邦邦”地砸在毀滅日最堅硬的顱頂、關節和能量核心上。那場面,充滿了某種令人啼笑皆非的“哄堂大孝”之感。
超人像是一件趁手的鈍器,在伊恩手中虎虎生風,每一次碰撞都在外太空的真空中蕩開一圈圈扭曲的光紋。
當然。
這或許只是表面。
所有能目睹這一幕的人當中,仍舊只有老人能夠看穿荒誕背后的意味——伊恩其實并非單純地羞辱或利用超人當武器,而是在以一種極其刁鉆的方式,完成《超人與毀滅日大戰》這個既定的歷史節點。
是的。
他并未改變“超人參與并最終導致毀滅日被擊敗”這一核心事實。
伊恩只是極其微妙地篡改了過程——將超人從“主動英勇的戰斗者”,變成了“被動但關鍵的戰斗道具”。
這種對歷史的“愚弄”,既在規則的邊緣試探,又似乎巧妙地維系了某種平衡,充滿了伊恩式跳脫而危險的“創意”。
這也是最讓老人欣賞的一面。
看著這一幕。
老人嘴角勾起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覺得這孩子的腦洞確實很有意思,總能在死板的規則中找到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縫隙。
不過。
欣賞是一回事。
放任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作家這種職業,在年輕的時候,真的就不能太順。”老人仿佛在自言自語,聲音輕得如同微風拂過塵埃。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手指修長而穩定的輕輕一點。
那動作優雅得如同在撫摸情人的臉頰,又像是在一張無形的畫布上作畫,更仿佛在撥動一張覆蓋整個宇宙卻無人能夠感知的龐大琴弦。
沒有光芒閃耀,沒有能量涌動,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空氣波動。但就在他手指輕輕拂過的瞬間,某種更深層、更根本的東西,似乎被極其細微地調整了。仿佛是故事的走向多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分叉,又像是命運的織線被抽走了一根無關緊要的絲。
好像有什么被改變了。
又好像一切都還是原樣。
那種變化玄妙到超越了存在與虛無的界限。
“好好體會吧。”
做完這一切,老人從容地從長椅上站起身,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毫不起眼的衣物,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塵。
他最后看了一眼不遠處仍在爭論的閃電俠和神奇女俠——巴里正忍不住吐槽神奇女俠沒能給自己實時轉播外太空戰局的事情。
“你這半神當得也太遜了吧?連外太空都看不到?”說實話,不是巴里嘴巴抹了奧利給,而是這確實不太符合普通人對神靈的那種想象。
“我還年輕!我還沒有完全成長!”
戴安娜瞬間再次“紅溫”。
年齡四位數的她握著火神劍的手關節發白——說實話,其實不只是惱火于巴里的情商,更在于戴安娜的自尊心讓她很難受。
原本趕到這個地方是為了解決危機,再不濟也是和超人并肩作戰抵御災難,戴安娜是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站著如小嘍嘍。
什么忙都幫不上不說,甚至都不知道情況發展成了什么地步。這是多年以來頭一遭,神奇女俠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我也該去辦另一件事了。”
老人收回目光,也不知道是在給什么人解說自己的行為,他只是偏了下頭,仿佛能夠看到并不存在的鏡頭一般微微一笑。
隨后。
步履平穩地向前走去。
“噠噠噠”
老人看似只是尋常地邁步,與一輛從遠處哥譚沖了過來,引擎咆哮的蝙蝠戰車擦身而過,來了一個沒有被蝙蝠俠發現的交錯。
然而。
隨后他再次他抬腿,一切就又都不一樣了。
就是這看似平凡的幾步,空間在他腳下如同被折迭的紙張,無數城市的輪廓、山川河流、甚至大陸板塊的光影在他身邊飛速流轉、坍縮。
下一刻,他已經離開了那片末日戰場,出現在紐約一處寧靜社區的小洋樓外。另一張一模一樣的長椅,如同一直就在那里般,靜靜地立在人行道旁。老人悠然坐下,目光投向不遠處那棟亮著溫暖燈光的小洋樓。
這里的氣氛和廢墟那邊完全不同,除了空氣里彌漫了一些芬鈦尼的味道外,倒也安靜,外太空的戰斗只是讓夜空變了樣而已。
但在紐約。
沒有人在意夜空。
大家除了關注錢以外,就只有衣服褲子里藏著的那些事。當然,生活的瑣碎,同樣也是人類社會永恒不變的主題。
就像是老人對面的洋樓當中。
此時就正爆發著一場激烈的爭吵,一個看起來有些書卷氣,又好像有些滑稽的年輕男人,正和他的女友爭執不下。
情緒激動的男人甚至猛地推開窗戶,指向了外面雖然遙遠但仍能聽到隱約轟鳴,并且去看到天際不時劃過異常能量流光的天空。
“你看看!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你這種自私自利、只想占便宜不肯吃虧的罪惡思想了!”男人在斥責自己女友的道德水平。
他的女友,一個面容姣好但此刻眼圈通紅的女人,帶著哭腔反駁:“我只是想讓你別再當那種爛好人了!那只會讓我們不斷吃虧,不斷錯過機會!我有什么錯?!我們也不是什么資本家,不需要做那么多好事贖罪!”
她在辯駁。
“我只是做一些順手的事情。”
男人同樣也在反駁。
“你一直都是這樣!天吶!上帝!日子我真的過不下去了!”說完,女人用力推開男人,哭著沖出了家門。
她甚至還重重地摔上了下門表達不滿。女人擦著不斷涌出的淚水,快步走著,甚至沒有注意到路邊長椅上坐著的老人,直到老人溫和地開口:“看開點,孩子。當個好人,心存善念,也未必就是壞事,不是嗎?”
女人嚇了一跳,停下腳步,意識到這位陌生的老人聽到了他們的爭吵。她有些窘迫,又帶著委屈般哽咽著抱怨了一句。
“當好人?當好人有什么用?”
現代社會里其實不止一個人會如此自問。
或許是情緒需要宣泄,她開始對著這位看起來慈祥無害的老人倒起苦水,訴說自己的男朋友因為堅持所謂的“原則”和“善良”,錯過了升職加薪的機會,被同事利用,甚至還在上次社區活動中自己墊錢卻沒人記得還…
“這世道,好人根本活不下去!我只是想讓我們過得好一點,我錯了嗎?我已經懷孕了!我們得為寶寶和未來考慮!”
她越說越激動。
老人沒有打斷,只是耐心地聽著,眼神平靜而包容。待她情緒稍微平復,他才緩緩開口,用帶著某種奇異安撫力量的聲音安慰著她,話語樸素卻直指人心,沒有大道理,只是引導她看到那些被怒火和委屈掩蓋的真相。
“你的男朋友會是一個好爸爸,放心吧,他只是有些太過于理想化了一些而已,不過這并不代表他不能帶給你和寶寶很好的生活。”
說著,老人開始告訴女人,對方的男友身上肯定也有閃光點,而且,善良本身可能帶來的回報其實并非立即就會顯現。
“謝謝。”
女人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感覺胸口的郁結似乎消散了一些。她看著老人,好奇地問:“先生,您…您難道是一位牧師嗎?”
女人覺得老人和教堂里那些牧師的感覺很像。
對此,老人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深邃。
“有時候會是。”
他的回答有些模棱兩可,不過實際上卻也飽含深意。
只是平凡的女人沒有那個參悟的智慧。
女人被這個回答逗樂了,眼淚還沒干就笑了起來:“哪里有兼職當牧師的?您一看就是在開玩笑。不過,您如果真是一位牧師,一定會是一位非常優秀、非常能安慰人的牧師。跟您聊過之后,我感覺好多了。謝謝您。”
她語氣真誠的說完,禮貌地欠了欠身,準備離開。在女人即將走出街道轉角的時候,老人的聲音再次溫和地傳來,清晰地送入她耳中:“多一點耐心,孩子。有時候,你以為的壞事,未必真的那么壞。”
“生活總會給人驚喜,或許就在下一刻。”
老人輕聲開口。
女人聞言,腳步頓了頓,回過頭,對老人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點了點頭。雖然不確定自己是否完全聽進去了,但女人還是禮貌地回應。
“謝謝您,我會記住的。”
隨后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老人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小洋樓的窗戶。里面的男人正焦急地趴在窗口張望,手里握著手機,似乎在不停地撥打著電話,臉上寫滿了懊悔與擔憂。臥室的燈一直亮著,隱約能聽到他壓低聲音不斷道歉的語音留言。
女人的電話并沒有響過,這可能是通訊公司的問題,不過,也有可能是某些神奇的力量故意讓男人暫時無法聯系上女人。
時間在寧靜的社區夜色中悄然流淌。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穿著剪裁合體、價格不菲的黑色西裝,氣質卻帶著幾分玩世不恭與慵懶邪魅的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長椅旁,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他有著一張足以讓任何男女心動的俊美臉龐,但此刻上面卻寫滿了忿忿不平。
“躲在這個無聊的時間點來了哈?”來人正是路西法·晨星,地獄之主。他翹起二郎腿,語氣充滿了嘲諷,“在地獄的時候,你讓我關著老媽,現在老媽自己跑到人間來了,你還讓我把她關在我那酒吧的地下室里!”
“不愿意面對她的人是你!結果呢,你留下了爛透了的婚姻,自己卻是在這里清閑,還給其他人做起了婚姻顧問?”
路西法的語氣充滿了譏諷。
老人,或許該稱他為萬物締造者,宇宙之主,永恒的全能天父,至圣者,至仁者,至慈者,天國永遠不會落幕的君王。
凡人可以指指點點,但是超凡永不能言說的——上帝。
比起之前換了個樣貌的上帝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依舊平和:“我只是讓你…保護好你的母親,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要表達的麻煩,確實不好明說,只能說懂的都懂。
“哈!”
路西法直接發出一聲嗤笑,很是不屑一顧。
“難道不是一個意思?把她關起來和‘保護’起來,有本質區別嗎?我可太了解你這種鬼把戲了!永遠都是這樣,永遠你都要讓別人來當那個惡人,那個執行冷酷命令的家伙,而你自己,永遠是那個慈愛、寬容、置身事外的上帝是吧?”
他的聲音帶著積壓已久的不滿,“作為這個世界的主宰者,我可笑的父親啊,你什么時候才能意識到你根本不合格!”
面對路西法激動的指責,上帝的情緒沒有任何波瀾。
上帝仿佛在聽一段與己無關的評價。
他甚至將目光從洋樓收回,看向遠處紐約的燈火,“或許吧。不合格…所以,我現在正在考慮,讓房子里那個人…”
他指了指那棟小洋樓,隨后才繼續語氣輕快的開口,“他或許可以替我當幾天兼職的上帝,然后我給自己放幾天假。”
路西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表情瞬間變得極其狐疑。
甚至帶著點荒謬。
“一個凡人?你讓他替你當上帝?就那個連自己女朋友都哄不好、只會當老好人的軟蛋?”他顯然無法相信這種情況。
“這很有趣,不是嗎?我給這個故事取名為冒牌天神…會很好看的。”上帝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對此。
路西法直接譏笑了一下。
他搖了搖頭。
“得了吧,父親,別糊弄我了。我已經看穿你的把戲了。你真正關注的,根本不是什么凡人兼職上帝這種笑話。”
“你最在意的,還是伊恩·肯特不是嗎?你繞了這么大一圈,搞出這么多事,不就是想讓他來當這個上帝?”
“大家都這樣覺得,是的,大家都能看出來這一點。”
說到這里,路西法突然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自以為看透一切的精明光芒,他身體微微前傾眼眸直勾勾的盯著上帝。
“嗯,對,沒錯!你就是想要我們所有人都產生這個錯覺,把注意力都放在伊恩身上,從而忽視掉你隱藏得更深的企圖!”
路西法死死地盯著上帝,試圖從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找出破綻。
上帝似乎被他的話勾起了興趣,他緩緩轉過頭,第一次真正將目光聚焦在路西法身上,那雙看透萬古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極淡的玩味。他微微挑了下眉,看著自己這個最叛逆、卻也最想猜透自己心思的兒子。
“哦?那你說說看,我最真實的企圖,是什么呢?”
上帝輕聲開口,如同夜風拂過湖面。
這一刻。
時間仿佛凝固。
路西法與上帝對視著。
過了許久。
他俊美的臉上表情變幻,最終,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壓低了聲音,用一種近乎耳語、卻又帶著斬釘截鐵意味的語氣說道。
“你在培養一個對手…”
“一個真正能讓你感受到刺激,感受到活力,甚至…感受到威脅的…”
“宿敵。”
路西法的話語,如同投入寂靜深潭的石子,在夜幕下悄無聲息地回蕩著,擴散開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上帝靜靜地聽著。
臉上那抹微笑依舊如故。
沒有進行點評。